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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虛功假惡

    要想知道份量,就上秤稱一稱。

    封龍飆這樣告訴燕飛飛、宮憐憐。

    燕飛飛和宮憐憐正睡在一張牀上。

    又香又軟的牀。

    窗外是銀白銀白的月光,投在雪地上,顯得那麼有情調,温柔中帶着清涼。

    宮憐憐凝視了很久,翻過身來,抱着燕飛的粉頸,道:“今天是個好日子。”

    燕飛飛道:“喔?”

    宮憐憐道:“今天是封郎的生日。”

    燕飛飛的眼睛中有了淚光,道:“一個傷心的誕生紀念日。封郎太苦了,受了那麼多磨難。假如他有了孩子,我們一定好好看住,讓他的孩子有雙倍乃至幾倍的幸福。”

    宮憐憐道:“他會有孩子的,封家一定會子孫滿堂,人丁興旺。”

    燕飛飛道:“封郎一身血仇要報,步步危險,我們要替他小心,替他想個很保險,很保險的方法。”

    宮憐憐道:“什麼方法?”

    燕飛飛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胸膛,道:“真正的男人,都很負責任。當他有了一種責任後,即使遇到拼命的機會,也不會太沖動。因為他會想起,他的生命已經不獨屬於他,他要替別人分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宮憐憐已經聽懂了她的話,道:“我們能讓他產生這種責任。”

    燕飛飛道:“妹妹,你決定了?”

    宮憐憐道:“今天是個好日子。”

    兩個姑娘擁抱在一起,她們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感到很滿意。

    “沙!”窗子一動。燕飛飛、宮憐憐的滿意,在剎那間凝固了。

    是凍僵了。

    一個黑衣蒙面人,帶着砭骨的寒氣,站在她們的牀前。

    刀,逼住了她們。

    目光,比刀還鋒利的目光也逼住了她們。

    可憐的憐憐,她想動,又動不了,因為身上的衣服,實在少的可憐。

    似燕的飛飛,怎麼也不能飛了,她的羽毛就在牀邊,雖然一伸手就可以撈住。

    她們感到奇怪,奇怪地望望窗外。

    蒙面漢笑了,用沙啞的嗓音説道:“封龍四衞不會到這裏來了,因為他們已經睡熟了。”

    睡熟了,讓人拍住穴道那種睡?這種睡法不會很快就醒來。

    燕飛飛、宮憐憐心頭一涼,手忍不住動了一下。(drzhao掃校)

    蒙面漢道:“不要動!只要你們一動,就會知道自己是什麼形象。”

    什麼形象?凝脂暖玉,香乳酥胸,一抹和山盡露無遺。

    這句話,很有效。

    蒙面漢在等,等兩個小羊羔“咩咩”的叫。

    燕飛飛、宮憐憐在等,等機會。一擊成功……否則很不對勁。

    燕飛飛冷靜下來,悄悄捏住宮憐憐的手,道:“你是什麼人?”

    蒙面漢道:“你猜我是什麼人?”

    燕飛飛道:“獨腳大俠。”

    蒙面漢道:“獨腳採花大俠。”

    燕飛飛道:“這裏有很多金銀,你可以拿去,莊裏的人決不會為難你。”

    蒙面漢大笑,道:“謝謝姑娘,我會的。莊裏的人自然不會攔我,因為他們已經……”

    做賊的一般都很小心,他的大笑,顯然不怕人聽見,因為那些人已經……。燕飛飛心中一凜。

    燕飛飛道:“你還要做什麼?”

    蒙面沒道:“採花。你難道看不出,我還是一個採花大盜?”

    宮憐憐氣極了,罵道:“你是烏龜王八蛋不折不扣的烏龜王八蛋。”蒙面漢不怒,反而笑了。

    沒趣得很!宮憐憐又找不出什麼再厲害一點的髒話來。

    她,從來沒罵過人。

    燕飛飛嘆道:“我們得罪過你?”

    蒙面漢道::“你沒有,她有。”指着宮憐憐,“女扮男裝,招搖過市。招親擂台上讓在下走了眼。”

    宮憐憐怒道:“我愛怎樣就怎樣,與你何干。”

    蒙面漢拍手,道:“我愛怎樣就怎樣,此話有道理。你猜我究竟愛怎樣?”

    宮憐憐可憐的説不出話來。

    蒙面漢道:“我要把你拖出被窩,香你一百次!”

