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落霞滿天。
“百花城”前來了一個灑脱俊逸的年輕白衣客。他就是楚雲秋。
在“賽刀會”的時候,“百花城”城門大開,城外三山五嶽、四海八荒豪雄畢集,萬頭攢動,何等熱鬧?
而今,“百花城”城門緊閉,四外空蕩寂靜,除了那陣陣歸鳥低空掠過之外,再也難看見什麼,再也難聽見什麼。
楚雲秋老遠望見那緊閉的城門就皺了眉,如今他一雙眉鋒皺得更深。
難道説,如今的“百花城”成了空城?
“百花城”的人沒有理由撤走!“百花城主”也沒有理由捨棄這片基業!
楚雲秋猛吸了一口氣,揚聲發話:“城上哪位在,江山求見城主,請開城!”
怪了,他這句話剛説完,兩房巨大的城門在隆隆聲中緩緩地打開了,當門而立的,是個腰佩長劍、戴銀色面具的瘦高白衣人。
只他有一個人,再也沒有看見第二個人了。從城門望進去,裏頭也是一片寂靜空蕩:楚雲秋有些詫異。
那白衣人冷電般目光掃了楚雲秋一下,旋即側身退後一步。
楚雲秋沒有猶豫,邁步走了過去。他進了城,那白衣人又關上了城門,道:“往裏去就是,自有人給你開城,自有人引你去見城主。”楚雲秋沒有説話,大步往裏行去。
那白衣人沒有説錯,內城有人開門。
禁城的門開了,只是除了那開門的就多沒看見一個人。
進了禁城,那開禁城的白衣人陪着楚雲秋往那座宏偉的宮殿付去。
楚雲秋很輕淡地問了一句:““百花城”怎麼大異往昔?”
那白衣人淡淡地答了一句:“你錯了,應該説“百花城”大異“賽刀會”時期,“百花城”平時就是這樣。”
楚雲秋沒再問什麼!那白衣人也沒再説什麼!
進入大殿,大殿空蕩寂靜,一個人也沒有,連燈也沒有,顯得有點暗。
轉眼工夫之後,殿後一扇門裏走進來一個人,正是那位“百花城主”,竟然只有他一個人。
他進殿突地一怔,隨即敞聲朗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回來了,好極了,好極了!”説話間,他走過來落了座。
他目光一凝,上下打量着楚雲秋,道:“莫非你沒有找到我要你找的那個人?”
楚雲秋道:“要是沒找到,我也就不會來見城生了。”
百花城主兩眼冷電暴閃,道:“好極了!你辛苦了,他現在……”
楚雲秋道:“城主可否讓我先談談另一件事?”
百花城主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現在你是本城的貴賓,稍時我要好好的款待你,談什麼,你説吧!”
楚雲秋探懷取出那一頁三式刀法,道:“請問城主,這是“軒轅刀法”?還是“殘缺門”的“左手刀法”?”
百花城主身軀一震站了起來,目中冷電直逼楚雲秋,道:“誰告訴你這是“殘缺門”的“左手刀法”,是我要你找的那個人麼?”
楚雲秋道:“你要我找的那個人?為什麼你會以為是他?”
百花城主道:“你認不出,你要是認得出你當初不會要,而且你當時就會質問我。武林之中認得出這種刀法的,可以説是絕無僅有。”
楚雲秋道:“你忘了,你要我找的那個人既瞎又啞。”
百花城主道:“我沒有忘,我怎麼會忘,可是除了他……”
楚雲秋道:“是誰認出這是“殘缺門”的“左手刀法”的,這並不重要,我已經知道這是“殘缺門”的“左手刀法”,你也承認了,這就夠了。你是什麼用心,我明白,我可以不計較,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弄清楚,你也必須據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殘缺門主”?”
百花城主道:“你先答我一句,我要你找的人如今是死是活?”
