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兩扇門豁然大開,黑忽忽的禪房裏走出一人,李劍凡好眼力,立刻看出那是一個長髮長髯怪人,他不由微微一怔。
餘必訟抬手一指,笑道:“年輕人,你看看,錯非是我,換個人誰能認出這就是當代巧匠‘巧手魯班’歐陽朋。”’只聽魯六旬道:“餘必訟,你的鼻子真靈啊!我走到哪兒你能跟到哪兒,怎麼?這回帶了幫手來了?”
餘必訟微一搖頭,笑道:“歐陽朋,你錯了,這回這位才是正主兒……”轉望李劍凡道:“年輕人,我把他交給你了,他要是跑了,那可是你的事兒,怎麼樣?貨現在交給你了,可以交錢了吧?”
李劍凡沒理他,望着丈餘外禪房門口的魯六旬道:“你就是歐陽朋?”
魯六旬道:“餘必訟認錯人了,我姓魯,叫魯六旬,餘必訟名別‘十三邪’,在武林中出了名的老奸巨滑,你不要被他利用了……”餘必訟嘿嘿一笑道:“歐陽朋,你錯了,人家才不稀罕你身上的東西呢。”
李劍凡轉望餘必訟道:“怎麼,你還沒拿到你要的東西?”
餘必訟聳聳肩,搖頭説道:“他已經把那東西給了別人了。”
李劍凡道:“那你也不該把他交給我。”
餘必訟嘿嘿一笑道:“‘巧手魯班’一身所學跟我不相上下,恐怕還比我略略高了一些,我本想制住他逼那人把東西交出來的,可是我奈何不得他,只有動動腦筋把他交給你,換取你身上這一半,得了你這一半之後再想法子去弄那一半不也一樣麼?”
李劍凡道:“你打得好主意,好算盤,把歐陽朋交給我之後再去找那個人,告訴他歐陽朋巳落人手,只有你知道歐陽朋落進什麼人手裏,在什麼地方?然後用這跟那人交換那另一半,對不對?”
餘必訟臉色大變,旋即嘿嘿笑道:“年輕人,你的確是我的知音,就憑你聰明才智,稍假時日你不成為武林第一人才怪,餘必訟今生沒服過人,今天我算是服了你。”
李劍凡道:“誇獎了,你的主意雖好,奈何我沒有東西給你,我現在沒有工夫理你,你可以走了。”
餘必訟一怔,旋又嘿嘿笑道:“年輕人,你這是跟我開玩笑?”
李劍凡道:“你看像麼?”
餘必訟笑容微斂,道:“年輕人,你説過,你向來説一不二。”
李劍凡道:“不錯,我向來説一不二,不過那要看對誰,騙騙你‘十三邪’中人,那應該不是罪惡,也無損我的人格!”
魯六旬哈哈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妙極!餘必訟,這你可是陰溝裏翻船,八十歲老孃倒-孩兒,這就叫報應,我恨不得大叫兩聲痛快,其實,你一生慣於騙人,受回騙又算得了什麼?”
餘必訟臉色剎時轉白,目現兇光,道:“年輕人,你……”他揚起了手。
李劍凡舉起了手中帶鞘長劍,道:“現在走,你還可以全身而退,不過你要是願意弄一頭灰再走,那也由你。”
餘必訟惡狠狠地瞪了李劍凡一眼道:“年輕人,餘必訟可不是那麼好惹的,你記住了。”
騰身拔起,飛射而去。
魯六旬哈哈笑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想不到有人能讓餘必訟栽了這個軟跟頭,年輕人,好,你算為當世武林出了一口氣。”
李劍凡轉望魯六旬,他跟沒聽見魯六旬的話似的,道:“請告訴我,你是不是歐陽朋?”
魯六旬道:“年輕人,你受了餘必訟的騙了。”
李劍凡道:“以我看,餘必訟一生之中恐怕只説了這麼一次真話。”
魯六旬道:“年輕人,餘必訟從來……”李劍凡道:“閣下,我為一件私事找歐陽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對他也沒有什麼害處,還請據實告訴我,閣下是不是‘巧手魯班’?”