    宮憐憐已經縮進了被窩,她不是怕,是假裝縮下去,摸牀邊壓着的日月龍鳳刀。

    葷面漢笑道:“小姑娘,在下的耐心是有限的。”

    燕飛飛忽然眼睛一亮。

    蒙面漢撣了一下衣衫,那麼瀟灑,彷彿要脱衣似的。

    燕飛飛笑了,道:“幸好,我的耐心也很有限,既然來了,就請上牀吧,做你要做的事吧。”

    該死出宮憐憐憐心中大叫,她的刀,讓燕飛飛在無意之間伸過來的腿壓住了,抽不出來。

    蒙面漢道:“你不怕?”

    燕飛飛笑得又香又甜,道:“不怕,還很……很喜歡。”

    蒙面漢道:“為什麼?”

    燕飛飛大叫一聲,蹬開緊緊裹在身上的棉衣,飛身撲了過來。

    宮憐憐大驚,喊道:“姐姐!”日月龍鳳刀已經抽在手中。

    燕飛飛摟住蒙面大漢,笑道:“因為我知道你是誰!”説着,伸手扯下蒙面漢的黑巾、面具。

    “封郎!”宮憐憐丟下雙刀,也撲了上去。

    今天是個好日子。

    相思的好日子。

    夢亦成真的好日子。

    封龍飆取過衣服,給二女穿上,問道:“燕妹妹,你怎麼知道是我?”

    燕飛飛吟道:“身無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宮憐傳道:“哥哥壞死了,下回不來了。”

    封龍飆道:“你這個淘氣鬼,看你以後怎麼再裝下去?”宮憐憐道:“裝什麼呀,只怨哥哥太傻。”

    封龍飆曾經滄海,望着已是女兒梳妝的宮憐憐,心裏竟然升起了一股衝動。

    宮憐憐不但很美,美中透着英氣,透着一種富貴高雅的美豔。

    她的胸脯高傲地聳着,皮膚彷彿白瓷般緊密滑潤,又透着牛乳般的柔軟。

    她的秀髮,隨便地那麼一披,卻極有韻味,黑漆一樣的眼睛,閃動着很亮的光芒。

    燕飛飛看着封龍飆的樣子,笑道:“你想把憐妹妹吃了不成!”

    封龍飆道:“幸好我現在沒有時間,否則…”

    宮憐憐道:“否則怎樣?”

    封龍飆道:“你應該知道。”

    宮憐憐笑道:“一定是我那兩位夫人教會了爾,你才會變得這麼頑皮。”

    封龍飆道:“好了,我們出發吧。”

    四名旗牌。

    兩位中軍。

    一雙馬童。

    八匹駿馬在官道上、疾馳,當先將官,戎裝齊,腰掛一柄長劍,虯髯黃面,好不威風。

    雪,一條線似地向後射去。

    中午時分,馬隊馳人一座山口,將官的座騎一聲長嘶,直衝而起,對面奔來的馬隊差一點就與它撞上。

    “你他媽的找死!”對面馬隊的一名大漢怒吼聲甫出,揚起手中大刀向將官狠狠地砍下。

    一雙馬童從後面雙雙搶出,四支匕首斬向大漢持刀的手腕。

    大漢眼睛迷濛之際,兩個小書童已然躍身後退,雙雙歸於那名將官的身後,眨着一雙狡黠的眼睛。(drzhao掃校)

    大漢仰面狂笑,以為自己嚇退了他們,得意地收刀提繮,猛覺臂上輕飄飄地。“哎呀!

    我的手!”

    大漢的手和刀靜靜地躺在雪地上,沁着鮮紅的血。大漢“啊呀!”一聲,便滾下馬來,昏倒於地上。

    直到現在為止,後面的五個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是,他們很快就明白了,白雪紅血比白紙黑字更容易讓他們明白。

    現在,他們不再沉默了,臉上甚至一點憤怒的表情部沒有。

    雖然,他們的同伴就在地上呻吟掙扎。

    欺軟伯硬,狗仗人勢是他們的特性,靠這個特性,他們活得很好,並且一直活到現在。

    他們不想活到此時為止,所以就不能憤怒。

    五個人馬上作揖,笑道:“將軍是哪路兵馬?”

    “本帥龍風!”原來是封龍飆。

    五個人慌忙滾下馬鞍,謅媚地笑道:“原來是武皇軍大帥,小人失敬!”

    封龍飆和氣地問道:“各位是……?”

    五個人忙道:“小人等是京中錦衣衞,奉命捉拿朝廷要犯,無意衝撞了大帥。”

    封龍領一:“你們認識我?”

    五人道:“如雷貫耳,如日經天,現下元帥大名,京中無人不知。””

    封龍飆道:“知道什麼?”