楚雲秋道:“活着,我對你起了懷疑,而且在我沒有明白是非曲直之前,我也不會隨便為你殺人。”
百花城主兩眼寒芒一閃,説道:“這麼説,你是不想知道你所要找的那個人的居住之所了。”
楚雲秋道:“我要找的那個人還在人世麼?”
百花城主仰天大笑,震得大殿裏嗡嗡作響:“好!好!好!我認為我們該換一個地方談談!”
他這句話剛説完,楚雲秋倏覺站立處往下一陷,他作夢也沒想到“百花城主”會在這地方施下流使倆,要提氣時已來不及了。
一個身軀如飛墜下,剛落下一人多深,只聽頭頂砰然一聲,下陷的翻板又台上了,沒有一點隙縫,眼前馬上漆黑一片。
楚雲秋的身軀還在不停地往下落。他唯恐下面另有什麼歹毒的埋伏,猛提了一口氣使身軀緩緩地飄落,同時也運功護住了周身大穴。
緩緩地飄落中,腳下碰着了地,很平坦的地。他落地凝立,靜等各種可能的變故,豈料等了半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並沒有意料中的歹毒埋伏。
這當兒,他兩眼已可辨物了。只見立身處是一個丈餘見方,方方正正的石室、四壁,連地上皆是一塊塊青石砌成的,既光滑又乾淨。
仰望頭上,約莫四、五丈高,別説有個蓋,而且蓋得密不透縫,就是沒有那塊蓋,想憑一口氣中途不換氣借方竄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雲秋知道,他算是陷在這兒了。
他也知道,越是處在陰黑的環境裏越要保持鎮靜,意亂於事無補。
現在頭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脱困,明知道不容易,可是他不能不勉力試試,他也不能放棄這希望。他認為脱困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在上頭,也就是從哪處掉下來還得從哪兒出去。
一念及此,他吸一口氣抬跟上聖,兩腿微曲,剛要騰起。
忽聽左上方小小地一聲輕響,隨見一道燈光射了進來。
楚雲秋忙提真氣,閃身貼向左邊石壁,同時抬雙掌護佐頭胸。
他抬跟上聖,只見左上方石壁開了一個小方洞,燈光就是從那個中方洞裏射了進來的。
就在這時候,百花城主的話聲從那個方洞裏傳了進來:“這個地方怎麼樣,是不是比上頭舒服些。”
楚雲秋道:“你好不卑鄙。”
“卑鄙?”百花城主笑道:“兵不厭詐,這四個字你可懂?”
楚雲秋道:“不管怎麼説,我被你坑在這兒也只好認了……”
百花城主笑道:“哪怕你不認!”
楚雲秋道:“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百花城主道:“這個等會我自含告訴你,現在我要答覆你一問,你問我是不是殘缺門主,我可以告訴你,我就是殘缺門主。”
楚雲秋臉色一變,道:“你應該讓我早點兒知道。”
百花城主笑道:“讓你早知道怎麼樣,你好把你父親斫習“左手刀法”的那筆帳扣到我頭上麼?”
楚雲秋大吃一-,閃身離開左邊石壁驚喝道:“你知道我是誰?”
百花城主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你不姓江,也不叫什麼江山,你姓楚,你叫楚雲秋,“神手書生”楚凌霄的兒子,不會錯吧!”
楚雲秋道:“你怎麼知道……”
百花城主道:“説穿了一文不值,因為你長得很像楚凌霄,你頭一回到“百花城”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
楚雲秋道:“那時侯你為什麼不當麪點破?”
百花城主道:“剛才我不已經告訴你了麼,我不能讓你把楚凌霄所習“殘缺門”“左手刀法”的那筆帳扣在我的頭上。”
楚雲秋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你知道當年引誘我父親改習“-缺門”“左手刀法”的是誰?”
百花城主道:“我當然知道,想習我“殘缺門”“左手刀法”的人都得有人引薦,我身為門主,焉有不知道引薦的人是誰的道理?”
楚雲秋道:“是誰?”
