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戈仍未完全停火,仍有人影在奔掠逃竄,仍有人影在追撲騰躍,而時有一聲暴烈的叱喝傳來,時有一聲悠長的號叫揚起,這片刻間,幾乎連雲也變了色,風也淒涼而哀切了……
君惟明舐舐唇,喃喃的道:
“快結束了,這場爭奪戰……”
就在這時,左邊那三幢連成一起的樓閣中,忽地有一條黑影亡命般射了出來,慌不擇路奔了這邊。黑影之後,卻有另一條黑影在追逐着,前奔的這位仁兄大約是驚破了膽,他不朝莊外跑,竟一直往君惟明站着的這幢樓前竄來!
前面逃命的灰衣人,嗯,是個“獨龍教”的角色,他後面,那窮追不捨的殺手,卻正是“大金龍”金魁,二人一前一後,眨眼間已到了面前!
那個“獨龍教”的人物,長着一條牯牛似的強健身體。然而,這時他卻滿臉驚恐惶悚之色,汗似雨下,他喘息如牛般奔到這邊,也不等看清楚站在門前的人是誰,這名“獨龍教”的朋友已上氣不接下氣的嘶聲狂喊:
“老大救我,老大救我,外面追來的是金魁……”君惟明微微露齒一笑,悠閒的道:
“是麼?”
就這兩個字的功夫,“大金龍”金魁已凌空撲落,來勢之快,簡直無可言喻。只見黑影一閃,那名“獨龍教”的仁兄已被逼出七步,現在,驚魂未定的這個“獨龍教”人物,也才剛剛看清了他方才求援之人,並不是他們“二十狼”的老大徐凡!
金魁狂笑一聲,身形朝左射出。但是,在射出的一剎又不可思議的突然反彈向右,當人們的瞳孔還不及追攝這位金家家主的快速動作,那個“獨龍教”的人物已被震翻半空,連連打着跟斗摔了出去!金魁霍然轉身,一拱手,笑道:
“班門弄斧,見笑見笑!”君惟明抱拳道:
“‘大金龍’果然技業木凡,當家的,在下開眼了!”金魁哈哈大笑着,邁步走了上來。他雙手互搓,神色安樣而鎮定,完全看不出就在剛才,還有那多性命斷送在他手上,宛似方始澆過了一盆花或託着鳥籠子散步歸來的形態,他笑吟吟的道,
“大概差不多了,那邊幾幢樓宇裏有十來個‘大飛幫’的小角色,有着三個‘獨龍教’什麼‘二十狼’的人物,我與二貴兄一進去便擺平了多半,就剩這一個還跑了出來,這小子一雙腿倒還挺滑溜!”君推明低沉的道:
“他卻不知道今天碰上當家的,不啻是閻王爺的催命帖子到了!”金魁雙眼一眨,笑吃吃的道:
“少兄,他更不知道你早已拿着‘生死簿’,等在這裏攔路啦!”二人互視大笑,笑聲中,金魁道:
“少兄,這裏面沒有問題了吧?”君惟明道:
“全妥了。”金魁“嘖”了一聲,道:
“果如你料,少兄,他們並沒有派遣什麼厲害人物住守於此,這場仗,打得稀鬆平常……”君惟明笑了笑,道:
“假如以後每一戰俱是如此得心應手,我們就要謝天謝地了!”金魁搖頭道:
“只怕這種便宜事不會太多了。”君惟明用手一指,道:
“他們來了,當家的。”
金魁側首望去,可不是,那邊,金薇,金尤摩夫婦三人,正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流虹似往這裏掠了過來!金尤摩夫婦最先到,臨上石階,金尤摩還體貼入微的攙扶着他老婆的粉臂,就好象金麗弱不禁風一樣呢。金魁嗬嗬一笑,道:
“大功告成了?”金麗伸手撫着鬢角,嬌柔的道:
“這還用得着你操心,大哥,你妹子和妹夫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個跳樑小醜如果都擺佈不了,我兩個只好回家種地了!”金尤摩趕忙道:
“俺只怕老婆累着了,她又事事非爭先搶前不可……”金麗一個白眼回敬過去,沒好氣的道:
“你少給我把肉麻當有趣,君公子在這裏,你也不怕人家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笑話?”金尤摩呆了果,打着哈哈道:
“君公子不會笑話的,老婆,俺們這是恩愛夫妻,相敬如賓,君惟明連連點頭,道:
“當然,當然!”金尤摩嘿嘿笑了,涎着臉道:
“怎麼着?老婆,俺説得不錯吧?”金麗又好氣又好笑的跺了跺腳,罵道:
“人家是給你面子,真叫皮厚!”