    一人搶着説道:“元帥率領武皇軍,奮勇擊殺韃靼犯境之兵,斬獲十餘萬敵虜,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一人緊緊話茬,道:“元帥趁黑夜率十餘經騎,突襲敵軍,劍斬敵寇領兵都督,使敵不戰而栗,乃天神下界。捷報傳來,京中大慶三天,比過燈節還熱火”

    一人道:“元帥的武皇十天大陣,上合天理,下佔地利,中有人和,使強敵無一生還。

    現下,京中百官正待元帥進京,與元帥結識呢!”

    封龍飆不是愛吃驚的人,他禁不住嚇了一跳。

    封龍飆道:“你們是不是酒喝多了?”

    五人忙道:“元帥明察,小人們公務在身,不敢多喝,只是天氣太冷,弄了點……御禦寒,不敢多……”

    中軍模樣的宮憐憐打馬上來,慢條斯理地道:“我家元帥最不喜歡別人提他立下的功勞,還不停嘴。”

    五人齊道:“小人多嘴。”

    宮憐憐一指他們身後馬背上馱着的一位老者,問道:“此人是誰,犯何罪過?”馬背上馱着的老者被人閉了穴道,臉朝下橫擔着。五人道:“稟大帥,此人乃叛國要犯,殺了我們十數名兄弟。”

    宮憐憐催馬過去,扳起那人一看驚訝道:“二……!”

    燕飛飛知道必有原因,眼前這幾個錦衣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朝二小一使眼神,三匹馬上去,一齊出手,將五名大漢一齊打落馬下。封龍飆剛想阻止,宮憐憐又叫了起來:“哥,快過來。是二叔。”

    二叔,是一種稱謂。

    宮憐憐喊他叔,那麼就是封龍飆的叔岳丈老大人。

    封龍飆拍開叔嶽老大人的穴道。這個看來很孤傲的老頭子,哼了一聲,他甦醒了過來,瞪着疑惑不定的眼睛。

    從惡夢中醒來的人,往往都會瞪眼睛。只為過這位叔岳丈老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圓些。

    因為,他看見了一名武官,確切一點説,應該是一名風流瀟灑的元帥。

    這一點,不用介紹,二叔自己就會看,假裝就是招牌。

    宮憐憐一聲“二叔”方才把他喊醒。

    他看到宮憐憐的中軍服色,説道:“丫頭又裝神弄鬼的,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宮冷憐道:“二叔,若不是本……侄女裝神弄鬼,你老人家只怕不太妙了。”

    封龍飆道:“二叔,你老怎麼這般模樣?如何得罪了錦衣衞,讓他們擒住?”

    二叔聽他喊自己“二叔”,也不覺意外,道:“老夫本來住在京城,京城的人都這麼稱呼我,你也這麼稱呼好了。”

    怪老頭!人人都喊二叔?

    宮憐憐道:“二叔,你老人家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二叔嘆道:“跑?是我願意跑嗎?是錦衣衞抓住弄來的。”

    封龍飆想起方才錦衣衞的話,問道:“二叔,你與錦衣衞有仇?”

    二叔道:“幾個毛崽子,不值得我老人家結仇。”

    封龍飆道:“那又是為什麼?”

    二叔道:“為了一個新冒出來的魔頭。”

    宮憐憐道:“誰?”

    二叔道:“就是那新近受封的武皇軍二品元帥龍風。”

    宮憐憐尖叫一聲,剛要説話。封龍飆急忙眼神止住,道:“這個龍風怎麼得罪你了?”

    二叔嘆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封龍飆道:“不認識你,就得罪了,看來二叔的火氣也太大了些。”

    二叔道:“什麼話?若不是為了朝廷江山,我老人家就不會理他。”

    封龍飆道;‘這個人和江山有關係?”

    二叔道:“有。這個人是大國舅、當朝太師以十大軍功保奏的元帥,皇上很不放心。”

    封龍飆道:“不放心,皇上不會不封他做元帥,另選合適之人?”

    二叔道:“不會,不放心也要封,因為是大國舅舉薦,沒有辦法不封。”

    封龍飆道:“國舅難道還能大過皇上?”

    二叔道:“正是。皇上的皇后乃皇太后的侄女。三位國舅的職位乃先皇所封,又有皇太后作主,且三人分別為太師、大尉和大司馬,兵權在握,皇上的龍廷坐穩坐不穩,要看國舅們高興不高興。”

    封龍飆道:“那皇上為什麼不將他們除去?”

    二叔嘆道:“養虎已成患,空有打虎心。老夫就是受皇上所差,要去查一查這位元帥的底細。”

    封龍飆道:“你查出了什麼?”(drzhao掃校)

    二叔氣惱地道:“什麼十大軍功,純屬欺世盜名之舉,北部邊關節節敗退。唉!就是這敗軍之中,亦無此人。”

    封龍飆道:“現在我知道了,錦衣衞是要提住你,然後秘密除掉。”二叔道:“你知道我是誰?”

