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中所傳的聲音影子聽出是屬於星咒神的,他朝虛空中望去,那先前隱身的星咒神赫然出現星咒神殿上空。
縱橫數十里的宮殿,高逾幾千仞的城牆,垂直於天地間,呈六芒星狀分佈,氣勢恢宏,金碧輝煌。
落日、天衣、殘空、漓渚也抬頭望去,在驚歎之餘,並沒有看到那剛才説話之人。
“神。”影子道,語氣是肯定,沒有一絲疑問。
“是的,你已經成為神,不再是凡塵中人,塵世間的一切也不再屬於你,所以你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就像當初你感覺與我之間的距離一樣。”星咒神的聲音再度響起。
影子沉吟着。
是的,當他第一次在星咒神殿見到星咒神之時,心底產生的千山萬水之感,就如現在,他與落日、天衣、漓渚、殘空四人之間一樣。
但這樣就代表着一個人成了神麼?
影子道:“這個結果是因為我放棄了自我嗎?”星咒神道:“是的,你經過種種磨練,已經頓悟,解除了人一生中最大的牽絆。”影子並不在乎自己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神,這對他並不重要,只要,他感到了這其中有很微妙的東西存在。在他戰勝朝陽後的一切將是“神”與神之間的事,而不是神與人。這其中隱寓着人是沒有資格與神戰的,猶如先前一次來星咒神殿時星咒神對他的不屑一顧,但似乎,又不僅僅是如此。
影子道:“這是神與神之間的戰爭?”星咒神道:“是的,是神與神之間的戰爭。”影子道:“如果我是一個人呢?”星咒神哈哈大笑,道:“你將會死在星咒神殿。”影子始終平靜地道:“這是否説,我是神就可以突破星咒神殿?”星咒神一陣啞然,轉而冷笑道:“你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一。”影子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我想,這是星咒神對一個人最高的評價。”“不,應該是神。”星咒神糾正道。
影子半晌沒有説話,落日、天衣、漓渚、殘空則尋找着如何才可以到達那懸浮於星咒神山上空的星咒神殿,要突破星咒神殿,他們必須首先到達星咒神殿。但此刻,他們還在星咒神山底下,望着虛空中那恢宏的建築,他們無法通過通過馭風之術到達那懸浮於空中的神殿,況且,眼前所看到的星咒神殿或許只是一種幻像,沒有找到入口,他們進不了。
天衣道:“王,我們找不到。”影子並沒有在意天衣的話,他重又望着那虛空中的星咒神殿,道:“其實,你們一直在等着我的到來……”想了想,卻又改口道:“應該是歸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影子的話一落,落日、天衣、殘空、漓渚四人俱驚,什麼歸來?難道影子本就是神族中人?抑或,僅僅是影子一種完全沒有把握的猜測?
虛空中的星咒神殿一陣閃動,忽隱忽現,良久才穩定下來。星咒神對影子的話似乎感到了極大的意外,聲音變得冷冷的,隱約含着某種怨恨,道:“沒有人可以告訴你答案,惟有你自己才能夠回答你自己!”影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如此,我便明白了。”曾經的一切雖然漸漸離他遠去,但那留下的疑惑仍然不解,那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操縱着,是為了等待他的歸來。以前的一切不再屬於他,原來他有一個早已有的更久遠的身分,現在,他是一個歸來者。
影子轉過身來,面對落日、天衣、漓渚、殘空四人,道:“我們的行程現在才開始。”天衣誠懇地道:“王,無論前面怎麼樣,我們都會與你一起,這是我們的使命!”落日笑了笑,道:“王,你是怕我們拖累你嗎?那我們現在就回去。”裝着一副欲走的樣子,腳步卻是沒有移動半分。
影子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這是他多日來的第一次笑。
漓渚大叫道:“王笑了,你們看,王笑了……”聲音衝向星咒神殿,久久迴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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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到達星咒神殿,就必須跨越星咒神山,除非星咒神殿的大門自行開啓。而面對一個想突破星咒神殿之人,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此時,影子五人在陡峭的絕壁小道上往星咒神山攀去,這也是惟一一條通往星咒神山的小道,每一個在幻魔大陸的歷練者來回的必經之路。影子雖然可以憑藉自身所擁有的力量,直接到達山之巔,但落日四人卻不能。
