一回到紐約,慕容悠便被立即送往WFP醫學研究中心,而那裏迎接她的是,早已等待了多時的阿洛拉和羅馬斯,當他們看到慕容悠那副失去靈魂的悽楚模樣時,心裏直覺的酸澀無比。
曾經,那嬌媚萬千,迷殺萬人的慕容悠,此刻只是一朵凋零的花,枯萎得掉落下一片有一片的花瓣。
“狄克,你在外面等着,不要太激動,只是例行檢查而已。”拭着淚,阿洛拉將想跟着進檢查室的狄克擋在門外。
“不,我要陪着他,她會害怕的。”狄克不住地朝裏探去,看着悠在那掙扎、叫囂,只想緊緊地抱着她,告訴她不要害怕,他會保護她的。
“你這樣子進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聽我的,我們只是要了解她到底病得有多嚴重。”
她説得,狄克當然明白,但他實在太擔心了,一路上,她不只一次的情緒失控,誰也不認識,活在自己編織的噩夢中,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他就無法站在等待,他已經等得夠久了。
“讓我進去,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眼見他和阿洛拉站在門口爭執不下,歐陽決走到狄克身旁,“你進去幹嘛,悠的情況需要的是醫生,而你在那能幫什麼忙。”
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但至少他要守着她。
決拍了拍他的肩,“先顧好你自己,你看看你現在,慘白的臉色比鬼都好不到哪去。”
説着,他招來一旁的護士,“還有沒有其他醫生,這傢伙也需要檢查一下。”他可是還記得,他吐過血,又加上悲憤交加,真怕他撐不住。
“我已經叫了琳露了,她呆會兒過來會照顧狄克的。”本來這該是她的工作,不過現下她更擔心悠,而琳露的醫術在WFP也是一流的。
她看着視線一直往檢查室探究的狄克,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雙手拱握住他的大手。
“相信我。”她眼裏有着承諾。
狄克清楚地看到了,痛苦糾結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平靜,暗啞地懇求道,“拜託你了。”
她拍了拍他顫抖的手,“先照顧好你自己,如果你倒下了,還有誰來照顧悠。”
他點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阿洛拉安慰得拍着他的肩,然後對決説道,“照顧他。”
決頷首,目送她進入檢查室。
狄克看着被關上的門,一個踉蹌,像是精力都消耗殆盡了,往後倒去,幸好決眼明手快將他一把扶住。
此時,琳露從電梯門內走出,只消一眼,她就知道狄克傷的不清。
“快扶他到三號檢查室。”
攀着決的肩膀,狄克不捨得離開,但是此時身虛體弱,根本敵不過決的力氣,只能被他拖着走。
而在另一邊,卡爾也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一看到娜娜的出現,立刻衝了上去。
“怎麼樣,悠好嗎,她有沒有受傷。”他難掩心中的擔憂,急抓住娜娜的問道。
娜娜看着她憂心忡忡地綠眸,那裏面雖然有她的倒影,但她知道,他牽掛的一直都是另一個她。
只是在這種時候,心裏的那股心痛,比酸楚更烈。
“她一點都不好。”回想悠的情況,她不禁落淚。
卡爾一聽,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臉色也刷得變白,他更加急切的抓住娜娜的手,“她受傷了,是不是?重不重?有沒有生命危險?”
他懊惱不已,早知道就該不顧一切跟着一起去的,要不是迦陵羅王在這,除了他,又沒有人可以壓制住他,他也不會留下來。
娜娜搖頭,“她沒有受傷,不過……”她哭嗆得吸了一口氣,温熱的淚珠滴落在卡爾的手背上。
“不過什麼?你不要只把話説一半。”卡爾焦躁得握住她的肩膀搖着,“她怎麼了?你説啊。”
止不住地眼淚從娜娜臉頰上滾落,她甩着頭,哭聲更大。
“她瘋了,她是被逼瘋的。”她哭喊道。
卡爾如遭電擊,整個人都瞠大了眼睛,“瘋了?”他無神的咀嚼着這個詞,像是不相信她的話,握緊她的肩,搖得更大力,完全不在乎似乎弄疼了她,“什麼叫瘋了!”