魯六旬道:“年輕人,你為什麼事找歐陽朋?”
李劍凡道:“請告訴我,你是不是‘巧手魯班’歐陽朋?”
魯六旬道:“年輕人,我真叫魯六旬。”
李劍凡道:“閣下,我再説一遍,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對歐陽朋也沒有什麼害處……”魯六旬道:“我聽見了,我確實不是歐陽朋。”
李劍凡沉聲道:“閣下,我到過‘大明湖’見過‘鐵嘴君平’陸三白陸前輩,也到過‘開封’‘大相國寺’前‘太白居’見過柳曉彤柳老先生,我花了很多時間,跑了很多路,為的是追查一件兇案,受害人是我的恩人……”魯六旬道:
“追查兇案你怎麼找歐陽朋?”
李劍凡道:“這件兇案的發生只為一尊女子塑像,只有‘巧手魯班’才能塑造出……”魯六旬身軀機伶暴顫,突然騰身往左掠去。
李劍凡身軀平射,電一般地撲過去截住了他。
李劍凡沒説話。
魯六旬抬尹一掌劈了過來。
李劍凡身軀疾轉到了魯六旬身側,左掌一探抓向魯六旬腕脈。
魯六旬揚手而起,指尖反劃李劍凡脈穴。
李劍凡身軀一連轉了兩轉,突然一掌拍在魯六旬心口上,一觸即收。
魯六旬臉色大變,面如死灰,倏地垂下頭去。
李劍凡難掩心中之激動,吸一口氣道:“閣下可願讓我到禪房裏去坐坐?”
魯六旬一語未發,轉身往禪房行去。
進禪房他點燃了半截蠟燭,道:“我曾經為人塑過一尊女子全身像,但事後才知道他們是用來幹什麼的,現在你找到了我正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也有份愧疚,我把命交給你了,免得讓他們先找到我殺了我。”
李劍凡道:“‘鐵嘴君平’陸前輩願意拿他那四字名號,甚至他的性命來擔保,人絕不是‘巧手魯班’殺害的。”
歐陽朋目光一凝道:“你是説……”
李劍凡道:“我急於報仇,但我找的是兇手。”
歐陽朋身軀一陣暴顫道:“我也算得幫兇!”
李劍凡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就這麼相信我?”
李劍凡道:“‘鐵嘴君平’陸前輩風塵異人,他能拿性命擔保的人,應該不會錯。”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讓我敬佩,換個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對我,你可否把兇案的情形先告訴我一下。”
李劍凡當即把他打聽來的“普濟寺”當夜的情形説了一遍!
歐陽朋靜靜聽畢,臉色變得凝重異常,道:“原來如此,他們用心好狠毒啊!
關將軍伉儷招了誰、惹了誰?一個馳騁疆場,把生命獻給國家的人,多年離別,相思兩地,甫慶團圓,他們何忍?年輕人,我不認識這位關將軍!但看他救你,你報恩之舉,以及他夫婦甚篤的情愛,這位關將軍應該是位天生一付俠骨柔腸的性情中人,他夫婦的日子也原該只羨鴛鴦不羨仙,讓我對他有一份好感、一份敬慕,年輕人,你不知道,也還不能體會,世上之大幸福,莫過於夫妻恩愛……”
忽然一嘆!説道:“不談這些了,這時候談這些不相宜,你也未必願意聽,現在我把我的遭遇説給你聽聽吧……”頓了頓,接道:“半年多以前,有人乘夜來到我的住處,他們一共是四個人,都黑衣蒙面,讓人難窺他們的面目,他們並沒有襲擊我,只告訴我他們已擄去了我的女兒,年輕人,我剛才所説的話是有感而發的,我原也有一個很美滿的家,有一個小女兒,可是就因為我夫妻的感情不和睦……”李劍凡截口道:“老人家,我聽‘太白居’的主人説過。”
歐陽朋“哦!”地一聲道:“怎麼,柳曉彤告訴過你?”
