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析回頭望向羅霞三人,連咳了兩下,道:“剛剛好,你們只是暫時不能動彈,於性命無憂。”墨青厲聲罵道:“你這惡賊,偷我月石,害我月魔一族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我殺了你!”她奮身向水析撲去,剛站起,未走出兩步,卻又重新跌倒。
水析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不想再説什麼。剛才我沒有讓你們彼此殺死自己,算是我的一點歉疚之心吧。”説完,他扭轉了頭,望了一眼生命之樹,便向前走去,邊走邊咳個不停。
羅霞、墨青、月影三人同時想起生命之樹內的月魔與影子,三人守在外,本就是為了防止有任何外人的打擾,可此刻,水析的目的,顯然是想進入生命之樹內,為月石補充月能。
三人的心都慌了,可此刻卻又不能行功運氣,予以阻止。
水析站在了生命之樹前,持有月石的手伸向了生命之樹。
“不!”羅霞嬌斥一聲,冒着經脈盡爆而亡的危險,強行運功,手中之劍拋擲而出,向水析疾飛而去,破空之聲如同裂帛。
與此同時,她的人亦向水析飛撲而去。
墨青、月影見勢,亦不顧經脈盡爆而亡的危險,持劍躍起,撲向水析。
水析不得不重新回過頭來,手持月石,以意念為導引,接通月石,月石頓放冰藍色的奇光。
在羅霞、墨青、月影進入冰藍色奇光所覆蓋的兩丈範圍內時,三人飛撲而至的身影及羅霞飛擲而出的那柄劍陡然變慢,原來快若驚電的速度竟然變得似蝸牛爬行一般。
月石所擁有的神奇力量竟然可以使時間變慢!
這時,水析口中念道:“以上蒼之法,以時間的名義,打開上蒼的封禁,凝固一切動態的運行。”冰藍色奇光所包圍的範圍內,一切停止運行,包括流動的空氣。羅霞、墨青、月影三人如同被冰封了一般,身形飛撲的姿勢,飛馳的劍,及臉上的表情,組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像。
水析在以咒語完成封禁之後,竟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顯然,以意念接通月石,讓他本已弱不可堪的元氣又大加耗損,使五臟六腑無以承受。
水析用絹帕擦了擦嘴角,沒有看三女,只是低低地道:“你們會沒事的,這封禁持續的時間不會很長。”彷彿是在對自己説一般,而他低低的聲音,事實上也只有他自己才可以聽見。
當水析再次用月石接觸到生命之樹的時候,生命之樹也投下了一道光,彷彿有一道門也隨之打開。水析隨着光門走進了生命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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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有冰藍色液體的水池內,影子與月魔頭上縈繞着冰藍色的氤氲霧氣,此刻的他們已經沒有了自我意識,抑或是他們的意識已經神馳物外,去往了一般人所不能到達的地方,比如天上的孤月。
而水池內的冰藍色液體,已經滲進了他們身體的每一處,洗滌着他們的肌理和靈魂。
這裏可以讓人忘記,就像夢婆湯,從鬼的路進入到人的路,讓人只有今生,沒有前世。
但人世間中,真的有着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人忘記呢?如此,是否也説明人世間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人從一條路轉入到另一條路?
水析看到了影子與月魔,他感到了意外。不是説他看到了人感到意外,而是看到了兩人同在冰藍色液體中感到意外。
他聽爺爺説過,月能池可以讓人擁有月的能量,脱胎換骨,也可以讓人忘記以前的一切。他知道這個女人是月魔,但月魔為何又要忘記以前的一切呢?
