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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荒廟誅邪

    李劍凡遊目四顧,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鎮東半里許處一座小屋上,那是座廟。

    對,到那座廟裏歇歇去吧,好在只待半天工夫,天一黑就要開始行動了。

    一念及此,他邁步走向那座廟。

    到了廟前再看,這座廟年久未修,殘破異常,應該是久絕香火,無人問津了,正好。

    他邁步走了進去。

    這是座小廟,不但院子小,就連那座大殿也夠小的。

    大殿裏的神像缺胳膊少腿,殘缺不全,已經看不出是那位神靈了,而且裏頭鳥翎蝠糞滿堂,髒得不得了。

    地上到處都是厚積的塵土,但卻有三塊蒲團大小的地方是乾淨的,這三塊地方成三角形排列,顯然前不久有人在這兒坐過,誰會到這兒來坐,而且人呢?

    李劍凡不動聲色,裝作不經意的往殿裏看了一眼,旋即一轉身坐在了門口石階上,往身後柱子上一靠,挺舒服的!

    他曾經暗中運功搜索四周,但卻沒能發現什麼。

    饒是如此,他仍提高着警覺,長劍握在手裏,始終沒收下。

    只一轉眼工夫,身後殿裏響起了一陣異響。

    這陣異響極其輕微,但卻沒能瞞過李劍凡敏鋭的聽覺。

    他裝作不知道,單臂凝功,靜等着那陣異響來近。

    很快地,那陣異響到了身後三尺之處,李劍凡霍地一個旋身,長劍帶鞘掃了過去。

    “叭!”地一聲,一段繩子也似的東西離地飛起,摔落在神案前,落地就沒再動。

    李劍凡定睛一看,心頭不由一震。

    敢情那是一條蛇,遍體碧綠的蛇。

    李劍凡心中一動,忽然笑了,站起來發話説道:“武林中能役蛇的人不多,讓我猜猜看三位之中的這一位是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嗯,怕是‘十三邪’裏有‘蛇叟’之稱的公羊昆吧?”

    這句話剛説完,他身前身後,大殿內外同時出現了三個人。

    大殿裏一個,正是“蛇叟”公羊昆。

    殿外石階下兩個,赫然是“毒丐”柳披風,“妙手空空”邢無影。

    李劍凡看看前頭,又轉身看看後頭,一笑説道:“這世界可真小啊,三位,久違了。”

    柳披風冷冷説道:“小後生,你還認得我三人麼?”

    李劍凡笑道:“怎麼會不認得,三位之中兩位跟我有點過節,一位曾經對我伸過手,我怎麼也不會忘了三位。”

    邢無影一咧嘴道:“小後生,你可沒讓我老人家落着什麼好處。”

    李劍凡道:“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閣下運氣不佳。”

    忽聽公羊昆冰冷説道:“過去的不必再提了,咱們談談眼前的,小後生,你毀了我這條珍貴無比的‘碧玉’,咱們這筆帳怎麼算法?”

    李劍凡“哦,”的一聲道:“閣下真是個講理的人,不怪自己驅蛇噬人,反倒……”公羊昆道:“誰説我驅蛇噬人了,我不過是放它出來活動活動……”李劍凡道:“這兒地方不小,你不讓它往別處活動,怎麼單讓他往我背後活動。”

    公羊昆道:“往你背後活動又怎麼了,我這條‘碧玉’從不咬人……”李劍凡道:“你知道它不咬人,我可不知道。”

    公羊昆道:“知道不知道那是你的事,反正你毀了我這條碧玉,咱們這筆帳就要好好的算一算。”

    李劍凡笑道:“這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吧,那麼你説,咱們這筆帳怎麼個算法?”