金薇這時也來到了一邊。她略略有點喘,一張俏臉也白中透了紅,衣裳上還沾着幾淌血跡,她左手合執那對匕首,匕首的鋒刃上,已全叫濃稠的鮮血給染成赤色了……
金魁心疼的拉過金薇,道:
“乖兒,你沒事吧?”金薇淡淡一笑,稍帶疲乏的道:
“還好,爹。”金魁輕拍女兒香肩,又道:
“可有什麼人逃了出去?”金薇搖搖頭,道:
“我想沒有吧,凡遇上我的全挺了屍,在過來之前,我還特意裏外四周巡視了一遍,沒見有活口。”金魁轉過臉,向妹子妹夫道:
“你們呢?”金麗忙道:
“和薇兒一樣沒見着活的,大哥。”金尤摩拍拍頓亮的腦門,道:
“便是有那麼個三兩條漏網之魚,大哥,只怕他們也還不過老仇與那位洪兄的截殺哪!”金魁沒好氣的道:
“如果我們在這裏就全清除乾淨了,不是利落得多?”金尤摩嘿嘿一笑,道:
“是,大哥説得是……”站在旁邊的君惟明,抿抿唇,將目光投注金薇臉龐上,金薇也眼波瑩瑩的回望他,於是,君推明淡淡笑道:
“沒帶傷吧?”金薇搖搖頭,覺得滿心甜蜜的道:
“沒有……”金魁一見二人這種宛似有情的模樣,不由心懷大説,他欣慰的道:
“乖兒,你瞧瞧,君公子比為父的還要關心你呢。”
想不到父親竟會突然冒出這麼幾句話來,便是有情吧,也還不是明説出來的時候啊,何況眼前這般環境,亦不適宜點綴上這麼軟綿綿,柔生生的意韻哪……
金薇的面龐頓時如染紅霞,她氣又不是,喜又不是,説又不是,嗔又不是,只羞得螓首低垂,連眼也不敢瞟了。君惟明同樣十分尷尬,但他到底見過大場面,機智十足,反應快,當下微微一笑,道:
“當家的太客氣,令嬡與在下交相頗得,且又為了在下冒險犯難,自然在下對她就更加關切……”金魁手撫下頷,阿呵笑道:
“説得好,説得好……”
金尤摩也在一邊湊趣的陪笑着。金麗卻靠到侄女兒身邊,小聲的,捉狹的道:
“説得好嗎?我的乖侄女。”
金薇羞得粉面酡紅,手足失措,她一下子鑽進姑姑懷裏,不依不饒的呵起金麗癢來,於是,一雙佳人嘻嘻哈哈的頓時便纏做了一堆……
鬧了好一陣子,金魁始笑罵道:
“看看你們這兩個瘋丫頭,大不大小不小的,一點體統都沒有,還不快給我停下來!”雲鬢蓬鬆,俏臉如霞,在一陣低細籲喘聲中,這姑侄兩人才嬌笑不絕的放開了手,胖大的金尤摩馬上趨前捏起拳頭,小心翼翼的輕捶着乃妻肩背,邊愛憐的道:
“也不嫌乏,剛剛耗了力,就又和薇兒皮……”金麗半閤眼享受着丈夫的侍候,佯嗔道:
“少羅嗦——唷,輕點嘛!”金魁卻以一雙笑意盈然的目光瞧着女兒,他心中在説:
“別急,寶貝,別急,只要你的手段高,功夫夠,用不了多少,照樣也會有人替你捶背啦……”
金魁暗忖着,又轉眼去瞧君惟明,但是,君惟明卻沒有看他,正凝注向山道那邊——
跟着過去,金魁這才發覺,嗯,他的手下“肉劍”仇自春與君惟明的得力弟兄洪大賢正雙奔向這邊,君惟明平靜的道:
“看樣子,大局定矣!”金魁微微領首,道:
“未出所料!”
很快的,仇自春與洪大賢二人已到近前,兩個人神態悠閒,好整以暇,輕鬆愉快得就宛似趕來赴一場酒宴一樣。不待君指明出聲,金魁忙道:
“怎麼樣?可有人逃出去?”仇自春躬身道:
“回老爺,前後有三個穿着灰衣的角色往山道下逃,全讓我給了結了,沒有一個脱掉!”洪大賢一齜牙,接着道:
“我根本就沒有動過手,因為我一直沒有動手的機會,那幾個渾小子全讓仇老哥一個照面就擺平了。我呢,只好蹲在草叢裏嚼着草莖幹瞪眼!”君櫃明笑了笑,道:
“以後有你忙不過來的時候,現在你急什麼。”洪大賢哈哈一笑,問道:
“公子,焦白眼呢?”君惟明朝樓裏一指,道:
“裏面。”洪大賢探頭看了看,奇道:
“哦?他一個人在裏面做啥?”君惟明笑了笑,道:“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