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已擺上,所有長山來的人物,個個喜孜孜地舉杯痛飲,歡笑聲傳出客房外。
當然,歡笑聲也傳進了馮七的耳朵裡。
認識黃風與他的四個頭目,那是在寶豐的事,所以馮七這時候不敢露面,但隔壁的聲音他聽得清楚。
一陣歡笑之後,黃風突然問道:“師兄,怎不直接把東西送上長山,卻落腳在此地,為什麼?”
哈哈一聲笑,陶仁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在這靖江落腳,有兩個主要原因,我不說,你當然不會知道。”
黃風一笑,放下酒杯,道:“當然,我們師兄弟快四十年,若動心機,我自信差師兄一大截。”
“嗯”了一聲,陶仁得意地接道:“其一,我不想叫惠安鏢局裡人知道我與你們是串通一氣,再說廣慶我也沒有開什麼店,要他們保的什麼鏢?”
他拾起筷子,又道:“其二,我要看看老龍幫狄振海的話是否可靠,他會不會暗中派人攻打長山。”
黃風嘿嘿冷笑,道:“兩下里相距五百里,老子不怕老龍幫,他們若敢攻打我飛雲寨,看我不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輕搖搖頭,陶仁道:“我看老龍幫是有不少高手,真要大舉來犯,只怕師弟也夠嗆的。”
黃風冷笑連聲,道:“師兄但放寬心,從谷口到半山,我已設下不少埋伏,他們如果敢來,走不到半山上,便叫他們完蛋。”
突又聞得一人沉聲道:“當家的,話是不錯,何況又有陶老爺子在山寨,還怕那批魚鱉蝦蟹不成?不來便罷,如若膽敢來犯,除了滾木礌石火攻之外,老虎崖那段斷崖他們便休想過得去。”
“火鶴”黃風又接著道:“說句真心話,師兄,飛雲寨的金交椅子我是誠心要奉給你去坐了。”
陶仁哈哈笑道:“不,那片基業也是你十多年來苦掙下的,我又是個獨來獨往的人物,想在一個地方住上半年,我便像火燒猴屁般的不自在。”
黃風立刻又笑問:“師兄這次打算住多久?老實說,自從丁大雷與褚彪二人死在寶豐,如今連歐陽風也死了,飛雲寨須要有本事的人撐門面,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入夥,師兄……”
陶仁舉杯喝了一口酒,笑道:“師弟放心,這次我至少要等到風聲平靜下來才能離開長山,你不知道,這次案子大了,聞得京裡也派出高手趕往洛陽,他孃的老皮,就是不知道這高手是何方神聖,否則,我倒希望鬥他一鬥。”
黃風笑道:“別鬥了,還是長住在長山吧,師兄!”
陶仁半晌,才開口,道:“我在這靖江住了五天,未見有太湖老龍幫的人物出現,大概姓狄的老小子認栽,不找來了。”
黃風重重地道:“不找來兩邊都好。”
陶仁點點頭,道:“酒足飯飽之後,我們立刻上路,這地方龍蛇亂處,你們又是這身打扮,早早離去,免生事端。”
半個時辰之後,“江南大客棧”門口的三輛篷車上路了。
黃風一時高興,重重地賞了那夥計五兩銀子,喜得那夥計像是碰上財神爺似地直送出客店外,還高聲大謝不已道:“各位爺好走了,一路順風吶!”
黃風與陶仁等走沒多久,馮七也匆匆地往江岸邊跑去。
有一條快船卻在此時攏上岸,從船上跳下個黑大漢,馮七眼尖,立刻高聲大叫:“莫爺,你也來了?”
來的黑大漢正是莫雲,他是單獨從西山先自趕來。
目的當然是為陶仁而來,因為,他一直覺得姓陶的有問題,只是他說不出來姓陶的究竟有什麼問題。
此刻,他見馮七匆匆走來,立刻又跳回自己乘的雙桅快船上面,馮七緊緊地跟上船,二人便走到艙裡面。
莫雲這才重重地道:“別在這些地方大呼小叫,難道不怕長山賊人眼線聽了去?”
馮七立刻點著頭,道:“堂主說得是,只是事情緊急,屬下一見堂主,便不由得一陣興奮,倒忘了這些。”
莫雲冷冷地道:“凡事,越緊急,便越要沉住氣,只有冷靜,方能應付難關,克服困難,說吧,你遇到什麼了?”
