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盈突然發現自己很傻,她為何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糾纏不清?難道他笑不笑真的很重要嗎?抑或,是因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才會讓自己如此在乎?
見歌盈不語,影子卻又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剛才為什麼笑?”歌盈的心緒恢復了平靜,冷聲道:“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了。”影子卻兀自道:“其實我剛才只是笑:為什麼一個人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卻要千方百計地掩飾着,讓自己過得極為痛苦?我覺得這是人的一種悲哀,包括我自己,因此自嘲地笑了。”歌盈冷笑一聲,道:“沒想到你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影子突然抓住歌盈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道:“難道你不是嗎?”歌盈的心突然慌了,影子的手,影子的眼睛,沒有給她任何迴避、説謊的機會,她只感到心跳加速,萬千思緒在大腦中急速轉動,亂成一團,無從清理。
影子臉上現出燦爛的笑容,放開了歌盈的手,道:“原來你與我一樣。”説完,哈哈大笑,與歌盈擦肩而過,向前走去。
歌盈愣愣地站在那裏,良久沒有回過神來,更忘記了她來找影子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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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陽光明媚,晴,有微風。
曆書有云:宜祭祀,宜出門,宜婚娶,乃大吉之日。
影子剛剛從牀上起來,卻突然聽到一聲狂暴的喊聲,整個帝都之人似乎都聽到了這樣的狂暴喊聲。影子抬起頭來,尋找着聲音所傳來的方向。
而這時,他感到了自己的心突然失去了一半,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一半,就像一把刀將自己的心一分為二。
影子茫然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努力尋找着原因,卻怎麼也弄不明白。
突然,他驚駭地道:“難道朝陽出了事?”這個念頭就像一把鐵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坎上,他愣愣地坐在牀上,良久沒有動靜,彷彿思維也停止了活動。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對自己斷然道:“不,這不可能!”他猛地衝出房間,抬起頭來尋找着那聲音的來源,而刺眼的陽光讓他感到頭昏目眩,整個天地彷彿都倒轉了過來。
他衝出三皇子府,卻遭到了靈空的阻擋。
靈空道:“沒有三皇子的允許,今天任何人都不得離開這裏半步!”影子猛地回望,兩道極度森寒的目光射向靈空,以靈空的修為竟然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充滿殺意的目光。
就在靈空一錯愕之際,影子晃過二十多名侍衞,衝出了三皇子府。
靈空正欲追擊,卻傳來了莫西多的聲音。
莫西多道:“讓他去吧,他會回來的。”靈空道:“三皇子不是説今天在日落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府邸麼?”莫西多道:“那是對其他人而言,並不包括他在內,他無論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靈空不解為何莫西多對影子如此放心。
而莫西多又怎會知道,此刻的影子並非受他控制的朝陽。
影子衝出了三皇子府,在人來人往的路上茫然地跑着,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從另一條街再到另一條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麼,他以為是要找朝陽,但不是,他知道不是,站在茫茫人海之中,彷彿是在尋找那失落了一半的心,那種孤獨、失落、茫然、無助、不知所措的感覺,就像一顆炸彈般投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無所依靠。
最後,他竟然像個迷失了家的小孩一般,蹲在了大道的中間,眼睛望着不斷旋轉的天空,而眼睛裏面,卻又是空白。
來來往往的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沒有人把他與前幾天在帝都引起轟動的朝陽連繫在一起,此時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這時,一個人的手搭在了影子的肩上。
影子轉眼望去,法詩藺温暖的眼神正在看着他,他萬般委屈地道:“我的心……”法詩藺向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現在站起來,跟我回家。”“家?”影子顯得茫然:“我有家嗎?”法詩藺含着淚道:“是的,你有家。”影子抓住法詩藺的手,然後站了起來,一把將法詩藺緊緊抱住,喃喃地道:“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到屬於我們的家……”法詩藺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透過來來往往的人羣,歌盈看着兩人,自語般道:“姐姐,我終於有機會幫你完成願望,讓你可以重新來到這個世上。”説着,她的眼淚也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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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姒戴上了鳳冠,披上了霞緞,她的樣子顯得無與倫比的嬌豔。