    封龍飆道:“你是憐憐的二叔,奉旨出京的欽差,以‘鷹眼無雙’聞名於扛湖的德親王德老千歲。”

    德親王吃驚了。

    像他那種身份的人,當然不會經常吃驚。

    封龍飆的話,使他不能不吃驚。

    德親王道:“以前你聽過我的名字?”

    封龍飆道:“聽説過你金殿諫先皇,反對封內親,怒砸龍書案的壯舉,我本不太相信。”

    德親王道:“現在呢?”

    封龍飆道:“現在我相信了。一個人這麼大年歲,還在為朝廷東奔西走,爬冰卧雪,我沒有辦法不相信。”

    德親王大笑道:“你很有眼光。”

    封龍飆道:“晚輩的眼光好,—相術更精。我知道你現在想什麼。”

    德親王道:“想什麼?”

    封龍飆道:“想讓你的寶貝侄女,還有晚輩一行保駕進京,揭穿這個假元帥的謎,讓皇上及早防備。”

    德親王道:“你説的不錯。”

    宮憐憐搶上來,道:“錯了!”

    德親王一怔,道:“丫頭,什麼錯了?”

    宮憐憐道:“全錯了。這個龍風大帥,您老人家不但不能參,還要您老一力保奏,重重加封,宮職嗎?越大越好。”

    德親王老臉一沉,道:“朝廷大事,怎能兒戲,讓本王保奏此人,勢比登天。”

    官憐憐笑道:“二叔,假如這個龍風是個好人呢。”

    德親王道:“那本王便是壞人。”

    宮憐憐道:“二叔是好人,這個龍風也好人,好人遇好人,豈不是好事。”

    德親王冷哼一聲,不再説話。

    封龍飆上前笑道:“親王千歲,你看晚輩怎樣?”説罷,笑微微地站在那裏。

    德親王道:“我這個淘氣侄女人雖然頑皮,但眼光卻從來不差,與他在一起的人,本王信得過。”

    封龍飆笑笑,撩戰裙跪倒,裝出很嚴肅的洋子,道:“武皇軍二品元帥龍風參見親王老千歲!”

    一片笑聲,宮憐憐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德親王大驚,道:“你是小賊龍風。”

    封龍飆道:“正是龍風,天龍的龍,狂風的風,只不過不是小賊,王爺的封賞不敢拜領。”德親王呆了。

    宮憐憐的笑已經變成了捂着肚子笑着肚子,撩倒在雪地上笑。

    德親王忽然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宮憐憐道:“臘月二十三。”

    德親王嘆道:“灶王爺上天的日子。”

    封龍飆道:“是的。我們想請灶王把我們也帶上天。”

    德親王道:“你想上天?”

    封龍飆:“一步登天。”

    德親王道:“你能?”

    封龍飆道:“我不能!”

    德親王道:“誰能?”

    封龍飆笑道:“王爺能,憐憐也能。”

    憐憐的二叔是親王。嫡親的叔叔是親王,她的老爹肯定也是親王,而且是更大的親王。

    宮憐憐忽然道:“哥哥,你想見皇上?”封龍飆道:“想。”宮憐憐神秘地一笑,道:

    “你知道皇上是誰。”

    封龍飆道:“是誰我也想見。”

    皇上是誰?

    皇上是端坐於龍椅上的最大最值錢最無味道的展覽品。

    皇上是御道街上,渾身插滿了五光十色的羽毛,讓羣臣擁着示眾的金龍。

    皇上是朋友最少的那個人。

    皇上是騎在虎背上,小心地驅策着前進,很可能自己掉下來,也很可能被人推下來的馭手。

    皇上是有威名有尊嚴的奴隸。

    “他是個奴隸!”大國舅心裏笑諷道,但是他並沒有説出來。

    大國舅抱拳齊胸,道:“皇上聖明,得知龍元帥戰功勳着,這次恩加優寵,除命百官郊迎外,還親降龍牀三步,禮敬殊異,乃本朝史無前例。龍元帥,你我當孝忠陛下,為國出力喲!”説罷,竟是幾聲狡詐的蔑笑。

    封龍飆就坐在酒宴上。

    大男舅特地為龍元帥接風洗塵的酒宴。

    酒宴就設在國舅府。

    座上,是大國勇、二國舅、三國舅和幾個侍僚。

    封龍飆起身,道:“謝皇上思典,謝國舅恩典。”

    大國舅哈哈大笑:“龍元帥,本太師何恩之有?是你刀頭飲血掙來的榮華富貴,要好自為之,倍加珍重。”

    二國舅也詭笑道:“龍元帥威鎮邊庭,武皇軍戰無不勝,是啊,是啊。”

    三國舅也笑道:“龍元帥在邊陲如何建功立業。恐怕不乏請教之人,本司馬願先知為快,哈哈哈哈……!”