這是讓他感到困惑的地方。
水析今天來此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補充月石的能量,第二就是,他知道千年沉睡的月魔又一次醒了過來。
醒來,意味着她要重新尋找月石,意味着千年的詛咒又要降臨,意味着他會有一次不可避免的沉重的挑戰。
他望向月魔的臉,他的心感到了強烈的震撼,憔悴的臉上泛起了激動的表情。
“爺爺曾説過,她的美是每一個男人不可抗拒的,果不其然。”水析驚歎道,他這才明白為何當初爺爺有機會殺她,卻並沒有殺她。
他忍不住靠了過去,輕吻月魔的雙唇和美眸,這種最原始的愛慕之情讓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
但此刻的月魔顯然不具有她睡在水晶石棺時令人慾罷不能的媚惑之態,也沒有醒來時的充滿智慧的高貴,她的臉露出的是最為質樸的表情,所以水析並沒有像影子一樣深陷進去,欲罷不能。
水析記得自己來此的目的,他的目光轉向影子,又望了一眼手中的月石,他將月石放在了影子頭頂百會穴處。
萬流歸宗。月能池的冰藍色液體形成一種無形精氣,通過影子的四肢百骸,蜂擁着向頭頂百會穴的月石匯聚。月石頓放強烈的冰藍色奇芒,照亮了他們所在的每一寸空間。
而此時沙漠中的夜空,有一道冰藍色奇光直奔天上孤月。
一線接通天地。
影子的臉上,此時開始出現痛苦難受的表情,不但月能賦予他的無形精氣在被月石所吸引,而且他體內所擁有的功力也在瘋狂地流失。
水析此舉,就是為了廢除影子的功力,免去今後對他所造成的威脅。
水析的手伸向了月石,以意念接通月石,月石所不斷吸收的月能開始進入他身體的四肢百骸,空蕩的丹田也開始漸漸充實起來。憔悴不堪的臉色開始出現血色,一掃先前的萎靡不振之態。單薄的身體也開始變得強壯高大。
他仰起了頭,享受着身體的不停充實所帶來的快感……
可就在這時,影子的雙眼突然睜開。
月石所散發出的冰藍色奇光猛地一黯,水析的心神為之一蕩。
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爆發,阻斷了月石對月能的吸收。
與此同時,遠在雲霓古國帝都的朝陽突然感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朝陽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臉色顯得極為蒼白難看,嘴裏念道:“他來了。”水析立時望向影子,只見影子正眼露幽藍色的光芒望着他,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魔意。
水析大駭,心中驚呼道:“怎麼會這樣?他怎麼突然會擁有自己的意志?”他連忙收回月石。
影子站了起來,走出了月能池,眼中的幽藍色光芒亦隨之斂去。
水析忙讓自己的內心保持平靜。
影子望着水析的右手,道:“你手中所持的是月石?”水析點了點頭。
影子道:“它不屬於你。”水析道:“它現在在我手中。”影子道:“説得對,它現在屬於你。”“它也會永遠屬於我。”影子淡淡一笑,道:“你這話是自己説給自己聽。”“同樣也是説給你聽。”影子忽然凝視着水析半晌不語。
水析亦毫不避讓地迎着影子的目光。
在四道目光的撞擊中,他們的精神力進入了對方的思維,看到了對方寬廣無邊的思域,更看到了同等級的強者,只有強者才有這種深不可測之感。
水析無法明白影子為何會如此強悍,他體內的功力奔騰如海洋,卻又不是來自月的能量。似乎正是由於這股力量的瞬間爆發,充斥全身,一時之間切斷了月石對月能的吸納。
影子忽然道:“我聞到了你身上和我同樣的氣息,一個固執的人充滿智慧的氣息,這種氣息讓我充滿興奮。”“我也是。”水析感到了對方的氣機在向自己逼進。
影子道:“所以……”“所以我們必有一戰。”水析替影子説出了所要説的話,也是他所要説之話。
影子道:“那你可準備好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哦?”“你似乎並沒有忘記自己是誰。”“是的。”“為什麼?月能池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的自我和記憶。”水析不解地道。
影子指着月魔道:“因為要忘記的是她,而不是我。她的心中有太多的仇恨,而我卻不想被人利用,我永遠只會是我!”水析道:“這不叫理由,月能池不會因為任何人的主觀意識而改變。”“我也不想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影子道。
是的,影子是不會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的,更不會甘於受別人驅使,所以他讓月魔與他一起跳進了月能池,讓月魔與他一起忘記。但真正讓他無法忘記的是他體內的天脈,是月石不斷地吸納他體內的精氣,開啓了他體內的天脈,而天脈瞬間的開啓,讓他保持了所有的記憶,這是他所沒有想到的。
水析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也便沒有再問下去。
他是一個驕傲的人,驕傲的人自有驕傲之人的處世原則。他的手伸了出去,手掌傾斜向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影子微笑,全身的氣機開始瘋漲,氣機鼓動衣袍,獵獵作響。
當瘋漲的氣機淹過水析時,兩人的身形似風般從原地消失。
速度突破了視覺和空間的限制,攻擊無所不在,空間的概念則開始變得虛無……
惟有水晶雕飾而成的壁面,飄動着捕捉不定的縷縷疾風。
而這時,月魔則睜開了眼睛。
她望了望戰作一團的影子與水析,面無表情。
她站起身,走出了月能池,沿着階梯向上走去,上面有一道門,她走出了門,看到了被月石的異能所封禁的羅霞、墨青、月影三人。
