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濃密的竹林子裏,沿着坡度的高下順勢砌築着十多幢虎皮石的房屋,房屋建造的技術不怎麼傑出,但卻相當堅固,是一種可以防範強彎硬矢的建築。
查既白找到這裏並不困難,週三禿子也知道查既白會很快就尋來他的老窩,是而當查既白抵達的時候,週三禿子不但毫不意外,更幾乎用那等歡迎老友的熱情來接待查既白的蒞臨。
寬大的石屋中,查既白和週三禿子分隔着一張矮几對坐,屋裏再沒有其他的人,連唯一的一個白衣小憧,也在獻過香茗以後默默退出。
屋裏很靜,屋外也很靜,簡單的陳設加上整潔的環境,予人十分恬恰安詳的感受,毫無半點強梁股匪那種粗蠻凌厲的味道——如果查既白不是早就曉得這是什麼地方,他會以為走進某位雅士的清修之所了。
只有一樁事和眼前的氣氛不配合——週三禿子。
週三禿子是一個大塊頭,比查既白的身材猶要高大肥壯,光禿禿的大腦袋上油得泛亮,一臉的橫肉襯着粗陋的五官,下巴颳得一片青森,他這副德性,容易令人興起一種想法:就好像是上天造人的當口,一時失掉興趣,隨手便把他捏成了這個模樣,簡單又槍俗的模樣。
嘴裏在呵呵的笑着,週三禿子舉起茶杯:
“來來來,查老哥哥,咱們可是有七八年不見了吧?你叫兄弟我想得好苦,這趟若不是湊巧碰上了這檔子事,還不知哪一天才能和老哥哥你朝上面哩,來,我以茶代酒,且先敬你一杯!”
查既白拿起杯子輕嚼了一口,邊端詳着對方:
“週三禿子,這些年沒朝面,你好像混得不錯,氣色挺好的。”
週三禿子笑道:
“託福託福,混呢,還不就是湊和着過日子,談不上好,倒是老哥哥你,正是聲譽日隆,越來身價越高啦……”
目光迴轉,查既白皮笑肉不動的道:
“身價高?高個鳥,我是啞子吃黃蓮,有苦不能説,這不是四面八方全衝着我姓查的來啦?有人要命,有人索財,軟硬兼施,雙管齊下,恨不能把我榨淨刮光,當豬吞了,我説週三禿子,這等滋味,可教我怎生消受?”
打着哈哈,週三禿子道:
“也是你有價碼,有本錢,人家才拿你當寶呀,換成我,窮措大加上馬前卒,想要引人注意動腦筋還不夠這個身份呢!”
查既白心裏在操週三禿子的老孃,口中卻閒閒的道:
“你那伴當怎的不見?又到哪裏發橫財去了?”
週三禿子乾笑道:
“老哥哥説的可是曹大駝?”
點點頭,查既白道:
“正是這個狗孃養的。”
臉色摹地僵硬了一下,週三禿子又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查老哥哥,所謂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何況你與曹大駝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過節,何必在人背後説得這麼難聽法?”
查既白啼啼一笑:
“要聽好聽的不是?那就不是打這種下作主意,搞此等無恥勾當,人他孃的連臉都不要了,還打算聽些順耳順心的話?”
週三禿子這一下臉可是掛不住了,他唬下面孔,重重的道:
“老查,真是給你抬舉你不受,説着説着你又來了,大夥和和氣氣的談生意,總比拉下臉互相叫罵要令人愉快,但你偏不領情,三句話不到,就把人不當人的胡損亂罵,老查,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嗤”了一聲,查既白道:
“幾年不見,居然學會咬文嚼字啦?週三禿子,你和曹大駝一個叫東,一個是西,其實全不是東西,狼狽為好,蛇鼠一窩,活生生的兩個雜碎罷了!”
週三禿子的光頂透亮,青筋凸浮在頭皮上,他瞪着一對銅鈴眼叫哮:
“孃的個皮,查既白,今天是你來求我還是我來求你?你可要搞清楚,你的小辮子是抓在我哥們手上,我們以禮相待,你他娘竟然人五人六扮起老大來啦?我不妨告訴你,買賣做不做沒關係,我們的顧客不止你一家!”
查既白冷冷的道:
“至多也不過兩家!”
週三禿子火辣的道:
“只要有兩家,價錢就有得比較!”