    封龍飆笑道:“我立過功?”

    大國舅道:“十大功勞。”

    封龍飆道:“我好像不太記得。”

    大國舅道:“居功不傲,難能可貴。”

    封龍飆道:“我這些功勞麼,不提也罷。”

    二國舅道:“不説怎麼行。元帥神威,敵虜喪膽,乃是替天朝揚威,不可不長國人志氣。”

    三國舅端着一隻玉盞,一飲而盡,好像意猶未盡似地,又斟上一杯,慢慢地品着,那個架式,是在説:非説不可。

    封龍飆大笑一聲,抓起一隻酒壺,“咕咚咚”一氣灌了下去。

    酒壯熊人膽。

    這話果然不錯,封龍飆好像氣壯了一些。

    三壺酒落肚。大國舅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那一幕幕金戈鐵馬的廝殺,何等威風,何等英勇。”

    封龍飆放下酒壺,聳起眉峯,朗笑道:“是的。三年來,我天朝神兵戍邊抗敵,斬獲無數,直殺得敵軍大敗,望風而逃。”

    大舅笑道:“你是不是親入敵營,斬得敵酋,打馬而歸?”

    封龍飆道:“正是,那夜風沙狂嘯,圓月當空。我他媽的衝進敵營,敵將簡直是個熊包,讓我一拳打倒……,不!敵將兇得像奶奶個黑煞,見我襲來,拔刀相還,我倆大戰三百個回合,我讓他砍掉……砍掉八根汗毛,才勉強斬下了他的頭顱。”“萬死不辭,真乃天朝之棟樑也!”

    封龍飆覺得,自己説謊話的本領實在太高,高得有點“奶奶個熊卵”。

    望着國舅們認真的樣子,他覺得很可悲。

    三國舅問道:“你不害怕?”

    封龍飆道:“我這一輩子就沒害怕過。”大國舅道:“龍元帥,京中人心不古,難免有雞腸狗肚之人忌妒元帥榮耀,你可時時把這些驚險戰況記牢,也好鎮壓邪氣。”

    封龍飆道:“京中有邪氣?”

    大國舅道:“有。”(drzhao掃校)

    封龍飆道:“我怎麼看不見?”

    二國舅道:“我們會指點於你。這是一份小人名錄,你可拿去參詳,應付時心裏也好有數。”

    封龍飆道:“謝國舅爺關照。“

    大國舅笑道:“我們只顧説話了,本府還有龍元帥的舊日朋友,等着親熱呢。”

    封龍飆道:“這裏?”

    大國舅道:“你不信?”

    封龍飆不能不信,因為國舅府晏樂廳的大門已經敞開。

    門一開,封龍飆就認出一個朋友。

    一個日很熟的朋友。

    這位國舅府的上賓,封龍飆的舊友,赫然竟光大名鼎鼎的天機老祖。

    與天偷老祖、天相老祖合稱六手三絕的天機老祖。

    宴樂廳裏很熱鬧。

    天機老祖一雙眼睛盯住酒壺,衝過去抱住便喝,一邊喝,一邊哈哈大笑,鬍子衣襟上斑斑點點,酒漬片片。

    可是,他抬頭看見封龍飆的時候,卻把酒壺扔下了,眼睛比方才睜得還要大。

    天機老祖叫道:“好小子,竟然是你,想不到你竟然混到國舅府來了,天意使然,讓你又撞在我手裏,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爾偏來。”

    封龍飆依然大馬金刀的坐着,眉毛都沒有抖一下。

    他是元帥,皇封二品元帥,人敵營斬酋顱尚且不懼,他還能怕什麼。

    大國舅道:“你們好像不是朋友。”

    天機老祖道:“就算天下的人都死絕了,寧肯和狗和狼去交朋友,我也不會交上這樣的朋友。”

    大國舅道:“你們有仇?”

    天機老祖吼道:“國舅,你先把他剁個七、八十塊,我再告訴你。”

    大國舅笑道:“你先説。”

    天機老祖道:“那就太遲了,你會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他憤怒得老臉紫紅,看樣子如果不是懼怕的話,早就撲上去把封龍飆撕得粉碎了。

    “砰”地一聲,天機老祖把面前的酒壺摔了個粉碎,還狠狠地踩了兩腳。

    封龍飆坐在那裏,沒有一點着急的意思。

    天機老祖道:“我以為他很聰明,其實卻笨得厲害,笨得可以送掉自己的命。”

    二國舅道:“為什麼?”