半山腰,雖然四周雪花飛舞,卻是再沒有一片落在星咒神山上,而往下望去,大地都是白皚皚的積雪,一片迷茫。往上望,不再能看到雪,這雪彷彿就是從半山腰同等高的地方飄落的,再極目遠眺,透過碧淨的虛空,西羅帝國隱約可見。
落日驚歎,道:“若是到了星咒神山山巔,整個幻魔大陸豈不都在星咒神山的眼底?怪不得星咒神殿能夠主宰整個幻魔大陸,就這星咒神山之高,就已經足夠嚇人了。”一向不太喜歡説話的殘空也禁不住由衷地感嘆道:“是啊,從山腳往上看,似乎並不覺得。如果我死了,希望能夠葬在星咒神山之巔,向着東方,就可以看到暗雲劍派了。”“呸,呸,呸……什麼不吉利的話,也敢在現在這個時候説起!誰都不準死,直到相助王完成一切!”漓渚沒好氣地喝止道。
殘空面現腆靦,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看,這些是什麼?”天衣這時出聲道。
在他的手所指的方向,他們看到了那些嵌於險處叢生崖壁上的碑牌,碑牌上刻着細密的碑文,一直到山頂,形成碑林。
影子早已注意到這些碑牌,每一塊碑牌上都雕刻着某個占星師所觀測到的星象運行軌跡,及相對應的塵世間所發生的事情。比如,幻魔紀年一百三十六年,九翟於午夜觀測天狼星偏離軌跡,直耀東方。翌年,雲霓古國戰事起,國險滅……幻魔紀年三百六十七年,炎汐見六星匯合,幻魔大陸烽煙四起,死二百七十八萬人……幻魔紀年二百十一年,太一星光芒黯淡,附耳星大盛,西羅帝國衰竭,奸佞當道,戰煙四起,而同時歸邪現於帝都阿斯腓亞上空,預示有貴人歸國。其年,久已懸缺太子之位得實……等等,皆是各占星師所觀測到的星象,然後對應幻魔大陸所發生的大小事情。其中,連千年前幻魔大陸所發生之事,也皆有詳細記載,這無數的碑牌,是整個幻魔大陸興衰演變的真實歷史,而這些碑牌上的內容也是占星家師每一個占星師獲得占星師資格之前,所要學習的第一課。
在快要到達星咒神山之巔前,影子還看到了當年無語所雕刻下的一塊碑牌,上面寫道:“無語觀星於天,天不變,星在變,璣衡窺管無害於星。”只有聊聊數語,沒置時間,沒有星象變化,沒有佔測結果,不同於其它任何一塊碑牌,看似惰怠,但影子分明看到了無語當年藏在這聊聊數語背後那顆躁動不羈的心,不屑於雷同,對一切的質疑。
面對着這樣一塊碑牌,影子鞠了一躬,後面的落日、天衣、殘空、漓渚也隨着施之以禮。
“貴客來了,請上山吧。”山之巔,有聲音傳來,是顏卿。
五人抬頭望去,見到一個身着黑衣占星袍之人,站在通往山巔的路口,五人並不認識顏卿。
顏卿自我介紹道:“我叫顏卿,奉主神之命在此恭候五位。”落日、天衣、漓渚、殘空四人頓時警覺!在山下,他們已經聽過星咒神與王之間的對話,而星咒神並沒有表示絲毫的友善,顏卿的前來接迎,決無善意。況且,他們的目的是為了突破星咒神殿,因此星咒神山的所有人都會是他們的敵人。
殘空向前一步,沉聲道:“王,讓我來對付他。”影子道:“無須如此緊張。”轉而,望向上方的顏卿,道:“你知道我來此的目的嗎?”顏卿道:“知道,主神説,你們來此是為了突破星咒神殿,主神還説,你們來星咒神山,就是客人,讓我好好款待貴客。”影子道:“既然已經知道,就無須客氣。”顏卿卻道:“可能你不知道,星咒神山的占星家族和幻魔大陸其它地方一樣,都是星咒神殿管轄下的子民,只是離星咒神殿近些,得到主神的恩龐。就算主神沒有交代,每一個來星咒神山之人,都會得到占星家族的盛情款待,至於你們來此的目的,那是你們與主神之間的事情,占星家族沒有權力過問。”影子沉吟着沒有出聲。
背後,天衣出言提醒道:“王,他的話不可信,星咒神山非一般之地。”漓渚這時道:“王,我們直接殺去,這樣就沒有任何擔心了。”落日沒好氣地道:“殺你個頭,你就知道殺,王是那麼嗜殺的人嗎?”漓渚道:“空城不是死了那麼多人嗎?”話一出口,立即感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以手捂住嘴。
天衣、落日、殘空三人的利目齊齊射向漓渚,這是眾人留在心底,卻誰敢不敢觸及的話題,卻無意被漓渚説漏了嘴。
漓渚忙道:“王,我一時胡説,請王責罰!”隨即便單膝跪了下來。
