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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羅梅影走了。

    李詩竟然有忽然少了些什麼之感,當然,他知道那是什麼。

    好在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坐了下來,仔細琢磨羅梅影説的話。

    冷靜的想了半天,他覺得羅梅影説的話很對。

    如果不先請恩叔楚雲秋置身事外,眼前事他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讓恩叔楚雲秋置身事外,就必須先破解楚雲秋為人所“制”的那個“制”。

    如果不幸那個“制”是好的,是楚雲秋心甘情願的,到那時候再決定是犧牲自己,還是犧牲楚雲秋也不遲。

    不過他衷心的希望,不要走上那條路,絕不要。

    日正當中。

    李詩到了那座莊院外,莊院外不見一條人影,莊院內也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怎麼回事?

    是“平西王府”的那些人撤離了,不住在這兒了?

    站在莊院前,李詩揚聲發話:“有客來訪,裏頭有人在麼?”

    沒有一點動靜。

    怕是“平西王府”的那些人已經撤離了,不住在這兒了,不然李詩人都到了莊院前了,怎麼會還茫然無覺,如今更揚聲發話,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這要是那些人真不住在這兒了,上那兒找他們去?恐怕除了等他們來找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李詩皺了眉,他就要走。

    可是就在這時候,莊院門裏突然傳出一個話聲,話聲有點含混不清,像是剛睡醒:

    “誰呀?”

    李詩心頭一跳,忙應:“我姓李,煩請通報,我要見楚雲秋楚前輩。”

    “等等。”

    莊院門裏傳出這麼一聲,隨即寂然。

    顯然,那人往裏通報去了。

    要不是恩叔楚雲秋在這兒,看在楚雲秋的份上,李詩那會這麼樣站在門口,發話煩請通報求見,早闖進去了。

    很快的,門開了,門開的是個中年漢子,不陌生,董勝武那幾個手下里的一個,他,目光充滿了敵意,冷冷道:“進來吧!”

    李詩道:“我要見楚前輩。”

    那漢子有點不耐煩了,話聲提高了:“楚爺叫你進去。”

    李詩怒火往上衝,可是他忍住了,為了恩叔,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他邁步走了過去。

    他也想到了,以楚雲秋的性情為人,他這位恩叔絕不會就這麼樣叫他進去,一定會出來迎他接他,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這位恩叔居然這麼做了!

    他進了莊院門。

    “等等!”那漢子忽然冷冷一句。

    李詩停住了,回身望那漢子。

    那漢子看也不看李詩,關上了莊院門,這才轉過身來向李詩,兩眼一翻:

    “身上有沒有暗藏兵刃?”

    李詩道:“當然有,一把軟劍。”

    那漢子道:“交出來,不然不準往裏去。”

    李詩覺得好笑,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居然有不準帶兵刃的事,他道:

    “你以為我只憑一雙手不能傷人?”

    可不,李詩的一雙手,絕不遜任何一種兵刃。

    “那不管。”那漢子道:“我們這兒的規矩是這樣的,只要是外來的人,都得遵從,不遵從也可以,從那兒進來的,還從那兒出去。”

    李詩揚了眉,還待再説。

    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傳了進來:“娘娘今諭,來客破例放行。”

    這女子話聲陌生,沒聽過,想來既不是那位大公主,也不是那位二公主。

    那漢子忙躬身恭應,直起身來,對李詩又是一臉敵意,冰冷道:

    “便宜你了,跟我來。”

    他前頭走了。

    前頭走自然是帶路,李詩又把火往下壓了一壓,跟了上去。

    走過一個院落,進了另一個小院子,小院子裏花木扶疏,正北是一間廳堂,那漢子就在廳堂前停住,然後微躬身:“稟楚爺,來人帶到。”

    廳堂門裏出現個人,正是楚雲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少主請進。”

    李詩欠身叫了一聲:“恩叔!”才走了過去。

    那漢子則逕自轉身走了。

    進了廳堂看,眼前竟是個小客廳,只聽楚雲秋道:“少主請坐。”

    李詩欠身道:“恩叔請坐。”

    楚雲秋給李詩倒了杯茶來,兩個人這才都坐下,坐定,楚雲秋道:

    “這兒的規矩,不管是誰,都不許出外迎客,所以我沒有出去迎接少主,少主原諒。”

    “我怎麼敢當恩叔迎接。”李持道:“旦是這是誰訂的規矩,那位娘娘?”

