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林中,有一個家派稱為水仙官,這一派之人行蹤隱秘無比,在二十多年前,由於水仙宮主人華水仙,與少林方文水心大師,少年時乃是情侶,故此當華水仙開宗立派以後,駕水仙舫邀遊江湖,水心大師便為她樹碑立字,保證登訪印證武功之人,必定得到公平決鬥的機會。
水仙舫在三江五湖中泛遊了十多年,聲名大噪,但這時突然作風大變,凡是登舫之人,勝則生還,敗則永遠失蹤。
可是從來沒有登舫之人,能夠得勝生還。
因此短短兩、三年之內,已不知多少名家英俠,或是武林黑道高手,登舫後永遠失去蹤影。其時水心大師已登上了少林方丈寶座,他的碑石,仍然立在舫上。所以天下之人,從不疑心有他。
直到十年前,也就是水仙舫改變作風的兩、三年後,少林寺有一個高手藝成下山,登防挑戰,把華水仙擊敗,迫使她從此銷聲匿跡。
這個高手,就是趙羽飛的師父於剛,亦即是方丈水心大師的小師弟,因此,趙羽飛輩份相當高,尊叫水心大師為師伯。
但事實上趙羽飛不是由於剛傳藝,而是由高壽歲達百齡的木隱大師傳藝授功。這位木隱大師,乃是少林第一人物,是當今方丈水心大師、於剛等人的師父。
木隱大師等人,雖然召來天下醫道第一的藥羅漢水乘大師,竟是無能為力。
木隱大師雖然仍測不透於剛的病因,卻曉得問題嚴重。立刻親自找尋根骨任妙的人,以便接替於剛的護法責任。
也是天緣湊巧,木隱大師在故交的後輩之中,遇見了趙羽飛。
趙羽飛的祖父,乃是當朝的公侯,曾經掌握天下兵權,威震四夷。這位老元帥和木隱大師交情極深。
所以當木隱大師討取他的孫子時,趙元帥馬上答允了。
從此,趙羽飛到了嵩山少林寺,隔絕了繁華,苦修武功。前後不到十年,已經成就為少林寺數一數二的高手。
他不但得到少林正宗心法,武功佳好無匹。
同時又因木隱大師另有打算,曾先後召集少林門中各種有特別成就之八,將心得傳與趙羽飛。
因此,趙羽飛的本事,深不可測,可説是博學多才,無所不能。
他藝成之後,恰好水仙舫又重現江湖,繼續為惡,凡是登舫之人,都永遠失蹤。
趙羽飛馬上被差遣去對付水仙宮,他仗着過人的機智,絕世的武功。還有就是他的風儀英姿,使兩艘水舫先後毀去,主持這兩艘水仙舫的,皆是水仙宮一流人才,一是於娉婷,一是吳仙客,全都芳心暗許,改邪歸正。
水仙客一共有三艘水仙舫,另一個主持人,姓凌名春風,與上述於、吳二女,皆是華水仙的義女。
當趙羽飛毀去兩舫之後,華水仙的義子範南龍,便約他到黃山去見尤麗君。因為尤麗君身染絕症,靈藥已窮,是以在黃山鎖魔崖囚香洞府之中,日夕借地火黑風之力,維持生命。
但在地火、黑風出口之處,卻有靈藥。所有在水仙舫上失蹤之人,都是被送來採藥而喪生。
當範南龍邀約趙羽飛之時,一則先説明尤麗君的無雙絕色,二則言明以地火黑風作為比鬥功力的工具,三則他利用炸藥機關,以同歸於盡威脅趙羽飛。
因此,趙羽飛終於見到了尤麗君,這一位絕代的美人,果然使見過不少殊色美女的趙羽飛,也為之傾倒。
趙羽飛冒險採到了火蓮,但直到其時,方知道尤麗君的絕症,是華水仙造成的。
她以種種藥物,使她變得如此超凡約俗的美麗,但也發揮盡生命青壽的力量,使她日日面對死亡威脅。
同時,趙羽飛也得悉這個華水仙.已經不是真的華水仙,而是九尾玉狐徐二小姐假冒。
因此,才會做出震驚江湖的種種惡孽。
九尾玉狐徐二小姐昔年敗在於剛手底之後,便以她的姿色和媚術,使於剛失足。
於剛鑄了大錯之後,因為認定她是華水仙,則此舉無異是亂倫,是以內心痛苦無比,終於鬱郁病死。
徐二小姐一直等到他病死,這才重現江湖,再度肆虐橫行。
誰知木隱大師棋高一着,又調教出一個趙羽飛。
趙羽飛在囚香洞府中,只聽到過徐二小姐的聲音,得知她的惡毒好險,但未見過她的面,此所以現在他回想起來,這個女人在他心靈中,只是一個有聲的影子,無法描繪出她的面貌。
這個女人,在趙羽飛殺死範南龍和徐三姨之時,已經颶然遠飄。據徐三姨説,她已用另一副面目,回到一個平凡人家中,規規矩矩的做了主婦。若然如此,則趙羽飛或任何人,永遠也找不到她。
可是現在這個美貌少女,以他猜想,分明是水仙宮之人,而且最可能就是漏網的凌春風了。
假如此女真是凌春風,則九尾玉狐徐二小姐便是已經再度出世。
趙羽飛對於這一點,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他喜的是這個妖狐終於又露出尾巴來,假如找到她,不獨可以為師報仇,同時也能查明華水仙(他師怕早年的情侶)的情況了。
懼的是徐二小姐既敢出世,必定自認為有能力對付他,包括他背後的少林派在內。
因此,他縱然步步為營,也未必能夠不敗。
當他腦海中泛起了徐三姨和徐二小姐的影像時,心中不禁升起了難以形容的仇恨。
這種仇恨,是獨獨對女性而發生的。因為徐家這兩個女人,實在太惡毒可恨了,使他深深覺得女人的可怕。
這種仇恨心理的擴展,便使得他對眼前這個美貌少女,也沒由來的增厭起來。
這個女孩子的聲音,還在他耳邊繚繞。
她曾經問他,何以如此的狠心,但趙羽飛卻無法回答,他心中只是一股仇恨,使他對女性特別的憎厭,而他並沒有細加分析過,所以他亦無從回答。
他冷冷道:“我最後向你一句,你肯不肯把內情説出來?”