李劍凡點了點頭道:“是的,柳老人家告訴我,老人家夫婦因誤會而分離,令嬡跟尊夫人住在一起。”
歐陽朋道:“既然柳曉彤告訴過你,那就用不着我再多説了,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告訴我,他們擄去了我的女兒,並且出示我女兒的一方金鎖片,使我相信我的女兒確已落在了他們手中,他們要我幫他們做一件事,逼我跟他們走!
年輕人,我的女兒自小不知父愛,已經是夠可憐的了。我不能讓她再受到一點傷害”李劍凡道:“老人家,這個我能體會。”
歐陽朋道:“於是我只有跟他們走了,他們把我架上了一輛馬車,用一塊布矇住了我的眼,使我無法看見所走的路,我只記得在路上走了好些日子,然後到了一處,在那個地方,他們解開了蒙在我眼上的那塊布,我發現馬車停在一片樹林裏,離樹林不遠是一條小河,河邊有不少洗衣裳的婦女,他們指着一位少婦讓我看,並且讓我記清楚了,那位少婦長得很美,除了拙荊之外,那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漂亮女人……”李劍凡神色一動道:“老人家,難不成那就是關夫人?”
歐陽朋輕輕嘆了口氣,道:“直到剛才,我才知道那就是關夫人。”
李劍凡道:“我不記得關將軍的家鄉有一條小河,只怕那是關夫人的孃家,聽説她常回孃家去探望她的父母。”
歐陽朋道:“許是,那個地方我沒去過,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等我告訴他們我已看清楚之後,他們又蒙起我的眼把我架上了馬車,當時我不知道他們讓我看那洗衣婦的用意何在,我問過他們,他們不肯告訴我,只説等到了另一個地方之後我就明白了,那時候我已記下了方向,馬車離開那片樹林之後,先是往南走,之後又向東折,在路上走了大概兩三天之後到了一處,那似乎是一座大宅院,他們把我帶進了那座大宅院裏的一間屋子之後,馬上就解下了蒙在我臉上的布,好大的一間屋子,跟座大廳似的,那時候已是晚上了,屋子裏點着三盞燈,裏頭有牀,牀上有被褥,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給我預備的……”他吁了一口氣,停了一下之後接着説道:“那間屋子很怪,沒有窗户,只有一扇門,那扇門也只有半人高,不像門,倒像個洞,我臉上的布剛解下,從那扇矮門裏鑽進個人來,也是黑衣蒙面,帶我到那兒去的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對他執禮甚恭,我從他的話聲聽出他的年紀至少在五十以上,他告訴我讓我為他們塑一尊人像,並且告訴我,就是我見過的那個洗衣少婦,我問他什麼意思,為那洗衣婦塑像的用意何在?他不肯告訴我,只説我只管塑像,別的不必多管,也不許多問,我不聽他的,他就拿我女兒要挾我,沒奈何,我只有聽了他們的擺佈……”頓了頓道:“我在那兒住了半個月,為他們塑制了一尊洗衣少婦像,在那半個月當中,我只見過五個人,帶我到那兒去的那四個人,還有那個老頭兒,那四個人是輪流看守我,負責給我送茶飯,監視我大小解的,到是常見面,而那個老頭兒除了去的時候見過一次之外,以後一直就沒再見着他,那半個月之中沒洗澡,也沒衣裳可換,身上都臭了,我也曾試着從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口中套出些什麼,可是我白費心機,他們根本不肯多説一句話,直到人像塑成的第二天,把我挪到了另一間密室,才告訴我根本沒有擄我女兒,並且暗示他們要殺我滅口,我既然知道我的女兒沒落在他們手裏,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我不能讓他們殺我滅口,我試着想逃出去,可是我發現他們給我換的這間密室是用一塊塊青石砌成的,只有一扇小小的鐵門供進出,簡直就跟間石牢一樣,我絕望了,只以為這下非把命留在那兒不可了,那知天不絕我,後來我無意中發現一塊石頭後頭是空的,我試着撬開了那塊石頭,原來那塊石頭後頭是一條棄而不用的地道,當時我很激動,我不知道那條地道通往何處,也不知道那條地道是不是能通到外頭去,可是我認為死在地道里也比死在他們手裏強,何況只有這一點希望怎能放棄,於是我爬進了那條地道,結果我竟逃了出來,我知道他們一定會追我,我沒敢回住處去,一直東躲西藏到如今,年輕人,這就是我的遭遇,恐怕對你沒有絲毫幫助!”