    楚雲秋微點頭:“不錯。”

    他居然沒有一點窘意。

    顯然,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李詩有點替這位恩叔難過。

    只聽楚雲秋道:“少主是不是決定不管這件事了,特意來告訴我。”

    他認定李詩的決定是不管這件事。

    他倒是挺有把握的。

    李詩道:“我想請恩叔外面説話。”

    “那倒不必。”楚雲秋道:“不管什麼話,這兒説也是一樣,再説,正日正當中,外頭挺熱的,那有莊院裏舒服。”

    李詩道:“恩叔是不方便出去,還是不願意出去?”

    “都有!”楚雲秋道。

    “這也是那位娘娘訂的規矩。”

    “不錯!”

    “可是早上恩叔……”

    “奉娘娘之命出去,另當別論。”

    仍然是毫無窘色愧意。

    “恩叔在這幾説話方便麼?”

    “我剛説過,不管什麼話,這兒説也是一樣。”

    “既然這樣,好吧……”李詩點了頭:“我想聽恩叔説説別後。”

    楚雲秋微一怔,凝目:“別後?我不是告訴過少主……”

    “恩叔只是告訴了我一個大概。”

    “少主想聽詳盡一點?”

    “是的!”

    楚雲秋面有疑色:“少主怎麼會……”

    “恩叔是我唯一的親人,多年來,您我相處也一直情同家人,久別重逢,細敍別後,也是人之常情。”

    楚雲秋沉默了一下,隨即點頭:“這倒也是……”

    頓了頓,道:“請少主先告訴我,是不是決定不管這件事了。”

    李詩道:“我還沒有決定……”

    “怎麼説?少主還沒有決定?”

    “不錯!”

    “少主……”

    “恩叔,這種事不是那麼容易能決定的,換了是恩叔,恐怕也是一樣。”

    “是麼?”

    “思叔,這種事牽涉到親情,尤其是牽涉到恩叔您。”

    楚雲秋為之默然,一時沒説話。

    “我總希望能讓恩叔明白……”

    “少主,我明白,否則我也不會投身‘平西王府’,更不會在此時此地出面,勸少主抽身收手不要管了。”

    看來,他還是堅持己見。

    李詩沉默了一下:“恩叔對‘平西王府’究竟知道多少?”

    “應該不比少主少。”

    “是恩叔自己的觀察,還是聽別人説的。”

    “都有,只是少主放心,我不是三歲孩童。”

    這意思也就是説,他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

    “恩叔認識這位娘娘,是在投身‘平西王府’之前,還是投身‘平西五府’之後?”

    “少主問這……”

    “請恩叔告訴我。”

    “這有什麼要緊?”

    “我並沒有説要緊不要緊,只請恩叔告訴我就是。”

    楚雲秋還是遲疑了一下,才説:“我是先認識那位娘娘的,後來才投身‘平西王府’。”

    那就有可能是因為那位娘娘,才投身“平西王府”的。

    李詩心頭一跳,道:“當時,那位娘娘,已經是‘平西王府’的人了麼?”

    楚雲秋要説話,還沒有説話。

    只聽一個女子話聲從外頭響起:“娘娘有請楚爺。”

    來得真是時候。

    楚雲秋忙站起來道:“少主請稍坐,我去去就來。”

    他沒等李詩説話,甚至沒等李詩站起來,便快步向外走去。

    似乎很急,似乎不敢稍慢,等到李詩跟着站起來,他已經出了廳堂了。

    李詩往前走了兩步,往外看,他什麼也沒看見,因為外頭已經沒有人了。

    顯然,楚雲秋已經跟着那個來傳話的女子走了。

    真快。

    話不過剛開始問,楚雲秋就被那位娘娘派人來召走了,沒辦法,只好等了。

    等,不要緊。

    那知一等竟等了一盞茶工夫,還沒見楚雲秋回來。

    李詩動了疑。

    剛問話,那位娘娘就派人來把楚雲秋召走了,難道是巧合。

    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來得不是時候了,李詩本就懷疑那位娘娘能竊聽他跟楚雲秋的談話,如今更懷疑了。

    他想證實他的懷疑,打算四處找找看。

    只聽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往外一看,只見一名婀娜多姿的綵衣少女扭動着腰肢走了過來,很快的到了廳堂門外,嬌靨上沒什麼表情,目光一凝望李詩:“你就是楚爺那位李姓客人吧!”