影子卻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道:“起來吧,你所説的是事實,但既然我們來到了星咒神山,就不妨相信他一次。”隨即轉向顏卿道:“那就請帶路吧。”在顏卿的帶領下,他們看到了居住在星咒神山之巔的占星家族。確如顏卿所言,占星家族與幻魔大陸其它的地方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有街道,有房舍,有店鋪,有茶館,有酒樓……街上是來來往往的人,看上去都顯得很温和友善,臉上掛着淡泊一切、對生活滿足的笑意。
落日四人的心本來很警覺,但看到街上之人所投來的友善笑容,那份警覺便在不自覺間淡去——那些人真誠的笑,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們來到了一家酒樓,盛宴已擺開,滿滿一桌子都是他們所未見過的佳餚,色香味俱全。
六位白衣白鬚的老者見到影子五人的到來,忙站起,拱手道:“歡迎貴客的到來。”影子望向顏卿。
顏卿道:“這六位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這次也是專程來陪五位貴客的。”從左至右,顏卿介紹道:“這位是鍾伯,這位是星伯,這位是明伯,這位是廣伯,這位是榮伯,這位是成叔。”每介紹一位,每人都微笑着對影子五人點了點頭。隨後,鍾伯道:“五位是占星家族多年來迎來的第一批貴客,我們六人就代表全族上下對五位的到來表示深切的歡迎。”舉起酒杯,續道:“來,讓我們為五位貴客的到來乾杯!”六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舉起酒杯,等待着影子五人舉杯同飲。
影子亦端想酒杯,道:“那我們就感謝占星家族的盛情。”“王,不可大意!”就在影子舉杯欲飲之時,一旁的天衣出言提醒道。
影子道:“盛情豈可推卻?無妨。”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落日四人見狀,也只得同飲杯中之酒。
六位老者見狀,發出暢快的笑聲,鍾伯道:“貴客真是豪爽,那我們今天就不醉不歸。顏卿,快將貴客的酒杯倒滿。”酒在一杯一杯地喝,笑聲也一聲聲地在傳出,這其中當然有影子的。在這樣一個孤立於世、離天最近的地方,笑聲傳開是能響徹天地的。這樣的笑聲人一生中難得有一次,也只能有一次,因為,能夠讓天地聽到自己笑聲的人是幸福的,但這個世間的幸福並不多。
此時,在星咒神殿,星咒神也在聽着這笑聲,他坐星咒神殿聖殿的玄冰王座上,在他下面是護法星宮的五大護法,缺了天馬星宮的天馬護法,那是一個已死去的人——樓夜雨。
星咒神道:“喝完這絕塵酒,他就真的不再是人了。天亮,將是決戰開始的時候。”鳳凰護法——曾經的銘劍,道:“主神在擔憂些什麼。”星咒神嘆息一聲,道:“是啊,我的心中的確有些擔憂,始終不明白神主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鳳凰護法道:“主神無須擔心,我等會誓死護衞星咒神殿!”翼龍星宮、天狼星宮、白虎星宮、玄武星宮四位護法也同聲道:“我等誓死護衞星咒神殿!”星咒神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們會誓死護衞星咒神殿,但你們難道沒有佔測到-那個結果-嗎?”五位護法一言不發。
星咒神續道:“所有發生的一切,只為等待-那個結果-的到來,誰也改變不了——神主到底想幹什麼?”眼中滿是不解和疑惑。
玄武護法道:“但神主什麼也沒有説,能否突破四大神殿是他自己的事,四大神殿需要護衞的是整個神族,而不是猜測神主的意願。”星咒神苦笑一聲,道:“我何曾不是這樣想,但有些事情是顯而易見的。”玄武護法再次道:“如果需要四大神殿故意承讓,使其突破,這個結果也不是神主想要的-那個結果-我們可以佔測到,但那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範疇,否則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神主,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星咒神的心為之一動——是的,結果雖然可以佔測到,但自己又何必去考慮它呢?萬物皆在運行中,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誰也不能肯定這最後的結果。她忽然想起了無語,這個人有着極高的天賦,但他考慮了自己不應該考慮的問題,所以註定逃不過最後死亡的結局。
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這是星咒神殿的主神對待事情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