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烏篷車,十六匹健馬,一隻青驢,出了“南松城”,緩緩朝北行去。這一列隊伍出了城門不遠時還走得斯斯文文的,但一等到城中人看不到他們的行動了,卻立即快馬加鞭,緊趕了起來。
這一行騎隊,嗯,是灰巾幫的瓢把子金刀一絕馬白水與他手下的“四鷹”、“六鬼”,另外,大寧河金家少主,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紅蠍金薇,及可金薇帶來的“黑鷹六翼”三人,其餘兩位就是鐵衞府的叛徒青豹楊陵及小閻王江七了。
烏蓬車上由一名馬白水的心腹手下駕馭着,在驛道上奔駛。輪軸呻吟似地發出“吱”“吱”磨擦聲響,車身也在“轟隆”,“轟隆”的顛震着,四面嚴密掩遮住的黝黑車箱裏,君惟明橫卧在木板上,他的形容憔悴如鬼,狼狽得與他昔日的模樣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了……
他的頭髮凌亂披拂,發稍上沾着乾涸的血塊,染着灰土草屑,頸下的琵琶骨更被三條細韌的鐵絲縛牢,雙手全扣着巨號銅銬,腳踝上也裁着腳鐐,另外,全身被三根牛皮索一道又一道地緊緊束縛着,難以用力,艱以轉動,他的一襲白袍早已凌皺不堪,污穢異常,袍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血漬,襯着他灰白的面龐,衰敗的氣色,簡直就和一個囚犯毫無二致了,好淒涼,好落魄……
隨着車身的震動,君惟明的身體也不住在木板上滾來滾去,但他緊閉雙眼,咬着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
奔行了一會,忽然,車尾的沉重棉被簾被掀開了,有一道強烈的日光透射進來,金刀一絕馬白水的魁梧身影矯健俐落的躍進車中!
馬白水放下棉簾,一屁股坐在君惟明身邊,他粗暴地一把將君惟明抓着襟口扯起,狠厲地道:
“沿着城朝北走,五十里地之後,再折入一條土道向南行,對着‘阿姑山’的山尖下去,對不對?”緩緩睜開眼睛,君惟明吃力地啞聲道:
“不錯,是這樣走……”重重一哼,馬白水又道:
“那寶物是在阿姑山上麼?”閉上眼,君惟明沙沙的道:
“到了阿姑山腳,我會告訴你們……”氣得一挫牙,馬白水低聲咆哮:
“君惟明,我告訴你,如果你膽故耍花槍,你看看老夫能不能活刺了你這雙狗眼!”吃吃一笑,君惟明撐開眼皮子,不屈地道:
“馬大鬍子,你犯不着在這裏向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揚威耀武……假如你真有這個膽量,以前為什麼不敢找我試試?”馬白水雙目暴脅惡狠狠地道:
“為了那尊‘歡喜佛’老夫如今不整治你,免得將你整死了找不着寶物。君惟明,不過這時閻不會太久了,你就將為你的這些屁話一點一點付出代價!”懶散地搖搖頭,君惟明道:
“到了那時,犯不着你老人家費心,我也會自尋了斷的……”像要吃人似的瞪着君惟明,馬白水尖刻的道:
“似你這般狡猾刁鑽,怪不得會鬧了個眾叛親離,妻反妹變,哼哼,你這叫活報應!”幾句話,有如一把鋼刀在絞割着君惟明的心腑,他憤怒得連肺都幾乎炸裂了,血滴在心上,那麼火熱,又那麼冷酷。但是,表面上他平靜如舊,裂唇一笑道:
“當然是活報應,我不怨誰,這也全是我平生作惡太多的結果……要不,我今天怎會陷入此等絕境?遭到一般魚鱉蝦蟹,雞鳴狗盜之徒凌辱?不錯,真是活報應……”低吼一聲,馬白水大怒:
“你罵老夫?”“嗤”了一下,君惟明道:
“這是你的造化,放在以前,只怕你想挨我的罵都還不配!”再也忍不住了,馬白水的巨靈之掌猛摑,打得君惟明齒血狂噴,“咚”的一聲倒栽於車板上!馬白水額隆青筋暴起目露兇光,獰厲地道:
“你這不知死活的畜生,老夫要活剝了你,‘魔尊’?狗屁!在老夫眼中,你只算一個囚犯,一個奴才,老夫要如何對付你全看老夫高興。君惟明,你不相信麼?”