    話聲聽起來頗耳熟,正是那兩次傳話,只聞其聲,來見其人的女子。

    李詩道:“不錯,姑娘有何見教?”

    “楚爺讓我來跟你説一聲,他臨時有急事出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請你別等他了,約期再來吧!”

    好,乾脆不來了,而且是等於下了逐客令。

    這那是楚雲秋的為人做事,這位恩叔的身不由己可見一班。

    恐怕跟剛才以不能到門口迎客,不能隨便外出,是一樣的道理。

    分明,這不是巧合,絕不是。

    李詩忍了忍心中火,道:“姑娘應該就是兩次傳話那位。”

    綵衣少女沒説話,這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楚前輩有什麼急事,上那兒去了?”

    “那是我們的事,不能隨便告訴你。”

    “你們那麼多人呢,為什麼單找他去?”

    “那也是我們的事,沒有必要告訴你。”

    已經有點不客氣了。

    “我覺得這不是應有的待客之道。”

    “我只是奉楚爺之命來傳話,別的我不懂!”

    “是奉楚爺之命,還是奉別人之命?”

    “別人?你什麼意思。”

    “我是指你們那位娘娘。”

    “當然是奉楚爺之命。”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見不着楚爺了。”

    “那怎麼會,不是讓你約期再來麼?”

    “你們把我當三歲孩童。”

    “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馬上就明白了。”

    李詩邁步行出廳堂。

    綵衣少女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跟我來,我帶你出去。”

    她轉身要走。

    李詩道:“誰告訴你我要走。”

    綵衣少女忙回過身來:“你不是要走?那你是……”

    “我要找楚爺。”

    “剛告訴過你,楚爺臨時有急事出去了。”

    “我卻以為他還在這座莊院裏,只是你們那位娘娘不讓他再跟我見面了。”

    話落,他邁步要走。

    綵衣少女忙移步一攔,直往李詩身上撞來,人沒到,香風已撲鼻。

    李詩只得往後退了一步。

    綵衣少女也收勢停住,道:“你何必跟我一個傳話的人為難?”

    李詩道:“那你最好再去傳話,今天我非再見到楚爺不可。”

    他邁步又往前走。

    綵衣少女移步再攔。

    這回李詩沒再退讓了,閃身從綵衣少女身邊過去了。

    顯然,綵衣少女攔不住李詩,再有十個也不行。

    就在這時候,倩影一閃,從院門外又進來個人,體態美好,也比綵衣少女美多了,赫然竟是那位大公主。

    李詩心頭一震,腳下停住了。

    大公主的一雙目光冷,話聲更冷:“你可以不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着想,難道你也能不為你的恩叔着想?”

    這一招真厲害。

    李詩一顆心往下一沉,道:“你應該懂這不是待客之道。”

    “你只是楚爺的客,不是我們的客,所以我們沒有必要對你顧什麼待客之道。”

    這倒也是理。

    “楚爺總是你們‘平西王府’的人。”

    “‘平西王府”的人只知道有‘平西王府’,不知道有自己。”

    “照你這麼説,是你們不讓楚爺跟我見面了。”

    “可以這麼説,不過這也是楚爺自己的意思,剛不跟你説了麼,‘平西王府’的人都知道顧全大局。”

    “你們以為我就見不着楚爺了?”

    “要是我們跟楚爺不改變心意,你想再見楚爺,恐怕還真不容易。”

    李詩雙眉為之一揚。

    大公主及時道:“你真能不為你的恩叔着想?”

    李詩又忍了下去。

    大公主又道:“我看還是讓她帶你出去吧!”

    李詩沒説話。

    綵衣少女走了過來,一瞟李詩道:“李客人,請吧!”

    李詩還沒有動,大公主又道:“臨別問你一句,楚爺勸你的事怎麼樣了?”