查既白哼了一聲:
“週三禿子,你心裏有數,‘血鶴八翼’決計不會出你所開的價碼,我操你六舅,那可是七萬兩銀子,你和曹大駝不是在開價贖人,你們是在賣寶了!”
嘿嘿好笑,週三禿子道:
“我們還多少講點情分,這才第一個通知你前來贖人,價錢方面,業已儘量壓低,要是你還挑三嫌四,老查,買賣不做無所謂,‘血鶴八翼’那邊就算價錢少點,我們也恁情把人交出,奶奶的,我們受不了你這等鳥氣!”
查既白端起杯子來飲了口茶,道:
“人呢?”
週三禿子伸出他肥厚的大巴掌,呵呵笑道:
“錢呢?”
重重放回茶杯,查既白怒道:
“閻王不欠小鬼債,週三禿子,只要我見了人,錢好談!”
連連搖頭,週三禿子道:
“説得容易,老查,和你談生意不能不加小心,你他孃的邪點子大多,一個弄不巧,本利全得泡湯,你先付錢,人包管跑不了!”
查既白忽然笑了:
“週三禿子,你就這麼信不過我?莫非我在見了谷玻之後,還會打那強奪硬搶的主意不成!”
一摸自家的光頭,週三禿子道:
“老實説,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老查,我和你有過交道,我清楚你那一套,這一次,我們可得按照規矩來,你休想再佔便宜!”
查既白不悦的道:
“按規矩來?你倒給我説説看,按照哪一門的規矩來?勒索贖票還有規矩?真是天下奇聞!”
週三禿子大聲道:
“當然是按我們定下的規矩來,老查,你要是不答應,那就一切免談!”
瞪着對方,查既白惡狠狠的道:
“三禿子,別看你是拉槍聚刀,打家劫舍的土匪頭子,你去唬唬一干子猢猻尚可,要想在我面前使橫賣狂,你還差上好一大截!”
週三禿子悍然不懼:
“姓查的,我不錯是乾的無本生意,但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裏,我還挑個對象,選個目標,也有那吃不着撈不上的,你卻不然,天下黑白兩道,不論何種營生,只要被你遇到,全得插上一腿,軟取硬分;裏外都要提成,孃的,我若是土匪,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瘟神!”
嘿嘿一笑,查既白大馬金刀的道:
“不義之財,見者有分,如何分他不得?吃人者人恆吃之,只要將不義之財做有義之用,瘟神也好,正神亦罷,我豈在乎那些蔑言妄論?”
週三禿子兇蠻的道:
“我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老查,這檔子買賣,若是不按照我們的方法進行,交道便至此為止,不用再往下談了!”
查既白雙目閃亮,似有赤光:
“週三禿子,你還真是茅坑裏的石頭蛋子,又臭又硬哪?一朝惹翻了我,你當我不能先在此處活剝了你這狗操的!”
猛的站起,週三禿子咆哮道:
“簡直是囂張狂妄得過頭了,姓查的,這可是在我的地盤裏,我姓周的好歹也還領着上百名手下混世面,你卻把我看成哪一類的肉頭?由得你隨意擺弄?他孃的,只要你敢稍微逾矩,老子就叫你豎着進來,打橫出去!”
查既白眼珠子翻動,慢條斯理的道:
“是麼?我偏偏不信這個邪,非得試試你週三禿子是如何把我橫着送出去不可!”
退後一步,週三禿子色厲內在的叫道:
“慢着——姓查的,你想幹什麼!”
用手指遙點對方,查既白陰沉的道:
“所謂王八好當氣難受,三禿子,憑我老查這等的人物,卻得遭你們兩個下三濫訛詐勒索,這已是觸夠了黴頭,不想待我纖尊降貴,大老遠跑來談斤兩的當口,更看盡了你們的臉色,撐飽了滿肚皮的窩囊,結,咱們啥也不用説了,就在這裏,且先見過真章!”
週三禿子大吼:
“姓查的,你是來贖人還是來打殺的?”
查既白生硬的道:
“本來是贖人,現在心火上升,卻要開宰以後再談……”
週三禿子急道:
“你要傷了我一根汗毛,姓查的,谷瑛那婆娘就死定了!”
查既白勃然色變:
“哪一個敢?”