可是娜娜無法回答他,她哭得説不出一句話來,不知道是為悠,還是為他的痴情。
卡爾徹底急了,握緊拳頭呆立在原地,喉結上下起伏,身子劇烈的顫抖着。
“上帝,她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他悲嚎道。
一個小時後,他們來到阿洛拉的檢查室,看到的就是蹲在牀角,披着牀單,神情呆滯的慕容悠,她睜着那雙曾經靈黠,此刻卻空洞如一潭死水的眼眸,喃喃自語着,“他死了,他死了。”
在她的身上他們看不到生的氣息,只有逐漸枯萎凋零的生命。
阿洛拉告訴他們,她徹底關閉了心門,他們能做的就是儘量延長她的生命,希望她能夠自己從編織的噩夢裏醒來,否則,她一輩子都會這樣。
説着,阿洛拉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聽到這樣的話,娜娜再也忍受不住心裏的悲苦,上前抱緊阿洛拉,兩人痛苦失聲。
卡爾緊咬着牙關,臉頰因心裏的痛苦而抽搐着,他閉上淚水模糊的眼睛,用指甲摳挖着掌心。
歐陽決紅着雙眼,然後轉過身,胡亂擦拭着眼角。
只有一個人,他靜靜地來到牀邊,將悠摟進懷裏,緊緊地,用他的温暖來包圍她。
他揚起柔柔地微笑,輕哄着,“沒事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都無所謂,你還是你,我會照顧你的,一輩子都會在你身邊,所以,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什麼都不要擔心。”
那在笑容下顫抖地背影看起來沉痛而哀傷,彷彿整個心都被挖空了,
但他不能就此倒下,因為他是狄克,只屬於慕容悠的狄克&8226;雷&8226;霍爾德。
*
WFP紐約總部基地後方是一片美麗的白樺林,穿過林間,就能到達WFP的宿舍大樓,這裏是所有WFP隊員的居住所,由於工作的特殊性,大多WFP隊員除了假期之外,都會居住於此,傳統的歐洲建築風格,公寓式酒店的人性化服務,這裏宿舍條件幾乎可媲美五星級酒店,至於裝潢上,也可以按照個人的意願來修改,所以這裏的住宿條件極有家的感覺。
AKA829小隊的宿舍位於F區中間的那兩棟,這兩棟居住的隊員都為將軍級的軍銜,1單元是女性,2單元則是男性,2樓以上是每層十間的一廳一室的套房。
2單元的706室是狄克的居所,黑與白的基調,金屬的傢俱,簡潔而富有現代化,房間內幾乎沒什麼軟裝飾,顯得有些冷冰冰的,唯一能讓屋子裏顯得有點人氣的東西,就是那掛在天花板上垂吊着的沙袋,外面的黑色裹皮失去光澤的皺了起來,看得出,它經常被使用,或許使用的次數比房間裏的任何一個傢俱都要多。
這裏的格局和其他宿舍沒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卧室的西牆多了一扇窗,透過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對面女性宿舍706室的宿舍窗户,兩者之間的距離僅一步半之遙,如果同時打開的話,那麼從這裏過去,那可真是非常方便的一件事情,而且絕對不會讓人發現。
而這棟女性宿舍的主人正是慕容悠。
在噩夢都沒發生前,他和她就經常打開各自的窗户,伴隨着咖啡的香味,聊天,説着屬於情人間的親暱話題,他也常常為了想和她單獨相處,而把窗户當成門,如入如人之地的來到她的房間。
或許狄克從來沒有想到一天,他會透過這扇曾經帶給他最快樂時光的窗户,看到幾乎讓他心懼膽顫的一幕。
他只是想回來取點東西,但卻看到慕容悠木然看着手裏的槍,然後將槍口緩緩得抵入自己的口中……
“悠!!”狄克撕心裂肺的嘶鳴,驚懼地跨過窗户,將她握在手裏的槍奪下。
而慕容悠一點反應都沒有,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對剛才的事情一無所覺。
狄克緊緊抱着她,無法想象要是晚一秒發現,她可能就已經扣動扳機了,一想到這,他擁得更緊,身心都在顫抖。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她一點都沒有好轉,但是她從未做過像剛才那樣的事情。
他捧起她的臉,仔細的搜尋着,他有中感覺,這絕不是偶然的。
“你想死,是嗎?”他顫聲地問,短短的一句話,讓他説得極為吃力。
慕容悠只是空洞地眨着眼睛,蒼白的臉色,蒼白的唇,在黑髮的襯托下誰都看得出她的虛弱,但狄克感覺得到,在她這副孱弱得隨時都會暈倒的外表下,有種潛意識在催促她,幹一些可怕的事情。
她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以為他死了。
只是因為她以為他死了。
無法湧上心頭的酸澀,狄克的眼淚滾滾而出。
他擁緊她,在她耳邊吶喊,“我還活着,我的心在跳,你感覺到了嗎?“他握着她的手,讓它放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到這顆為她心痛的心,“我的身體還是暖的不是嗎?我沒有死,我活得好好的,你明明感覺得到,為什麼不去相信,為什麼不好好看我。”
懷裏的悠,動了一下,她仰起頭,看着那落下的温熱眼淚,抬手輕輕地抹去,但僅此而已,她依然是空洞無神的,只是機械化的抹去他的淚。
