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香的聲音接着傳出,是一種遭受冤枉的委屈腔調:
“各位同源,你們裏外全查看過了,這間內室是我老婆子同我那閨女的睡房,寬窄就只這麼大小,別説藏不住你們要抓的三個人,怕連只老鼠也找不着地方可躲;我決計不會哄騙各位,句句都是真言實話……”
炕底下,查既白心裏竊笑不已——那老虔婆,果然是唱做俱佳,七情上面,撒謊如同家常便飯,風風雨雨,翻來覆去,只聽她一個人在搬弄攪合了!
粗啞的聲音頗不耐煩:
“哪來這麼羅嗦?牟老婆子,要不是你居住的所在正是他們可能逃亡的方向,要不是那片斜坡上有幾處新折樹枝的痕印,我們也不會無故找岔生非;人在不在你這裏不是光憑你説,要由我們來判斷!”
牟香似是不服的道:
“你們判斷!你們卻是如何個判斷法?總不能紅口白牙,強拿一頂莫須有的帽子給我扣上吧?”
在一片翻箱倒櫃的嘈雜聲裏,另一個尖細的音調接道、
“大家都是闖道混世的人物,一座山抗不過一個理字,就連我們‘丹月堂’所屬,行事也不行硬壓橫來;我説牟香,我們的判斷方法十分簡單——搜着了人,你就認命,搜不着人,我們自會向你道擾收兵!”
牟香氣吁吁的道:
“我如今還能説什麼?天下之大,即便誰都敢惹,也不敢去開罪司徒拔山老當家及他的手下,好歹我全領受就是
説到這裏,她又忽然像被什麼人狠擰了一把似的叫了起來:
“喂喂,那位朋友,你搜查也該有個譜兒呀,櫃子上擱的是我一隻舊衣箱,你就用不着再費神翻抄了,我包管衣箱裏藏不下三個大活人!”
乒乓兩響中,那粗啞嗓門在叱喝:
“趙子誠,你他娘怎的年紀越大越往回混了?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別他娘胡亂撥弄,倒叫人説我們組合沒有規矩,欠缺紀律!”
炕下暗影裏,查既白靠牆坐了下來,一面分別將影子及谷瑛也拉在兩邊坐下,他目光向上凝注,低沉的道:
“小心,他們就快搜到這裏了!”
影子悄聲道:
“我省得,老闆。”
查既白感覺得到谷瑛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伸手過去握了谷瑛的手掌,觸指處一片冰涼,查既白不由暗裏嘆氣,他非但沒有絲毫鄙夷或輕蔑的念頭,衷心之內更充滿了歉疚與憐憫;這些日子來,谷瑛受的罪可是大多了,連串的劫擄加上連串的奔逃,辰光和辰光的銜接裏除了血腥、殺戮,就是暴力、脅迫,而人的精神所能忍受的壓力終究有其極限的,不要説是一個婦道難以承擔,即使最堅強的鐵漢,也絕對會興起身心俱疲的頹喪感覺!
谷瑛明白查既白的安慰之意,她輕輕抽抽鼻子,噎着聲道:
“不要緊,我眼前還撐得住——”
一側,影子細細的道:
“別説話……”
幾條人腿遮住了自鐵框眼中透入的微弱光線,人腿在移動,淡淡的光影便也在不定形的明滅幻映着;好像有人低下頭來往炕內端詳,又用手指敲打框眼,牟香似乎站在門口的位置,只聽她不慌不忙的發着話:
“我説炕前的老弟,那是我燒炕時用的續火眼,裏頭除了柴燼就是土灰,你要不嫌髒,可以爬下去仔細查看一番……”
敲打框眼的聲音停止了,這位仁兄直起腰桿,聲調中可帶着惱怒:
“姓牟的,你可要搞清楚,我是‘丹月堂’的人,不是你的下屬,該怎麼搜,怎麼查是我的事,還輪不着你來指揮調度,孃的,倚老賣老!”
牟香也大聲道:
“我犯不着指揮你,是你們領頭的方才在講,要找能藏人的地方搜,別胡亂撥弄,我只不過怕你挨刮,好心提醒你一聲,怎麼着,我老婆子還錯了不成?”
那人憤怒的道:
“孃的,給了鼻子長了臉呀!居然衝着老子發熊?”