百花城主道:“按理,我不該告訴你,可是看在你我同仇敵愾的份上,我願意告訴你,引薦你父親改習我“殘缺門”“左手刀法”的那個人,你已經見過了。”
楚雲秋先聽得一聲“同仇敵愾”,再入耳一句“已經見過”,馬上就想到是那一個人了。他的心頭一震,道:“你可是指那“賤廢老人”?”
百花城主道:“不錯,就是他,可惜你已經找到了他,卻又當面錯過了!”
楚雲秋冷冷她笑道:“你把我當二歲孩童。”
百花城主道:“怎麼,你不信?”
楚雲秋道:“我當然不信。”
百花城主道:“我有欺騙你的理由麼?”
楚雲秋道:“當然有!”
百花城主道:“説來聽聽。”
楚雲秋道:“你想讓我代你殺了他。”
百花城主笑笑道:“楚雲秋,你是個聰明的人,現在我還用得着假你之手殺他麼?不錯,頭一回我確有假你之手殺他的意思,那是因為他也是你的仇人,應該算不得我用什麼計謀欺你。”
楚雲秋道:“那麼在當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就是引誘我父親改習“左手刀法”的人呢?”
百花城主道:“當初我要是告訴你這個,勢必暴露我的身分,一日一暴露了我的身分,你還會相信我的話麼?”
楚雲秋道:“那麼現在……”
百花城主道:“現在我並不計較你相信不相信了,是不?”
楚雲秋道:“那麼你又為什麼用那二招“左手刀法”害我,你跟我並沒有什麼仇怨存在……”
“不錯:”百花城主截口道:“我跟你並沒有什麼仇怨,可是父債子還,楚凌霄欠我的應該由你來償還,所以找把那三招“左手刀法”佯稱“軒轅刀法”給了你,憑你一身武功,當不至於死於想要搶奪刀法的人手裏,可是終有一天你會死在這三招刀法之下,到那時我兵不血刃、手不沾腥就把你父親欠我的要回來了。”
楚雲秋道:“我父親欠你什麼?”
百花城主的話聲倏轉狠毒,道:“你父親欠我一隻手,欠我一片基業:”楚雲秋道:
“你這話……”
百花城主道:“你可知道我左手是怎麼斷的?你可知道我“殘缺門”為什麼遷來“百花城”?”
楚雲秋道:“難道我父親毀了你左手,毀了你“殘缺門”的基業?”
百花城主道:“一點不錯,他不我引薦他的人,反而遷怒於我,周瑜打黃蓋,這能怨得了我麼?”
楚雲秋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百花城主道:“是你父親被圍攻之前。”
聽他這麼説,顯然他並不知道當年被圍攻的不是“神手書生”楚凌霄,他既不知道這件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楚凌霄現在的下落。
楚雲秋當然不會傻得告訴人家,他道:“我父親做的事,我這做兒子的,不便評論,不過,你把這筆債算到我頭上……”
百花城主道:“不該麼?”
楚雲秋道:“你有你的理,我怎麼説你也不會放我出去,我只有認了,你告訴我,那引薦我父親改習你“殘缺門”“左手刀法”的人究竟是誰?”
百花城主輕輕地“咦”了一聲,道:“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麼,就是我讓你找的那個殘廢老人。”
楚雲秋道:“我問你他是何許人,武林中的哪一個?”
百花城主道:“你不必問他是誰,即使你知道他是誰又能怎麼樣?”
楚雲秋道:“問問總可以,臨死之前落個明白不好麼?”
百花城主道:“臨死之前落個明白固然好,可是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他奪了我的愛妻,毀了我的家,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是誰:”楚雲秋道:“這是為什麼?讓人知道他是誰,對你……”
百花城主道:“對我自然不好,要不然我就告訴你了。”
楚雲秋道:“對你有什-不好?”
百花城主道:“那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楚雲秋道:“難道你還怕一個將死的人?”
百花城主道:“話不是這麼説,縱然你是一個將死的人,可是你終是個人。”
楚雲秋道:“我知道他是誰,你信不信?”
百花城主道:“是麼,那你還問我幹什麼?”