狄克知道,或許她聽得到,只是不願去面對,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痛了,痛的害怕醒了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看着她無神的表情,他覺得心裏那種無力的痛幾乎將他撕裂,但即使再痛,痛得足以讓他粉碎,他也不能放棄。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讓酸澀苦楚的眼淚停止,拉着她的手,和她一同坐在沙發上,他將她擁在懷裏,輕輕地説道,“記得嗎,我總是在深夜的時候,敲你房間的窗户,我告訴你,我有吃夜宵的習慣。”他彷彿像是在輕哄嬰兒般,將她擁在懷裏輕搖,訴説着過往的幸福。
“其實我是騙你的,我只是找藉口到你這裏,可以看着你在廚房裏為我煮麪,然後可以讓你陪着我將面吃完,而後我還可以和你聊天,當你迷迷糊糊困得快要睡着的時候,我可以抱你到牀上,這樣一個晚上我都可以賴着不走。”他説着從未對她説過的事情,往日的興奮和喜悦,在此刻卻只留下一種孤獨的悲傷。
“還有,我説我從來不抽煙,也是騙你的,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煙味,我有很努力的去戒煙,只是偶爾也會瞞着你抽幾根,我保證只是幾根而已,絕對不超過五支。為了不讓你發現,每次約會前我都會洗澡,重新換套衣服,就怕你會聞到香煙的味道,有時候來不及洗澡換衣服,我就會衝到決的房間裏,用他的古龍水來遮掩煙味,每次這個時候,決都會嘲笑我,可是我不在乎,那個時候光是想到要和你約會,就已經樂翻天了。”
他總是在她面前塑造最完美的自己,點點滴滴都要做得盡善盡美,那時候的自己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就連梳頭髮,他都會梳上很久。
“悠,我愛你,那種愛你的心情,連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了,看見你的眼淚我會心痛,看到你笑,我就會好開心,每次你主動吻我,我半夜醒來都在傻笑,你常説我霸道,我也有試着改,可是一看見你對着其他男人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全身都不受控制,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了那個男人,有時候回頭想想,我對自己這種zhan有欲也覺得心驚,這樣的我,你會不會覺得很討厭。”
慕容悠靜靜地窩在他懷裏,沒有回答,就像一尊美麗人偶娃娃。
狄克拼命的眨着眼睛,將眼淚逼回去,“不要這樣躲起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沒有人會傷害你,醒過來,好嗎?讓我們像以前一樣,我答應你我一根煙都不會抽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半夜也不會敲你的窗户,我也不會動不動就亂吃醋,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她抬首,空洞的眼眸裏只有死寂,她的眼裏依然沒有他。
他撫上她的臉,被逼回去的淚水在這一刻傾瀉,心痛得讓他哭不出聲,只能發出殘破的嗚咽。
他該怎麼做才能喚醒她,無論什麼他都願意付出,代價再大也無所謂。
只要她醒過來,哪怕只是淺淺的一笑,他都甘之如飴。
他再次將她擁入懷裏,只有這樣他才能不讓自己絕望,才能告訴自己還有希望。
“我愛你!我比這個世界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只求你記住這句話,別離開我,別放棄自己,更不要傷害自己,求求你……”
*
當紐約開始漸漸炎熱起來的時候,芬蘭的米涅羅瓦依然寒冷,那佇立在森林間的黑色城堡也愈發的猙獰,因為魔王回來了,帶回得是殺戮,也是殘忍。
從塞舌爾回來的安德魯,就像從地獄歸來的死神,渾身都充徹着讓膽寒的殺氣,他的脾氣變得狂躁,回來的近一個月,像永遠不知道疲倦似的征戰黑道各處,那些曾經以為他引退,私吞了他不少貨物的幫派,全都被單槍匹馬的衝進去殺光,白天,他躲在書房裏,頹廢的窩在沙發上喝的爛醉,黑夜,他就是噬人鮮血的惡魔,殺人不眨眼。
一時間,黑道上腥風血雨,人人自危,沒有人膽敢再做生意,就怕惹禍上身,有些膽子大的,買了各路殺手,欲要他的命,但這些殺手最終的命運就是身首異處,每一個死得悽慘無比。
結果,沒有殺手敢接這個任務,就算開價再高,也不接。
因為殺手是人,再厲害也敵不過真正的惡魔。
書房裏,煙霧瀰漫,充徹着一股酒臭,黑暗的視線裏,唯一能看到就是那忽閃忽名的桔色星火。
米修站在門口,接着星火,隱約能看見一個人影,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攤躺在沙發上,周圍散落的是空酒品,數量有數十個之多。
現在是白天,安德魯就是用這種醉生夢死的方法,去忘記她,也忘記自己心裏的痛苦。
有用嗎?