李劍凡靜靜聽畢,目光一凝道:“老人家從地道逃出來之後,有沒有看看那座大宅院是在何處?”
歐陽朋搖頭説道:“從地道的出口處看不見那座大宅院,事實上我在地道里爬了近半個時辰才從出口出來,由這半個時辰工夫看,地道的出口離那座大宅院是相當的遠。”
李劍凡道:“老人家始終沒看見那幾個人的臉?”
歐陽朋道:“沒有,他們始終沒取下頭上那個黑布罩。”
李劍凡道:“倘若再見着他們,老人家是不是能從話聲中認出他們來?”
歐陽朋遲疑了一下道:“也許能,不過我沒有十分的把握。”
李劍凡沉吟了一下道:“照老人家這麼説,目前是一點可循的線索都沒有了?”
歐陽朋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我記得那個地道的出口在什麼地方,你看有沒有用?”
李劍凡微一搖頭道:“只怕他們已經把那處地道出口毀壞湮減了,再不然他們也會封死那條地道,不過只到了那處地道出口,也許能找到那座大宅院。”
歐陽朋一點頭道:“對,那時候我沒工夫,也不敢在附近逗留去找那座大宅院,要不然我也許能找到那座大宅院,年輕人,我帶你去試試怎麼樣?”
李劍凡道:“我求之不得,只是有勞老人家了。”
歐陽朋苦笑一聲道:“説什麼有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能為你盡一點心力,也算為我自己贖贖罪了,走吧!年輕人。”
他當先騰身掠去。
李劍凡飛身跟了上去。
兩個人在夜色中飛馳,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我告訴老人家一件事,希望老人家不要過份悲痛。”
歐陽朋忙道:“什麼事,年輕人?”
李劍凡把陸三白的遇害,以及索步高的死概略地説了一遍。
歐陽朋聽得鬚髮暴張,身軀顫抖,久久方悲嘆一聲道:“我的罪孽太大了,不但害了人而且連累了朋友,我的朋友不多,真正的知己也只有陸三白一個,沒想到他竟……索步高,你死有餘辜。”
李劍凡道:“老人家不要過份悲痛,人死不能復生,好在索步高已死在‘幽冥谷’中人手下,也算替陸前輩報了仇了,老人家不知道,為了索步高的死,我險些跟‘幽冥谷’人發生衝突,只因為我先以為索步高跟這件謀殺案有關,他找老人家是為殺老人家滅口,後來我才知道他原是‘修羅教’的叛徒,他竊走了‘修羅教’的珍藏,所以要找老人家,是為了那件珍藏的另一半。”
歐陽朋道:“年輕人。是不是那張‘菩提圖’?”
李劍凡道:“那是張圖不錯,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張什麼圖,為了這張圖也害得‘修羅教’視我為仇敵,到處找我!”
他把從索步高身上得了那半張圖,以及得而復失,跟“修羅教’成仇的經過説了一遍。
歐陽朋忙道:“年輕人,那是不是一塊羊皮,上頭畫的有山,半個太陽跟半尊佛像?”
李劍凡點頭説道:“正是。”
歐陽朋道:“那就是半張‘菩提圖’不會有錯了,年輕人,‘菩提圖’是近百年來,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誰要得全了‘菩提圖’,誰能按圖案驥找到一批寶藏,誰就是武學寶典‘菩提經’的得主,當然,那批寶藏裏還有別的東西,可是它們跟‘菩提經’一比,那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我身上確有半張‘菩提圖’,不過不久之前我把它送人了,年輕人,你那半張‘菩提圖’怎會讓‘玉觀音’的徒弟拿了去,你又怎麼會跟‘玉觀音’的徒弟在一起?”