    天機老祖道:“跑到國舅府來撒野,無異飛蛾投火,自取滅亡,還不笨嗎?”

    二國舅道:“過去他很野?”

    天機老祖道:“你知道他過去是什麼人了。”

    二國舅道:“不知道。”

    天機老祖道:“他是個惡魔,十足的惡魔,他曾經一口氣殺過二十七個。”

    國舅道:“為什麼?”

    天機老祖道:“為了幾塊金子。人家和他賭金子,他答應了,要在一個照面殺死二十個人,結興他就撥出劍來,連過路的人都殺了。圖財害命,讓人髮指啊。”

    三國舅忽然覺得很有意思,問道:“你一口氣殺過二十七個人?”

    封龍飆道:“不對!”

    三國舅道:“怎麼不對?”

    封龍飆道:“是二十五個人,另外兩個是自己嚇死的,我根本沒有出手。”

    大國舅道:“他還做過什麼?”

    天機老祖道:“多了,多了,磐竹難書。為了一個婊子的錢,他燒過一座妓院;為了一個惡棍的寶石,他燒過一片酒樓;為了二個老財的元寶,他殺了一位農夫的全家。就是老夫……”

    天機老祖很不願説出來。

    大國舅道:“你又怎樣?”

    大機老祖恨得一頓腳,道:“有人出十萬兩銀子,要買老夫項上人頭,他竟然連破十道機關,闖進老夫蝸居,咔嚓一聲慚向老夫的脖子。”天機老祖彷彿很冷,抖戰着撕開脖領,那裏印着一條長長的疤痕,像蛇一樣扭動着。天機老祖道:“若不是老夫見機快,趕快趴下裝死,嘿嘿,恐怕難有今日。”

    大國舅道:“真的?”

    封龍飆道:“假的!”

    大國舅道:“哦?”

    封龍飆道:“在下殺人,信譽很高,焉有不死之理!那樣豈不砸了招牌。”

    大國舅道:“很對。”

    天機老祖道:“不對!你這一次失手,簡直是丟臉至極,怎肯自己承認。要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小麻雀鬥不過老家禽。老夫就是要讓你丟臉,丟臉至極。”

    大本國舅笑道:“你不要逼他太急。”

    天機老祖道:“他也會急?不會。唯一讓他能夠急的,是銀子,是金子,是錢,他從來不會免費殺人。”封龍飆:“在下有時也會例外。”

    天機老祖大駭,道:“他混入國舅府,顯然沒安好心。這裏金、銀、珠、玉這麼多,説不定小賊就是衝這個來的。國舅,快殺了他。”

    封龍飆沒有説話,只是用手摸着腰間的劍,那柄十八星魔劍。

    大國舅忽然問道:“你從不免費殺人,是不是不殺人就不要銀子?”

    封龍飆笑道:“無此規矩,銀子多多益善。”

    大國舅道:“我這裏銀子是不是很多?”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這些銀子是不是都很純?”

    封龍飆道:“都是官銀。”

    大國舅道:“你隨便拿好了。”

    封龍飆道:“在下好像已經沒有這個興趣了。”

    天機老祖訝然道:“狗能改了吃屎?”

    封龍飆道:“如今我自己的銀子都沒處可放了,還要銀子做什麼。”

    天機老祖道:“你近來好像很發財?”

    封龍飆道:“是的。”

    天機老祖道:“你做什麼買賣?”

    封龍飆道:“做官。做朝廷的大官。”

    天機老祖道:“這的是個很發財的買賣,天下再沒有比做官的利更大的了。”

    封龍飆大笑。

    天機老祖道:“這下我放心了。”

    封龍飆道:“放什麼心?”

    天機老祖:“再不會有人為了十萬兩銀子,在我的脖子上砍上一刀了。”

    國舅們一齊哈哈大笑。

    和天機老祖還碰杯的剎那間,二人悄悄地一笑。

    天機老祖不但機關埋伏造得巧,謊話也造得巧,巧得不能再巧。

    封龍飆的戲演得不錯,人家講自己的故事,自己從來不知道,居然毫不難為情。

    好朋友,貴在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雪中送來的炭,暖得是人心,花費不多,卻很少有人送。

    天機老祖送來的是炭,窗外也正下着雪。

    封龍飆感到了朋友的温暖。(drzhao掃校)

    這是一間很講究的驛館。

    封龍飆就住在裏面,敕建元帥府正在興建,這裏是他的臨時駐所,他覺得很亂。

    不是驛館亂,是京中那些各部大臣送來的貴重禮品亂,亂得到處亂滾。

    封龍飆少年得志,做到二品元帥,且又是灸手可熱的國舅府舉薦,附炎趨勢之人的當然不少。元帥府的規矩是,來者不拒。這樣做,正是元帥的一貫作風。

    封龍飆坐在很好的一張椅子上,顯得很高興。

    因為,宮憐憐就坐在他的對面。

    封龍飄望着宮憐憐,道:“過去我問過沒問過你的身世?”