楚雲秋道:“原來你不信。”
百花城主道:“我的年紀比你大一倍有餘,你卻把我當成二歲孩童。”
楚雲秋道:“他是揚州梅家的梅凌煙,可對?”
百花城主詫道:“梅凌煙?你為什麼説他是梅凌煙?”
楚雲秋道:“你知道梅凌煙麼?”
百花城主道:“當然知道,武林世家,江南首富,我要不知道,豈不是人孤陋寡聞?”
楚雲秋道:“是他麼?”
百花城主道:“我要説不是,恐怕你不會相信,所以找乾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你説他是誰他就是誰好了。”。
楚雲秋道:“你倒真莫測高深啊?”
百花城主道:“楚雲秋,我沒工夫再跟你説話了,我要走了……”
楚雲秋忙道:“慢着,你再答我一句,那殘廢老人為什麼會落得那等模樣?”
百花城主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毀了他的容,剜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軌了他的手,恨只恨我沒有廢了他約兩條腿!”
楚雲秋心頭一陣震動道:“你還不解恨麼?”
百花城主道:“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一頓按着又道:“我不再説了,我要帶着我“百花城”的劍手找我的仇人去,我要手刃他,至於這座“百花城”,今夜三更就會爆炸,我埋在地下的炸藥不少,只一下就會讓整座“百花城”灰飛湮沒,變為平地。這又毀了我一片基業,好在這回是為埋葬你,我心裏還好受點兒,言盡於此,再見了,楚雲秋!”
“叭”地一聲,那個小洞又台上了,燈光也沒了。-楚雲秋聽得心神狂震,他猛提了一口氣貼牆騰身拔起,到了三丈左右處,他翻腕掣出他那把小玉刀,猛力戳入石壁,一隻手抓着刀把換氣借方再騰身,轉眼已到頂上翻板,暗聚買力,猛揚雙掌,全力施為,同着頂上劈了出去。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震得四壁為之顫動,頂上的翻板末動分毫,楚雲秋卻被疾旋四溢的反震之力震了下來,幸虧他匆忙之中提氣,要不然非摔傷不可。
楚雲秋一擊末奏效,反而差一點傷了自己,他怔在了那兒,這一怔人也漸漸趨於平靜,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可是他更明白意亂沒有用的。
當他回過神來時,將頭低了下去,這一低頭不要緊,他一眼瞥見左邊石壁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些沙土。
他心中一動,忙伸手摸向左邊石壁,他摸着了,他看見了,有一塊青石邊緣砌的士掉了,露出個洞,而且有風從那個洞裏吹進來。
楚雲秋心頭一陣狂跳,這必然是剛才他那全力施為的一擊震出來的。
百花城主剛才就在隔雩,不正表示隔壁是個通外頭的地方?
楚雲秋騰身又起,拔下了他那把小玉刀,沿着那塊青石邊緣的縫隙一點一點的扎,一點一點的控。頓飯工夫之後,終於把一塊青石挖了下來。
石壁上出現一個一尺見方的洞,風從這個洞口往這邊灌,那邊跟這邊一樣,也是黑忽忽的,不過楚雲秋可以看出那是條彎曲約甬道,盡頭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通往何處。但既然有風,那就表示一定有地方通外頭,這就衍了。
甬道里沒有人,聽聽也沒有一點動靜。顯然,百花城主已經走了多時。
楚雲秋矮身輕輕鑽了過去。到了石壁這條甬道內,他運停都沒敢停便順着甬道往前奔去,東彎西拐一陣之後,前面突然出現了一線亮光。
不是天亮,是燈光。
現在是夜裏,即使是十五月圓也沒有這麼亮,自然是燈光無疑。
有燈光的地方就該有人,楚雲秋立即凝力運功減低了速度。
近了,他看清楚了。那絲光亮是從前面不遠處左邊石壁上射出的,到了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扇虛掩着的石門,光亮是從門縫裏透射出來的。
凝神聽聽,石門那邊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沒有人,沒有人的地方怎麼會有燈,難不成是臨走忘了熄燈?