那少女現出萬分恐懼之狀。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憐,相信任何鐵石心腸之人見了,也將受到影響。
但趙羽飛心腸一點兒也沒有軟化,他把她推到椅子前面。
這張椅子,正是早先想讓趙羽飛坐的那一張。
趙羽飛道:“你果真不説麼?”
少女大概驚懼得連話也説不出了,美眸中充滿了乞憐之光。
趙羽飛一直瞧看着她的面龐,是以她那使人憐惜心軟的表情,完全攝入眼中。
可是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受影響,冷冷道:“既然你不説……”
話聲末歇,突然手臂一伸。那個少女在他掌握之中,全身脈穴被禁制,根本無法站立得穩。
因此趙羽飛一鬆開手,她已坐在那張椅子上。
她坐下之後,既沒有發出痛苦的叫聲,也沒有其他異狀。
趙羽飛不覺驚訝起來,忖道:“鬧了半天,敢情此椅並沒有古怪。”
但他從智慧所得的結論,明明告訴他這一張椅子上,必有某種厲害無比的裝置,而且是專門對付像他這樣武功精湛之人的。
他忙攝起心神,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凝自查看這個少女的情形。
要知往往一種情形,足以做成這等奇怪的態勢。例如此椅有極劇烈可怕毒力,任何人一坐上去,馬上會中毒身亡。
然而放毒之人,由於他本身對此毒具有抗力,在相當的時限內,他可以挺得住。
因此,趙羽飛不敢有絲毫疏忽鬆懈,仍然盯住此女。
過了一陣,忽見她面色漸漸蒼白,眼中的神采,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趙羽飛一下子把她抓起來,手指觸處,但覺一陣冰涼之氣,從她身上傳過來。
他馬上將此女放在另一張椅上,念頭一轉,不再查看此女,一徑躍出屋外。
但見石頭還站在原地.不停地轉頭四下指望。遠遠看去,只見他那對招風耳直搖晃,特別扎眼。
趙羽飛的目光掃向遠處,驀然看見在樹叢間,人影一閃即隱。
他估計一下距離,曉得沒有法子可以追上,再者他也沒有追趕的必要,當即回頭招呼石頭過來。石頭依照他的指點,轉了許多彎,才抵達屋門前。
他探頭探腦地向屋內張望,但見那美貌少女,靜靜地坐在椅上,於是大感滿意,例嘴向主人笑一下。
趙羽飛表情嚴肅,道:“我們快點兒動手,把這間屋子拆去。”
石頭也不問是什麼緣故,馬上動手。
他的氣力大極,全身上下又不怕磚木硬碰。
所以拆起屋來,速度極快。
這座屋子外現很堅牢結實,其實只是巧妙的設計,使人生出錯覺而已。因此趙羽飛率同石頭,七手八腳,一下子就全部拆下。
原本是屋內的那塊空地,還有桌椅等物。
那美貌少女坐在一張椅上,一直沒有做聲。
不過趙羽飛已看出她似乎略略好轉,相信這與解開了她的穴道禁制,以及離開了早先那張椅子有關。
屋子完全拆除之後,石頭訝然四望,道:“大爺,怎麼這兒又變了樣子?”
原來屋子四周的景色,已有顯著改變,例如早先本是平坦的草地,現在.卻有不少錯落雜生的小樹叢等。
趙羽飛走到少女面前,低頭瞧她。她眼睛一轉,顯然十分軟弱乏力。
石頭一眼瞥見,訝然叫道:“她怎麼啦?”
趙羽飛反問他道:“你發現了什麼?”
石頭道:“她好像全身沒有一點兒氣力似的。”
趙羽飛道:“是的,你一點兒沒看錯。”
石頭道:“她剛才不是這樣子的呀!”
趙羽飛道:“她的樣子多着呢,有時笑,有時哭,你難道都忘記了?”
石頭恍然道:“是啊,我可不能相信她。”
趙羽飛道:“這世上有許多人,面上的表情,和心中的意思完全不同。比方説她向你笑時,心中未必是對你好。所以你不可輕信人家面上的表情。”
石頭道:“是,大爺,我記住啦!”
趙羽飛道:“這個女孩子,天生有一種本領,能夠表演種種表情。因此,她要告訴你説,她心中害怕,這時她根本不必説話,你就能從她面上瞧出來了。可是你要記住,她心中是不是真的害怕,誰也不知。”
石頭道:“反正我牢牢記住大爺的吩咐,她的表情,我通通不相信。”
趙羽飛道:“這就對了。”
他的目光回到少女面上,道:“你的情況,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嚴重,假如你還裝出這副神色,我決計讓你再在那椅上坐一會兒。”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我是説得出,做得到之人。”
少女眼中透出懼意,果然馬上振起精神,恢復青春的光采。
她道:“我知道,你……你真是鐵石心腸的人。”
趙羽飛道:“你曉得就好了。”
他轉頭向石頭道:“把她連人帶椅,搬回家裏。”
石頭毫無難色,因為這麼嬌小的一個女孩子,在他來説,簡直像搬稻草人一般的容易。
當他將那少女連椅子一塊兒搬起來時,趙羽飛警告她道:“你別使什麼詭計。”
少女道:“唉,我雙腳已經殘廢了,還能使什麼詭計呢!”
