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雪殿,今日來求見的大臣特別多,擾亂了這裏慣有的寧靜。
褒姒也不知今天送走了多少位大臣,總之,該來的都來了,而褒姒所等的那個人卻還沒有來,但她相信他一定會來。
院外的櫻花樹旁,雪已經隱去了那些大臣所留下的腳印,寂靜無聲的雪,又讓這裏充滿了格外的寧靜。
終於,褒姒要等的人已經來了,火紅的斗篷與潔白的櫻花相映成趣,他站在了幻雪殿門口。(幻雪殿一向沒有侍衞及宮女,前來大臣都自行通報,得到允許方進入幻雪殿。)
來者自然是軌風,軌風在門口道:“軍部大臣軌風求見陛下!”褒姒並沒有立即宣軌風進入,只是略帶倦意地道:“軌風大人有什麼事嗎?有事明日再説,朕有些倦了。”軌風道:“軌風有事非見陛下不可!”褒姒道:“但朕累了,想休息。”軌風道:“此事非常重大,希望陛下見臣一面。”褒姒在裏面道:“朕已經説過,朕已經累了,需要休息。”軌風欲轉身離去,但剛走出兩步,便又重回到剛才的位置站定,道:“那臣便等陛下休息好後,再見臣之面。”幻雪殿內不再有聲音傳出,軌風就這樣筆挺地站在雪地中。
今晚的櫻花樹似乎有了伴……
翌日天亮,積雪已經在軌風身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幻雪殿內傳出褒姒的聲音:“軌風大人還在麼?”“在。”軌風道。
褒姒道:“既然真的有事,那就進來吧。”軌風抖落一身的積雪,走進了幻雪殿。
幻雪殿內燃起了檀香,在褒姒面前正擺放着一張古琴,她沒有理會走進的軌風,伸出雙手,十指在琴絃上款款而動,渾厚的琴聲便盪漾開來,縈繞在軌風耳際。直到一曲終了,褒姒方抬起頭來,道:“軌風大人認為朕的琴藝如何?”軌風道:“陛下被稱為西羅帝國最富才情之人,琴藝自是卓絕不凡。”褒姒道:“但軌風大人對我的琴藝並無所動。”軌風直言道:“聽琴須有知音,而我卻並不是陛下的知音,亦無聽琴之心境。”褒姒輕輕一笑,道:“因為你心中有事。但軌風大人可知為何朕讓你等如此長的時間麼?”軌風道:“因為臣冒犯了陛下的威嚴,這是陛下對臣的懲罰。”褒姒道:“不,這並不是懲罰,而只是告戒!”“對臣都是一樣。”“可對朕卻並不一樣!”褒姒威嚴的目光注視着軌風,眼睛一動不動。
軌風沒有再説什麼。
片刻,褒姒道:“好了,此事算已過去,朕不會再計較,也不希望再有下次。你有什麼事就説吧,待會兒朕還要上早朝。”軌風道:“臣要見一個人。”褒姒彷彿早有所料,道:“你想見哥哥?”軌風點了點頭。
“為什麼?”褒姒道。
軌風道:“因為他會告訴我該怎麼做。”褒姒道:“這就是你要見朕的目的?”軌風道:“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想知道陛下的態度。”褒姒望着軌風道:“你想知道我的態度?”“是的。”軌風答道。
褒姒道:“想知道這一點並不難,誰能夠給朕向西羅帝國所有子民交代的理由,取得所有子民的信任和支持,朕便會支持他。這是朕對你所説的話,也是對其他文武百官所説的話。”軌風道:“臣所能夠説的理由已經在昨天説過,陛下也已經聽到。”褒姒道:“但這些並不夠,沒有誰比你更清楚,你的軍隊是否能夠阻止朝陽大軍的挺進!”軌風不説話了,褒姒所言沒錯,單以千年前的經驗和現在西羅帝國的軍力來看,是無法與朝陽相抗衡的。當然,這裏的軍力並不單指軍隊所擁有的人數,而是起着決定作用的領導者之能力,能夠獨支一方的大將之材,比如朝陽手下的驚天、安心,還有無語,還有……他們隨便哪一人便可抵上百萬的軍隊。
半晌,軌風才道:“所以我才要見漓渚殿下。”褒姒無奈地道:“你認為哥哥能夠幫你?”“一定能夠!”軌風無比肯定地道。
褒姒道:“可他連離開玄武冰層都不能夠,又如何能幫你?他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強大。”“不,他比我想象中還要強大,當初他能夠告訴我如何烤乳豬給漠吃,就一定有辦法對付魔族的其他人,包括朝陽!”軌風無比自信地道。
褒姒道:“你認為這話是哥哥對你説的麼?”軌風感到詫異,道:“難道不是?”褒姒道:“當然不是,是朕假借哥哥之口,讓人轉告你的。”“是陛下?”軌風感到十分意外,道:“陛下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褒姒道:“這是朕的事。”軌風仿若恍然大悟般道:“難道陛下心中已有了應對之策?”褒姒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其實讓人把這些話説給軌風知道的是師父天下,而並不是她,現在師父已經死去,又有何對策可言?當然,褒姒是不會將這些説給軌風知道的。但她心中確實已經有了應對策略,道:“我説過,若沒有一個可以給西羅帝國子民交代的理由,無論是降還是戰,朕都不會同意。如軌風大人願意,朕倒可以讓你去做一件事情。”“什麼事情?”軌風對褒姒似乎已經開始刮目相看了,這是一個比安德烈三世更富智慧和治理天下能力之人。