對着鏡中的自己,她道:“人們都説女人結婚的那天是最漂亮的,看來並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並不是我真心想嫁給他,但我看到了一個新娘的美麗。”莫西多從一旁走進了鏡中,他用手輕輕地抬起褒姒的下巴,道:“能夠成為我的新娘,一定要是天下最漂亮的。今晚,我要將聖魔大帝用自己的心和九天的雲霞煉化而成的紫晶之心親自戴在你的脖子上,到那時,我要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嫉妒你!”褒姒拿開了莫西多的手,驕傲地道:“是的,我要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嫉妒我!”莫西多一笑,道:“而這些,只有我才能給你,離開了我,你什麼都不是。”褒姒望着莫西多,似笑非笑地道:“是嗎?”莫西多從懷中拿出一枚金幣,道:“就像那個保護你的木頭似的人,從賭約一開始就註定會輸給我,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褒姒道:“他的確輸給了你,但你真的要依靠他去殺你的父皇?你認為月戰能夠殺死聖摩特五世嗎?”莫西多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道:“也許吧,誰知道呢?當時這句話也不過是我一時興起,隨便説説而已,他能不能幫我殺死我那親愛的父皇,對我來説,並沒有多大實際的意義。”褒姒道:“那你為什麼要進行那個賭約?”莫西多道:“難道任何事情都要理由嗎?我只知道我昨晚的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連自己都覺得沒有理由的事情,你不覺得人有時候需要這樣,生活才有意義嗎?”褒姒道:“是的,你的話沒有錯,但那決不是你,依你的性格,決不會做沒有來由、一時興起之事!”莫西多望着褒姒的臉,伸手在她滑嫩的臉上輕輕滑過,道:“沒想到公主竟是如此瞭解我,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月戰一定可以殺死我那親愛的父皇,因為我要你和西羅帝國永遠地與我在一起!”褒姒聽得一驚,原來莫西多是要造成月戰殺死聖摩特五世的事實,讓西羅帝國也攪入這件事情當中,脱離不了干係,從而不得不與莫西多站在一起。因為別人會認為,月戰殺死聖摩特五世只是一個信號,正是有了西羅帝國在背後的支持,莫西多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篡奪皇位!此招可謂陰險之極。
褒姒道:“原來你早已經設計好了。”莫西多道:“我是從不會放過從我身邊走過的任何一次機會的,無論是誰!”褒姒冷笑一聲,道:“你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把握住每一件事情麼?沒有人可以説這樣的話!”莫西多充滿自信地道:“因為這是我導演的一幕戲,我是這幕戲的主宰,我可以決定每一件事的發展,我可以決定每一個人的生死。任何人和任何事都得聽我的!”褒姒道:“這是我聽到的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了,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有人會打自己的嘴巴,也許就在今晚!”莫西多毫不介意,道:“是嗎?”褒姒看着莫西多充滿自信的樣子,心裏顯得忐忑不安。她知道,以莫西多這般性格謹慎之人,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説出這樣的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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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霓古國皇城外,暗暗潛回的兩千鐵甲騎士隱藏在離皇城三里處的樹林裏。
怒哈大將軍之子伊雷斯與隕星圖望着天上即將西斜的太陽。
伊雷斯道:“怎麼今天的時間過得這麼慢啊?”隕星圖道:“是少帥的心太急了。”伊雷斯並不否認,道:“我的心是太急了些,從早晨到現在,我的心沒有片刻的安寧過,總盼望天快些黑下來,然後衝進皇城,大喝一聲,將那八千禁軍殺他個片甲不留!那樣豈不是大快人心?老呆在這個樹林裏,真讓人難受死了。”隕星圖一笑,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責備伊雷斯,嘆息道:“是啊,我的心也與少帥一樣急,盼望着這太陽能夠快些下山,然後殺進城去,為大將軍攻下這舉足輕重的帝都!”伊雷斯望着隕星圖問道:“如果我們成功攻下皇城,殺死聖摩特五世,但還有莫西多的存在,我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便宜了他?”隕星圖含笑道:“不會的,大將軍這些年勵精圖治,為的就是今天的到來,又豈會將勝利的果實輕易送給別人?我們這兩千鐵甲騎兵只不過是一隊先鋒軍,邊塞的五十萬大軍已經向皇城這邊進發了。到時候,大將軍打着-叛逆篡位-的旗號對莫西多進行討伐,我們裏應外合,整個江山便是大將軍的了!”伊雷斯興奮地道:“這件事我怎麼沒有聽到父帥提到過?父帥真的已經率兵前來了嗎?”隕星圖點了點頭。
伊雷斯道:“那太好了,雲霓古國的江山終於輪到父帥了。《幻魔戰記》那本書真的是沒有説錯,我們北方邊境是一條蟄伏的蛇,隨時都有吞象的可能!看來,事情真的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我們接着將會擁有整個幻魔大陸!”伊雷斯大聲地喊着,顯得豪情萬丈。
隕星圖含笑不語,在他心中卻已經出現了坐擁天下那令人激動的一幕。不過,他很快讓自己平靜了下來,那隻不過是尚待時間證實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眼前之事將會是今後雲霓古國,乃至幻魔大陸歷史命運的轉折點。
隕星圖道:“現在,我們就等待天黑,莫西多發出信號,大開城門,然後我們率兩千鐵甲騎兵殺進去!”伊雷斯道:“一切勝利都會屬於我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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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霓古國帝都外。