趙羽飛沒有任何表示,因此對方猜不出他心中,對此究竟相信不相信。
他用刀尖挑起那張有問題的椅子,便跟着石頭,往回路奔去。
不一會兒,他們回到木石小築內。
太陽已移到頭頂,敢情已是中午時分。
石頭放下少女之後,便徑自到後下弄飯。
屋子內只剩下趙羽飛和那少女,趙羽飛獨自入房打個轉,檢查一下木腳,但見石頭刻上的那個水字,已經被人削去。
他泛起欣慰之色,點點頭,回身走出外間。那個少女的目光,一直跟着他。
趙羽飛突然向她望去,眼中露出兇惡的意味。少女吃了一驚,趕快垂下目光。
趙羽飛道:“現在你須得把名字告訴我了。”
少女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不説,你又把我放在那張椅上,是不是?”
趙羽飛冷冷道:“那不一定,或者我用更殘酷的方法對付你。”
少女道:“有什麼方法比死亡還殘酷呢?”
趙羽飛狠硬地道:“每個人都有弱點,偶如針對這一弱點而加以傷害,將會產生比死亡還甚的痛苦,例如你……。”他拖長了聲調,面上泛起一種冷酷的愉快,這種表情,在一些以傷害他人為樂事的人面上,常可發現。
他接着説道:“你最珍貴之物,莫如你的美貌和這對會説話的眼睛了。
我只要毀去你的容顏,弄瞎你雙眼。這等刑罰,目是比死亡更殘酷了。”
那少女沒有做聲,過了一陣,才道:“我姓秦,名叫美姬。”
趙羽飛道:“我倒是有點兒失望呢!”
秦美姬訝道:“為什麼?我的姓名不好麼?”
趙羽飛道:“不是不好,而是你已不敢嘗試。”
秦美姬不解道:“嘗試什麼?”
趙羽飛道:“你應該向我報出假姓名,試試看我會不會毀你的?”
秦美姬道:“我知道你是説得出做得到之人。”
趙羽飛道:“那很好,你最好記着,我問什麼,你就據實地回答一切,免得自討苦吃。”
他説完之後,就丟下秦美姬,獨自走出屋外。
秦美姬深深嘆息一聲,陷入沉思之中。
過不一會兒,她忽然活動雙手和身體,但雙腳從膝部開始,完全失去知覺,不能移動分毫。因此,她雙腿雖然能動,卻沒有法子站立。更不能行走。但必要之時,尚可仗着雙手及腰腿之力,在地上爬行。
趙羽飛站在外面,靜靜地觀看她的動靜。
對於這個美女,他認為她大是工於心計,所以絕對不能輕易相信她。
即使現在看見她的動作,但亦不可冒然相信。
因為她可能想到他會在外面偷襲,因而施展她出色的表演天賦,在那裏裝模作樣一番。
石頭不久就把飯做好,正要端到屋裏,趙羽飛忽然走入廚房,阻止他這麼做。
他道:“我在這兒吃就行啦!”
石頭道:“好的。”
他也不問情由,便將飯菜放下,接着舉步出去。
趙羽飛道:“你幹什麼?”
石頭道:“我去把那姑娘搬過來呀!”
趙羽飛一在動手吃飯,一面道:“別多事,現在還不是給她吃飯的時候。”
石頭恍然道:“原來她還不餓。”
飯後,趙羽飛就坐在廚房門外,望着草地稍遠處的樹林,悠閒地剔牙齒。
不久,他顯然想打個瞌睡,漸漸閉上雙眼。
石頭本想問他,要不要端飯給秦美姬吃,但見他睏倦欲睡,覺得不好驚醒他,便打消了這個意思。
他閒着無事,落來蕩去,不知不覺盪到屋門前。
他也是無意中瞥見了坐在椅上的秦美姬,只見她雙眉深鎖,一派愁容,令人甚是憐愛。
石頭舉步入屋,問道:“你可是肚子餓?”
秦美姬道:“我不餓。”
石頭心中對趙羽飛大為佩服,忖道:“大爺早就曉得她不餓呢!”
當下又問道:“那麼你想幹什麼?”
秦美姬搖搖頭,道:“有什麼事好做呢!”
石頭道:“我寧可去挑水,也不願像你這樣,呆坐不動。”
秦美姬苦笑一下,因為她知道這個醜陋的青年,是個渾人,所以自家雙腳不能行走之事,不必告訴他。
石頭一轉身,坐在門檻上,開始專心地瞧着地面上行走的螞蟻。
他顯得如此安樂自在,秦美姬突然感到非常羨慕,甚至有點兒嫉妒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喂了一聲。石頭回過頭來,詢問地望着她。
秦美姬裝出一個甜蜜可愛的笑容,石頭看了,心中很快樂,也高興地咧嘴而笑。兩隻招風耳直晃動。
秦美姬以非常親切悦耳的聲音,道:“石頭,你家大爺在哪兒?”
石頭道:“他在後面打瞌睡。”
秦美姬道:“你不打瞌睡的麼?”
石頭挺一挺胸,道:“我白天從來不睡覺的。”
秦美姬道:“好極了,那麼我就不必害怕啦!”
石頭的胸挺得更高,道:“別怕,我在這兒。”
他已經被這個美女的甜蜜笑容,親切的聲音,以及柔弱的態度,激起了男性保護女性的本能。
秦美姬道:“那邊就是著名的靈隱寺了,是不是?”