    公羊昆道:“我成名多年,論年紀也大你一截,真要跟你動手,那有大欺小之嫌,也有失我的身份,這樣吧,只要你賠……”“我賠?”李劍凡道:“你這是存心刁難,我上那兒找這麼一條蛇去,再説我也沒有那抓蛇的能耐……”公羊昆冰冷道:“那是你的事。”

    李劍凡方待再説。

    柳披風乾咳一聲道:“你二人不必爭論了,公羊昆讓你賠他一條蛇是理,但你找不着這種‘碧玉’,而且沒有抓蛇之能也是實情,我來做個和事佬,做個仲裁,賠仍是要賠,但不必賠蛇,你拿樣別的東西抵這筆債吧。”

    李劍凡道:“我有什麼東西能夠抵這筆債的?”

    柳披風乾咳一聲道:“聽説你有張‘菩提圖’……”李劍凡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啊,主意倒是個好主意,而且一搭一檔,唱作俱佳,只可惜你們找錯人了,我身上並沒有什麼‘菩提圖’。”

    公羊昆冰冷説道:“你把我們三個當成了三歲孩童。”

    李劍凡聳聳肩道:“話是我説的,信不信那還在你三位!”

    公羊昆道:“我三個當然不信,你到這兒來不是為謀犬司徒世家’那張‘菩提圖’麼?”

    李劍凡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到這兒來,是為謀犬司徒世家’那張‘菩提圖’?”

    公羊昆冷笑道:“我三個年紀大你半截,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那套花招還想在我三個面前耍,司徒英奇的老婆跟女兒到‘白衣堡’來了,你不是想來劫持這母女倆逼司徒英奇交出那張‘菩提圖’的麼?”

    李劍凡倏然笑道:“三位過的橋真比我走的路都多,這叫不打自招,只怕三位才真打得是這主意吧?”

    公羊昆臉色一變,道:“事到如今,也用不着再瞞你,不錯,我三個打得是這主意,不想鬼使神差又把你送到了眼前來,這真是老天幫忙,合該我三人得到‘菩提圖’。”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嗯,不錯,是有點兒像,只是‘菩提圖’落到你三個手裏之後,將來那所得是怎麼分法,是三一三十一,二一添作五,還是由一個人獨吞。”

    公羊昆道:“當然是三一三十一。”

    李劍凡道:“恐怕不是吧?”

    柳披風怒聲道:“小子,你別想挑撥離間”李劍凡一搖頭道:“冤枉我了,我説的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你三個何不捫心自問?看看是不是每個人都想獨吞。”

    柳披風、公羊昆雙雙勃然色變,怒喝聲中一上一下撲向李劍凡?

    只有“妙手空空”邢無影神色如常,站在原處沒動。

    李劍凡抬雙手似欲封架,但當柳披風跟公羊昆撲近之際,他卻突然抽身往後退去。

    這麼一來立即變成柳披風撲向公羊昆,公羊昆撲向柳披風了,兩個人一驚,忙雙雙收勢撤招,硬生生停祝李劍凡笑道:“看,是不是自己人鬥起來了。”

    柳披風、公羊昆羞怒交集,沉哼一聲就要再撲。

    柳披風忽然“咦,”地一聲轉望邢無影道:“邢老見,你怎麼站着不動。”

    邢無影淡然説道:“他説得不錯,我早就看出你們兩個各懷鬼胎了,將來吃虧的是我,所以不如我現在就收手抽身!”

    柳披風咬牙道:“好,好,好,邢老兒,是你無情,別怪我們倆無義,既是這樣我就先放倒了你。”

    他隨話聲向邢無影揚起了左手。

    李劍凡急喝道:“小心,毒。”

    帶鞘長劍揮了出去,正敲在柳披風左腕之上,柳披風大叫一聲,左手裏一蓬極其輕淡的煙霧般東西正撒在自己左腿上,他又一聲大叫,倒地滾翻,摔落在石階下,他忙探懷摸出個小瓷瓶,撥開瓶蓋就要往嘴裏倒。

    邢無影一腳踢過來,踢飛了那個小瓷瓶,小瓷瓶摔碎了,紅色的藥粉撒了一地,風一吹,全沒了。

    柳披風鬚髮暴張,形如厲鬼,大叫一聲:“邢老鬼,我跟你拚了。”