粗啞的嗓門冒火了:
“吵,吵,吵什麼,要搜的人不見鳥影一條,卻淨耗着精力磨嘴皮子!楊端,你給我閉上嘴,還有牟香,你也少答腔,我們敬你一把年紀,也算江湖前輩,才對你多少忍讓幾分,可別不識好歹了!”
牟香的語氣又一下子變了,變得軟塌塌的:
“老弟台,你説得是,我老婆子眼下還能混碗江湖殘飯,莫非憑這張老臉賣點故人顏面,你們老當家也和我有過交往,明白我老婆子的為人,休説‘丹月堂’的金字招牌我不敢頂撞,就算只論交情,我也不可能幫着外人朝裏扒呀!”
這幾句話似是發生了作用,那粗啞嗓門的朋友乾咳兩聲,猛的嗆喝:
“走,我們再往別處去搜!”
一陣步履聲迅速移向屋外,牟香的聲調猶自斷續傳來:
“別急着走呀……各位稍稍歇息一會嘛……喝杯茶再上路不遲……唉唉,太客氣了,我老婆子可不敢當……”
在炕底下的查既白,再也忍不住憋聲笑了起來,一面笑,他一邊還在無音無形的罵:好個老幫子,真是好個老幫子!
不等牟香送“客”迴轉,查既白和影子、谷瑛已自動從炕底下的密室爬了出來,這處密室,在情急之際是個匿藏避難的好所在,然而卻決不是一處令人喜愛耽擱其中的地力“,因此,狀況一旦消失,查既白他們即已迫不及待的出來透氣了。
是那叫小狼的怪人進來招呼他們出去,查既白只一腳踏入前堂,已覺得氣氛不對——牟香正虎着一張老臉坐在那裏,面色鐵青;熊娃子站在她娘背後,活脱一座女門神,現在,這位女門神卻輕手細腳的在替她娘捶背捏肩……
重重抱拳,查既白打着哈哈:
“牟大娘,真個有你一手,這遭可全憑了你,要是不然,我們幾個樂子就大來哉!”
從鼻孔中冷哼一聲,牟香先示意她閨女到外面探探光景,然後,才揚着面孔,火爆的道:
“姓查的,我向來認為自己見多識廣,經驗老到,然則今天與你一比,卻浩嘆不如,差遠了去,查既白,你才真叫老謀深算,叫門道高!”
查既白忙道:
“牟大娘何來此言?”
牟香大聲道:
“老查,你是在存心坑我整我;你與誰結仇、同誰有怨,是些什麼人追你攆你,事前半句口風不透,全瞞着我,待到人家找上了門,我才清楚你躲的是哪一路神聖——姓查的,你叫我一個老婆子獨力幫你和那幹殺胚周旋,自己卻縮頭一躲,死活不管,你,你真是做得出啊1”
查既白咧嘴乾笑道:
“話不是這樣説,牟大娘,你幫我們這個忙,乃是有代價的,五萬兩銀子不是、彼此既然妥議定當,是應付什麼人便不關緊要了,莫論‘丹月堂’的人來你得掩護我們,就算是閻王老子派來拘魂的牛頭馬面,你也一樣要實踐論言,終歸是把我們藏在土炕之下,誰來了還不都是一個‘躲’字決?”
微微一窒,牟香惱怒的道:
“你在事先怎麼不告訴我,你避的乃是‘丹月堂’那些人王?”
查既白笑吟吟的道:
“因為事先我並不打算求你幫忙,牟大娘,你當五萬兩銀子只是五個制錢,你以為我查某人又有幾個五萬兩、趕到出門之前,才發現情況緊急險惡,那時業已來不及細説緣由過往啦!”
牟香恨恨的道:
“你害得我好慘,差一點就過不了關;姓查的,你可知道,若吃他們察覺我在掩護你們,騙他們,我會有什麼後果?”
用手一抹脖頸,查既白道:
“當然明白,不過二十年後又還你一個更加年輕俊俏的牟大娘罷了!”
牟香忍不住叫了出來:
“查既白,我這條老命險險乎就賣在你手裏,虧你還有臉説俏皮話,你是故意給我老婆子小鞋穿,早打了譜要陷害我!”
查既白慢條斯理的道:
“牟大娘此言差矣——你也想想,我答應你交付紋銀五萬兩以為掩護我們三人的代價,這可是五萬兩銀子,偌大的數目,自不會是等閒之事,如果我們要躲的人只是幾個三流毛賊、六等窯子,我犯得上躲,更犯得上花銀子求你幫忙?你早該明白來者不善,正如同你先前所説,能逼得我老查閃閃藏藏的人,普天之下還能數出幾個?”