靜靜地躺在木板上,任那嘴角殷紅的鮮血流淌,君惟明就那麼毫無表情地看着馬白水,目光中,透露着太多的輕藐,太多的嘲笑……
氣得馬白水快要瘋了,他大吼着撲過去又把君惟明提了起來,雙自噴火般暴突着,口沫橫飛地叫:
“你看,你看,老夫讓你看,你能怎麼樣?你吃得了老夫麼?動得了老夫麼?呸,你這自尊不凡的狗才,空有虛名的惡徒,你以為還是從前的你麼?你以為老夫含糊麼?呸,打死你這混帳畜生!”
吼罵着,咆哮着,馬白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瘋狂摑打着君惟明,在一連串的手掌沉重擊肉聲中,君惟明又是嘴裏血光點點並濺,腦袋也貨浪鼓似的左右搖擺不停!
突然,有一片強烈的日光射入——
車後,一個矯媚的,卻冷若寒冰似的語聲響起:
“住手!”
兩個字就有如兩顆冰珠子碎開,然後,那些冰屑便跳進了馬白水的耳膜,更沾上了他的心腔子,於是,這位灰巾幫的魁首不禁微微一凜,立即停手回顧。
緊緊隨着車尾,紅蠍金蔽騎在她那匹青色的小叫驢上,現在,她正杏眼含霜,陰森而嚴厲地注視着馬白水,那模樣,真是冷峭得能叫人打骨子裏起寒慄!
馬白水尷尬之極放下了君惟明,強笑一聲道:
“金姑娘,呢,這廝實在太可惡……”金薇蕭索地道:
“大名喧赫的灰巾幫瓢把子,就是如此來揚威立霸的麼?”愣了一下,馬白水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惱差成怒地道:
“金姑娘,我們最好搞清楚,我們雙方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老夫並非是你的屬下,你不能像教訓屬下一樣來指責老夫!”冷冷一哼,金薇凜烈地道:
“不錯,我們的關係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但是,馬老,你可明白‘合作’這兩個字的意義?”馬白水促道:
“金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眉稍子一揚,金薇道:
“你既知我們雙方乃是合作,則君惟明便是我們共同的囚俘,而一件奇寶連繫在他的身上,他就是我們共同助財產。你如此橫加施暴,若是萬一打死了他,馬老,達筆帳我又該找誰去算?”馬白水窘迫地道:
“呃,老夫……老夫只是略加教訓而已”面色一沉,金薇道:
“略加教訓?君惟明現下有毒創在身,更受了我們重重束縛,體力十分衰弱,似你這等教訓法,只怕就算一名壯漢也承受不住,馬老,你跑上來,就僅僅是要毒打他一頓?”期期艾艾地,馬白水鬧了個面紅耳赤:
“不要誤會,金姑娘……你不知道,這……這小子實在太刁滑……”金蔽冷冷地道:
“他刁滑沒有關係,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使他不能刁滑,但卻不是你這樣的粗暴手段。馬老,你太過分了!”馬白水又氣又急地道:
“金姑娘,你到底在幫誰説話?便是老夫一時失誤,你也犯不着如此聲聲厲害地一再申斥呀……”金蔽唇角一撇,道:
“幫着誰説話?我誰也不幫,只幫我自己!馬老,路還長,有幾天要走,我不希望再看見類似的事情發生。你我不要為了一時的氣憤而貽誤了大家的好事!”馬白水氣憤地道:
“唉,金姑娘,你這是得理不饒人……你就不曉得這姓君的小子惡劣到了一個什麼地步!”金薇涼冰冰的道:
“這是毫不足奇的。假如馬老你與君惟明互易其位,只怕你的態度重要來得不善呢!”