    躍起來撲向邢無影。

    邢無影閃身避過。

    柳披風衝過去摔在了地上,再想撲卻騰躍不起來了,抱着左腿滿地亂滾。

    公羊昆看得機伶暴顫,趁李劍凡分神,就打算跑,但是他身軀剛動李劍凡便已發覺,帶鞘長劍疾點而出。

    公羊昆匆忙間抬手就抓劍鞘。

    李劍凡應變神速,沉腕避過,那劍鞘靈蛇也似的上撩,正點在公羊昆腕脈之上。

    公羊昆悶哼一聲垂腕,李劍凡第三劍又到-,敲在了他脖子上,他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爬了下去了。

    只聽邢無影道:“年輕人,你這一身所學讓我歎為觀止,‘十三邪’裏的人竟難在你手下走完三招。”

    李劍凡道:“誇獎了,閣下怎麼不跑?”

    邢無影聳聳肩,一攤手道:“我想通了,跟這些人在一起是以利合,不會結出什麼好果來的,我想洗心革面,跟你交個朋友,想必你不會像對待他倆那樣對待我。”

    李劍凡目光一凝,道:“世上難的就是這個,假如邢老是真心,我不但樂於交邢老這個朋友,而且要説聲敬佩。”

    “敬佩?”邢無影道:“小夥子,別臊我了,只你肯交我這個朋友我就知足了,其實,咱們倆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我一向也只是摸人身上的東西,從不碰人的皮肉,也不知道那個缺德鬼硬把我往‘十三邪’裏塞。”

    李劍凡笑道:“邢老,蓮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得仰不愧,俯不怍,何計較別人把你往哪兒塞?”

    邢無影為之動容,一抱拳道:“説得是,我受教了。”

    只聽柳披風一聲叫,再看時他已靜伏不動,一條左腿褲腿焦爛,肉都黑了。

    邢無影驚歎道:“柳披風的毒好厲害,多虧了你剛才那一下,要不然如今躺在這兒恐怕就是我了。”

    李劍凡道:“不會的,邢老,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永不會寂寞的。”

    邢無影一陣激動道:“新鮮,新鮮,這是我自出道以來,頭一回聽人説我是吉人,是好人,想想幾十年來的作為,到這兒來的用心,實在羞煞愧煞。”

    李劍凡道:“邢老昂藏鬚眉七尺軀,那來這麼多婆婆媽媽經。”

    邢無影赧然一笑道:“好吧,不提這些了,年輕人,你到這兒來是……”李劍凡道:“不瞞邢老,我要進‘白衣堡’。”

    邢無影一呆道:“年輕人,你不會真要劫持……”李劍凡搖頭道:“不,邢老,我不是為劫持那母女倆,不知邢老信不信,我對那‘菩提圖’根本沒興趣。”

    邢無影深深着了他一眼道:“年輕人,你説這話我還是真信,那麼,你要進‘白衣堡’是……”李劍凡目光一凝道:“邢老真打算交我這個朋友?”

    邢無影正色道:“我託大叫你一聲老弟,邢無影倘有二心,神人共鑑。”

    李劍凡道:“言重了,咱們坐下來談,好麼?”

    邢無影欣然走了上來。

    李劍凡用帶鞘長劍在公羊昆腰後點了一下,道:“讓他睡吧,別讓他醒過來把這段機密聽了去。”

    邢無影道:“老弟可真夠細心的。”

    兩個人在石階下坐下,李劍凡從“普濟寺”説起,一直説到如今。

    靜靜聽畢,邢無影瞪大了一雙老眼,叫道:“有這種事,有這種事,這個以鷹為號的匹夫太不是人了,簡直太不是人了,有什麼過節怎不當面較量,正大光明的拚個你死我活,怎麼用這種卑鄙手法害人,還有那個假司徒英奇,也是個夠卑鄙的陰狠小人,可憐只可憐那司徒英奇跟歐陽朋……老弟,這種事要擱片刻之前,我是絕不會管,可是現在我卻是非管不可,今兒晚上我跟你一塊兒進‘白衣堡’去,歐陽朋的渾家當年我見過一面,儘管事隔二十年了,是與不是我應該還能認得出。”