粗橫的面孔上浮現着一抹得意的獰笑,週三禿子道:
“你方才不是間曹大駝在何處麼,如今我告訴你,他正在親自監視着谷瑛,這屋裏的情形一個不對,他馬上就會得到通知,到了那時,兩頭的銀財我們全不要了,谷玻的腦袋就先落地,這叫什麼來着,嘿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查既白不屑的道:
“你們捨得搗毀谷玻這座聚寶盒?”
週三禿子挺胸道: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老查,你若妄圖動粗使橫,我們情願分文不取,亦決不能叫你得逞!”
查既白沉默片刻,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悻悻的道:
“好,算你們花樣巧,好漢怕賴漢,賴僅怕不要臉,碰着你們這類潑皮貨,我只有暫且忍下這口口鳥氣……”
搓搓手,週三禿子狼曝似的笑着:
“我就知道你老查是個能屈能伸的角色,而且識利害,曉輕重,明白見風轉舵的道理,你想借機翻臉動手,我們豈可給你如此的方便?姓查的,我們早留下後手,防着你這一招啦!”
查既白火爆的道:
“少羅嚏,週三禿子,領我去見人!”
週三禿子又硬了起來:
“見人容易,人就在那裏,老查,先點銀子過來!”
查既白忍着氣道:
“先前我已經説明白了,錢的事好談,我這趟巴巴趕來,不就是打算付銀子給你們的麼?週三禿子,可是我至今還沒見着谷瑛,怎能確定人在你們手裏?萬一你兩個雜碎只是徵詐我,我又到哪裏喊冤去?”
週三禿子不快的道:
“老查,你既不是窯子裏的花俏姑娘,又不是後堂中的白皮相公,我和曹大駝誰不好去逗弄,卻偏偏來逗弄你?我們莫非吃撐了沒事做,拿你姓查的尋開心?自然有這麼個人,才會有這麼個價錢,豈還假得了?”
想了想,查既白道:
“口説無憑……”
週三禿子擰着一雙倒八眉:
“我和曹大駝決不會騙你!”
查既白冷笑一聲:
“你兩個只要有銀子可撈,別説騙我,恐怕連你們自己都會騙自己,一言九鼎那句詞兒,在你們的看法中不過是個笑話!”
週三禿子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圓大的鼻頭上冒着油汗,嗓門粗啞:
“老查,你到底要不要贖人,我和你磨了這久嘴皮子,你不嫌乏,我卻有些承受不住,怎麼決定你趕緊拿準,再往下拖,我可是豬八戒摔鋁子,不侍猴(候)了!”
查既白大聲道:
“人確在你們這裏?”
嘆了口氣,週三禿子道:
“我若騙你,就算是你老查生養出來的……”
查既白又一下子放緩了腔調:
“我説三禿子,價錢能不能再克己一點?多少朝下落一落……”
大大的搖頭,週三禿子滿臉的橫肉往上抽緊:
“你休做這等好夢,半文銅板都不能少,七萬兩銀子,十足取現……”
查既白瞪起雙眼道:
“這是幹什麼?官家收税納糧,還有個商榷餘地,你們算是哪行營生?居然這麼個硬法?一分一文都少不得?”
週三禿子嘴角勾動,面頰跳顫,他咬着牙道:
“對別人或許有個商量,對你,決計是分毫不減,姓查的,你該不會忘記七年以前老河口那段舊事吧?我姓周的費了恁大力氣,賠上九個手下性命,才堪堪摟了陝北柴老刮皮那一船貨,可恨你卻尾隨而來,硬挖走了我三成所得——這真是強吃狠奪,目中無人啊……那辰光,我是怎麼央求你來?白手撈魚的事,你竟連一個制錢的起落都不答應,我在損兵折將的情形下自知鬥你不過,眼睜睜的看着你滿盆滿缽的從我口袋裏把油水掏盡,你可曉得我氣惱到什麼地步?我恨得捶胸,怨得吐血啊……”
查既白理直氣壯的道:
“你還不是一樣。白手撈魚,?反正皆非自家的老底帳,橫財來到,分兩個給我腥腥手有什麼不好?又何苦氣成那副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週三禿子雙手握拳:
“我‘白手撈魚’?打開始佈線、踩盤、卧底、跟蹤,全是我內外包辦,趕到正式行動,又全是我的手下在賣命,死了九個人,傷了十二個,這才辛辛苦苦弄來那一票紅貨,姓查的,這也叫白手撈魚,?我們是用血,用命換來的,你憑什麼要居中分配,橫插一手?你,你他奶奶的真是個上匪,而且還是天下最最黑心黑肝的土匪!”