李劍凡苦笑一聲,當下又把邂逅上官貞的經過説了一遍。
這番敍述聽得歐陽朋臉上變了色,他急道:“原來如此,年輕人,這很明顯,‘玉觀音’師徒跟這件謀殺案有關。”
“是這樣,老人家。”李劍凡道:“我有此發現之後,本不打算再找老人家了,我認為找‘玉觀音’師徒才是一條捷徑,哪知‘玉觀音’師徒還沒有找到,卻找到了老人家。”
歐陽朋道:“‘玉觀音’師徒既然已經知道你在查這件謀殺案,一定會遠遁隱藏,再想找她師徒恐怕不大容易了。”
李劍凡道:“我也是這麼想,不過關將軍對我有重生再造之恩,我便是窮一生之力也要找出謀害他夫婦的兇手來,以慰他二位的在天之靈。”
歐陽朋道:“俠義肝膽,英雄行徑,令人敬佩,年輕人,你可知道,關將軍有沒有跟誰結過仇?”
李劍凡搖頭説道:“關將軍在戰場上救了我之後,就把我託付給了他一個佛門中的朋友,我是在那位老人家的撫養調教下長大的,這方面我不清楚,也沒聽老人家跟我提過,不過我以為關將軍是個執干戈,衞社稷的軍人,應該不會跟武林中人結什麼仇。”
歐陽朋搖頭説道:“那不見得,也許關將軍在沒有從軍以前跟那個武林中人結過仇也説不定了。”
李劍凡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歐陽朋忽然一凝目光,道:“年輕人,我還沒有請教……”李劍凡道:“不敢,我姓李,叫李劍凡。”
歐陽朋看了李劍凡那把長劍一眼道:“嗯,李劍凡,挫索步高,退‘幽冥谷’高手,也使得餘必訟喪失了出手的勇氣,年輕人,你這把劍只怕不凡。”
李劍凡道:“老人家誇獎了。”
“對了!”歐陽朋忽又一凝目道:“年輕人,你去過‘大明湖’找過陸三白?”
李劍凡點頭道:“是啊!我剛才不是告訴過老人家了……”歐陽朋微一搖頭道:“我不是指這,我提個人你可認識?‘司徒世家’的司徒姑娘。”
李劍凡道:“見過幾面,怎麼?老人家。”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原來她説的那個姓李的年輕人是你,真巧啊,嗯!她的眼光不錯,真不錯!”
李劍凡訝然説道:“老人家這話……”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只知道你不過跟她見過幾面。你可知道它為了找你,差點把命都送了?”
李劍凡為之一怔,詫聲説道:“她為了找我差點把命送了,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
歐陽朋當即把司徒燕為了找他而遇險的經過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李劍凡一雙長眉揚得老高,道:“原來如此,又是司馬玉人,早知道他是這麼個惡性難移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謝謝老人家了。”
歐陽朋道:“你謝我幹什麼?”
李劍凡道:“不管怎麼説,司徒姑娘是出來找我的,她要是受到什麼傷害,不能説我沒有一點責任,而今老人家救了她……”“年輕人!”歐陽朋截口説道:
“我這個乾女兒為了找你,一個人偷偷離家跑了出來,差點讓人給害了,難道你一點都無動於衷麼?”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懂,司徒姑娘的好意我也感激,可是現在我不敢談這個。”
“好。”歐陽朋一揚拇指道:“年輕人,沒人讓你現在談什麼,我的那個乾女兒,聽了我的話也已經回去了,等你找到兇手,報過關將軍夫婦大恩之後再説,怎麼樣?”
李劍凡苦笑一聲,道:“老人家,司徒姑娘世家小姐,嬌貴閨閣,金枝玉葉,而我卻是個連家都沒有的孤兒……”歐陽朋不以為然的道:“年輕人,畢竟她出來找過你,是不?”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那就等以後再説吧。”
歐陽朋道:“年輕人,我還有一句話,以後的事怎麼樣,誰也難以預料,不過我希望你別辜負我這個乾女兒的一番心意。”
李劍凡正感難以作答。
忽聽歐陽朋低聲道:“到了,年輕人,你看就是這兒了。”
李劍凡心頭一跳,忙收勢停了下來!