石頭道:“是的。”
秦美姬道:“可惜我還沒工夫去瞧瞧。”
石頭道:“也沒有什麼好礁的,但奇怪的是遊客特別多。”
秦美姬道:“我真想去瞧瞧。”
石頭道:“為什麼不呢?”
秦美姬心中暗喜,忖道:“原來趙羽飛沒有吩咐他監視我。”
她道:“我走不動呀!”
石頭道:“我搬你去可好?”
秦美姬大喜道:“好極了。”
但她空自熱烈地等待了一陣,還不見石頭過來。秦美姬不禁有點兒光火,這是因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論才智姿色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女性。
但像石頭這等醜陋蠢漢,居然也敢戲弄她。所以引起了她被傷害被侮辱之感,不由得大為氣惱。
她那雙善於表達情緒的眼睛,讓人一望而知她已經生氣了。
石頭道:“你很不高興麼?”
秦美姬道:“當然啦,誰叫你騙我?”
石頭道:“我不是騙你,而是要告訴我家大爺一聲。”
秦美姬頓時心灰意冷,忖道:“若是告訴了趙羽飛,如何還去得成。”
她猶有餘恨地閉上嘴巴,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石頭忽然道:“秦姑娘,你還生氣麼?”
秦美姬道:“生氣便怎樣?”
石頭道:“若果你還生氣,我這就搬你前去就是。”
秦美姬訝道:“這話可是當真?”
石頭道:“我從不騙人的。”
秦美姬道:“好,你肯就快點兒。”
石頭輕而易舉地把她連人帶椅,端了起來,舉步行去。
這木石小築就在靈隱寺的後面,因此,只須穿過一片樹木,就到達寺後的園子。
石頭邊走邊道:“這靈隱寺由朝至莫非,都有香客。有時碰上什麼佛誕節日,人更多了。好在此寺地方很大,後面這些禪院精舍,便沒有香客蹤跡了。”
秦美姬道:“你別打寺內穿過,免得讓人家看見,大驚小怪的。”
石頭嘆然道:“是啦,若是寺中的師父見了,一定會呵斥我的。”
他馬上繞路往寺前走,他路徑甚熟,行得甚快。
這靈隱寺位於西湖北高峯之下,殿宇巍峨,彈房幽靜,門前澗水溜玉,畫壁流青,加上飛來峯,冷泉亭等勝景,可以説是美不勝收。遊人至此,聽得梵唄鐘聲,都不禁塵俗皆滌,襟懷一清。
秦美姬道:“石頭,若是趙公子醒來,不見了我們,豈不擔心。”
石頭道:“不妨事,咱們瞧瞧就回去了,不要花很多的時間,大爺每日一打坐,都要個把時辰。咱們回去之後,他還沒起身呢!”
秦美姬聽這個渾人之言,深信不疑,當下大為寬心。
轉眼間已到了廟前,石頭道:“咱們從山門進去,就是大殿,殿前有許多古廟,高得不得了。”
秦美姬道:“別慌,我要看看風景,先在這外面瞧一瞧。”
石頭端着她,走近山門。
有幾個香客,見了這麼一個矮胖醜陋少年,抱着椅子,而椅上坐的一個美貌少女,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石頭咕味道:“有什麼好看的,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秦美妮不禁好笑,道:“如果有人看見我們,而不覺得奇怪的話,那才是奇聞呢!”
石頭道:“哼,你不幫我,反倒幫起外人了?”
秦美姬但覺這話甚是親切,不覺一怔,竟答不上話。
石頭把她放下,看着一些香客進寺,又有些香客離寺回家,山道上頗不寂寞。
這香客們有些就在他們旁邊經過,石頭渾渾噩噩的到處瞧看,對於過往之人,全不注意。
這時一箇中年男子,突然在秦美姬身邊停下腳步。
秦美姬轉眼向他望去,大感意外地輕噫一聲。
但見這個中年男子身穿長衫,外表斯文,但氣派甚大,一望而知非富即貴,決計不是普通老百姓。
他的眉毛特別黑濃,斯文之中,又頗有權威的味道。
秦美姬道:“二哥,想不到你竟也親自出馬。”
中年人點點頭,道:“看來你是失敗了。”
秦美姬道:“是的,現在是我唯一逃走的機會。”
中年人道:“你的腳怎麼啦?”
泰美姬道:“齊膝以下,全都麻木。二哥一定帶有解藥在身吧?”
中年人道:“抱歉得很,我沒有解藥。”
秦美姬道:“那麼你先把我帶走也行。”
中年人道:“三妹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裝的?”
秦美姬感到事情不妙,訝道:“這話怎説?”
中年人道:“你坐過輪椅,這一輩子休想復元,除非是再世了。”
秦美姬黯然嘆口氣,道:“這樣説來,我終身殘廢的命運,已經不能更改了?”
中年人道:“是的,而且不瞞你説,愚兄是奉命來殺死你的。”
秦美姬道:“大哥已知道我被迫坐那輪迴椅之事麼?”
中年人道:“四妹和五妹已報告上去,大哥隨即下令,要我相機行事,取你性命。”
他停歇一下,又道:“想來你一定能夠原諒我們,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因為你的耐力有限,遲早會被趙羽飛追出一切秘密。”
秦美姬面色變得十分蒼白,軟弱地點點頭。
石頭在六、七步外看見,訝道:“秦姑娘,你不舒服麼?敢是着涼生病了?”
秦美姬向他苦笑一下,她的表情竟能如此清晰地表達出她內心的意思,因此石頭馬上向那中年人瞪眼睛,怒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中年人平和地向他笑了笑口中道:“三妹,只有他一個人麼?”