褒姒道:“朕讓你親自去南方邊界一趟,但僅僅代表的是你個人,而並非西羅帝國的軍部首席大臣。”軌風道:“陛下想要臣如何做?”褒姒道:“去殺朝陽。”軌風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重複道:“陛下是讓我去殺朝陽?”褒姒道:“是的,朕的確是欲讓你去殺朝陽,只要朝陽一死,一切問題便會迎刃而解,也不用考慮是戰還是降。”軌風道:“但陛下認為屬下能夠做到麼?”褒姒道:“只要你願意,你一定能夠做到!”軌風這才發現褒姒話中有話,他道:“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語氣重又變得冷傲。
褒姒道:“難道軌風大人要朕説得更明白些麼?你乃魔族中人,是陰魔宗魔主安心最得力的助手隱風魔使,要是你去刺殺朝陽,當然比任何人都更為合適。”軌風不由得內心一震,卻仍強作鎮定道:“臣不明白陛下所説之話是什麼意思,也沒聽説過什麼隱風魔使。”褒姒道:“你又何必再裝呢?二十年前,哥哥夜有一夢,夢見自己騎着戰馬率領大軍馳騁於幻魔大陸,為西羅帝國開拓疆土。每當他遇到絕境之時,總有一個人救他脱離危險,那人自稱軌風,身着火焰般燃燒的紅色斗篷,他説他是一個可以幫助哥哥完成理想之人。哥哥醒來後,便固執地尋找這樣一個在夢中出現之人,而恰在這時,你出現在了阿斯腓亞,當哥哥見到你時,便發現你正是他夢中所見之人,於是將你推薦給父皇,供職軍部,直到今天你成為軍部的首席大臣。”軌風道:“這並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知道的人並不少。”褒姒道:“但沒有人知道哥哥為什麼會做那樣一個夢,更沒有人知道夢是可以由人控制的。而可以控制夢的這個人正是陰魔宗魔主安心,他的-精神遙感入夢術-便可控制別人的夢,連哥哥都不知,他之所以做這個夢正是因為安心對他施以-精神遙感入夢術.安心就是想通過哥哥將你安插在西羅帝國,為將來做準備,而沒有人會懷疑哥哥所舉薦之人。”軌風也不再強作辯解,他的眼睛射出逼人的神芒,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曉的?”殺氣已經開始瀰漫。
褒姒似乎並沒有感覺到,若無其事地道:“因為我是天下的惟一弟子,世上所有權術伎倆之事,沒有什麼可以瞞過我。”軌風道:“我是説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分的?”褒姒道:“在我回到西羅帝國之時,在天衣出現幫助你之時,而天衣是陰魔宗魔主安心惟一的兒子。”軌風道:“那你為何直到現在才道出我身分的真相?”褒姒道:“因為你以前還有利用的價值,有些事情需要你替我們去做。”軌風道:“你説的是對付影子?”褒姒並不否認,道:“不錯,而你現在卻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軌風道:“這就是你不作任何決定的原因?其實你心中早已知道,無論是降還是戰,只會有利於聖主。因為西羅帝國若降,那聖主便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而贏得西羅帝國,乃至天下;戰也是一樣,西羅帝國的軍隊掌握在我的手中,只要我率領大軍到達南方邊界,聖主過得妖人部落聯盟,西羅帝國的軍隊便會紛紛投向於聖主的旗下,這與降沒有任何區別。”褒姒道:“在你的計謀還沒有得逞之前,我必須除去你。”“但你以為憑你的實力可以做得到麼?”軌風如火焰般燃起的斗篷被風鼓動着,而更有以意念驅動魔咒召喚出的無數風刃貼着褒姒身周旋動着。只要褒姒有任何異動,這些無形的風刃便會刺穿她的身體。
而褒姒的樣子看上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她微微一笑,道:“軌風大人認為朕會打無準備之仗?這也是朕最後一次稱你為軌風大人了。”軌風心念一緊,褒姒的攻勢突然變得猛烈。
這不是任何有形的攻擊,而是強大的精神力進攻,當軌風心念一動,其強大的精神力便侵入了軌風的大腦。
其實軌風早已用意念驅動魔咒召喚出無形風刃,對褒姒發動了攻勢。不過,褒姒的精神力比他更早形成,只是她正等待軌風心念出現空隙之際入侵其大腦。所以,軌風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被褒姒的精神力入侵大腦。
軌風只得強力抗衡着褒姒精神力的入侵,面對着褒姒強大的精神力,他不能佔到絲毫的便宜,儘管單以精神力的修練程度來講,軌風甚至有可能比褒姒更深厚一些,但在利用精神力的進攻上,他顯然不如褒姒這單修精神力之人。更重要的是,他還得集中一部分精神力感應着四周的變化,以防其他人的突然襲擊。是以,一時之間,軌風與褒姒的抗衡不佔任何優勢。
但他又知道,必須儘快擺脱褒姒的精神力糾纏,取得勝利,長時間拖下去只會對他不利。
就在軌風感應不到四周有任何危險的存在之時,他集中了所有精神力對褒姒施以最凜冽的反擊。
而就在這時,一柄冷劍從軌風背後疾射而至,一瞬間便刺進了他的身體,劍尖自胸前透出。