楚雲秋心念轉動間抬手緩緩推開了兩扇石門,門開了,好大的一間石室,地上是紅氈,頂上是琉璃宮燈,傢俱擺設無一不精美,只是人零亂了,似乎是被誰翻過,東西扔得東一堆,西一堆的,滿地上都是。
楚雲秋沒工夫進去細看,早一步離開這座“百花城”就能一線生機。
他轉身要走,卻一眼瞥見衣裳堆裏露着一樣東西,那是幅畫,露着一半,不是別的畫,是幅女子畫像。
楚雲秋現在對女子畫像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忍不住一步跨了進去。
從衣裳堆里拉出那幅女子畫像一看,他不禁怔住了。
畫像上的女子,絕美,譽之為國色天香、風華絕代毫不為過,穿一身玄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淺淺含笑,儀態萬千,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畫上題約有一首詩,是一首七絕:“夜半春雷驚夢殘,覺來淚痕猶未乾,雲裏尺素難託寄,一軸小影盼君憐。”
上款是匹字“凌霄密藏”,下款是九字“含煙於甲午年春二月”。
這不就是“歸元寺”那老和尚説的那幅畫像麼?
老和尚沒騙他,確有這麼一幅畫像,照畫上那苜題詩看,這畫中女子含煙不但是乃父的紅粉知己,而且兩個人的關係已相當親密,只是,這幅晝現在怎麼會落在“百花城”裏?
難道説當日以百顆明珠代價,讓樂無畏遠赴“漢陽”誆去這幅畫像的不是梅凌煙,是這位“百花城主”?不對,樂無畏説那人説話是揚州口音,而這位“百花城主”並不帶一點揚州口音。
而且揚州梅家廢宅,水榭牆上發現的那闕陸放翁的“釵頭鳳”,分明是梅凌煙寫下的,上款有個“含”字,也極有可能是“含煙”二字,照這麼看梅凌煙跟這叫“含煙”的女子很可能也有關係。
也就是説,當日以百顆明珠代價讓樂無畏遠赴漢陽“歸元寺”騙去這幅畫的,十九是梅凌煙,那麼如今這幅畫像怎麼會在“百花城”裏?
難道説那殘廢老人不是梅凌煙,這“百花城主”才是梅凌煙,“百花城主”所説的奪他愛妻,害得他家破人亡,就是指當年梅家遭遇的變故!
楚雲秋本來好不容易明白了,這麼一來他卻又糊塗了。想整理思路靜靜地想下去,奈何他不敢多待,無瑕多想,走了定神把那幅畫像往懷裏一塞,翻身撲了出去。
他飛身疾馳,轉眼工夫後,他聽見了蟲鳴也有蛙鳴,顯然已離出口不遠,他精神一振,加速撲了過去。拐了一個彎,他看見了一個漆黑的洞口,一陣陣的風就是從這個洞口裏吹進來的,當然,那是出口。
眼看到了出口,楚雲秋反倒減慢了速度,緩下了身法。洞口長着一片雜樹叢,枝葉相當的茂密,楚雲秋靜靜凝神聽了一下,撥開枝葉竄了出去。
山洞再看,這個洞口是在“百花城”後的一條土溝裏,緊挨着“百花城”的城牆,他毫無阻攔地逃出了“百花城”,但他卻不敢多停留。
因為他還沒有脱離險地,能炸燬整座“百花城”的炸藥威力自是相當,不離遠一點恐怕仍難免被爆炸波及。
所以,他一出洞口就翻上土溝,往夜色中飛掠而去。
這時侯,在“百花城”裏一座高高的瞭望碉堡上,正有一個人在看着他,若着他從那洞口出來,看着他翻上土溝飛掠而去。
這個人赫然是“百花城主”!當他望着楚雲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裏之後,他忽然笑了,笑得洋洋得意。
楚雲秋一口氣奔到了一處山腳下,他不知道他跑出了有多遠,但他自己已脱出了危險範圍。
他並不果,可是他坐下來,他要靜靜想一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夜涼似水,羣星閃爍,這地方四野無聲,該是想事情的好地方。他在一塊大石上生了下來,重新整理思路。
如果“百花城主”就是“殘缺門主”是梅凌煙的話,那麼,那殘廢老人又會是誰?“百花城主”説那殘廢老人就是引誘乃父改習“左手刀法”的人,這話可信麼?