秦美姬道:“是……
聲音低而含糊,顯然是不想説,但在習慣之下,又不敢不説。
中年人得到這個答覆,眼中馬上現出森森殺機。
他擔心的只是趙羽飛,若不是趙羽飛,縱然有別的高手在場,幫忙石頭,他也不放在心上。
關於趙羽飛這名健僕之事,他們早已探悉甚詳。
因此,這個中年人一點兒也不必防備對方會玩花樣。
他暗暗提聚起功力,向石頭行去。
石頭雖是不知人心的詭詐,可是他自家那全無機巧的心,卻有相當靈敏的直覺。這刻,他已覺出對方大是不懷好意。
不過他全然不懼,還挺起胸膛,打算把這個人攆離此地。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掠過秦美姬的面上。
在這一瞬間,他已從秦美姬的眼色表情上,得知了一切。
他毫不含糊的曉得,秦美姬急切地希望他逃走,她甚至用表情告訴他説,這個人很厲害,武功很高強。
石頭如果是在往日,必定不管這許多,仗着一身硬功,上去與這中年人打一架。
但上回趙羽飛已給他嘗過苦頭,同時他殷殷告誡之言,已深深烙刻在他心中,因此,他可就不敢自恃了。
那中年人走到距他幾步之時,石頭突然間一轉身,飛奔而去。
此舉大是出人意料之外,連那中年人也不禁一愣,石頭安然遁去,頓時已去得無影無蹤。
石頭這一去,自然會把趙羽飛勾來。
中年人轉回頭,冷冷地瞪着秦美姬。
秦美姬忙道:“二哥,小妹可沒有通知那廝逃去。我若是使用本門傳聲,你一定也聽得到。況且,你如順利得手,小妹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中年人道:“他本是個渾人,如何會及時逃走?”
秦美姬道:“這個小妹也不知道了。”
中年人道:“他忽然開竅,倒教我感到十分頭痛。”
秦美姬道:“二哥目下還有什麼猶疑的。趕快帶了小妹,離開此地,也就是了。”
中年人道:“這也是我第一個想法。”
秦美姬道:“這樣説來,二哥還有第二個想法了?”
中年人道:“不錯,我第二個想法,便是殺你滅口,然後孤身逃走,毫無牽累。”
秦美姬知他説得出,做得到,絕對不是虛言恫嚇。因此,心中大是沮喪,射出絕望的眼光。那中年人不但沒有馬上動手,甚至沒有舉步走近她。
秦美姬心中突然泛起了希望,抬目向他望去。
她問道:“二哥為何尚不動手?”
中年人道:“咱們同門學藝,相處多載,總不免有點兒感情。”
秦美姬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着笑了一下,道:“原來二哥竟是心軟而下不得手。”
中年人道:“你不相信麼?”
秦美姬道:“我相信與否,恐怕對事全無影響,是不是?”
中年人道:“是的。”
秦美姬道:“那麼你有何打算?”
中年人道:“我打算帶你一道走,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咱們師父,能夠破解輪迴椅的威力,使你恢復如常。”
秦美姬似是吃了一驚,道:“師父,他老人家不是已經仙逝了麼?”
中年人道:“假如真是仙逝,你這一輩子,不但永無恢復之望,而且雙足的麻痹之感,會逐日向上發展。什麼時候發展到心臟,你就什麼時候死亡。”
秦美姬道:“哦,原來我不僅是終身殘廢,而是連這一條殘命也不能保了。”
中年人道:“這是一大秘密,四妹、五妹她們都不知道,你回後千萬別泄漏。”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決定盡力帶你去叩見師父,但你必須與我同心合力,抵禦一些艱險危難。因為咱們師父隱居之處,連咱們也不易抵達。”
秦美姬似是對於如此神秘奇詭的事,司空見慣。
故此毫不表示驚異,還道:“這個自然,師父向來在居處周圍,設下重重禁制。”
她已相信對方所以提出這一點,是因為自己諳通奇門遁甲之學,雖得自師門傳授,但目下已是青出於藍。
因此,也許二師兄亦有事想去叩見師父,但如果不借重她胸中所學,必定過不了那些兇毒絕妙的陣法。
那中年人這刻才過來,一伸手,把她連人帶椅,端了起來。
他迅快走到樹後,把秦美姬放下。
接着,脱下長衫,攤在地上。再將秦美姬抱起來,放在長衫上。
秦美姬道:“二哥不敢揹着我麼?”
中年人道:“不是不敢,但這樣在必要時,還可騰出雙手應敵。”
他笑一下,又道:“愚兄自是情願抱着你走,可是目下情勢不同。”
他用長衫兜着這個美女,提將起來,用背脊頂住。往山下急步奔行而去。
他奔行了一陣,突然閃入路邊濃密的樹叢內。
過了一陣,人影復現,仍然是那樣子揹着個大包袱,循山路迅疾奔去。
不多時,已來到湖邊。
一艘小船,衝波破浪的向岸邊駛來,操槳之人,是個魁梧黧黑的大漢。
這艘小船,雖然沒有什麼標記。但從這個中年人的走法,以及小船迎上來的姿態,可見得必是前來接應的。
那中年人抵達湖邊,斜刺裏忽然躍出一人,攔住他的去路。
但見此人頭髮蓬鬆,衣服皺亂,唇額間的鬍鬚,也是多日未剃,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
但這個年輕人那兩道長長的劍眉,鋭利明亮的眼神,卻使他有一股迫人的英氣,教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
那中年人趕緊煞住腳步,以免一直衝到對方面前。
雙方站定了,互相瞪視。
中年人道:“尊駕一定是趙羽飛趙大俠了?”
那個年輕人點點頭,道:“不錯,區區正是趙羽飛,閣下貴姓大名?”
中年人道:“兄弟文公柏。”
趙羽飛道:“文兄打算前往何處?”