馮七指向靖江城,道:“回堂主的話,我奉命暗中盯牢姓陶的,我看我這身巧裝打扮,誰也看不出我是老龍幫的人,倒像個……像個窮打漁漢。”
莫雲冷哼一聲,道:“馮七,這地方你得跟石濤學了,說起話來要乾脆,別他孃的拖泥帶水,說也說不清楚。”
馮七忙笑道:“是、是,事情是這樣的,我跟著‘惠安鏢局’的三輛大車到了靖江,姓陶的住到‘江南大客棧’,卻把鏢局子裡的人又支回宜興去了。”
莫雲一愣,道:“他孃的,這又是為什麼?”
馮七嘿嘿一笑,道:“為什麼?我不說堂主絕對想不到,那姓陶的呀!”
莫雲怒道:“馮七,剛才還說你不乾脆,你馬上又來了。”
馮七立刻又道:“堂主,原來姓陶的是‘火鶴’黃風的師兄呀。”
莫雲幾乎跳起來,沉聲道:“此話當真?”
馮七接著重重地道:“我在他們隔壁住下來,親耳聽到的,黃風對姓陶的十分恭順,還要把寨主的寶座讓給姓陶的呢。”
莫雲聞言,怒道:“可惡,原來這是一個狠毒的圈套,姓黃的為了斷臂之恨,便由他師兄巧扮客商,狠狠地敲詐了我老龍幫一筆鉅款,哼!還是叫我們知道了。”
馮七又道:“姓陶的真會做人,他趕辦了三百套衣褲與鞋子送上山寨,要送給長山上的人每人兩套,他是在收買他們的心,因為除了這些,還要每人賞十兩銀子,堂主,你想這姓陶的心眼該有多鬼?”
莫雲忿怒地道:“孃的老皮,還不都是我們老龍幫的銀子?”
馮七低聲問道:“堂主,我們何時攻打長山那幫子狗賊?”
莫雲咬咬牙,道:“姓陶的離開宜興城,我們的人馬也該出動了,如此光景,我倒要在此合計合計!”
馮七立刻想到黃風有個頭目說的話,便慎重地對莫雲稟報,道:“有件要緊的事,倒忘了向堂主報告!”
莫雲面上一緊,道:“既是要緊的事,那就快說!”
馮七道:“回堂主的話,屬下聽他們在說,長山飛雲寨也有防備,除了滾木擂石火沙之外,更有許多陷阱,尤其是老虎崖附近的斷崖,更是不可貿然經過。”
冷聲笑笑,莫雲道:“這些本來是他們早已備好了的,不過是為了防阻官兵前去攻打,沒什麼值得可怕的,只要我們攻擊有計劃,進退有據,飛雲寨便不難一舉攻破!”
馮七對於莫雲早已五體投地,這時聞言,便精神一振,道:“堂主,我們坐等大夥到來?好殺他娘個落花流水。”
莫雲卻陷入一片沉思中了。
東面天空中灑下一片金陽,江面上泛起一層耀眼的金星。
金星無聲似有聲,在人們的心中激盪,血腥中有著一股子纏綿的哀傷,更有著難以平靜的忿怒。
現在——
江面上出現了五艘三桅大船,船由江對岸駛過來,看不出這五艘大船是哪裡來的,因為船上並未掛上任何標誌。
五艘大船攏上岸,“鬼見愁”莫雲與馮七二人已躍上大船去。
中間大艙裡,只見“老龍幫”少幫主狄化龍與“大海獅”展鵬飛“浪裡毒蛇”靳大成三人坐在裡面。
狄化龍見莫雲這時候上船來,便立刻招手,道:“莫堂主快坐下來說話。”
莫雲走入大艙裡,便立刻把馮七在“江南大客棧”跟蹤陶仁聽見之事,很詳細地向狄化龍三人述說了一遍……
“大海獅”展鵬飛臃腫的身子一震,怒罵道:“孃的老皮,我們陰溝裡翻船,竟被這姓陶的狠將一軍,氣死我了!”
狄化龍忙淡淡地道:“展叔不必如此,我們又不識姓陶的,自然會上他的當,不過,我們還是及時找來了。”
莫雲又道:“少幫主,攻打長山勢在必行,我們應籌得一條萬全之計,方可減少我方兄弟死傷!”