笑了笑,查既白安詳的道:
“如果因為這一陣叫罵,能以多少宣泄內心的積憤,進而減低幾文價碼,我倒不以為件,三禿子,咱們再合計合計……”
週三禿子嘶叫着:
“合計個卵!一個銅板都不能少,姓查的,你不用多費心思了!”
查既白無奈的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強求——三禿子,現在你要告訴我,若按你們的規矩,是怎麼個贖人交錢法?”
週三禿子粗厲的道:
“七萬兩銀子先拿來,我們立時放人!”
舔舔嘴唇,查既白道:
“卻是乾脆利落一好,莊票行麼?”
週三禿子似乎早有預料,他硬梆梆的道:
“要看哪一家的莊票及什麼性質的莊票。”
查既白伸手從腰板帶中摸出一張票子,在對方面前抖了抖:
“通記銀號的莊票,不是期限轉帳,是見票十足兑現的一種,成不成?”
週三禿子眼睛亮了:
“拿來我看!”
手上的莊票又收了回來,查既白似笑非笑道:
“價碼不減,票子也是可抵現銀的通寶,週三禿子,我業已全依了你們的條件,但是,你們也該多少給我一點保證吧!”
週三禿子氣淋淋的道:
“你真是善財難捨,不情不願哪——保證?什麼保證?”
查既白道:
“保證你們一定把人交給我,保證二位不會拿了銀子開溜!”
週三禿子故作沉吟之狀——其實卻早就有了盤算,他像是十分勉強的道:
“好吧,在未將谷玻交給你之前,我們哥倆絕對不離開你左右,待你領走了人,咱們再各走各路,分道揚鑣如何?”
查既白笑了笑,道:
“行!”
週三禿子眼勾勾的望着查既白手上那張銀票,有些急迫的道:
“話説妥了,老查,銀票可以送過來啦!”
查既白將票子遞過,週三禿子仔細查驗了一陣,這才滿意的揣進懷裏,又發出先前那種呵呵的笑聲:
“我説老查,從你手裏接銀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銀子比別人的要來得沉,更來得意義不同,拿你老查的銀子,就和到大庫領龍銀一樣的開心!”
查既白淡淡的道:“現在開始高興還嫌早了點,週三禿子,你可別忘記,待把人交給我以後,這銀子才算是你們的。”
一拍胸膛,週三禿子道:
“放心,姓查的,我周某人一向説話算話!”
查既白道:
“很好,現在可以帶我去領人了。”
週三禿子擠擠眼睛,道:
“要領人可太便當了,老查,我們辦事自來講究乾脆爽利,你付了銀子,人當然要交給你,而且會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快法!”
臉色一沉,查既白道:
“甭他孃的給我擠眉弄眼,週三禿子,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個快當法——人呢?”
左手大拇指往後一點,週三禿子好整以暇的道:
“人就在隔壁,老查,這就交給你了。”
説着話,也不知週三禿子是按了虎皮石牆上的哪一塊石頭,就在他身後的整面石壁忽然悄無聲息的側轉,現出另一個房間來。
那間房屋的佈置也和他們現在的這一問同樣簡單,僅一桌一椅而已,谷瑛赫然正坐在那張僅有的木椅上,沒有捆綁,不見任何束縛,她就恁般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
谷瑛不是獨自一人,在她身邊站着一個滿頭自發,面如風乾橘皮也似的駝背矮子,這年歲老大不小的駝背矮於雙臂長可觸地,兩眼精芒如電,在他那滿面交疊的皺捂間,都像隱約流露着一種説不出的怪異邪笑……
不錯,那是曹大駝。
面對着查既白,曹大駝白髮蒼蒼的腦袋一昂,聲音粗啞彷彿老鴉夜啼:
“哈哈老查,久不見啦,今日幸會,可是大大的有緣!”
查既白目光尖鋭的打量着坐在椅上的谷瑛,嘴裏冷冷的道:
“去你娘那條腿,有緣?我和你們這兩塊熊貨有個鳥的緣,大家還是遠着點好,否則彼此之間,終會有個倒黴的!”