她的目光沒有作過多的停留,繞過三人,她看到了一條路,於是穿過廣場,走上那條路。
當月魔來到地面時,正值深夜。
夜很涼,一輪孤月高懸於空中。
她抬頭向上望去,一臉的茫然和落寞。
她又四處張望,除了黃沙還是黃沙,她選擇了一個方向,向前走去……
與此同時,生命之樹內,影子與水析停了下來。
水析道:“她走了,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打下去。”影子沒有作聲,他追了出來,夜空中,他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只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
水析亦跟着出來,道:“這就是-忘記-讓一個人的改變。”影子望了一眼水析,道:“我曾經答應過她,我會幫她找回月石的,你記住我這句話。”影子説完,沿着長長的腳印飛掠而去,轉瞬消失不見。
水析望着影子消失的方向,道:“月石不可能再屬於月魔一族,你也不可能從我手中奪走月石。”言畢,他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當影子追到足印的盡頭時,仍是茫茫一片沙漠,月魔卻已消失不見。
他望着前方,知道今晚是不可能找到月魔的。
他回到地下城市,來到廣場上,此時,羅霞、墨青、月影的封禁正好被解。
三女雖然被封禁,但她們看到了月魔的離去。
“月魔呢?”羅霞忙問道。
“她走了。”“她為什麼會走?”“因為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影子答道。
三女同時驚詫,有些不明白影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月魔會忘記自己是誰?而影子彷彿根本沒事一般。
羅霞試探性地問道:“你……你沒有忘記過去?”影子答道:“是的,是她忘記而不是我。”“為什麼?”羅霞大聲道。
影子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望着前方的生命之樹,只是道:“既然我答應過她,就一定會幫你們找回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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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昇起的時候,影子、褒姒、月戰、殘空,還有羅霞、墨青、月影開始了他們的行程。
而在雲霓古國皇城外,落日與傻劍醒了過來,他們看到了一個佝僂着背的老人正背對着他們,面對太陽。
落日想起了昨晚在生命懸於一線間所見的那張枯瘦、乾癟的臉,他走了過去,在老人背後道:“老人家,昨晚是你救了我們嗎?”老人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太陽,眼睛沒有眨動一下。
落日沒有再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站在其身後。
傻劍見狀,也沒出聲,與落日一起,側立在老人身後。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左右,老人回過了頭來,他的臉確是落日昨晚所見的那張臉。
老人淡淡地道:“你們醒了。”落日與傻劍連忙單膝跪地,同聲道:“多謝老人家昨晚的救命之恩。”老人平靜地道:“你們不用謝我,我也只是恰巧經過,順手救了你們,是你們命不該絕。”傻劍道:“但不管怎樣,是老人家救了我們兩個,謝總是要謝的。”老人沒有過多的反應,淡淡地道:“你們起來吧,我還沒有死,不喜歡別人跪着跟我説話。”兩人覺得這老人怪怪的,也沒多説什麼,便站了起來。
落日道:“不知老人家怎樣稱呼?也方便晚輩稱呼您。”落日似乎有些摸透了老人的性格,所以沒有説言謝報答之詞。
老人望了落日一眼,落日言語上的用詞他注意到了,道:“過去,別人都叫我無語。”老人此言一出,驚得落日、傻劍半天都沒有言語,此人竟然是幻魔大陸三大奇人之一的無語大師!叫他們如何不驚?!而且,他們沒有想到無語大師竟是形容乾瘦、佝僂着背的老人,實是與他們心中的形象有着天大的區別。
無語早已習慣別人聽到他的名字時所表現出來的驚訝之情,若非落日那平平常常的話頗合他的胃口,他也不會向他們道出名姓。
無語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我在説謊?”落日忙道:“當然不是,只是晚輩聽到您的話過於驚喜而已。”無語淡淡地道:“你也不必有什麼驚喜,每一個遇到我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事,你們也一樣。”傻劍傻傻笑道:“晚輩有生之年能夠見到無語大師,就算是死,也是三生有幸。”無語望着傻劍道:“你很想死嗎?”傻劍在無語的目光注視下,變得無所適從,道:“這……不……晚輩不是這個意思。”無語收回了目光,嘆道:“年輕人不要輕易言死。你的話不只是在説給自己聽,也是在説給你的守護之星聽。”傻劍抓了抓後腦勺,呵呵一笑。
落日這時道:“大師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指點晚輩?”無語道:“我的話已經説得太多了,我不想多説什麼,你們的命不會很長,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幫你們改變命運。”落日驚道:“大師此言是什麼意思?”傻劍也是驚駭得不知説什麼才好,誰也不會懷疑無語所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