只見歐陽朋指着不遠處一片矮樹林道:“那條地道的出口就在這片樹林裏,咱倆都小心點,防他們設有什麼歹毒埋伏。”
話落,緩步走了過去。
李劍凡抬眼看,只見這一帶地處荒郊曠野,濃濃的夜色裏,遠近寂靜空蕩,一點聲息,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了樹林前看,這片矮樹林佔地不大,也不算太濃密。
歐陽朋撥開枝葉,就要往裏進,可是忽然他把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撥開野草找了找,然後伸兩指從地上拔起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鐵籤,下半截帶着土,尖端尖鋭異常。
歐陽朋凜然道:“幸虧我臨時想起來看看地上,要不然……”他把鐵籤的尖端挨近鼻子前聞了聞,道:“淬過毒,這要是一腳踩下去,即使能保住一條命,這兩條腿也會廢了,好厲害啊!”
往林裏一指道:“裏頭還不知道埋了多少根這種淬了毒的鐵籤,不知道有沒有別的什麼歹毒埋伏呢!”
李劍凡雙眉微揚道:“他們是防有人前來窺探的,可是要是有人來撿柴,或者放牛放羊,一不小心踩上去,同樣也會受害,這種歹毒的東西非除去不可,老人家請先在林外等我一等。”
他提一口氣閃身往林裏撲去,入林便飛快地到處遊走,從外頭往裏看,只見一條黑影閃電般在樹幹枝葉間穿來穿去,不但快捷異常,而且連一點聲響也沒帶出。
歐陽朋恍然大悟,他佩服李劍凡的輕功、內功造詣,對這位年輕人的胸懷更是肅然起敬,他一笑説道:“這種事我不願落於人後,年輕人,留兩根我踩踩。”
他也飛身撲進了矮樹林,把幾十年修為凝聚在雙足之上,專找那藏在草叢裏的一根根淬了毒的鐵籤踩。
一會見工夫之後,兩個人在林中相遇,都收勢停了下來,兩個人相視而笑!
歐陽朋道:“我踩下去廿多根。”
李劍凡道:“我沒算!”
歐陽朋道:“想必沒有了,年輕人,那條地道的出口已經被他們封死了。”
李劍凡道:“老人家看過了麼?”
歐陽朋道:“那條地道的出口就在你我腳下。”
李劍凡忙低頭往腳下望去,只見站立處的草要比別處少得多,心知必是因為是新土的關係,雖然是意料中之事,可也禁不住有點失望。
只聽歐陽朋道:“年輕人,咱們還是出去在這一帶找找吧!”
李劍凡點了點頭,跟在歐陽朋之後出了矮樹林。
歐陽朋出樹林竭盡目力四下望了一陣,搖搖頭道:“單憑看是難以看出什麼,地下那條地道不是筆直的,彎曲處相當多,我也不敢説那座大宅院在那個方向,咱們只有到處找找了,為了免得一個找着了還得去找另一個,乾脆咱們倆一塊兒找吧,咱們從東往南兜圈子,不怕找不着,走吧!”
他當先飛身往東撲去。
※※※※※※
兩個人從東往南,往西、再往北兜着圈子找,半徑十幾裏內,一直到天快亮時,歐陽朋才指着正北方苦笑説道:“只怕就是這座大宅院了,早知道一開始就從北邊着手,不就不會費這麼半夜工夫了麼?”
歐陽朋手指處在百丈外,是一處山腳下,那兒座落着一座大宅院,曙色中看,清清楚楚。
歐陽朋話鋒一頓,又復接道:“走吧!年輕人,咱們只要能進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這座大宅院了。”
話落,他又當先飛身撲去。
李劍凡唯恐歐陽朋碰上什麼埋伏或者襲擊,他提一口氣趕了上去。
百丈距離不算遠,轉眼工夫之後,兩個人雙雙馳抵大宅院前,大宅院邊上有幾棵大樹,晨風吹過,枝葉沙沙響。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只怕咱們是找對地方了,當日我來的時候,這地方也很靜,除了沙沙的枝葉響外,別的什麼也聽不見!”