曹大駝不但不氣,反而碟碟怪笑:
“好老查,你仍是那口無遮攔的老毛病,爽快豪邁得可愛……”
查既白望着一動不動,面目呆滯、雙眼茫然的谷玻,語氣嚴峻的道:
“先給我閉上那張鳥嘴——曹大駝,谷玻怎麼會變成這副木雞似的德性?你們在她身上動過什麼手腳了?”
曹大駝哈哈一笑,不慌不忙的道:
“我就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放你一千個心吧,我們無論什麼手腳也沒動過,只是在她先前的飲食里加進一匙‘迷神散’,好叫她安安靜靜的呆在此處候着上路,老查,這乃是必要的防範措施,總比使繩子捆着她來得文明高尚吧?”
查既白陰着臉道:
“這他孃的‘迷神散’對人體有多大的妨礙?”
雙手連搖,曹大駝笑道:
“半點妨礙都沒有,只是能令服食者安靜一個時辰,然後藥力消退,就和個沒事人一樣啦……”
查既白道:
“不需解藥?”
曹大駝忙道:
“不需不需,人醒過來之後,充其量也就是像經過一場宿醉罷了。”
查既白斜眼瞧着身側的週三禿子,嘴裏衝着曹大駝説話:
“我老實告訴二位,姓查的銀子可不是容易拿的,不出差錯便一切好談,要是你們玩什麼花樣想坑我,二位,你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曹大駝一指谷玻,道:
“老查,話別説得這麼難聽,賭,人就在這裏,我們又如何個坑你法?只待銀貨兩訖,咱們便將軍不下馬——各奔前程!”
這邊的週三禿子也嘀咕着:
“你要的是人,人不就在眼前?犯得着一而再三的賣狂使狠?孃的,和你做生意,也真叫難……”
查既白不搭理週三禿子,只管對曹大駝叱道:
“你還愣在那裏做什?把人給我領過來!”
一手拉起谷玻,曹大駝邊笑道:
“是,是,當然要把人引過來,花錢的是大爺,有錢之人坐上席,我哥倆受了銀子,還有不加意侍候的道理麼?”
查既白板着臉道:
“快,少要貧嘴!”
曹大駝哈腰弓背,牽着谷瑛的一隻手走了過來,谷瑛兩眼直愣愣的往前看着,腳步僵硬,上身豎挺,那模樣,活脱是在夢遊太虛。
皺着眉,查既白問:
“你們給她吃下那什麼散有多久了?”
曹大駝一面扶着谷瑛坐向方才週三禿子坐過的椅子上,一面道:
“約莫頓飯功夫有了,不用太久她就能甦醒過來……”
仔細端詳谷玻的情況,查既白冷森的道:
“那麼,你二位便留在此處,待她甦醒過來之後方可離開一-反正也不用多久。”
曹大駝點頭道:
“理所當然,呵呵,理所當然——”
查既白上前兩步,伸手翻動谷瑛的眼皮,嘴裏低喚:
“谷瑛,谷瑛,我是老查,查既白,你聽得到我的聲音麼?”
木然坐着,谷瑛毫無反應,甚至連面龐上一根筋肉的抽動都沒有,查既白不由心火上升,他才要轉頭叱罵,暮覺眼前一暗,炔至!他不及思索,四面鐵柵欄已經從屋頂降落,把他和谷瑛罩在當中!
這四面鐵柵欄降落的速度不但快得無可言喻,而且毫無響動,只在柵欄滑下的一霎遮截了光線,就在光線的微微波折裏,它已經牢牢的豎立着了。
定了定神,查既白緩緩轉過身來,隔着那只有寸許寬窄的柵欄空隙,目光如火般注視着幾步以外的曹大駝和週三禿子。
有些畏縮的朝後退了退,週三禿子的口氣卻硬:
“看什麼?姓查的,任你三頭六臂,今天也叫你栽在我們兄弟手上!”
又起了那等老鴉噪般的刺耳笑聲,曹大駝得意非凡的道:
“查既白,我叫你狂,叫你狠,叫你月中無人!他孃的,這一遭好讓你知道我曹大駝的厲害,你敢斷我的財路,掃我的臉面,我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週三禿子也大聲道:
“對,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姓查的,你當我們那麼好吃?當我們全是縮頭王八?”
查既自不響,一股氣頂得他胸腹如鼓,他確定如果現在能夠破欄而出的話,他絕對會生啃了對面這兩個狗孃養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