軌風還未來得及轉身,瞪着大大的眼睛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後出現的是月戰以及月戰的劍。
褒姒看着倒地而亡的軌風,目無表情,良久,才轉向月戰道:“你為何要一劍殺死他?”言語中帶有責備之意。
月戰木然地道:“因為他該死,這是師父曾經説過的話。”褒姒顯然不願意看到軌風就這樣死去,但此時,這已經成了不可改變的事實。她看着軌風的屍體,眼中帶着一絲歉疚。之所以知道軌風是陰魔宗的黑風魔使,這也是師父告訴她的。
褒姒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月戰,道:“師父還説了什麼?”月戰道:“師父還説,必須戰!”褒姒不由得苦笑一聲,道:“看來師父死前什麼都想到了,也什麼都安排好了,但——何以為戰?難道讓西羅帝國的軍隊去送死嗎?”月戰道:“師父只説過必須戰!”褒姒轉過頭去,望向院中的櫻花樹,不再説什麼。她不知自己是否應該按照一個已死之人的意願去行事,但這,似乎又是不可抗拒的。她心中不禁問自己:“難道自己就沒有意願嗎?而自己的意願又是什麼?”褒姒心中感到茫然。
良久,她對着身後的月戰道:“你去吧,我知道該怎麼做。”月戰攜起地上軌風的屍體,從幻雪殿飛掠而出。
褒姒看着月戰攜着軌風的屍體從風雪中消逝,忽然想起了漓渚。無論漓渚是不是她哥哥,他都是一個可憐的人,軌風的死有必要讓他知曉。
於是,褒姒來到了皇宮最底層的玄武冰岩層。當她站在螺旋形的石階上,快要到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堵將漓渚隔離開的石壁已經破碎。褒姒清楚地記得十幾天前,漓渚幫她解開冰封離開這裏時,他已將那堵牆重新修復完整,可現在卻又破碎了,裏面的寒氣肆無忌憚地從破碎之處向她迎面撲來,讓她的心都感到了寒冷。
褒姒立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運功在體外形成一層保護牆,以抗寒氣,口中喊道:“哥哥,褒姒來看你了。”裏面無人應答。
褒姒再一次喊道:“哥哥,褒姒來看你了。”裏面依然沒有聲音傳出。
褒姒想衝進去看個究竟,但上次被寒氣冰封不能動彈的情形仍清晰地記得,不能貿然而為,只得以精神力的延伸進入漓渚的冰封之地探個究竟。結果裏面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的氣息,更別説一個活人。
“難道漓渚已經死了?”褒姒心中禁不住思忖道:“但他又怎麼會死呢?難道漓焰去而復返,殺了漓渚?”想到此處,褒姒心中不由得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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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寒區。
銘劍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座高達萬仞的雪山。
銘劍抬頭望去,雪山四面陡峭如刀削,雖然山的四周下着大雪,但山之巔卻碧空如洗,星芒燦爛,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銘劍面露神聖的表情,自語般道:“終於到了,二十年都沒有回到星咒神殿了!”言語之中難掩唏噓、感慨、激動之情。
這裏正是位於極北寒區的星咒神殿所在地——星咒神山。相傳,星咒神殿位於幻魔大陸最東方,可誰會想到是在極北寒區?無語曾耗盡一生的心血在尋找,他做夢都想不到東的極限之地便是北了。
銘劍放下背上已死去的影子,脱去身上以嘯雪獸皮毛做成的禦寒風衣,取出一件華麗、潔白、鑲着金邊的占星袍穿在身上,背後繡有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腰間佩劍持在手中,白芒閃過,變回成了占星杖。
現在,他是星咒神殿的鳳凰護法,帶着使命,回到了闊別了二十載的星咒神殿。
他的左手拇指扣起食指,占星杖的靈力疊加,銀光大盛,一縷奇光射向星咒神山上空。
“偉大的主神,您的子民將回到您的身邊,請您開啓隔世之門。”銘劍口中咒語唸完,單膝跪地。
星咒神山上空一顆星星發出極度耀眼的星芒,隨即,一座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宮殿在星咒神山上空懸浮而起。
宮殿在虛空中縱橫數十里,城牆高愈幾千仞,垂直於天地間,呈六芒星狀分佈。
正是神族四大神殿之一,主宰着幻魔大陸這片空間的星咒神殿。
一片雪花自虛空飄落至銘劍眼前,白芒一閃,雪花破滅,一條延綿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的台階出現在銘劍身前,連接於懸浮於虛空中的星咒神殿正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