他認為可信,只因為“百花城主”料定他必死,不可能再對他有虛言假話。
“百花城主”的話雖可信,可是他對自己的推測卻又起了疑問。他懷疑悔恨天是揚州“梅家”的後人,也就是梅凌煙的兒子,假如“百花城主”是梅凌煙,他又怎麼會以“殘缺門”那套“左手刀法”害他自己的兒子?
那麼,是否“百花城主”不是梅凌煙?還是悔恨天不是梅家的後人,不是梅凌煙的兒子?要是“百花城主”不是梅凌煙,他何來這幅畫像?除非當初要樂無畏去騙這幅畫像的不是他,那麼讓樂無畏去誆那幅畫像的又是誰呢?
他不想還好,越想越糊塗了。就在他越想越糊塗、越想越煩躁之際,他忽然瞥見一條人影在二、三十女外疾閃而逝,身法奇快。
他霍地站了起來,打算走過去看看,可是他身軀才一動便又停了下來。
因為,他突然想到不該多管閒事,也沒工夫多管閒事,他要搶在“百花城主”前頭找到那殘廢老人才是正經。
一念及此,他就要走。驀地一聲慘呼,從適才黑影疾閃而逝方向傳了過來。
他心頭一震,顧不得再想正經的,提一口氣飛身撲了過去。
二、二十女距離轉眼間,到了適才黑影疾閃而逝處,他一眼便看見前面十女左右處地上倒卧着一團黑影,他騰身又撲了過去。
到近而再看,地上倒卧的是個黑衣人,四肢橫伸,面向上倒卧。眉心虛有一個血洞,還在汨汨地往外冒血。好狠、好辣的手法,這是誰下的毒手?
楚雲秋剛蹲下去,忽然目閃寒芒又站了起來,抬眼望着五、六丈外一片矮樹叢冷然發話:“敢做就敢當,不必縮頭縮尾,出來説話。”
這句話剛説完,那片矮樹叢裏傳出一聲冷叱,一條矮小人影帶着一片勁風撲了過來,人還沒到,一縷破空之聲便已襲到!
楚雲秋從那一聲冷叱之中便聽出來人是個女子,再覺出那縷破空之聲襲的是他的面門,馬上明白地上這黑衣人是死在來人這種還不知道是何物的暗器下。
他先一低頭,一縷勁風從頭頂掠過,緊接着來人已撲到,楚雲秋沒再躲,抖手一掌揮了出去-
呼,那條矮小人影在半空中翻滾倒射,一個凌空的筋斗落下了地,踉蹌幾步才拿樁站穩。
楚雲秋這一掌是用了五成真力,那是因為在沒有明瞭真相之前,他不願傷人,要不然來人非傷在他掌下不可。
楚雲秋一掌擊退來人之後,立即冷冷地説道:“一個女孩兒家,出手怎麼會這麼的狠毒”“住口”那矮小人影是個黑衣蒙面女子,一個黑市罩住一顆烏雲螓苜,在兩眼處挖了兩個洞,只聽她冷叱一聲,道:“殺你們這種毫無人性的惡徒,就得用這種手法,我還嫌便宜了你們呢!”閃身又要撲。
楚雲秋一怔,忙道:“慢着!”
那黑衣蒙面女子道:“你不用説什麼了,我要你比他死得更慘。”
話落,人已撲到,一隻雪白的手掌當胸便抓。
楚雲秋側身躲過,道:“你恐怕誤會了,我跟地上這個人不是一路的。”
黑衣蒙面女子冷冷笑道:“你把我當成三歲孩童,不妨告訴你,我殺他就是為引你們上鈞的。”旋身一掌拍了過來。
楚雲秋硬迎一掌,砰然一聲又把黑衣蒙面女子震得踉蹌暴退,道:“就憑我這兩掌,我若跟地上這人是一路的,你早就傷在我手下了!”