文公柏道:“兄弟打算赴杭州城裏。”
趙羽飛道:“哪兒有什麼人在等候於你?”
文公柏道:“沒有。”
趙羽飛道:“你們千方百計,把我惹了出來。可是一個個又行動鬼祟,不敢正面與我見個真章,使我大感迷惑不解。”
文公柏笑一笑,道:“趙大俠前此所遭遇的,只不過是開場戲而已,兄弟馬上就會迴轉來,正要向趙大俠討教。”
趙羽飛道:“這話稍為有點兒意思了,但本人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可讓文兄輕易離開。”
文公柏道:“兄弟自知武功有限,不是趙大俠的對手。”
趙羽飛道:“你意思説願意束手就縛麼?””
這時趙羽飛已看見那艘前來接應文公柏的小舟,業已靠岸,位置就在他左側三丈左右。
但舟上的黧黑大漢,沒有躍上岸。
因此,趙羽飛也不去理會他,一徑盯住文公柏,道:“你既然不肯束手就縛,那就亮出兵刃。”
説話之時,他自己已掣出長刀,啪一聲把刀鞘丟在地上。
雙方相距只有丈尋,趙羽飛的刀一出鞘,登時有一股森寒刀氣,直衝過去,形成凌厲強大的氣勢。
文公柏禁不住退了一步,但對方的刀氣反而有增無減。
因此他肩頭一搖,背後的長形包袱,馬上滑到前面,變成一面盾牌,阻擋對方的刀氣。
這個包袱裏面,乃是秦美姬。趙羽飛當然知道,因為他在寺門已看見文公柏的一切動作。事實上當秦美姬在木石小築勸説石頭,帶她到寺前瞻仰之時,趙羽飛已經在屋外聽見。
是他以傳聲之法,叫石頭帶她前去。
其後的一切經過,都在趙羽飛監視之中,而石頭後來忽然遁去,使文公柏大感驚詫的,亦是趙羽飛以傳聲命令石頭那樣做的。
因此,當文公柏把包袱移到前面,抵擋他的刀氣之時,趙羽飛便不能不撤消一大半以上的壓力,免得包袱內的秦美姬,在毫無抵抗能力之下,被這強大的刀氣所傷。甚至因而喪命。
文公柏迅即拔出兵刃,卻是一把半圓形的月牙刀。
趙羽飛雙眉一皺,虎目中射出鋭利的光芒,冷冷道:“這等兵刃,武林中使用的倒是不多。”
文公相似是被他神威凜凜的氣派所攝,面上現出恭謙的神情,道:“是的,但區區自知不是趙大俠的對手。這種奇門兵刃,只能唬唬別的人。”
趙羽飛道:“你口中的話,與你的行動不一致,可見得你必是另有勝算。”
他舉步向文公柏行去,動作不快不慢,但卻使人感到他步伐堅定,氣勢雄渾無比。這刻縱然有千軍萬馬列陳在他面前,也阻擋不住他前進之勢。
除了這股驚人的氣勢之外,文公柏還感到另一種微妙可怕的威脅。
那就是當他前進之際,那不快不慢的行動,已形成了一種節奏。這一節奏,宛如無形的羅網一般,已把文公柏緊緊罩住。
因此,文公柏這刻不論是出手攻擊,抑是退走,都沒有法子擺脱這種無形的壓力。
若是進攻,則不出十招,便將變成牽線傀儡一般,一舉一動,完全在對方的節奏控制之下。
若是到了這種地步,文公柏的下場,自然是有敗無勝,有死無生了。
假使文公柏迅即躍進,趙羽飛亦得生出反應,馬上如影隨形般追去。而此時文公柏的速度,已被納入對方的節奏中,任他何等迅快,也逃不掉。
在正常情形之下,文公柏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他的武功強過對方,出手硬拼,把敵人的節奏壓力衝破。
文公柏早就認定雙方的功力造詣,對方比自己高明。
因此,他可不敢走硬拼之路。
但見趙羽飛已迫到四尺之近,長刀業已蓄勢待吐。
文公柏口中大喝一聲,一面以頭頂住那個包袱,向前猛地推送出去。
那個包袱呼一聲蕩起,向趙羽飛迎面撞去。
這時趙羽飛當然可以用刀劈或掌拍,把這個包袱,震了回去。
但包袱內的人,是他見過的秦美姬,此女起初來意雖是不善,出身也十分神秘。
但她那張表情極多的面龐,如此美麗,凡是男人,總不免會泛起憐香惜玉之。
再者,她已失去行動之力,無法反抗,而是任得文公柏擺佈。所以趙羽飛不能怪責她阻礙自己行事。總而言之,當包袱迎面撞到之時,趙羽飛伸掌一拍,抵住這個包袱。
他的手掌一觸到包袱,不但曉得包袱內是一個人的軀體,甚至可以辨別出那是個女人的身體。頓時一股強大的暗勁,從包袱傳過來。趙羽飛手掌微微退了一尺,登時將對方的勁道化解了。
文公柏一鬆手,那個包袱向地面墜落。他自己迅即側跨兩步,揮刀向趙羽飛攻去。
但見那柄彎彎的月牙刀,劃出一道雪白精芒,挾着凌厲風聲,疾取趙羽飛的上盤。
若論形勢,趙羽飛仍然略佔上風。他只須一手推開包袱,另一隻手,刀勢迅出,則主動之風,仍可掌握幾分。
可是趙羽飛卻不得不退後一大步,手掌新住那個包袱,輕輕放在地上。他身子還未伸直,刀風已襲到頸子。如果他閃避不及,則刀光落處,也定必身首異處,屍橫當地。
趙羽飛猛一側身,長刀電光石火般挑起。
噹的一聲,兩刀相觸。
那文公柏使的是影字訣,手中的月牙彎刀,不僅沒有被對方挑起,反而緊緊壓住敵刀。
趙羽飛心中冷冷一笑,迅提一口真氣,刀上的內力,頓時增加數倍。