米修苦笑,如果有用,他就不會一二再,再而三的去殺人,用噴灑的鮮血去遺忘。
“你該換藥了。”
沉默良久後,書房裏才想起嘶啞的聲音。
“不需要!”
米修搖頭,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不如行動。
他沒有打開燈,知道安德魯現在極為討厭亮光,因為能照亮他的那束光芒,已經從他指間溜走了。
按照記憶裏的路線,他來到安德魯身邊,從醫藥箱裏拿出繃帶,雙氧水,還有量體温的温度計,用它在安德魯耳朵裏測量一下體温。
“你還在發燒,不要喝酒。”
“我還沒死嗎?”黑暗中,安德魯苦澀的問。
米修不語,只是徑自將他纏繞在胸口上的繃帶拆下,然後換上新的。
“子彈離你的心臟還有八寸,死不了。”他沒有安慰他,説出的話也像是在開玩笑,他不需要安慰,能夠治療他傷痛的人,不是他。
“我連死都這麼困難。”安德魯將手中喝空了酒瓶扔砸了出去。
玻璃碎了,一片片,但比不上他的心碎。
“除非我死了,否則你想死,很困難。”
“為什麼,我活着還有意義嗎?”安德魯咆哮道,推開米修,整個人即使在黑暗中,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痛苦,比黑夜還要深沉的痛苦。
“活着,你還有希望,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希望?”安德魯咀嚼着這個詞彙,這個詞,他深惡痛絕,“我從來都沒有希望,我有的只有絕望。”她離開了,永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他還有希望嗎?
“安德魯,我説過再給我四個月的時間,我會給你一個希望。”米修握住他肩膀,激動得叫喚道,“這個希望會讓你重生,會讓快樂,更會讓你想要活下去。”
“我不會快樂,只要我活着,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快樂。”他的快樂只有那短暫二十五天,不再會有了。
“有的,有的,給我時間,不要再自暴自棄,四個月一到,我就會給你快樂,給你希望,相信我,就相信我這一次。”米修很想將一切告訴他,可是在那個孩子沒有順利完成之前,他不能説,他要給他一個真實的希望,而不是等待中的希望,只要時間一到,他相信,他會就此重生的。
“我好難受……”他太痛苦了,這種痛讓他想死,讓他變得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所以他單槍匹馬的去殺人,去剿滅那些曾經敢在他頭上動土的雜碎們,可是就算他渾身浴血,死的人永遠都不是他。
“再等四個月,或許四個月都不用,總之你再撐一下。”他能説得就是不要那麼快放棄自己,最起碼也要等四個月後。
安德魯嗤笑了一下,轉身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猛灌了幾口,“我死得了嗎,無論我傷得再重,你也救得活。”他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要救他,如果沒有救他,或許他現在已經死了,什麼痛苦了也沒有,或許他可以自殺,可是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卻不讓他這麼做。
惡魔是沒有資格自己了結自己的。
惡魔……
他永遠都是生活在黑暗裏的惡魔。
她眼中的惡魔,更是她心裏的噩夢。
他的心又開始痛了,痛得連口中的酒都變成了能夠穿刺的喉嚨的利刃。
死不了,那就醉吧,醉得什麼也不用去想。
他將瓶中酒喝得一乾二淨,然後再打開一瓶。
醉了,就什麼也不會去想了……
看着他,米修長嘆了一口氣,走出書房,吩咐門外的守衞,一有情況就來通知他。
守衞頷首,盡責的守在書房外。
米修加快步伐,向地下室走去。
不能再等了,他必須儘快讓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再等下去,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