    李劍凡道:“邢老,‘白衣堡’雖不是龍潭虎穴”邢無影道:“我知道,‘白衣堡’稱得上是個險地,可是我要怕險地也不幹偷雞摸狗這一行了,你放心,我能照顧自己,打或許打不過他們,可是我能跑,敢説他們誰也沒我跑得快,要不然我也不叫邢無影了。”

    李劍凡道:“既是邢老非要幫我這個忙不可”邢無影一搖手道:“我不是幫你的忙,我是激於義憤,為兩字正義。”

    李劍凡笑道:“邢老可真怕讓人欠債啊,好吧,邢老請先看看這個。”

    他把那張“白衣堡”形勢圖遞了過去。

    邢無影接了過去,道:“這是……”

    展開一看,一怔道:“喲,齊北辰可真幫了大忙了。”

    他凝目細看,看了一陣之後捲起遞還李劍凡。

    李劍凡道:“邢老記下了。”

    邢無影倏然一笑道:“幹我這一行的就得有這麼個長處。”

    李劍凡也笑了,他把那張形勢圖藏了起來。

    邢無影忽然一皺眉鋒道:“老弟,依我看,那個假司徒英奮卻可能不是那個以鷹為號的匹夫了。”

    李劍凡道:“何以見得?”

    邢無影道:“他在司徒世家密室裏,那以鷹為號的匹夫卻出現在‘司徒世家’外頭,他精擅易容化裝之術,卻絕不可能也會分身術!”

    李劍凡道:“邢老別忘了,那密室裏可能有通往外頭的甬道。”

    邢無影忽然擊了一掌道:“好辦,進過‘白衣堡’後咱們就折回‘司徒世家’去,開密室,找機開消息我最拿手,咱們偷進他的密室看看去。”

    李劍凡笑道:“好主意,只能進得‘司徒世家’的密室,證實密室裏有秘密通道通往‘司徒世家’外,那以‘鷹’為號的匹夫跟這位西貝司徒英奇就能合而為一。”

    邢無影忽然一嘆搖頭,道:“這話是出自你老弟之口,要是換個別人告訴我這兩件事,我絕不敢相信,江湖上的事兒啊,想想真讓人害怕,也真讓人心灰意冷……”目光一掃公羊昆跟柳披風,接道:“就拿這兩個人來説吧,事先説得好好的,滿口的仁義道德,誰又想得到他們倆竟……唉,也是我自己一念貪婪,幸虧碰見了老弟你,要不然我這條老命非斷送在他倆手裏不可,看樣子柳披風是完了,他那毒沾上無救,雖然他只是沾上腿,不是要害,可是那毒蔓延得很快,此刻怕已經由外而內攻了心了,至於公羊昆,老弟打算拿他怎麼辦的呢?”

    李劍凡道:“邢老有什麼高見?”

    邢無影道:“一個人一旦向了善,心腸也會軟,可是獨對公羊昆我心腸軟不下來,這個傢伙的心性毒得跟他玩的蛇一樣,可真算得是十惡不赦,你養了他到頭來他還會咬你一口,留在世上終是個禍害。”

    李劍凡道:“那就趁這機會除去他。”

    邢無影道:“老弟!上天有好生之德,殺人是罪孽,可是不殺這個公羊昆,那才是大大罪孽了。”

    李劍凡有所感觸地微微點了點頭道:“老人家這話我深有同感,留惡人在世,那是害人。”

    他隨手拾起了一段枯枝,一揚手,那段枯枝脱手飛出,疾若奔電,正打在公羊昆的“死穴”上。

    邢無影道:“老弟,你積了一樁功德。”

    李劍凡搖搖頭道:“我倒不願積什麼功德,邢老不知道,我初入江湖的時候,除了我要找的真兇之外,我不願多傷無辜,可是到了後來,我卻發現我不能不傷人!”