就在這時候,“飛鷹”白虹走過來,他見莫雲也在,便立刻同道:“莫兄,你可曾發現什麼?”
莫雲又把話說了一遍。
白虹氣得大罵,道:“我們可以從姓陶的購辦衣鞋上面,肯定長山飛雲寨人馬,頂多不過一百多人而已!”
莫雲點點頭,道:“不錯,他們也只有這麼多人。”
狄化龍淡淡一笑,道:“我們卻來了三百人。”
莫雲雙眉一揚,道:“不錯,我們是多了他們一倍,但我們勞師動眾,長途跋涉,他們守在山口,以逸待勞,吃虧的便是我們了。”
白虹沉重地道:“我願率青龍堂兄弟們直攻王八蛋大寨。”
莫雲立刻搖頭,道:“萬萬不可,你還未攻到老虎崖,怕已全軍盡歿了。”
狄化龍冷靜地道:“莫堂主可有什麼妙策?說出來我們合計合計?”
莫雲想一陣,道:“花銀子僱大車。”
“大海獅”展鵬飛反應最快,立刻拍著大腿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莫堂主是要我們都坐在大車上,巧扮成運貨的,等到賊子圍過來,我們便一舉殺他個措手不及?”
哄聲一笑,莫雲道:“不錯,我就是這個主意,當然還得少幫主裁示了。”
狄化龍立刻道:“是的,連我也是如此想法,莫堂主,你可以著手派人去辦,免得叫那些趕大車的人擔驚受怕。”
就在當天夜裡,老龍幫的人暗中登上了十五輛大篷車,浩浩蕩蕩地便往長山方向駛去了。
狄化龍由展鵬飛與靳大成二人陪著坐在最後面的車裡面。
莫雲與石濤、馮七三人率領著“飛龍堂”的人坐在前面幾輛大車裡。
“飛鷹”白虹與羅長庚、石叫天、王二邪四人率領著青龍堂下兄弟們坐在中間幾輛篷車裡。
戰術上已經決定,直待雙方照上面。
由莫雲率“飛龍堂”弟兄們圍殲現場敵人,白虹率青龍堂兄弟,便立刻往老虎崖那面攻去,不必留在現場。
第一輛車上面插了一支黃旗,什麼意思?大概只有莫雲心裡有數。
十五輛大篷車一路駛過來,地面上揚起一溜黃土飛揚,便五里外也可以看得見,加上蹄聲與車輪滾動,“咕哩隆咚”地早巳驚動幾里外的人聽得見了。
又是一日過去了。
太湖老龍幫的這批人馬已停在相距長山十多里的一處斜坡邊。
莫雲立刻要大夥在此填飽肚皮,準備廝殺,他便把馮七叫到身邊,道:“都照我的話去做了吧?”
馮七笑起來,道:“早就備好了,堂主放心,到時候吧,有得大夥樂哈哈的了!”
莫雲點點頭,道:“記住,只要那個王八蛋出現,你給我狠宰!”
於是——
十五輛車又緩緩往前馳去。
沿著小土崗駛了一個多時辰,只見前一道高山,官道便直往山谷中延伸過去,是的,又見長山。
車聲隆隆地一輛輛進入山谷,沿著官道一連便是三個轉彎。
果然——
前面的官道中央站了個巨漢,巨漢的面前放了兩隻大茶壺。
車轅上面,馮七已暗罵:“他孃的老皮,上回一隻大茶壺不是?堂主是這樣說的吧?”
篷車裡面,莫雲拉開一縫看過去,冷笑道:“大概見我們車多,怕吃虧,所以弄了兩隻茶壺。”
馮七低聲道:“堂主,我過去了?”
莫雲也吩吩,道:“別叫對方看出你帶有傢伙。”
馮七冷笑聲跳下車,立刻往前面大漢走過去,這裡,石濤已大聲“籲!”把車停下來了。
後面的十五輛大車便也立刻跟著停下。
馮七笑嘻嘻地像是遇上老朋友似的走近大漢身前,重重地一抱拳,道:“請了!”
那巨漢面無表情地也抱拳,道:“請了!”
馮七立刻又道:“道上同源,吃的是賣命飯,借路過去,回程一定前往拜山。”
只見大漢抱拳過頂,高聲道:“道上同源,有飯大家吃,借路可以,銀子把壺塞滿。”
馮七指著兩個大如南瓜的大茶壺,愣愣地道:“兩個大茶壺都填滿銀子?”