文公柏直到這時,才算是真真正正試驗出對方功力造詣。
當時但覺敵刀之上,力道強大絕倫,直向上掀起。他壓制不住,手中之刀已經移動了尋尺。
這刻趙羽飛如果尚有餘力,只須再推力反擊,文公柏就難逃落敗傷亡的劫難了。
誰知地上的包袱中,忽然伸出一隻女人的手,快逾閃電般抓中趙羽飛的小腿。
這隻女人手掌的指甲,又尖又長,生像五把小刀一般,全部刺入趙羽飛的小腿肉中。
趙羽飛悶哼一聲,硬是抬起被抓的腳,猛可踹在包袱上,把那包袱踢出六、六尺遠。
這個包袱只不過是文公柏的外衣,這一腳踢開去,登時散開,現出裏面的女人。
趙羽飛一眼望去,但見這個女子,一頭長長的金髮,膚色特別白皙。
由於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對她的容貌,不曾看得十分清楚。大概的印象是,這個金髮女子,長得不俗。
他長刀一揮,已架開橫削而至的月牙刀。
原來當他抬腳踹踢之時,文公柏趁此空隙,撤回刀勢,而又再度發招。
這正是他何以膽敢與趙羽飛拼鬥內力之故,敢情他另有伏兵。而包袱中的女子,竟已掉了包,不是秦美姬了。
趙羽飛屹立如山嶽,氣勢堅凝,使人生出山河搖撼之感。
文公柏大為吃驚,振腕揮刀,連攻四招。只聽鏘鏘連聲,他的刀招,皆被對方擋住。趙羽飛也不敢分心,無暇去瞧地上的女子。
忽聽身後兩丈左右,一個宏亮震耳的男子聲音道:“四姊,你怎麼啦?”
那金髮女子俯卧地上,雙肘撐起上半身,抬頭望着趙羽飛,沒有出聲回答。
文公柏厲聲道:“她沒事,老六你先幫我收拾下這廝。”
趙羽飛不必回顧,已知道後面之人,必是操舟的黧黑大漢。而從他們稱謂上,又可得知此人乃是他們那一夥中,排行第六的人。
老六洪聲道:“二哥放心……”
話聲末歇,人已迅急撲到趙羽飛身後。但見他手中的四尺長鐵槳,挾着勁烈風響,攔腰猛掃。
趙羽飛頭也不回,反手一刀劈去,當的大響一聲,竟然硬是把那十分沉重的鐵槳盪開。
老六喝一聲好大的腕力,手中鐵槳呼的一聲,又向他頭上砸下。
趙羽飛橫刀硬架,兩件兵器相觸,登時又發出一聲響亮震耳的聲音。
文公柏的彎刀已從側峯攻上,一面喝道:“老六加點兒油,趁他不能移動,趕緊收拾了他。”
但他兇毒的刀招,卻被趙羽飛的左掌拍出,封住了後着變化。
一眨眼間,文公柏和那燻黑大漢,宛如走馬燈般繞着趙羽飛,連續攻了十六、七招之多。
趙羽飛一直雙腳牢牢釘住地面,分寸未動。以一口長刀,一隻左掌,或是硬架,或是巧打,接下幾輪攻勢。
他已經用了平生的本事,施展出最精微奧妙的手法絕招,才勉強抵擋住敵人的攻勢。
原來他小腿被那排行第四的金髮女子抓了一下之後,登時完全麻木,若然不是他當時醒悟得快,不但沒有用全力對付文公柏,反而運功護體的話。則目下一定不僅只是麻木,大概已經受傷倒地,任得敵人生擒或是殘殺了。
他雖是煉就了天下九大奇功之一大金鐘神功,可是他並非全力運功護身,又加上敵人乃偷襲,是以封閉不住,仍然一絲陰寒之毒侵入,整條左腿,失了知覺。
現在他擔心的是,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壓制住這一絲陰寒之氣,而使左腳恢復行動之力?
那文公柏和老六兩人,忘命猛攻迫得他沒有時間運功抗傷。
另一方面,也許他們是極力纏住趙羽飛,以待援兵趕到。
以目前情形而論,趙羽飛對付文公柏和老六兩人,已經感到吃不消了。假如再來上一個,或者那個金髮女子恢復氣力,起身出手助戰,則他今日的下場結局,不問可知了。
趙羽飛沉毅地應付這等兇險艱危之局,心中毫不氣餒,亦不急燥。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危險萬分,甚至可以説是已經絕望了。
這是因為他知道不會有高手前來救援他,唯有借自己的力量以自救。但他有什麼機會呢?逃走既不能,拼下去的話,最多再支撐十招八招,就變成有心無力,再也不能支持了。
不過未到身首異處,血濺當場以前,他不但不灰心絕望,甚至全然不考慮投降這一回事。
在今日的情勢之下,假如他馬上奔刀投降,多半尚有活命之機,如是掙扎下去,對方在全力撲攻之下,便很難在最後舉頭,及時煞作了,趙羽飛不但施展出平生的本事,應付那柄鋒利的彎刀和沉重的鐵槳。同時用盡了他的才智,找尋活命的機會。
只聽老六一面猛攻,一面吆喝道:“四姊的冷魂爪何以不濟事了?這小子還兇得緊呢!”
文公柏道:“人家已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哪有這麼容易倒下?”
他一刀向趙羽飛咽喉抹去,反而險險被趙羽飛反擊所傷,駭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他並不曾駭得失了判斷力,口中繼續道:“老六你放心,他快支持不住啦!”