呆了半晌,牟香才沙着喉嚨道:
“老查,你該再加幾成——”
查既白笑容可掬,語氣卻十分決斷:
“有言在先,價碼早定,牟大娘,可別不知滿足!”
牟香沉沉的道:
“可是我耗了這許多精力,擔了恁大的風險…”
查既白嘿嘿笑了:
“牟大娘,你是把我當財神爺看了?不錯,我就算是座神,也不會是財神,而是一尊不折不扣的瘟神,你以為我是幹什麼吃的?我的銀子是如何積攢起來的?你兩次敲到我頭上,卻偏偏又被你敲了個準,我那種冤,那股窩囊,簡直不能提了,你猶待得寸進尺,獅子大開口之外順手再摸一把,這就未免不上路啦!”
牟香嘆了口氣,道:
“好吧,算我倒黴,五萬兩……”
一直不曾開口的影子忽道:
“牟大娘,‘丹月堂’方才一共來了多少人?”
牟香想了想,道:
“十七八個左右,進屋的有六個,其中有四個是他們”金牌級,的執事,其餘的人全在屋外分散搜查,看來相當慎重仔細……”
影子又道:
“還有沒有另外帶頭號令的人物?”
牟香搖頭道:
好像沒有更高職銜的人了,裏裏外外,全由那個姓喬的金牌級執事調度指揮,你們也可能聽到他的聲音,粗粗啞啞的……”
吁了口氣,影子轉向查既白,道:
“老闆,看情形在這一路追兵裏,並沒有那兒個棘手的角色在內!”
查既白道:
“阿彌陀佛……”
牟香疑惑的道:
“你們在説什麼人?”
查既白微笑道:
“不關你的事,牟大娘,我們郡該同感慶幸:因為先前丹月堂,那幹狗熊裏,只要加上一個我們顧慮中的角兒,眼下大概就不能在此説話扯談,你我早不知爬到什麼所在……”
背脊上泛起一陣涼,牟香猶有餘悸的道:
“想一想也真叫險,你要知道,‘丹月堂’可不是好鬥的,萬一一出了紕漏……”
查既白笑道:
“恁情如此,他們也沒鬥過你老人家,所謂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任他‘丹月堂’高手如雲,歷練精到,一樣要吃你牟大娘的洗腳水;牟大娘,你好段數、好計較、好功力,連我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淬了一口,牟香沒好氣的道:
“去你孃的,我老婆子不稀罕你五體投地,要的乃是你五萬兩銀子!”
查既白頷首道:
“我查某人自來一言九鼎,重信遵諾,你這五萬兩——不,現在只剩四萬五千兩銀子,我是一個子兒也不會短缺,牟大娘,你儘管放心!”
伸出手來,牟香説:
“就煩你此刻賜付吧!”
查既白慷慨的道:
“沒有問題;我説雲樓,還不趕快點出四萬五千兩的銀票交給牟大娘、記住要揀那流通較廣,信用卓著的老字號票主,好叫牟大娘兑取的時候方便省事……”
牟香立刻笑逐顏開:
“老查呀,我一向就喜歡似你這種乾脆利落的人物,辦起事來爽快果斷,毫不拖泥帶水,這才真叫闖道混世的角兒!”
拱拱手,查既白笑道:
“好説、好説,過譽、過譽。”
這時,影子己將點數好的一疊銀票遞給了牟香,這位財述轉向的“虎姑婆”眯着一雙眼,又用手指沾着口水,開始仔細點查起來。
片刻後,牟香笑嘻嘻的收妥銀票,笑嘻嘻的道:
“不錯,正好四萬五千兩,而且是‘大輝珠寶號’發出的票子,他們的票子十分牢靠,分店也多,就在前面不到三十里的雙榕鎮,便開得有大輝的支號,只不知這個數目的票額,他們是否一時湊得周齊……”
查既白懶洋洋的道:
“這個不用擔心,人家就算節骨眼上沒這多現銀,臨時向同行或錢主調度也沒有問題,牟大娘你票子在手,還怕取不足數?”