大漢冷冷地道:“十輛大車一隻壺,超過十輛便是兩個大茶壺。”
馮七又問:“我們有小茶壺,朋友,你該明白吧。”
笑笑,馮七心中暗罵:“孃的老皮,強盜還談公道?”
又是一抱拳,馮七道:“好,你且等著,我去拿來。”
大漢不開口,看著馮七回到篷車邊,在後面取出一隻大茶壺走過來,便不由得沉聲道:“王八蛋,你怎麼也提了一隻茶壺來?敢情還想向爺們索銀子?”
馮七取出桌上放的杯子,笑道:“請你喝酒,完了我去拿銀子。”
茶杯裡黃澄澄滿滿一杯,馮七遞向大漢,又道:“喝吧,朋友,今日且交你這位朋友,他日見面便也好說話。”
大漢接過杯子,沉聲道:“銀子呢?”
馮七笑笑,指著大漢手中酒杯,道:“你喝完了我立刻去取銀子。”
大漢把酒杯放在鼻尖聞了聞,道:“這是什麼酒?”
馮七笑道:“雨露花雕,聞起來有些怪,喝入口中是甜的,你喝了便知!”
大漢抖著毛臉,咕嘟便是一大口喝入腹中,他幾乎就要嘔出來,急又問:“這他孃的是尿。”
馮七立刻笑道:“你沒聽清楚,我是說這是‘雨露老尿’,全是大鳥灑出來的尿水呀。”
“呼”的便見茶杯砸過來,大漢暴怒地罵道:“你個王八操的,叫老子喝了一口尿,我饒不了你。”
馮七嘿然一聲,上身側旋,口中沉喝道:“這句話正是老子要說的。”
話聲未落,刃芒已現,馮七抖手便是十七刀,一口氣切往大漢。
鮮血“噝噝”漂濺,大漢一手捂住肚皮上的刀口子,右手批背拔出砍刀,怪叫連聲地道:“你這豬玀,大概就是老龍幫的人吧?”
馮七大叫:“正是你們的閻王爺來了,龜孫子們納命來吧。”
大砍刀“咻”的一聲暴劈狂砍如電。
馮七一聲怪叫:“來得好!”
緊接著,便錯步一個勁旋閃過迎面一刀,橫身斜肩,右手短刀“撲”的一聲便捅進大漢的肚皮裡直沒入刀把。
好一聲淒厲狂嚎,震得四山回鳴不已。
便在這時候,斜刺裡衝出一彪灰衣大漢,只見這批灰衣大漢足有四十多人,齊聲吶喊著往這面奔殺過來。
馮七一聲嘿嘿冷笑,他高舉著雙臂,狂烈地叫道:“王八蛋們,來吧,馮七大爺已迫不及待了。”
篷車上面的人仍然沒有動靜,甚至坐在車轅座上的大漢們也是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裡。
衝過來的人群中,為首的一人馮七似乎也在寶豐見過,好像就是五個頭目中的一人——
粗壯如壯牛,脖子上肌肉一塊塊地連到麵皮,顯然孔武有力模樣。
雙方已至且近,馮七振臂一聲怪吼,道:“殺!”
殺聲剛落,前面七輛篷車中紛紛躍出一彪青衣勁裝大漢,其中一個黑鐵塔似的醜大漢已敞開喉嚨怒吼,道:“給我圍殺這些狗孃養的。”
是的,莫雲在狂揮雙臂中,猛孤丁拔空而起一丈有餘,他空中怒轉一個空心筋斗,烏雲蓋頂也似地罩上那個粗壯的頭目。
飛龍索凌空閃耀出雷電似的金芒,“叭叭叭”一連便是三聲脆響,壯漢已是七刀劈空,自己頭臉已鮮血迸濺,麵皮被金索抽裂。
就在此時,馮七側身繞向圍來的灰衣人,口中大叫:“包抄!包抄,別放走一個!”