誰知趙羽飛忽然雄威大發,刀光飛旋灑射,硬是將這兩人合圍的圈子迫得擴大了不少。
老六口中哇哇大叫,配上鐵槳掃擊在長刀上的聲響,使人發覺他正是陷入既憤怒而又震驚的境地中。
文公柏大喝道:“老六沉住氣,這廝只是回光反照而已。”
喝聲中他配合老大的攻勢,一招“平沙落雁”,迅攻敵人下盤。
這時假如趙羽飛能夠縱躍自如,則只須一蹬步,就可避過這一招。
無奈他雙足移動不得,手中長刀,又被老六的鐵槳牽掣住,來不及抽回自保。
他雙眉皺處,怒叱一聲,揮掌向文公拍拍去。
這一掌挾着強勁的內力,疾劈敵人胸口,實是具有隔空傷人之威。
但文公柏的刀勢發動在先,而且彎刀的尺寸部位,已經夠得上了。他如是不顧一切的使足這一把,趙羽飛定須雙足齊斷。而文公柏本身,雖然受傷,也不過是一點兒內傷而已,並不嚴重。
趙羽飛何嘗不知此理,但他實在只有這一招,可以撈一點兒本錢。
雙方招式快逾掣電,只見刀鋒從趙羽飛左腿劃過,登時血光冒現。
而文公柏則毫無損傷,這是因為他已閃避敵人掌力之故。
在他説來,實在犯不上挨這一招,因為再鬥下去,趙羽飛根本全無希望,所以他側身閃了一下。
由於文公柏的躲閃,是以刀招也就使力不足,只劃破趙羽飛的大腿,冒出血光。
説得遲,那時快,只見趙羽飛刀勢宛如迅雷疾發,劈中了老六的鐵槳,當的大喝一聲,那根沉重的鐵槳,猛然盪開。
趙羽飛長喝一聲,人隨刀走,唰地衝出圈外。
眨眼之間,已出去了七、八丈。
文公柏和老六都不禁一楞,因為趙羽飛忽然能夠行動,實在教人測不透其中的古怪。
要知趙羽飛若是行動自如,以他的功力造詣,對付文公柏和老六,乃是有勝無敗的局面。既然他能行動,何故又甘受一刀之危?他為何不跨步閃開?
文公柏望着那個青年的背影,愣呵呵地道:“不得了,老六,咱們怎生得了?”
老六也張大嘴巴,道:“我陳大名今日總算開了眼啦,他連四姊的冷魂爪也不怕,咱們焉能殺死他?”
他們突然警覺,一齊轉眼,向地面望去。
但見那個金髮女子,正好向他們望來。
他們的對話,她當然都聽見了。
這個金髮女子深透的美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向他們直搖頭嘆息。
文公柏走過去,道:“四妹,你覺得怎樣了?”
金髮少女道:“我還好,大概斷了兩根肋骨吧!”
文公柏道:“只斷了兩條肋骨,真是你的運氣。照理説他那一腳,是可以把你踹死的。”
金髮少女道:“是的,他當時一定還以為我是三姊,所以沒有下毒手。”
老六插嘴道:“四姊,你的冷魂爪照例中人必死,何以這回趙羽飛不但沒死,甚至其後還能恢復行動,莫非你也是爪下留情麼?”
金髮少女含怒瞪他一眼,道:“胡説,我怎知他後來會腳下留情的?如果他不留情,而我沒有用上全力的話,豈不是自尋死路?”
文公相道:“不錯,四妹當時必曾用上全力無疑。”
金髮少女道:“他的護身神功,威力強大無匹,如果我不是偷襲,根本傷他不得。”
文公柏沉吟道:“照理説你既然傷了他,則他縱然不死,也應當幾天不能動彈。但他居然連一炷香還不到,就恢復活動能力了。”
金髮少女道:“我倒是看透這個道理,趙羽飛能夠迅即恢立行動能力,完全是二哥你所賜的。”
文公柏和老六都不覺一愕,實在不明白她這話怎説。
“四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髮少女道:“趙羽飛功深力厚,中了我冷魂爪之後,當時實是半身麻木,轉動不靈。
若是此時,我們沉住氣,用別的法子對付他,他一定被我們擒殺無疑。”
文公柏道:“他仍能揮刀應戰,誰也近不得他的身,四妹這話,恐怕考慮欠周。”
金髮少女道:“正因為他雙手尚能活動,所以我們不該硬攻,應該使用毒藥暗器,四面夾攻,他只要中上一枚,就逃不掉了。”
老六陳大名道:“咱們使用毒藥暗器,固然可以趁他轉動不靈之時,前後夾攻,使他不能全部檔過。可是問題就是出在這裏,他並不是當真轉動不靈,當他危險之際,仍然可以縱躍進去。”。
金髮少女道:“不,不,以我看來,趙羽飛之所以能立刻恢復行動之力,主要是因為二哥給他那一刀。由於趙羽飛功力精湛,能把我冷魂爪的毒力,迫聚在一起,趁着受到刀傷,鮮血迸流之際,同時迫出體外。是以馬上恢復了行動之能。”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他不是受到你的刀傷,體內毒力,無處宣泄,便須等到相當一段時間後,以精純功力,克服了毒性,方能復原。”
陳大名道:“若是這麼簡單,他何不自己刺自己一刀?”
金髮少女道:“你問得好,可是趙羽飛當時想不到此法可解,當然,他以後若遇上這等情形,就會自行砍傷自己,以便迅即復元。”
文公柏道:“你大概走不動了,可乘坐老六之船,現下時間也差不多,咱們發動第三計劃,瞧瞧這回趙羽飛活得成活不成?”
他目送金髮少女落船駛去,這才獨自轉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