黑衣蒙面女子穩住了身軀,但卻沒再撲,冷冷地説道:“那你是……”
楚雲秋道:“我是從這兒路過的,聽見慘叫聲過來看個究竟的。”
黑衣蒙面女子冷冷地道:“真是這樣麼?”
楚雲秋道:“你應該覺得出,我適才兩掌末盡全力。”
黑衣蒙面女子道:“現在你已經看見究竟了,可以走你的路了!”
楚雲秋道:“你告訴我個理由,只要他該殺,我馬上走路。”
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看不出你還挺愛管閒事的啊……”
忽聽一聲巨響,遙遙傳了過來,地皮為之微微一顫,旋見“百花城”方向火光冒起了半天。黑衣蒙面女子禁不住驚呼一聲!
楚雲秋心知是“百花城”地下埋的炸藥爆炸了。一震之威如此,他要是還沒逃出“百花城”,如今豈有生還之理?他不但為之心-,簡直就為之震顫。
只聽黑衣蒙面女子驚聲道:““百花城”好端端的怎麼會……”
楚雲秋道:“是“百花城主”自己炸的。”
黑衣蒙面女子一怔,道:“是“百花城主”自己將“百花城”……那怎麼會?你是怎麼知道的?”
楚雲秋道:“你告訴我為什麼殺這個人,我自會告訴你“百花城主”為什麼炸燬他自己創之不易的基業。”
黑衣蒙面女於冷然道:“我為什麼殺他,你管不着!”
楚雲秋道:“我不妨告訴你,你要是不讓我明白個究竟,可別怪我不讓你離開這個地方。”
“好大的口氣!”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我倒要試試你憑什麼!”
她騰身倒射,快捷如電。楚雲秋比她更快,一步便已跨到,探掌抓了過去。
黑衣蒙面女子可真的沒有想到楚雲秋有這麼快,驚呼了一聲,弓嬌軀,踢玉腿,一個筋斗往外翻去。楚雲秋一步又自跟到,抓勢不變,遞了過去。
黑衣蒙面女子這下知道楚雲秋不是誇口的,一邊翻身躲閃,一邊發出了一聲尖鋭異常的短嘯。
楚雲秋心知她是在呼喚同伴討救兵,他裝不知道,仍然步步迫進,他不讓她脱身,可卻絕不碰着她。
他沒料錯,片刻工夫後,一道疾速異常的衣袂瓢風聲由遠而近,緊接着一聲冰冷嬌叱傳了過來:“住手!”楚雲秋聽到來聲,當即收手停步。
一共八條人影射落身周,赫然又是八名黑衣蒙面女子,同着為首一名施禮叫了一聲:
“姑娘!”
被稱為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微微抬了抬手,那隻手修長,晶瑩如玉,她一雙清澈而冷的目光,從地上黑衣人掠過,落在楚雲秋臉上,冰冷道:“就引來他一個麼?”
黑衣蒙面女子忙道:“回姑娘,他説他不是他們一夥兒的。”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你相信他不是他們一夥兒的?”
黑衣蒙面女子道:“婢子本不信,可是他能傷婢子卻沒傷婢子!”
這位姑娘倒是實話實説。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既不是地上這人一夥的,為什麼跟我們的人為難?”
楚雲秋知道,這是在跟他説話,當即説道:“半夜三更,荒郊曠野碰到這種事,任誰都會問上一問,是麼?”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不關你的事你問什麼?”
楚雲秋道:“不關我的事才問,要關我的事就不止問了。”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兩眼寒芒暴閃,冷笑一聲道:“好大口氣,你想知道,我的人為什麼殺這個人,是麼?”