從篷車上面躍下的青色勁裝大漢們,聞得馮七呼叫,便立刻發一聲喊往兩邊山坡岩石邊繞過去。
一百五十名大漢,剎時間便把四十個灰衣人圍在中間。
於是,一片震動天地的喊殺聲立時便像漫山的野火鋪地捲上來,刀如林,刃眩眼,猛虎也似的“老龍幫”“飛龍堂”弟兄們,幾乎就是四個收拾對方一個,馮七更是邊殺邊指揮著堵截逃竄的灰衣漢。
忿怒的咒罵著,那個高壯的頭目也真有種。
他沒有退走,更不求救,大砍刀仍然揮斬得虎虎生風,口中罵道:“操你娘,寒山寺被你這狗孃養的逃過一劫,沒得倒找上爺門的山寨來撒野,你便有通天本領,今日也休想討得了便宜!”
莫雲也想不到這粗壯的頭目竟然也不含糊,鮮血順著他的面頰流到脖子根,他連眉頭也不皺。
明顯他敵不過自己,卻一點也不打算退走,此時聞言,不由得沉聲道:“是否討得便宜,你馬上便知道了。”
此刻——
另外七輛篷車上面,“老龍幫”“青龍堂”的人馬,就在“飛鷹”白虹的一聲怒吼裡,紛紛跳下車來。
他們沒有參與圍殺,立刻兵分路,沿著兩條山徑便往山裡面掩過去。
突然間,深山裡面傳過來一陣陣悶悶沉沉的牛角鳴,那種如怨如泣的鳴聲,聽起來宛似半夜獸鳴。
莫雲仇怒地突然一個大旋身,鬼魅似地繞到了壯漢的右後面。
真快,“飛龍索”那麼玄妙地繞上敵人的脖子,“噌”的一聲,就在敵人倒握砍刀往身後捕殺的時候,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已彈升三尺高下,“咚”的便落在地上。
鮮血直待壯漢的身子倒在地上,方才一股一股地往外溢出來。
像一條突然冒出的血泉,頃狀斜地流了三丈遠,血流盡了,屍體的四肢方才不再顫抖了。
莫雲根本沒有看那屍體,一個頭都掉下來的人,是不會再活了。
他也並未參與馮七他們的圍剿,一聲雷喝,便往深山發聲之處撲過去。
最後一輛車上面,狄化龍與“大海獅”展鵬飛“浪裡毒蛇”靳大成齊齊跳下車,狄化龍面上冷漠地道:“展叔、靳叔,我們直上山寨去。”
展鵬飛立刻搖頭,道:“尚不是時候。”
靳大成也同意地道:“且看這些人解決以後再說。”
人並未出手,馮七果然驃悍,他舞著兩把尖刀,一邊指揮進退,一邊包抄攔殺,幾進幾齣,便見三名灰衣大漢倒在血泊中。
斜刺裡,人影晃掠,一個短小精悍的灰衣人已向馮七這邊撲殺過來。
這人似乎發覺,不殺馮七隻怕今天一個也逃不了被屠殺的命運,欲其全部死絕,何如犧牲自己?
大砍刀便在此時十一刀合為一刀,從四面八方罩上橫身躍掠的馮七。
馮七嘴唇緊閉,半聲不吭,正待對這來襲的矮子施以痛擊,他身後,石濤已猛的兜上去,摟頭便是三十一刀殺得那矮子連連後退,石濤已大叫:“馮七,這個王八蛋便由我來送他上路。”
足尖倏旋,人影飛旋。
馮七雙尖刀交互狂殺,“咻”聲相連不已,鮮血也跟著狂飈,轉眼之間又被他擺平四個灰衣漢子。
此刻,來勢兇猛,兇悍無已的“老龍幫”“飛龍堂”弟兄們,已把搏殺面擴大,這對於從我的一方更是有利。
對於長山飛雲寨的人而言,苦就苦在他們錯把這十五輛篷車當成了“貨”,以為四十幾個足以攔下來人,卻絕未想到會是太湖老龍幫的人潛來了。
如今一旦被圍殺,其處境是可以想見的。
人數上差得太遠,委實要註定吃大虧,能挺得住一時,卻難以挺得久,想等山寨上的人趕來支援,怕很難如願了。
死傷便在一盞茶的辰光裡呈現在狄化龍三人的面前。
老龍幫的人也倒下去十幾個,但四十多名灰衣人卻一個不剩的被亂刀砍死一地,那種斬盡殺絕的場面,大概就是如此吧。
殺戮暫時地停下來了,狄化龍神色嚴肅地對石濤與馮七二人吩咐:“快把傷者救治,便我方死的兄弟也抬上車,不能叫死的弟兄暴屍外鄉。”
石濤重重地一抱拳,道:“屬下遵命!”