李劍凡凝神聽了一陣之後道:“老人家不覺得這兒太靜了麼?”
歐陽朋也凝神聽了聽,道:“的確,恐怕咱們只找着了一座空宅院,也説不定裏頭的人還在睡夢中呢。”
李劍凡道:“但願是後者。”
他邁步向着那兩扇緊閉的大門行去。
歐陽朋急邁一步跟了上去。
到了兩扇緊閉的大門前,李劍凡遞出長劍點了過去,兩扇大門應手而開,一片白色粉狀物從門頭上落下,只見白霧瀰漫,灑了一地。
歐陽朋伸手把李劍凡拉向後去,道:“石灰,跑進去眼裏能把眼睛燒瞎。”
李劍凡道:“老人家,照這情形看,裏頭恐怕不會有人了。”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咱們進去看看再説吧,説不定能找到些什麼?”
兩個人並肩走進了大門,歐陽朋雙臂凝功,李劍凡則以一把帶鞘長劍護着兩個人。
歐陽朋道:“我記得當日他們是架着我往裏走。”
他領先半步往裏行去。
曙色中看,大宅院裏房子不少,但都十分破舊,不像是經常有人住的地方。
過一處月形門進入後院,歐陽朋立即指着一座高大建築物道:“沒錯了,確是這兒,這間屋子就是我為關夫人塑像的地方。”
他加快步履行了過去!
李劍凡看得清楚,那座高大建築怪得很,四周沒窗户,僅有的一扇門既矮又小,正如歐陽朋所説的一樣。
到了高大建築前,歐陽朋矮身就要往裏鑽。
李劍凡伸手一攔道:“慢着,老人家。”
歐陽朋揚起臉道:“怎麼?”
李劍凡道:“裏頭要是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我希望老人家還是不要進去,在這兒還是多小心一點的好!”
歐陽朋道:“我只想看看裏頭,能不能找到一些什麼?”
李劍凡道:“老人家站在這兒往裏看看,不也一樣麼?”
歐陽朋聽了他的,矮着身從外往裏看,這當兒雖然天已經亮了,可是四周沒有窗户,門既矮又小,裏頭還是暗得很,看不怎麼清楚,不過裏頭空洞洞的,已經沒有東西了。
歐陽朋直起腰,半天才道:“看來咱們是白跑一趟了。”
李劍凡抬眼往四下望去,只見這後院真不小,房子卻比前院少得多,除了這座高大建築跟兩間屋子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怎麼看怎麼怪。
他道:“老人家,我看這兒不像是個住人的地方,至少已經空了很久了,只怕當初他們是暫時借用這個地方。”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我有同感!”
説話間,他目光忽然往丈餘外地上一凝,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李劍凡這時候也看見了,丈餘外地上有個小紙團。
歐陽朋拾起那個小紙團,小心翼翼的展了開來他目光往那張不過半個巴掌大,皺得不能再皺的紙上一落,立即皺了眉,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劍凡邁步走了過去,接過那張紙一看,只見那張紙上畫着一隻一筆畫的展翅老鷹。
他道:“老人家,這是隻鷹。”
歐陽朋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是隻鷹,只是這隻鷹是什麼意思……”他等着李劍凡接話。
李劍凡沒接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話他無從接起。
歐陽朋忽一凝目,望着李劍凡手裏那張紙道:“年輕人,你看這張紙像不像一張信箋的一角呢?”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有點像。”
歐陽朋道:“這要是一張信箋的一角的話,看這片紙的形狀,它似乎該在信箋上的左下角,是不是?”
李劍凡兩眼微睜,道:“老人家是説,這隻一筆畫的展翅老鷹,是一個人的署名?”