    李詩道:“我告訴過楚爺了,還沒有決定。”

    大公主道:“你應該認真考慮,儘快決定,我們會有人去聽你的回話的,送客。”

    綵衣少女忙恭應一聲,又向李詩:“請吧!”

    一着受制,李詩還有什麼話説呢,只好跟着那名綵衣少女走了。

    他沒有看見,望着他的背影,大公主的一雙目光突然變了,變得令人難以言喻。

    回到了客棧,李詩就沒再出去。

    他那兒都不必去,那兒也不想去,上別處幹什麼去,又上那兒有用?恐怕一切都等着他的決定了。

    他又能怎麼決定?

    根本就是兩難。

    唯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楚雲秋置身事外。

    可是現在更難了,見都怕再見不着楚雲秋了。

    就算能再見着楚雲秋,他也沒有把握楚雲秋會跟他説什麼,會告訴他他想知道的。

    這怎麼辦?

    李詩好難,這是他自從別師下山以來,所碰到的最難的一件事!

    他沒有吃飯!

    天都黑透了,他也忘了點燈。

    只那麼和衣躺着,一動都沒動。

    又是夜三更了……

    李詩清晰的聽見,有人來了。

    有人從夜空來,經過屋上,到了院子裏,行向他的屋。

    來人的身法很輕盈,這種輕盈的身法頗為熟悉,像是……

    李詩躺着沒動,他的心一陣猛跳。

    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個低低的女子話聲:“是我,我要進來了。”

    輕柔、甜美,沒錯,是那個人。

    門輕輕開了,帶着一陣醉人的香風,閃進來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隨即門又輕輕關上了。

    李詩仍躺着沒動,他看見了那條無限美好的人影,他可以確定了,是那個人那位大公主。

    大公主帶着香風已到了桌旁,李詩還是沒動,他認為大公主既然一來就打招呼,那就表示她沒什麼惡意,那麼,她是幹什麼來的呢?

    只聽大公主那輕柔、甜美話聲又起:“你已經醒了,是不是?”

    李詩沒説話。

    “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惡意,為什麼不説話呢?”

    李詩説了話:“我覺得很意外。”

    “什麼很意外?”

    “你又來了。”

    “我這趟來跟上趟來,有所不同。”

    “有什麼不同。”

    “上一趟,我是奉命而來,這一趟則是我自己請準了娘娘來的。”

    “我不認為有什麼不同。”

    “被派來,跟自己願意來,當然不一樣。”

    “目的總是一樣吧!”

    “可以這麼説。”

    “那又有什麼不同。”

    “不要以為我賤,記得白天你臨走的時候,我讓你儘早決定,會有人來聽你的回話麼?那是我預留的伏筆,我要是不請準娘娘跑這一趟,恐怕你永遠沒辦法知道你那位恩叔的事。”

    李詩猛然坐了起來:“大公主是説……”

    “我早趁汶一趟之便。來告訴你那位恩叔的事的。”

    “大公主知道我恩叔的事。”

    “不然我跑來幹什麼!”

    “大公主怎麼會這樣做。”

    “你不是想知道你恩叔的事麼。”

    “大公主可知道,我為什麼要知道我恩叔的事?”

    “我猜到了幾分,你是想知道你那位恩叔跟我們娘娘之間是怎麼回事,然後你要謀取對策,讓你那位恩叔離開‘平西王府’。”

    李詩心頭一震:“大公主都想到了,你們那位娘娘一定也想到了。”

    “當然,不然她不會阻你那位恩叔再跟你談下去,甚至不讓他再跟你見面。”

    “你們那位娘娘怕我知道,而大公主你卻跑來告訴我!”

    “事實上是這樣!”

    “大公主……”

    “我背叛了我們娘娘。”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知道麼?”

    李詩的一顆心突然猛跳了好幾下,道:“大公主剛才告訴我,這趟是你請準了你們那位娘娘來的?”

    “對!”

    “目的跟上一趟一樣。”

    “對!”

    “趁這趟之便,來告訴我我恩叔的事?”

    “對!”

    “大公主什麼都不要説,就此請回吧!”

    黑暗之中雖然看不見,大公主一定為之一怔:“怎麼説,你讓我什麼都不要説,就此回去?”