雲峯山孤峯之上,白雲繚繞,霧氣浮動,歸去的夕陽將紫色的餘輝遍灑雲海。
這不是那個經常出現於影子夢中的情景,而是他眼睛看到的實景。
他站在那夢中少年坐着的地方,望着漫天的晚霞。
“世界是這個樣子的麼?極目之處,無邊無界,卻不能再前進一步。”影子輕輕念道。
在影子的身後,站着法詩藺,是法詩藺將他帶到此處的。此時,他那孤獨、失落、茫然、無助、無所依傍的心靜了下來,不再迷失。
他知道,失去的那一半是不可能再找回的。
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他以為自己的心真的已經失去了一半。
他望着眼前的情景,卻想起了那個夢中的少年,那個每天望着晚霞才能夠睡去的少年,他感到自己便是那少年。
“家?”影子又輕輕念道。
一直以來,影子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家,小時候的孤兒院不是,後來租的公寓也不是,來到這個空間,他更是什麼都沒有。
法詩藺説要帶他回家,回到他們自己的家,難道這裏就是他們的家麼?而他知道那個夢中少年心靈的家是這絕壁上的晚霞,是晚霞讓少年找到了心靈的家。
法詩藺走近影子身邊,影子輕摟着她的腰身,法詩藺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眼睛望着影子所注視的方向,道:“我曾經死去,在死去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對我説的那些話。在這裏,你用你的心將我救了回來,我是屬於你的,這裏便是我們共同的家。無論今後遇到什麼樣的事情,誰也不能夠將我們分開。”影子的心融化了,温暖浸溢着他身體的每一處。他的心失去了一半,他以為自己從此便會迷失,而他卻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家,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有了自己的家。
影子將法詩藺緊緊的抱在自己的懷裏,恨不得與法詩藺融在一起。眼中更是湧動着感動的淚光,他知道自己的心從此有了新的依靠,道:“我們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法詩藺同樣感動地道:“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們都已經等了很久。”良久,兩人都不語,只是沉浸在幸福之中。
當太陽的最後一縷霞光在天際淡去的時候,影子撫摸着法詩藺的臉龐,在她額頭上深深地親了一口,道:“還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們去辦。”法詩藺望着影子滿含柔情的眼睛,幸福地點了點頭。
兩人手牽着手,飛掠下山,向皇城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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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西沉,幕色上升,月亮出現在了夜空。
雲霓古國的文武百官和受到邀請之人都陸續出現在了天壇太廟,所來之人,皆被井然有序地引至預先安排好的位置。
寬闊的天壇廣場上,已經是座無虛席,只是聖摩特五世、雅菲爾皇后及莫西多、褒姒四位最重要的人物還沒有到來。
負責安全保衞的魔法神院四大執事也沒有出現在人羣中,但所有魔法神院的魔劍士等都按部就班地執行着四大執事事先的安排佈置。
每一個進入天壇之人皆通過重重審核與身分的確認,以保證今晚婚典及祭祀活動的順利進行,不能有絲毫差錯出現的可能。
今晚的安全措施,除了眼睛所能看到的這些保衞安全的魔劍士外,更有隱藏在某個角落不為人所知的人。最為重要的是,以四大執事強大的元神感應所締結的結界,足以確保最為核心的安全問題,以及兩大聖器的無恙。
按照預先的安排,先是舉行婚典,再是舉行雲霓古國、每年一度的祭祀先祖的儀式。
落日、傻劍、斯維特,還有那個被複制而成的法詩藺出現在了被邀請之人的行列,並且是在第一排。在他們每人面前,皆有一張長形桌子,雕刻精美,上面放置着水果、茶水等物,一應俱全。
在他們身後,同樣的桌子有二三十排,每一排不少於三十張,也就是説,今晚被邀請的幻魔大陸著名人物,不少於六七百人。
而在落日等人的左邊,則是一張長長的、以紅地毯鋪設的大道,從天壇入口處一直延伸到舉行婚典和祭祀儀式的太廟門口,其寬至少有五米。
而在大道的另一邊,則座滿的是滿朝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及各國使節,其人數並不比落日這一邊的人少。
此時的天壇太廟被火光映照得明如白晝,太廟正門口的那隻蒼龍在眾人面前越發顯得威武而不可侵犯。
一面面旌旗在夜風中獵豬作響。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聖摩特五世及莫西多的到來,他們才是今晚的主角,而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今晚必定有不平凡的事情發生,儘管此刻每個人都顯得很安靜。
當二十四隻古老的號角在夜空中迴響時,所有人的心都定了定,他們知道,重要的人物已經該出場了。
終於,從大道的另一端,天壇的入口處,傳來了身穿銀色戰甲、腰佩長劍的禁衞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些禁衞目光沉凝,神情肅穆,所有人都不懷疑,他們有以一敵百的修為,因為他們不是一般的禁衞,而是屬於聖摩特五世直接指揮的死士兵團的禁衞,負責保證聖摩特五世的絕對安全。
聖摩特五世及雅菲爾皇后來了,是的,從這些死士兵團的禁衞來看,眾人都知道是聖摩特五世來了。
所有人都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面向大道,以注目禮迎接聖摩特五世的到來。
聖摩特五世身着代表雲霓古國最高權力的皇袍,手攜雅菲爾皇后,面帶微笑,向眾人點頭致意。
從其神情,眾人並不能看到聖摩特五世是在通往怎樣危險的一條路上,因為眾人知道,既然三皇子莫西多敢殺死二皇子卡西,就有在今晚擊殺聖摩特五世的可能。這樣,莫西多就不用再費更多的手腳,直接登上皇位,抑或,莫西多會在今晚逼聖摩特五世傳位給他。
不過,這些只是一種猜測,尚需時間的證實,這一切決定都在莫西多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