歐陽朋點頭説道:“年輕人,你的反應很快,我正是這個意思。”
臉色忽然一變,兩眼也微微一睜,似乎想説些什麼,但是結果他沒説,而且臉色很快的就恢復了正常。
李劍凡沒注意歐陽朋臉色的變化,他沉吟着道:“這隻一筆畫成的展翅老鷹,如果是某個人的署名的話,這個人跟這座大宅院脱不了關連,這隻鷹不是他的名號,便是他的特有表記,只是當今武林之中”抬眼凝目道:“老人家胸羅淵博,閲歷豐富,可知道當今武林之中有那一個是以鷹為名號的,或者是以鷹作表記的?”
歐陽朋微微皺了皺眉鋒道:“當今武林之中,以鷹為名號的人,可説多如恆河之沙,像‘禿頂蒼鷹’,‘神眼金鷹’、‘摩雲飛鷹’、‘天山鷹’、‘關東鷹’,數都數不過來,你能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一個一個地去查他們?”
李劍凡道:“老人家,以鷹為名號的人固然不少,可是能一筆畫成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老鷹的,而且用這麼一隻老鷹當作簽名的人,恐怕不多。”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只是我卻不知道這些以鷹為名號的人當中,有誰能一筆畫成這麼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老鷹的,我也沒見過有誰拿它當簽名的。”
李劍凡皺了皺眉,道:“看來,這一趟咱們是白跑了。”
歐陽朋道:“不能説白跑,年輕人,至少你有這麼一點收穫,世間事很難説,現在咱們想不出他是誰,也許離開這兒沒多久,你就能在無意中再碰見這麼一隻老鷹。”
李劍凡苦笑説道:“老人家,這總是不可靠的。”
歐陽朋過來拍了拍他肩頭道:“年輕人,我也知道這不可靠,可是這多少總算收穫,是不?就算從這點收穫上能追查出什麼來的希望很渺茫,但是咱們可以再往別處發展,再往別處追尋,比方説:‘玉觀音’馮人美師徒就是現成的涉嫌人,你找她師徒不也一樣麼?”
李劍凡道:“為今之計,也只好這樣了。”
歐陽朋道:“年輕人,在這件謀殺案中,我等於是個幫兇,我應該盡一份心力,那也等於為我自己贖罪,可是我卻沒能幫上你的忙,我很抱歉。”
李劍凡道:“老人家千萬別這麼説您要這麼説,我就更不安了,在這件謀殺案中,可以説您也是被害人之一,讓您這麼老遠陪我跑這一趟,我已經很感激了。”
歐陽朋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年輕人,你讓我羞煞愧煞,換個任何人,他絕不會這麼相信我,絕不會這麼對我,也絕不會把我看成被害人之一,你宅心仁厚,胸襟過人,你放心,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我對你沒有什麼幫助,我不陪你了,年輕人,咱們後會有期。”
他可是説走就走,話落騰身,飛掠而去。
李劍凡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説話,突然,他目閃電芒,往身右一處屋角撲去。
屋角後轉出一人,是那位美豔黑衣大姑娘。
李劍凡心頭一震,硬生生剎住了撲勢!
美豔黑衣人兒,以一種複雜得難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冷冷説道:“你太冒失了!”
李劍凡不安地道:“我不知道是姑娘。”
美豔黑衣人兒道:“餘必訟已經告訴你我是誰了,是不?”
李劍凡雙眉微揚,道:“是的,‘冷麪觀音’冷姑娘……”忽地一怔,又道:
“姑娘怎麼知道餘必訟……”冷冰心道:“我當然知道,我並沒有遠離,從那片樹林子起,我一直跟着你到如今。”
李劍凡呆了一呆,道:“姑娘要是打算對我怎麼樣的話,現在儘可以出手。”
冷冰心怫然道:“誰説我要拿你怎麼樣了,我説了麼?”
李劍凡道:“這麼説,姑娘是知道當時我是在救姑娘。”
冷冰心嬌靨上飛快掠過一抹飛紅,但旋即又是一片懍人的冰冷,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在救我,在為我祛毒,可是我恨你,因為你……我長這麼大還沒讓男人碰過……”李劍凡赧然道:
“姑娘……”冷冰心冷然説道:“聽我把話説完。”
李劍凡沒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