牟香吊起雙眼,打了個哈欠:
“查呀,辰光也不早啦,不是我老婆子逐客,你們也該上路了,我這裏不夠安全,你們各位還是儘快遠離的好……”
站起身來,查既白道:
“多謝賜助,更謝美食相款,牟大娘,我們這就告辭了。”
牟香竟連送的意思也沒有,她揮揮手,又打了個哈欠:
“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查既白暗地罵了一聲,領着影子與谷瑛大步離去,而這大步也才灑開兩步,這差一點和一頭衝進門來的熊娃子憧個滿懷!
身形偏閃,查既白忙道:
“姑娘小心,可別摔着了!”
熊娃子一見查既白他們是正打算出門上道的模佯,不由搶上前來,一把抓住查既白的衣裳,用力朝里拉,一邊拉,一邊圓睜雙眼,又驚又急的出聲:
“不,不能走,你們現在不能走……”
這位漢苗合種的“大”姑娘還是第一次在查既白麪前開口説話,她的腔調不但生硬僵直,音韻尤其粗啞,宛若鏽刀刮磨鍋底——尚是一把鈍了刃的鏽刀;聽在人耳裏,有説不出的那等不自在法!
坐在椅上方待心滿意足的打上一腦,牟香淬聞自己的閨女在恁般焦急的發話,不禁驚得霍然站起——她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如非事到必要,熊娃子向來是三緘其口,慣以表情動作來傳達她的意思,而眼下不但開了口,更且如此惶怵的開了口,一定就有極不尋常的情況發生了!
查既白先還以為這熊娃子是對自家有所垂青,捨不得任他離去,及至看清對方的神色,才明白是想豁了邊,桃花運交岔了;趕緊攢着熊娃子的手,查既白生恐這位仁姐將他這一百兩一套的衣衫撕裂,朝門外打量着,他忙道:
“什麼事?什麼事呀?你別急,有話慢慢説……”
影子和谷瑛也有些發愣,他們正不知這是怎麼回事,牟。香已雙手叉腰,瞪起一對眼珠子大聲叱喝起來:
“幹嗎大驚小怪的?熊娃子,還不放手?你一個黃花閨女,葱白水淨的名門佳麗,卻拉着臭男人的衣裳做甚、簡直豈有此理,替為孃的丟臉!”只是五萬兩銀子才過手,業已變成:‘臭男人’了,查既白苦笑一聲,連連搖頭。
熊娃子慌忙鬆開手,形容焦切的往門外指點:
“娘,不能走,他們不能走……外面有人,許多人來了……”
呆了呆,牟香疑惑的道:
“很多人來了?是些什麼人呀!”
熊娃子滿臉恐悸的道:
“剛才來過的那些人,什麼堂……的人!”
像突兀間被一隻馬蜂刺進肉裏,牟香幾乎跳了起來:
“什麼?你你你……你是説‘丹月堂’的人又轉回了頭?”
熊娃子一見自己的意思溝通了,立亥如釋重負的道:
“是,是他們,十多個人……”
牟香頓時有手足無措之感,她正不知該如何處理這驟發的場面,影子已閃至門邊,細細觀察,一面並將觀察所見低促的傳告:
“不錯;是有十多個人,丹月堂,的朋友,他們隔着這裏尚有幾百步遠近,採取散圍陣形慢慢包抄過來,每人的動作都很小心謹慎,好像不願有所驚擾……他們之中,金、銀、鐵等各級執事全包括得有……”
查既白慢慢的道:
“目標是這幢屋子麼?”
影子點頭道:
“毫無疑問,老闆。”
居然微微一笑,查既白道:
“好兔崽子,倒有一番心思,果真小看了他們!”
上前兩步,谷瑛又在顫抖了:
“老查,你趕快拿定主意,我們該如何是好!”
先向谷瑛眨眨眼,查既白揹着雙手,閒閒的道:
“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麼主意可拿?至於該如何是好,則更不知期於何策何計了!”
怒哼一聲,牟香虎着面孔道:
“姓查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查既白故作不解之狀:
“我是説牟大娘,形勢演變到這等惡劣地步,我可一點門道也沒有了,真叫他孃的,嘔,束手無策,實情如此,莫非我講得不對?”
牟香咬牙瞑目的道:
“你們不能活神活現的待在這裏,若吃,丹月堂,的人發現,你們好歹我不管。卻一定會牽連上我,這豈是玩笑得的?”
查既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當然不是玩笑,牟大娘,然則計將安出?”