    “不錯!”

    “你不想知道你恩叔的事?”

    “當然想,只是我不想給大公主找麻煩。”

    “這話怎麼説?”

    “大公主一定達不到目的,事實上大公主也不是一定要達成任務,在這種情形下回去,要是讓你們那位娘娘知道大公主反而告訴了我什麼,那不是大公主的大罪麼!”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大公主必然向李詩投過了異樣一瞥,事實上,她的話聲已經有點異樣了:“就衝你這句話,我就是受處罰也值得了……”

    李詩心頭跳動,道:“大公主……”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索性成全我呢!”

    “我覺得大公主已經跟上趟來時不一樣了,剛我也説過,大公主這趟來,不是為達到目的而來,況且,真要是那樣,也跟大公主的來意完全背道而馳了,是不是?”

    黑暗中看不見大公主嬌靨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不過她的話聲已經起了輕顫:

    “你能知道我,不管受什麼,我也是心甘情願了……”

    頓了頓,話聲已趨平靜:“你不必顧慮太多,頂多我也只是又一次沒能達成任務而已,沒有人會知道我會告訴你恩叔的事。”

    “大公主有把握,你們那位娘娘,不會派人跟來監視。”

    “我不怕,要是娘娘派人來監視,那絕瞞不了你,是不是?”

    事實上卓在大公主來到之初,李詩已經運用他那敏鋭的聽覺搜索了,十丈之內,他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他道:“既然如此,大公主就請説吧!”

    “我坐下來了。”

    李詩忙道:“大公主請坐,茶已經涼了,我無以待客。”

    “我不是客,你也不要把我當客。”

    大公主坐了下來,坐在了桌旁,只聽她又道:“白天,我記得你曾經問過你恩叔,是先認識我們娘娘,還是先投身‘平西王府’。”

    “不錯,我恩叔已經告訴我了,先認識那位娘娘,後投身‘平西王府’。”

    “你又問,當時我們娘娘,是不是已經是‘平西王府’的人了。”

    “不錯,可是我恩叔沒來得及回答,就讓你們那位娘娘派人召走了。”

    “那是因為我們娘娘人雖然在另外一個地方,可是對你們的談話卻聽的一清二楚。”

    “這我想到了。”

    “你想知道這些幹什麼?”

    “我想知道,我恩叔之投身‘平西王府’,是他自己的心意,還是受了你們那位娘娘的説動。”

    “我可以告訴你,你恩叔所以投身‘平西王府’,是受了我們娘娘説動。”

    “大公主知道?”

    “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照這麼説,你們那位娘娘認識我恩叔,恐怕都是經地特意安排的。”

    “那倒不是,我們娘娘邂逅你恩叔,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當時你恩叔失意、潦倒,貧病交加,我們娘娘慧眼識英雄,救了你恩叔,治好了他的病,結果兩個人就……”

    就怎麼樣,大公主沒有説下去。

    其實也用不着她説了。

    李詩皺了眉:“照這麼説,我恩叔跟你們那位娘娘之間,是很自然產生的情感。”

    “也可以這麼説,不過我們娘娘垂青你恩叔,利用你恩叔的失意,不斷給他慰藉,終於使得你恩叔成了她的……”

    她的什麼,大公主又沒有説下去。

    李詩眉餘皺深了三分:“我恩叔似乎很聽你們那位娘娘的。”

    “不錯,你恩叔對我們娘娘唯命是從。”

    “恐怕這不只是因為規法。”

    “那當然,還有他們兩個之間那種情。”

    “那種情?情還分那一種麼?”

    “你恩叔跟我們娘娘之間的情,不同於一般男女之間的情愛。”

    “噢,有什麼不同?”

    “那似乎不是情,應該説是一段孽緣。”

    就像楚雲秋自己説的。

    “怎麼説?”

    “你恩叔出於感恩,我們娘娘未必付出真情,可是你恩叔已然英雄氣短,不能自拔了。”

    大公主説得很含蓄,畢竟她是個女兒家。

    可是李詩已經懂了,那位娘娘就像一隻蜘蛛,楚雲秋像她的獵物,深陷她的網中,若是沒有外力幫助,楚雲秋很難掙脱了。

    失意,尤其是情愛方面的失意,對一個人以影響竟這以大,甚至連楚雲秋這種人物都不能免。

    李詩不由為之一陣難過,沉默了一下,他問大公主:

    “大公主怎麼知道,你們那位娘娘,對我恩叔,沒有付出真情?”