於是,老龍幫的弟兄們立刻把死的先抬上篷車,更把受傷的就地包紮。
馮七已對石濤道:“你在這兒收拾殘局,我率兄弟往上衝,堂主已獨自殺過去了。”
“大海獅”展鵬飛伸出肥粗大手一攔,道:“馮七,不必急進,免得無謂死傷,你就率人跟著少幫主行事吧。”
馮七立刻施禮,道:“馮七遵命!”
此刻——
“飛鷹”白虹率領著“青龍堂”的弟兄們分成兩個方向往山上撲去。
走不到半里,便聽得牛角號鳴,四山回應,知道這是盜賊們的警號,白虹立刻高聲大叫:“停!”
“青龍堂”兄弟們立刻原地不動。
白虹獨自騰空而起,身形拔空,一眼望過去,宛似蒼鷹展翅飛越山澗般地神奇,“飛鷹”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白虹躍升在山頭上遙望向四周,他這才發覺遠處約四五里處一座如虎頭的危崖,三面被山溪包圍。
那虎頭也似地斷崖附近,並沒有房舍,卻在虎頭中間,正飛也似地跑出一彪人物,光景還真不少。
真待前面的人繞道到了山道下面的山溪邊,牛山處的人才走完。
白虹暗罵:“原來這些王八蛋們是住在山洞裡了。”
飛鷹白虹看得出神,發覺這些人一旦到了山溪邊,便立刻分成三股分往三個山頭跑去。
其中有一批灰衣人足有六十多人,繞過一道斷崖便往山上跑去!
白虹暗自把山上形勢看了個仔細,心中正自冷笑,突然,“嘩啦”一聲暴響夾著一片銳風來自身後。
白虹半聲不吭,蹲矮猝旋,一柄尖刀貼著他耳邊擦過,他看也不看,雙短戟一橫疾旋,“當”“噝”兩種反應不同的聲音連接響起。
那偷襲者——灰衣大漢的砍刀便飛上了半天空,肚皮上捱了一下狠的,白虹的短戟從這位仁兄的肚皮上斜斜地拔出來時候,他才“嗷……啊!”旋跌下山崖,有一雙淨光閃亮的牛角號就跌落在白虹的足前。
忿怒地一腳踢飛牛角號,白虹躍下山崖,立刻便把羅長庚、石叫天、王二邪三人叫到面前來。
四個人蹲在地面上,白虹把深山處的形勢畫在地面上,他細心地為三人解說了一陣子。
“六手福星”羅長庚道:“繞過這面高崖,有五里是險路,但想繞過老虎崖背面,又有山溪阻路,看來只有冒險挺進了。”
白虹咬牙,道:“兵分二路,儘量繞道而行,敵人有再厲害的陷阱,我們不去上當,他們又豈奈我何?”
王二邪也怒道:“已經照上面了,管他什麼埋伏,幹吧!”
石叫天拍著胸脯,道:“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殺吧!”
就在這時,身後面一里處,狄化龍與“飛龍堂”兄弟們已往這面走來,白虹心情一鬆,道:“孃的皮,那批賊子已經解決了。”
王二邪立刻叫道:“堂主,‘飛龍堂’已把四十多名敵人解決掉了,我們還捂在這兒裝孬不成?殺呀!”
白虹重重地點點頭,道:“對,是該往老虎崖殺過去了!”
“六手福星”羅長庚振臂高呼,道:“衝啊!”
一人高呼,百人響應,殺聲立刻響徹雲霄。
一百多名青色勁裝大漢,各自舉著閃閃發亮的分水刺,揮舞出萬道霞光也似地冷芒,流電似的便往山上撲擊過去。
仍然是分成兩批。
白虹率領著七十餘弟兄往左面山壁溜過去。
副堂主“六手福星”羅長庚與石叫天、王二邪三個人率領另一半便往右面繞過去。
前面,忽見一道斜坡上長滿了老松樹,樹林茂密,枝葉繁盛,從外面便很難看到林子裡面是些什麼風景。
山道就在林邊斷了,宛似已到盡頭。
從左右繞過來的兩批人,無法再分成兩路,便又在這兒會合一處。
白虹思忖一陣,對王二邪道:“二邪,由你召集十名敢死隊,給我往裡面衝,先殺開一條通路。”
王二邪立刻回頭高聲道:“給我站出十名好樣的。”
他話聲剛落,身後立刻擠擠蹭蹭站出四五十人,王二邪怔怔地道:“我只要十個人,你們全過來幹什麼?想死可也別急在這時候吧?”