    邢無影道:“老弟,江湖本就是這麼一個地方,你不傷人,人會傷你,有時候為了自衞,只有傷人,你也只有傷人才能在這江湖上生存,就因為這,江湖上成了個人吃人的世界。”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好在我並不打算長久在江湖上呆下去,一等仇雪恩報,我就要回到老家種我的莊稼去。”

    邢無影遲疑了一下,道:“老弟,我無意拖你下水,也無意危言聳聽,不管是誰,只要沾上了這個江湖,再想抽身那是難比登天,就拿我來説吧,兩手沾滿了別人的血,才能活到如今,我何嘗不想脱離江湖,可就離不開,不管你躲到哪兒,江湖上的這些血腥事兒總會找上你,比鬼魂纏定了你還厲害,看來只有把我這把老骨頭丟在這江湖路上才算了事,至於老弟你,我再聲明,絕無意害你,可是我要勸你不要離開江湖,你有這麼一身高絕的武藝,江湖這麼個世界實在太需要你這種人了,你該留在江湖上除魔衞道,把這個江湖變變樣兒,要是江湖上少了老弟你這種人,道消魔長,這個江湖會越來越可怕,總有一天會全被邪魔把持佔據。”

    李劍凡搖搖頭道:“老人家,你錯了,我雖然出道日淺,可是我看得很透澈,這個江湖永遠是個正邪對峙的世界,產生一批邪魔,就會產生一批衞道之士,永遠改變不了,也不是任何人所能改變的,衞道之士無法完全把持江湖,邪魔魍魑也無法完全佔據江湖?”

    邢無影凝目道:“老弟認為是這樣?”

    李劍凡道:“老人家,這也可以説是天道,請想想,打古至今,幾千年來這個世界是不是這樣。”

    邢無影不禁為之動容,點了點頭悚然説道:“老弟你年紀輕輕,難得能看的這麼透澈,非大智慧不能如此,我這個活了幾十年的老頭兒自嘆不如!”

    李劍凡道:“老人家客氣了。”

    “不,老弟,”邢無影正色道:“我説的是實話,我真後悔沒早結交你老弟幾天。”

    兩個人就這麼聊着,談話中時間好打發,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

    看看滿天的星斗,李劍凡道:“老人家,咱們是不是該……”邢無影道:

    “別急,老弟,再等會兒,幹這種事兒我在行,這時候太早。”

    李劍凡道:“看樣子真得等夜深人靜後。”

    邢無影笑道:“幹這種事兒誰不得等夜深人靜。”

    李劍凡道:“老人家,我這一趟只許成不許敗,而且不能讓人發現,一旦讓他們發現李劍凡偷進‘白衣堡’要見司徒大人跟司徒姑娘,那就等於打草驚了蛇……”邢無影笑道:“這個我知道,老弟你只管放心,憑你這付身手還不至於讓他們發現,至於我,幾十年的經驗了,從沒失過風,當然,我知道‘白衣堡’不是等閒之地,萬一讓他們發現了我那也不要緊,他們絕不會懷疑到我這個偷兒頭上來,反之我還可以引離他們,給老弟你製造機會,這不挺好麼?”

    李劍凡道:“好是好,只是讓老人家……”邢無影一搖手道:“別跟我客氣,老弟,算不了什麼?我這半輩子都為了自己,也該為武林做點兒事兒了。”

    李劍凡道:“老人家既這麼説,那我就不便阻攔了……”邢無影道:“本來你就不該攔我。”

    李劍凡笑笑,沒再説話。

    ※※※※※※

    星移斗轉,二更了。

    邢無影站了起來,道:“是時候了,老弟,咱們走吧!”