    “我追隨我們娘娘多年,我太知道她了,她要的不是情愛,只是男人,而且你恩叔不是她的頭一個,恐怕也不會是她的最後一個。”

    李詩心裏的難過又增加了三分。

    他道:“這得儘快讓我恩叔知道才好。”

    “不錯。”大公主道。

    “以大公主,要怎麼樣才能讓我恩叔知道?”

    “那恐怕只有你當面告訴他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

    “這我就不敢説了。”

    “大公主知道,現在再想見我恩叔,恐怕不容易。”

    “我知道,我給你畫了一張圖,按照圖上告訴你的路,告訴你的方法擊。你會找到你見叔的,我把圖放在桌上了。”

    李詩聽見了,一陣短暫而輕微的悉悉聲,他不由為之一陣感動:

    “大公主,我感激……”

    只聽大公主道:“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要你感激,要你謝。”

    那是為了什麼,她沒説。

    李詩也沒敢問。

    其實,又何用她説,何用李詩問?

    李詩忍着心裏的異樣感受,道:“假如能讓我恩叔離開‘平西王府’置身事外,皆大公主今夜所賜。”

    大公主道:“不要跟我客氣了……”

    “我不是客氣,我是由衷之言,大公主這樣對我,我要還跟大公主客氣,我還算什麼人?”

    “這句話聽得我很安慰,你什麼都不必再説,只你知道我的心,記住在‘張家口’對付‘平西王府”的事件中,有這麼個女孩子就行了。”

    李詩忍不住又是一陣激動,道:“大公主……”

    “我來了不少時候了,該走了。”聽得見,大公主站了起來。

    “我不會再來了,也沒有理由再來了,再見面的時候,就又是敵對的情況了,也只有敵對的情況了。”

    聽得見,她轉身走向房門。

    李詩忙下了炕,道:“大公主,我不送了。”

    “睡吧,你還可以睡一會兒。”

    大公主説完了這句話,門開了,只見那無限美好的身影,輕輕的閃了出去,隨即,門又關上了。

    李詩緩緩坐了下去,隨即,他又躺了下去,以兩手當枕,睜着眼上望,心裏的異樣感受再度泛起,一時間他也想了很多。

    最難消受美人恩,他受了人家的,也欠了這份情,怎麼還?

    然後,他想到了楚雲秋,這麼一個人物,竟然身陷孽海,不能自拔,可見,人在失意的時候是多麼的脆弱,可見一個“情”字真能讓人生,叫人死。

    也就因為楚雲秋是這麼一個人物,他認為那位娘娘對他有恩,對他有了付出,所以他該負起這個責任,該有所報償,絕不會辜負。

    大公主説的那些,李詩能讓他這位恩叔相信麼,連大公主都不敢説,恐怕,這得靠李詩自己了。

    最後,他想到大公主那麼情重,那麼細心的給他畫的那張圖,那是張什麼樣的圖。

    李詩挺身坐起下了炕,點上了燈,燈光一亮,桌上一個約莫一尺長短的紙卷映人眼簾。

    他忙拿起,紙卷還有點温意,也透着醉人的幽香,在心底再泛異樣感受之中,他打開了紙卷。

    他一看就看出來了,紙捲上畫的是那座莊院,標明的一個入口,不在莊院前,而在莊院後的一片樹林裏,而且註明了打開入口的方法,進入以後怎麼走,楚雲秋的住處在什麼地方,到了楚雲秋的住處之後,怎麼打開出口,出口是在楚雲秋住處的什麼地方。

    這麼一張紙,紙上的一筆一劃,都代表着無限的情意,李詩又一次的感動,也又一次的激動。

    大公主只給了他這張圖,並沒有要他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會比現在更適合,而且,見楚雲秋,解決這件事,應該是越快越好。

    李詩他抬手彈熄了燈。

    屋裏,剎時又是一片黑暗,比剛才還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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