一邊,羅長庚沉聲道:“退回去吧,留下十個就夠了。”
然而未見有人退回去,白虹直不愣地望著這些好兄弟,緩緩地道:“都是我的好兄弟,這麼辦,誰不拖家帶眷,便站出來,這樣子拼起命來也無後顧之慮了。”
不料仍有十二人站著不動,白虹拍拍十二人的肩頭,對王二邪道:“二邪,我把這十二條人命交給你了,走吧!”
王二邪喜形於色地道:“堂主,你候著,便真的赴湯蹈火,我們也要殺他個有賺不賠。”
他話聲落,左手一揮,自己便當先往樹林子裡面撲進去。
在他的後面,十二個年輕大漢,便也橫起分水刺,左手緊握牛角短刀,一個接一個地往林子裡衝去。
“飛鷹”白虹等怔怔地站在林子邊上,一個個瞪著大眼往林深處瞧。
突然間,林子裡面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只聽王二邪的聲音叫道:“臥倒!臥倒!”
喝叫聲裡,林中怒矢如飛,交互穿梭般勁射不已。
忽又聞得王二邪叫道:“快退!往林子外退!”
就在他的叫聲裡,突聞林中“轟嗵”一聲大震,王二邪的聲音猶似陷入地獄般變得十分遙遠了。
林外面,白虹對石叫天道:“快派人進去看看。”
石叫天大吼一聲,道:“跟我走!”
當先便往林子裡撲進去,他邊衝邊叫,道:“二邪,好兄弟,你在哪兒?”
聲音似乎來自地獄,王二邪有氣無力地道:“叫天,我們陷在地洞了。”
閃進幾株大樹邊,石叫天等果然發現地上有個三丈方圓大坑,那坑足有四丈深,下面正看到六七人跌坐坑中。
仔細看,更發現坑底插著片竹籤子六七個滿身是血的青衫漢子,敢情正是王二邪他們。
爬在坑沿上,石叫天大叫道:“二邪,怎麼掉進去的?”
強忍著滿身傷,王二邪道:“他孃的老皮,我們衝向前面,忽然一陣箭雨,當時便射倒三個兄弟,我要大家暫退,準備設法再衝,孃的,剛一回頭,就跌入這鬼陷坑中了。”
石叫天仰面往前看了一陣,猛孤丁大叫道:“回去個人,拿繩子來救人!”
不料話剛說完,忽然傳來一陣“嗖嗖”之聲,又是一陣箭雨射來。
石叫天立刻大叫道:“快,躲向樹後面!”
他叫聲中,身邊一人厲嚎,雙手掩面大叫:“好呀!”
猛的旋身也跌落坑中。
石叫天一看情勢不利,如果把繩子拿來,怕也難以把坑中人救出來,沒得倒先把上面的人射翻在地。
林深草密,遠處黑影重重,誰也難斷前面有多少敵人在暗中埋伏。
石叫天一陣猶豫,“咯嘣”一咬牙,石叫天忽然撲近附近一株不算粗大的樹前面,奮起雙臂便揮刀往樹上一陣亂砍不已……
於是,又見一簇箭雨勁射而來。
石叫天邊閃邊砍,口中哼咳不斷,雙臂更見有力地猛砍,終於,那樹被他猛力砍斷,“嘩啦”一聲正壓在那坑上面。
石叫天立刻高聲叫道:“二邪,你們上來吧!”
不料洞中王二邪傳來話,道:“叫天,我的好兄弟,我們誰也無法再能動了,哪個人都被竹籤穿透了腿腳,動彈不得呀!”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厲笑,道:“好叫你們這些鱉娃子們知道,這樹林子便是你們葬身之地,埋骨之處,保證你們到不了老虎崖便一個個地死絕,哈……”
石叫天大怒,破口怒罵道:“王八操的,有種站出來,大家手底下見真章,別你孃的躲在暗處放冷箭,算什麼英雄好漢?”