牟香急怒交加,口不擇言:
“虧得你還有你奶奶的閒情咬文嚼字!姓查的,你們不能在我的地方現出,不能叫他們看見,我老婆子開罪不起那幹殺胚!”
呵呵一笑,查既白道:
“言之有理,我們亦不該再對牟大娘你有所牽連,就此告辭——”
説着。他一轉頭,衝着門邊的影子道:
“雲樓,準備好,咱們殺出重圍——孃的皮,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恁情豁死拼搏,也不能扮孬裝熊!”
猛然橫身相攔,牟香驚恐得連舌頭都打了卷:
“你,你打算幹什麼?你你莫不成是瘋了?”
查既白凜烈的道:
“瘋?我一點都不瘋,我比任何人都正常;牟大娘,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牽累你,我們更不可能在你屋裏叫他們看到,我們馬上就離開此地,橫豎拼他一場,就是死也落得一條硬漢之名。”
牟香那張老臉上的皺紋抖動,頰肉抽搐,她吸着氣罵:
“查既白……你個殺人不用刀的老滑貨,你這不是充好漢,你是存心要坑陷我,拿口黑鍋叫我背……你簡直可惡可恨到了極處!”
查既白怒道:
“否則又叫我們怎麼辦?你不願我們在此地被‘丹月堂’的人察覺,又不讓我們離開,難道叫我們三個化做一陣輕風消散?”
連連跺腳,牟香的樣子像要吃人:
“離開?你們現在只一出門,形跡就會落在人家眼裏,不論你們是死是活,將來我如何脱得了干係?‘丹月堂’的人親見你們由我的地方出去,我他娘便生了十張嘴,也難以解釋得清楚,一朝被‘丹月堂’找上門來,我還要不要活、要不要混?查既白,你們嫌命氏了,卻休想拖我下水!”
忽然又十分温柔的一笑,查既白道:
“牟大娘,上天作證,我們決不想拖你下水,我們只是打算脱離此地,免得為你增加麻煩,你想想,我們怎會連累一個善心助人如你的老大娘?”
一旁的熊娃子不停扯動着母親的衣角,惶急的道:
“快來了,他們快來了,不要再講話,想法子、要想法子……”
牟香面孔歪曲,兩邊太陽穴在不住的“突”“突”跳動,她惡狠狠的道:
“好,就算我再做一次好事——姓查的,領着你的朋友,馬上回到炕底下的密室裏去,這裏仍由我來替你們應付!”
查既白嘿嘿笑了,神情竟然相當從容:
“不勞大娘你多費心,這一次,我們可不再躲躲藏藏——孃的,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想我查某人也堪堪算是一條漢子,卻老叫人家逼得縮頭縮尾,活脱一隻罩蓋的王八,真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眼下那些人熊再繞回來,説什麼我老查也不裝孬,是生是死,我們拼了!”
呆窒了一下,牟香的聲音居然也發了抖:
“你……你説什麼?你,你們不躲了?”
用力點頭,查既白一派慷慨赴難壯烈之色:
“對,我們不躲了,我們決心和‘丹月堂’的人豁起來幹!”
倒吸一口涼氣,牟香顫巍巍的道:
“那——那我怎麼辦?”
查既白一拍胸膛,頗有泰山石敢當之慨:
“你寬念,我説牟大娘,死活全由我們自己承擔,包管不會涉及你一絲一毫,只要我們一動手,你關起門來困大覺就行,連隔山觀虎鬥都不必!”
牟香的雙頰抽搐得更厲害了,她的嘴唇也往裏扁了進去:
“天打雷劈的查既白,你完全是在自説自話,一廂情願,你連一了半點也沒替我設想……你們拼命不關我的事,但我以後卻如何向。丹月堂,解説清白,如何推卸責任?只要他們這羣人裏走掉一個,我就有好日子過了,更何況你們根本就沒有把握能以吃定他們,一旦你們挺了屍,接着就會輪到我……老天啊,我的命有多苦,這人心又多險詐,我一番慈悲行善行好,到未了竟落得這樣的報應……”
查既白意志堅定的道:
“你就別嚎了,牟大娘,我們非拼一場不可,也休要叫你小看了我們,他娘這些年鐵血江湖,豈是白混過來的?”影子又從門邊朝外張望,面無表情的道:
“他們來得更近了,只有百多步的距離,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