    宮憐憐道:“沒有。”

    封龍飆道:“你知道為什麼?”

    宮憐憐道:“為什麼?”

    封龍飆道:“朋友在於知己,而不在於身世。身世好的人,不一定是好朋友。”

    宮憐憐道:“現在呢?”

    封龍飆笑笑道:“很想知道。”

    宮憐憐道:“為什麼?”

    封龍飆道:“因為,我可以不知道朋友的身世,卻不能不知道泰山老大人是誰。”

    宮憐憐道:“我有沒有説過我的身世?”

    封龍飆道:“好像沒有。”

    宮憐憐道:“因為不能説。”

    封龍飆道:“現在呢?”

    宮憐憐道:“現在不同了,過去我們是朋友,現在是朋友加夫妻,如果姑爺不知道老丈人是誰,便娶了人家的姑娘,應該是一件失禮的事情。”

    封龍飆道:“失禮得有點不可饒恕。”

    宮憐憐道:“你更衣吧。”

    封龍飆道:“更衣?難道這套元帥眼,還會辱沒了門楣。”

    宮憐憐笑道:“米粒之珠,能有多大的光輝。”

    封龍飆道:“你家門檻很高?”

    宮憐憐道:“九重天上。”

    封龍飆道:“院子很深?”宮憐憐道:“候門深似海,何況我家。”

    她的二叔是親王,她的父親是親王。親王府當然比海更深。

    封龍飆道:“換什麼裝?”

    道:“女裝!”

    封龍飆吃驚了,張大了嘴巴。

    宮憐憐道:“是女裝,我的侍女的裝束。”

    封龍飆覺得很好玩。宮憐憐曾經女扮男裝跑進封龍山莊。今天,又是他男扮女裝,跑進親王府。

    不知道那位親王老泰山忽見姑娘領進個女郡馬來,會是什麼樣子。

    四位旗牌,也就是十八中的四姐妹一齊動手,為們更衣梳妝,塗脂抹粉。

    封龍飆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很開心。

    燕飛飛和他一般裝束,髮髻高挽,珠翠滿頭,一人一盞宮燈。

    宮憐憐比他們更復雜多了,珠花風簪,龍裙風襖,一副大家氣派。

    封龍飆對自己很滿意,居然很像個丫頭。

    燕飛飛、宮憐憐也喜得抿着嘴笑。

    三乘小嬌。

    從另外一個什麼地方鑽出來。

    夜色中,匆匆向一道很高的牆走去。

    進神武門,人御花園,門口的御林軍剛要盤問,當先小轎裏遞出一件什麼,御林軍便跪倒了磕頭。

    封龍飆從嬌簾的縫隙中往外看,他雖然沒有到過這個地方,卻感覺到了這是什麼地方。

    皇宮。

    紫禁城。

    宮憐憐的家在皇宮裏?

    她的父親是什麼樣的親王?能住在皇宮的親王好像不多見。

    這時已經將近三更,雪光下甚為明朗,御花園中山石玲瓏,古柏蒼翠,亭台樓閣,繡棟雕欄,在假山樹林之間隱隱浮現。

    小嬌在一個銅釘紅門前停下,宮憐憐打發走嬌子,示意翻牆。

    宮娥已經點亮了蠟燭,送上果品點心,然後又小心地退了下去。

    封龍飆道:“妹妹,你是公主?”

    宮憐憐笑道:“正是。本朝長公主憐憐,叩見二品元帥。”

    燕飛飛也笑道:“草民叩見公主千歲!千千歲!”

    宮憐憐笑做一團。

    封龍飆道:“我那泰山嶽父,原來是當朝天子,哎呀!本駙馬爺方才知道。”

    看着封龍飆做作認真的樣子,燕飛飛、宮憐憐又是一陣大笑。

    封龍飆道:“那麼,我的岳母老大人呢,該是正宮皇后娘娘千歲了吧?”

    話音甫落,宮憐憐收住笑容,眼睛裏滾出淚來。

    封龍飆、燕飛飛齊叫:“妹妹,你……!”

    宮憐冷捧過一幅繡像,道:“這便是母后。”

    怎麼?皇后仙逝了?