遠處又是一聲大笑,道:“你媽的,老龍幫什麼東西,王八蛋,你走過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石叫天在低聲示意跟在身後的人,道:“快順著樹橫下去,先把他們背上來。”
其實,這時候已經有人暗中潛下去,那樹幾乎把這大坑全部遮掩住,有人順著樹枝滑下去的時候,王二邪幾人已把坑底插的竹籤拔除掉。
半掩在樹後面,石叫天忿怒地又罵:“狗東西,別盡在暗處發狠活,今日不叫你們全部死絕,誓不回太湖,等著挨宰吧,我說兒!”
他號稱“野狼”,心機自然機伶,利用罵的時間,替下坑的人制造機會,他更明白,一旦敵人撲近坑邊亂放箭,王二邪幾人便完了。
就在這時候,只見副堂主羅長庚率領三十多弟兄衝進林子來。
石叫天立刻大叫:“副堂主快躲,龜兒子們放冷箭!”
羅長庚立刻一揮手,後面兄弟們便立刻就地隱蔽,石叫天指著面前陷坑,道:“副堂主,二邪他們掉進去了。”
羅長庚忿怒地看過去,已見幾個兄弟揹著受傷的往上面爬,這些傷的兄弟,幾乎全是傷在雙腿。
羅長庚叫道:“快把他們送上車包紮傷處,告訴堂主,暫時別進來,等我的消息。”
此刻,陷入坑裡的弟兄們全被救上來了。
王二邪齜牙裂嘴地冒冷汗,他對石叫天道:“要不是你們摸進來,龜孫子們就要亂箭射下去了。”
眼前這群慣於水戰的老龍幫兄弟們,對於這座野樹林子,敢情還真是一點轍也沒有。
羅長庚想不出好辦法,便石叫天也只是乾著急地破口大罵不已。
是的,敵人已經言明瞭,前面尚有許多陷坑,也許比陷坑更加惡毒的埋伏,顯然每一次必將有死傷。
這是一種明知上當的死亡陷阱,對整個搏殺卻毫無意義,既然是無意義,又何必派出敢死隊?徒增傷亡而已。
就在一陣僵持中,羅長庚忽然嘿嘿冷冷笑起來……
一邊,樹後面的石叫天立刻問道:“副堂主,可有什麼破敵妙策?”
羅長庚大手一揮,道:“走,我們退出林子!”
石叫天在立刻一聲大叫,道:“走!”
他們來得慢,退得可真快,剎時便退出樹林子外面,正看到少幫主狄化龍與“大海獅”展鵬飛及“浪裡毒蛇”靳大成三人趕到。
白虹立刻問石叫天,道:“他們怎會傷得如此慘?”
石叫天指著林子,道:“王八蛋們在林子裡設下不少埋伏,才第一道便使二邪他們著了道。”
狄化龍重重地道:“白堂主,連‘飛龍堂’的人也來了,你有什麼主意?”
不等白虹開口,羅長庚冷兮兮地道:“回少幫主的話,屬下想到個釜底抽薪之計。”
白虹精神一振,道:“快說呀!”
羅長庚揚起一條布巾,笑道:“如今風向往西吹,我們站的是上風頭……”
不等羅長庚話說完,展鵬飛立刻道:“你要放火燒這片樹林子?”
重重地點著頭,羅長庚道:“不錯,一把火燒他孃的搗蛋精光,什麼埋伏也休想加諸我們身上了。”
白虹望著大片野樹林子,道:“樹木無罪,藏盜有罪,少幫主,為了減輕兄弟們的傷亡,大概也只有此一途了。”
狄化龍點點頭,道:“人死不能復生,樹死尚可重長,給我放火。”
飛龍堂的人也立刻閃出幾人,他們似是早就有備,立取出火種,青龍堂的人已分別堆起幾大堆枯樹枝。
山中風勢強,立刻只見烈焰騰空,濃煙直往野林子裡面撲蓋過去。
於是,空中響起陣陣劈劈啦啦聲音,濃濃的黑煙,熾熱的狂火,剎時間大火便吞噬了這片野林子。
火光中傳末林中的怒罵聲:“快退出林子,往二道坡退,快,他孃的老皮,王八蛋們竟然下狠招燒林子,他奶奶的,快走!”
熊熊大火宛似天火罩頂,藏在林子裡足有三十多灰衣大漢,便在兩個頭目的吆喝聲中,拔腿便往坡後面奔。
他們邊跑邊回頭看,風助火勢,火助風威,直往坡這邊延燒過來,氣勢真是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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