    李劍凡應聲站起,兩個人一起騰身掠出了破廟。

    邢無影道:“‘白衣堡’的形勢我已熟記心中,我前頭帶路了。”

    他加速身法超越了李劍凡當先馳去。

    真不愧是邢無影,輕功已爐火純青,夜色裏捷如一縷輕煙。

    李劍凡吸了一口氣,功力提到七成跟了上去。

    邢無影快,但李劍凡輕鬆從容,始終落後五步,不即不離。

    “白衣堡”座落在半山上,離這座小鎮本就沒有多遠,在兩個人這種腳程下,沒片刻工夫便已到了“白衣堡”外。

    兩個人躲在樹林裏望“白衣堡”,只見那雪白的堡牆高有十幾丈,上頭隔不遠便是個城垛子似的東西,而且人影幌動,有人巡邏。

    邢無影皺了皺眉道:“戒備可真嚴密,老弟,看這樣子咱們要進去可不容易。”

    李劍凡道:“的確,老人家請看,堡周圍十丈內沒有樹木,沒有草叢,顯然是他們把樹砍了,把草剪了,怕的就是有人利用這些作掩蔽挨近去。”

    邢無影點了點頭道:“不錯,是這樣……”忽然哼了一聲接道:“我不信咱們進不了‘白衣堡’,走,咱們繞到後頭看看去。”

    轉身往樹林裏向後隱去。

    兩個人到了“白衣堡”後再看,一樣,堡外十丈內沒有樹木,草叢,十多丈高的牆頭仍然有人影幌動。

    邢無影眉鋒皺深了三分,道:“我偷雞摸狗幾十年了還沒碰見過這種事兒,照這情形看,挨近去不難,可是要想翻上那十幾丈高的牆頭不被他們發現,簡直是痴人説夢!”

    李劍凡何嘗看不出這情形,他不禁也皺了眉頭。

    邢無影沉吟道:“看樣子得動動腦筋。”

    李劍凡道:“老人家能想出什麼法子?”

    邢無影苦笑一聲道:“想想看吧。”

    李劍凡默默未語。

    片刻過後,邢無影忽然一聲輕叫道:“有了。”

    李劍凡忙道:“老人家想出法子來了?”

    邢無影抬手一指十丈外堡牆下一堆草叢道:“老弟,我的眼力差些,你看看,那兒是不是有個洞。”

    李劍凡定睛一看忙點頭:“不錯,老人家,那兒是有個洞……”邢無影愁眉一展,笑道:“怪不得他們在那兒留了一堆草,老弟,告訴我,那個洞有多高多寬?”

    李劍凡道:“約摸有尺許高,尺許寬。”

    邢無影一點頭道:“夠了,老弟,你能縮骨麼?”

    李劍凡道:“老人家,洞裏有鐵柵。”

    邢無影道:“那不礙事,他們能把它裝上去,我就能把它拆下來,只問老弟你是不是能鑽得過去。”

    李劍凡點點頭道:“勉強可以。”

    邢無影輕輕拍了下手道:“那就行了,老弟,聽清楚了,我先過去,等我衝你打手勢你再過去,咱們倆只要順利到了那個洞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可是咱們倆要有一個在摸過去的時候讓他們發現,今兒晚上就白來了,咱們得另想法子。”

    李劍凡道:“事到如今,只有孤注一擲了。”

    邢無影道:“好,我先走了。”

    他抬眼望向那十多丈高的牆頭,看準了牆頭兩條人影分開,往相反方向走的時候,立即貼地竄了出去。

    李劍凡一顆心立即揪了起來。

    他不能不緊張,他知道這一趟多麼重要。

    邢無影的確不愧“無影”一縷輕煙般,疾快無比的三個起落便隱進了那堆草叢後。

    牆頭上沒動靜。

    李劍凡身一鬆,吁了一口氣,靜等邢無影給他招呼,大約摸盞茶工夫之後,邢無影的招呼來了,他看見邢無影衝他抬了抬手。

    他心頭猛地一跳,一顆心又揪了起來,他凝望牆頭,看準了機會之後,猛提一口氣,竄了出去!