比唇舌之利,馬白水知道,他和金薇較起來是差得太遠了。而且,他這種做法也的確有些過份。刀把子叫金薇握住,他就更説不贏啦。沒有再多講,這位“灰巾幫”的老大便氣呼呼的躍車而去!
難以察覺地冷笑一聲,金薇掠入車內,她坐在車尾部分,靜靜地打量了君惟明一陣,淡漠地道:
“姓君的,如果你再徒逞口舌之利,像方才這種生活,還有的是你嘗的。你自己多琢磨了!”君惟明倫啞一笑,道:
“你們不是狼就是虎,一個不比一個強。金薇,用不着在這裏賣人情,我不吃這一套!”咯咯笑了,金額道:
“好一個硬漢,我就喜歡有骨氣的男人!奇怪那姓費的扭兒怎麼會看上別人的?”君惟明的腑藏像猛然被人抓了一把似地絞痛了一下,但他卻若無其事地裂裂腫脹的嘴唇,道:
“難講,‘女人心,海底針’,不是麼?”若有所思地凝注着君惟明,金薇道:
“姓君惟明轉動了一下,道:
“真的?那麼,你告訴我,如何才叫了解?”金薇略一沉吟,道:
“天下的女人,大致來説,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貞烈姻淑的,但卻不一定懂得温柔體貼與諂媚阿諛;第二類是軟弱善良的,她們知道三從四德,也明白女人應盡的本份,可是這一類人大多沒有主見,隨遇而安,第三類,就是一些煙視媚行,淫蕩邪惡的女人了,她們大半生得美,但卻水性揚花,不守婦德;或者她們表面上看去端莊穩重,儼然不可侵犯,骨子裏卻異常輕挑,難經誘惑,只要稍一勾引,即可入套,你那位費湘湘,甚至你那位標緻妹妹,便近乎這一類的典型!君惟明咬了咬牙,笑着道:
“不見得吧?”金薇一仰頭,道:
“我是女人,我明白她們那一套。姓君的,別看你生得不錯,像是風流倜儻,其實,你還差得遠!”君惟明徐緩地,又道:
“我的這些事,金薇,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金薇冷笑-聲,道:
“你以為我是三歲稚童麼?做起事來毛毛燥燥,魯魯莽莽的?尤其是接下這樁子麻煩來,稍一不慎,只怕連性命都得賠上,在接受童剛委託時,我當然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弄得清清楚楚。童剛述説起來有些吞吐含混,但我也是行家了,他再含混,再吞吐,總也得講出一些實情,我再一連綴,一引套,又加上和你鐵衞府那幾位叛逆仁兄交往幾天,什麼事情還不搞得明明白白,確確實實?”舐舐唇,續道:
“説真的,在我明白這件事情的原果之後,委實也替你抱不平,替你惋惜。但一則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再則,那些財寶也的確誘人。因此,君惟明,也就只好犧牲你啦……”帶着幾分揶揄,君惟明道:
“如此説來,你還有點良心?”金攝哼了一聲,道:
“少給姑奶奶酒迷湯,良心值幾個子一斤哪?這個天下,只有金銀財寶是真的,沒有誰靠得住,男人女人全是一個熊樣!”君惟明吃吃笑,道:
“那麼,你方才所分類的三種女人中,你算是哪一類促?”嫣然一笑,金薇道:
“依你看呢?”君惟明搖搖頭,道:
“我看,你那一類也不像,又好似三樣全帶着一點……”一眨眼,金薇道:
“只怕你這一輩子也猜不出了!”吁了口氣,君惟明低沉地道:
“你這種女人,確實不多見。多種個性,喜怒無常,有時像得明事理,有時又潑辣專橫……”金薇咯咯一笑:
“這是大寧河金家女娃子們的傳統!”君惟明問道:
“你們金家除了你還有女人?”金蔽一瞪眼,道:
“怎麼沒有?我有一位姑姑,兩個妹妹,我的姑姑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看起來好像姐妹一樣……”十分有興趣地,君惟明道:
“一定都生得很美吧?”得意地點點頭,金薇道:
“當然,這也是金家女娃子們的傳統特色,個個嬌豔如花。君惟明,你看我夠得上美吧?”君惟明言之由衷:
“不錯,相當美!”她受用之極地一笑,道:
“還算你有眼光,我也用不着自誇,世上的女人們有金家女孩子們那般標緻的,恐怕尚不多見。自然,金家的女孩子們也包括有我了,不論在那一方面,我們都是出類拔萃的!”吮了一口齒血吞下肚子,君惟明沉沉地道:
“真的如此?”眉梢子一挑,金薇含愠道:
“那還有假?怎麼,你以為我是吹牛麼?”君惟明億道:
“我只是懷疑罷了……老實説,我也見過了不少美的女孩子,有一些,稱得上是花容月貌的!”“嗤”了一聲,金薇道:
“你用不着形容,看見了我,你就該明白,所謂花容月貌的真正意義了。你以為如何?”君惟明點頭道:
“我想,該是這樣……”滿意地笑了笑,金薇忽道,
“喂,姓君的,你以為我比之你那位費湘湘和你的寶貝妹妹如何?”怔了怔,君惟明強笑道:
“比哪一方面?”金薇傲然道:
“哪一方面都比!”君惟明坦坦白白的,道:
“我講心底的話,若是在昨天以前你問我,我會告訴你哪一點都比不上,但現在你問我,我告訴你,你哪一方面都比她們強,強得太多太多了……不論她們長得如何美豔,至少,她們心地壞了,天良壞了,休説和你比,就與任何一個貞烈的女人比,她們也全比不上……”於是,金薇忽然沉靜下來,她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地看着君惟明無語,好一陣子,她才低聲道:
“你恨她們嗎?”君惟明閉閉眼睛,又徐徐睜開,這時,他的雙瞳中閃射着一片凜烈而冷酷的光芒,這片光芒,就和利刃一樣寒森、鋒利,任何人見了,都會不寒而驚,他沉重卻肯定地道:
“當然,恨透了!”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涼氣突然冒自金薇心底,而這股涼氣又立即蔓延至她的全身,金薇有些不自然地道:
“假如——我只是告訴你假如,當然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的——假如你能生還,你會報復她們麼?”立即她又接上道:
“她們曾經是你最疼愛過的人……”毫無情感地,君惟朗道:
“我會報復,至於説她們曾經都是我最疼愛過的人,這也成為過去了,因為,她們早已不珍視我這份疼愛,是麼?”金薇輕輕地又道:
“如果你能報復,你將採取何種方法呢?”古怪而陰沉地一笑,君惟明道:
“關於這一類的法子,多得連我都不願去記憶了。金薇你該知道我為什麼叫‘魔尊’吧?”有一種驚悸的感覺閃電一樣掠過金薇的腦際,她急忙吸了一口氣,裝做無所謂的道:
“我曉得……”君惟明微微頷首,道:
“那就好,也用不着我再説了……當然,説了也全等於白説,我自己知道,我是沒有機會了……”金薇撇撇唇角,道:
“機會,你不要做夢了,設若你萬一逃出,哼!不單是你鐵衞府的那些叛徒要遭殃,連我們也得準備向人間道再會了!”君惟明試探地,道:
“但是,如果我答應放過你呢?”金薇冷笑一聲,道:
“君惟明,我勸你不要打錯了主意。我因為可憐你,才和你隨便聊聊,你認為有機會可乘,想爭取我的同情,你就全想歪了。告訴你,你看我現在一直和和氣氣地與你談笑是不是?我可以馬上翻下臉來給你一記耳光,甚至給你一刀子。不錯,你是‘魔尊’,我卻也稱為‘紅蠍’,給我來過一套,你算瞎了眼,瘋了心,太不知自量了!”車身忽然震了一下,君惟明的身子也彈跳了一次,他搖搖頭,自嘲地道:
“人家説我狠,我看,金薇,你才真叫毒!”金薇略咯一笑,道:
“大家老老實實談天説地,我們目前算是朋友。如你往邪處想,姓君的,你將會知道我‘紅蠍’之號是真是假!”君惟明想起了一件什麼事,他改變話題道:
“金薇,有句話,可以問得嗎!”狡猾的一霎眼,金薇道:
“要看我願不願回答,你先説説吧。”沉吟了一下,君惟明道:
“夏一郎與舒雲可已遭你們暗算了?”金薇猶豫片刻,坦然道:
“好吧,我告訴你,你那兩個手下命可真大。江七陪着舒雲到外面逛花街。晚上,那裏又亂又雜,暗巷多,人又擠,三轉兩不轉,舒雲就不知鑽到那家窯子去了。江七急得直冒汗,找了大半夜全沒找着,就這樣把事給弄岔了……”説到這裏,金薇又恨恨地道:
“全是江七膽子不夠大,還非要拖着舒雲到預定的地點才放下手。假如換成我,一看不對就先把他就地擺平了!”君惟明冷冷地道,
“可惜江七不是你,而且,你也無法違背天意!”頓時柳眉倒豎,金薇怒道:
“君惟明,你果真是皮肉癢了,想多吃點生活?”目光垂注自己血肉模糊的雙腕,君惟明低沉地道:
“夏一郎呢?”哼了哼,金薇又道:
“昨天晚上小玄洞‘飛角五豪’的人馬嚴陣以待,就根本沒有發覺他去,也不知道他來路出了什麼事還是沒有照你的吩咐去做……”君惟明內心欣慰無限,表面上卻道:
“一定是夏一郎在半途出了麻煩,否則,我的諭令如山,手下們沒有一個膽敢違抗!”冷冷一笑,金薇道:
“不見得呢!楊陵就是一個活例子。”一咬牙,君惟明道:
“至少,在沒有掀開他的陰謀面具之前,他是決不敢違令的!”寒森森的,金攝道:
“你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信任別人,你該記住一句金玉名言:‘信任是毒藥’!”陡然一震,君惟明喃喃地道:
“信任……即是毒藥?信任……即是毒藥?”金薇冷然道:
“一點不錯!”君惟明輕嘆着,道:
“亦不盡然……”伸伸腰,金蔽哼了哼:
“我懶得和你爭辯下去了。來生你須記得這句名言,如果——人真有來生的話!”君惟明掙扎着坐了起來,他用背脊靠在車沿的木板上,咬着嘴唇沉息,金薇本來想下車了,看到他這樣子,不禁疑惑地問:
“喂,姓君惟明看着她,緩緩地道:
“我在想,‘悦豐錢莊’的偽做被劫,到底是哪些人乾的?我們有十一名弟兄傷亡,這些傷亡了的弟兄該不會加入你們的陰謀吧?”“咭”地一笑,金薇道:
“你有時腦筋反應很快,有時卻迂得很,那晚上進‘悦豐錢莊’洗劫的,的確是‘飛角五豪’,唯一與事實不同的,便是楊陵根本就沒有喝醉酒,他先躲在屋裏不出來,等那十幾個小角色栽得差不多了,他才匆忙出現,虛張聲勢地舞劃一陣,目的無非做給那些未曾死掉,受了傷的小角色們看,這樣一來,在他們簡單的頭腦裏,就不疑有他了……”君惟明問道:
“那麼,被劫去的財物呢?”金薇一聳肩,道:
“做為‘飛角五豪’此次行動的代價啦!”君惟明冷笑一聲道:
“他們的胃口小得很啊……”金薇淡淡的道:
“出了多少力收多少酬勞,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就那麼來上一下,給如此代價,已算得上豐厚了……”忽然金薇又問:
“對了,你説的那個藏寶之處,可全是真話?沒有誑我們?”君惟明一笑道:
“當然全是真話!”不快地瞪了瞪眼,金薇道:
“不準笑,我不喜歡在我問到你這種事情時,你用此等輕浮的態度回答我!”君惟明裂裂嘴,道:
“你真不好侍候……”若有所思地瞧着君惟明,金薇沉沉的道:
“姓君的,你是天下有數幾個難纏難斗的人物之一,這一次,我們若弄倒了你,我們終少即可享用不盡——無論是名是利,如果我們扳不過你,則我們每個人的下場都將極為悲慘……”君惟明笑笑,道:
“但你們已等於扳例我了……”慎重地點點頭,金薇道:
“目前來説,是這樣的。不過,我老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一直覺得你仍然具有莫大的力量一樣……你好象正籌劃一樁陰謀,而這陰謀卻是我們所未曾料及的,或者你這樁陰謀已經成形;在我的感覺中,並沒有像前往挖掘一批珍貴寶物那般雀躍愉快,反而似是一步步定向滅絕之境一樣的憂慮與煩燥……説不定,我們錯了……”君惟明沙啞的,道:
“什麼錯了?”金薇挹鬱的道:
“答應押解你本人前來尋找那藏寶之處!”搖搖頭,君惟明道:
“你看看我這樣子……”金薇茫然道:
“什麼樣子?”嘆了口氣,君惟明道,
“我如今內受毒創,外遭重縛,甚至連提筆之力都沒有,我還有什麼陰謀可施?有什麼狡計可展”。有些怔忡,金薇徐徐地説:
“看起來似你所説……但是,為什麼我老是有一種惶惶不安,心意煩亂的感覺呢?”君惟明坦率地,道:
“很簡單,只是我的名頭太響了,雖然你們暗算了我,也同樣全覺得提心吊膽……”用力揉了揉臉,金薇愠道:
“少給你自己往臉上抹粉!”
君惟明正要再説什麼,車後,一匹健馬已湊了上來,馬上騎士,正是金薇的手下之一,“黑鷹六翼”中的韓英1
皺皺眉,金薇側首道:
“又是什麼事?”韓英似是對他這位少主十分敬畏,聞言之下,他趕忙低下頭,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道:
“馬幫主叫小的來請示少主一下,沿南松城北行五十里已快到了,前面可看見一條五岔土路,馬幫主説,是不是在路邊的那片疏林子裏打尖休歇?還請少主定奪!”金蔽不耐煩地道:
“羅裏八嗦,告訴他就歇一會好了!”略一遲疑,韓英又
l道:
“馬幫主還交待小的請示少主,要不要解姓君的下車叫他再認一認路線可曾走對不曾?”重重一哼,金蔽怒道:
“在車上認不行麼?解下車去若叫別的江湖同道看見了不又是麻煩?姓君的人面廣,勢力雄,熟朋友太多,假使出了紕漏誰來負責?你嗎?還是老馬?韓英不敢再多説,在馬上躬腰施禮,匆匆去了;君惟明不禁好笑的道:
“當面稱大鬍子稱馬老,這兩個字一顛倒,意思可就大的不同了……”臉色一沉,金薇叱道:
“你少説話!”
這時,一陣人語馬嘶,蓬車的速度已緩了下來,朝路邊靠去,君惟明曉得,這些仇家要開始休歇打尖了。
金薇哼了哼,躍下車去,在地下,她又回頭道:
“姓君的,放老實些,別出歪點子!”舐舐嘴唇,君惟明沙沙的道: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