    宮憐憐垂淚道:“母后本是本宮皇后,因皇太后作崇,強迫父皇貶入冷宮,冊封她的侄女為皇后,母后啊,可憐你深宮寂寞,一十三年啊。”説着,已是泣不成聲,嗚嗚大哭起來。

    封龍飆、燕飛飛也覺心頭酸楚,那燕飛飛已撲籟籟落下淚來。

    紫陌金門。

    獨坐冷月裏。

    落殘紅,雪花中。

    良久,宮憐憐止住悲聲,道:“母后可憐,父皇亦是如此。國家大事全要唯新皇后和國舅們的臉色行事,終日長吁短嘆,雖則暗中積蓄力量,但不知能否成功。”

    説罷,神色一片黯然。

    正在悲慼之中,忽然封龍飆身形一躍,在窗台上一點,已似箭一般竄射出去。

    他聽聽到了一點響動。

    不是宮娥的響動,而是江湖人落地的那種細微之聲。

    院中,假山石下,半張人臉晃即沒。

    封龍飆負手而立,道:“朋友,歡迎光臨。”

    假山石下的人知道藏不住了,一躍而起,向封龍飆襲來。

    封龍飆朝他們笑笑。

    果然,這兩個人收住了腳步,持刀護住身體,低聲喝道:“什麼人,還不給大爺滾開。”

    封龍飆笑容不改,道:“這裏好像是我住的地方。”

    那兩個人道:“你是那個長公主的什麼人?”

    封龍飆道:“貼身宮女。”

    兩個人一聽是公主的宮女,又見他文文弱弱,隨道:“記住,明年今天是你的忌日。”

    “慢着!”封龍飆道:“江湖上殺人,好像要説句洗淨了脖子等死。我的脖子雖然不髒,但是,卻有三天沒洗了,二位是不是容我洗一洗,不要髒了二位的刀。”

    兩個人一怔:“一個宮娥,恁地這大膽,還能説出這種話來?”喝道:“洗淨也是死。

    不洗也是死,死了再洗吧。”

    封龍飆道:“你們今天非得殺了我?”

    兩人道:“豈只是你,就連長公主那小賤人也一起銷帳。”

    封龍飆道:“能不能商量商量,比方説用銀子買條命什麼的。”

    兩人道:“非殺不可。”

    封龍飆道:“我能不能還手?”

    兩人道:“只要你有這分本事。”

    兩人已經架刀,立好門户,等着這個膽大的小宮娥來送死。

    封龍飆道:“你們一人一把刀,我沒有,兩個大男人,總不能讓我空着手吧。”

    兩人道:“你可以找一把。”

    封龍飆道:“長公主宮中沒有。”

    兩人道:“那你就死得更快些。”

    封龍飆道:“兩位手中的刀可否借來一用?”

    兩人怒道:“放屁!”

    “屁”字還沒落地,封龍飆的身形已經彈起,兩個人非但沒有招架的機會,而且連對方的出手都沒有看清楚。

    兩個人每人身中四十九刀,刀刀紮在胸前穴位上,不淺不深,不偏不斜,大小一致,排列有序。

    他們根本不信。

    不信有人會有這麼快的身手。但是,事實卻又是事實,不容不信。

    他們的心在往下掉。

    一人道:“大哥,我看咱們栽了。”

    一人道:“栽得很慘。”

    一人道:“國舅不是説長公主的武功不高麼?”

    一人道:“騙豬鬥虎。”

    一人道:“一千兩銀子你還要麼?”

    一人道:“恐怕連老本都賠光了。”

    一人道:“可惜!”

    一人道:“實在可惜!”

    封龍飆明白了,這是兩個職業殺手,為了銀子,到這裏來的。

    封龍飆道:“朋友,還有什麼話要説。”

    二人道:“有一句話。千萬不要相信大奸大惡之人的話。”

    一人道:“掙銀子越多越好,可是,有的銀子卻不能掙,希望你轉告我們的朋友。”

    封龍飆道:“你們想我會轉告嗎?”

    兩人嘆道:“你不會。”

    封龍飆道:“因為用不着。你們可以自己去説給他們聽。”

    兩人道:“我們?”

    封龍飆道:“是的。”伸手拍開二人穴道,取出金瘡藥給他們敷上。

    兩人愕然。

    封龍飆道:“朋友,掙銀子亦有道,不要傷天害理,為人不恥。”

    兩個人在出汗,越是心冷的人,越愛冒汗。越想要鎮靜,汗反而越多。

    兩人咬咬牙,道:“朋友,我們從此悔過。”

    封龍飆很滿意,笑道:“但願二位前程似錦,請!請進屋待茶。”

    兩人道:“不敢叨擾恩公尊姓大名?”

    封龍飆道:“綠水常流,青山不改。”

    兩人心悦誠服道:“如此,告辭了,後會有期。”

    封龍飆道:“好走,恕不遠送。”

    身後是燕飛飛、宮憐憐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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