    他的輕功造詣又較邢無影高出一籌,只兩個起落便到了牆根下,矮身一滾,進了草叢。

    牆頭上沒動靜。

    他拾手擦去了頭上的冷汗。

    邢無影拿着幾根鐵柵衝他舉了舉,低聲道:“老天爺保佑,咱們這一趟算是成功了九成了,老弟,我先進去了,你跟在我後頭。”

    他身子一縮便進了那個洞。

    李劍凡一縮身也跟了進去。

    堡牆有多厚,這個洞就有多深,看看快鑽出去了,邢無影忽然停住不動了,低低道:“孃的,怎麼還有狗,這不是跟咱們做對麼。”

    李劍凡也看見了,堡裏沒見燈光,但今夜微有月色,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四五隻狗在夜色中活動,只只有牛犢般大,他馬上認出是“西藏”獒犬。

    只聽邢無影道:“老弟,咱們可以避過人的耳目,可避不過那些畜生鼻子跟耳朵,那些都是產自西藏的獒犬,一隻足抵三四個壯漢,兇猛得連老虎都怕它們,看樣子咱們只有窩在這兒等機會了。”

    李劍凡明知道這是實情實話,論身手,他能一招之內誅斃那幾只獒犬,可是此行不能讓人發現,這就等於綁住了他的手腳,只好等機會避開那幾只夜能視物,而且嗅覺跟聽覺都極其靈敏的畜生了。

    他沒説話,邢無影又道:“原以為挺順的,沒想到‘白衣堡’養得有這東西,真是……糟,過來了,準是發現咱們了。”

    李劍凡也看見了,幾隻獒犬那發綠怕人的目光望向這邊,而且先後走了過來,他忙道:“老人家有暗器麼,咱們進不去也別讓這幾隻畜生活着。”

    邢無影道:“我身上只有一袋‘飛蝗石’,那還是‘投石問路’用的,不管了,打不死它們打瞎它們的眼也好。”

    説話間幾隻獒犬已然來近,忽然停步不動,低下頭去聞了起來。

    李劍凡暗暗一聲:“要糟。”

    邢無影伸手摸出了幾顆“飛蝗石”!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聲奇異哨音傳了過來,那幾只獒犬耳朵一豎轉身跑了,快如脱弩之矢,一轉眼就不見了。

    邢無影吁了一口氣道:“我的媽呀,這是哪位幫了大忙,畢竟還是老天爺幫忙,老弟,良機稍縱即逝,走。”

    他探出頭左右一看,兩手一扒洞口,人出去了,出去便折向了左。

    李劍凡跟着探頭一看,只見邢無影已到了丈餘外一間屋後衝他招手,他忙出洞竄了過去。

    邢無影道:“行了,總算進來了”

    往東一指道:“‘竹樓’在那個方向,咱們先探‘竹樓’。”

    察看了一下動靜,貼着屋後往東竄去。

    耶無影在前帶路,的確是老手,專找暗處隱身,而且行動快速敏捷,不帶一點聲息,李劍凡看得好生佩服。

    走着、走着一圈圍牆擋在眼前,一處拱門石扳路,從圍牆上頭看,一座小樓的飛檐狼牙清清楚楚。

    邢無影低低道:“八成兒那就是‘竹樓’,走。”

    他剛要動。

    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邢無影忙一擋李劍凡又退回了暗處。

    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前二後三名佩劍白衣人從拱門內行出,踏着石板路疾快地行去。

    邢無影道:“好險,‘白衣堡’的禁衞我算是領教了。”

    一打手勢竄了出去。

    兩個人很快進入拱門,眼前是個不算大的院子,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邢無影不愧經驗老到,一進院子就拉着李劍凡先找隱身處,兩個人往牆邊一株松樹後一躲,這才抬眼仔細打量這個院子。

    夜色本該一樣,可是夜色在這個院子裏顯得特別美,美得清奇,美得幽雅!

    那是因為這個院子裏的景色跟別處不同,這個院子裏的景色像人間仙境,夜色更給它添了三分迷濛的美。

    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少掉哪一草,哪一木,都足以破壞整個院子的美。

    小亭碧瓦朱欄,水榭一泓清澈,每一樣建築的顏色都是那麼調和,那麼典雅,讓人看在眼裏,舒服在心裏。

    尤其是那座小樓,竹造的小樓,一色深碧,竹色居然不變黃,這不能不説是一宗稀罕,這麼一座小樓座落在這麼一個院子裏,把這院子的景色帶得更美,這麼一個院子把這座小樓也襯托得青奇高雅,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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