楚雲秋道:“不錯!”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容易,你管閒事必得有所仗恃,你要是能勝過我一招半式,我自會告訴你。”話落,揚手,輕輕一掌拍了過來。
這些姑娘簡直一個寶一個橫,説打就打。她這麼一隻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如之又是這麼輕飄瓢的一掌,任誰也不相信這一掌能傷人。
可是楚雲秋看得出,這輕飄瓢的一掌藴含驚人的威力,而且這遙遙的一掌已罩住了他周身大穴,兩女方圓內無論躲到哪兒都難逃這一擊。
好在他沒想躲,他抬手一指遙點了過去。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兩眼寒芒再閃,忽然變拍為拂,尖尖約五指拂向了楚雲秋的腕脈。
楚雲秋也變了一招,變點為抓,微曲五指抓向對方一段皓腕。
乍看,兩個人相隔近丈像在比劃着玩兒,但在行家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種至高的武學,任何一方有懈可擊,馬上就會受制於對方。
突然,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冷哼一聲,閃身撲到,雙掌連揮如電,立即把楚雲秋罩在掌影之內。
就在這時候,楚雲秋也閃動身軀,兩條人影疾閃交錯而過。
兩個人換了方位,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於到了楚雲秋原來站的地方,沒動。楚雲秋到了八名黑衣蒙面女子身前,八名黑衣蒙面女子十六道目光疾轉,先看楚雲秋,再看她們姑娘。
她們沒能在楚雲秋身上看出什麼異狀,也沒能從她們姑娘身上看出什麼異狀。
忽聽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於道:“難怪你這麼大的口氣,果然是有所仗恃,我認輸就是……”
那八名黑衣蒙面女子十六道目光倏又凝聚在楚雲秋身後,方待有所行動。
只見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忽抬起皓腕,道:“不許這樣,話是我説的,咱們輸要輸得起。”一頓按着又道:“現在我告訴你我的人為什麼殺他,你聽清楚了,這個人跟他一夥狐朋狗友都是我一個背叛師門的師兄的朋友,他們妄圖侵犯我的師門,所以我們要截殺他,你聽明白了?”
楚雲秋道:“我聽明白了,只是你的師門是……”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這個你就不必管了。”
楚雲秋道:“我連你的師門都不知道,怎麼知道你説的話是真是假!”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兩眼寒芒暴射,冷冷地説道:“你……你敢不相信我所説的話?”
楚雲秋淡淡地道:“這沒什縻敢不敢,我跟你素昧平生,緣慳一面,尤其眼前事是關係人命的,我自是不能輕易的相信你的話。”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兩眼寒芒倏斂,道:“我不能不承認你説得很有理,無如本門雖系武林一門,但卻很少在武林中走動,也從不參與武林中的任何事,為免招惹是非,一向是嚴誡對外提起的,因之本門也是一直鮮為人知的,我不能也不敢為眼前事違背本門的規法!”
楚雲秋道:“貴門已經惹上了是非,還有什麼不能對外人提的,尤其令師兄已背叛貴門,我敢説過不了多久,武林中會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貴門。”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沉默了一下,旋即微微點頭道:“這倒也是理,好吧,我告訴你,我們是“逍遙宮”的人!”
這才是歪打正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
楚雲秋聽得一怔!他的心頭一陣地猛跳,旋即道:“原來你們是傳聞在虛無飄渺間、神秘已極的“逍遙宮”的人,這倒巧啊,我正愁找不着“逍遙宮”呢!”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你正愁找不着“逍遙宮”?”
楚雲秋點頭道:“不錯。”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你找我“逍遙宮”幹什麼?”
楚雲秋道:“我所以找你“逍遙宮”,是因為懷疑你“逍遙宮”劫擄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地方有名氣、有成就的人……”
“慢着:”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詫聲道:“你説什麼?你懷疑我“逍遙宮”劫擄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地方有名氣、有成就的人?”
楚雲秋道:“不錯!”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冷然道:“你憑什麼懷疑我“逍遙宮”?”
楚雲秋道:“我自然有理……”他把“揚州”偵查所知,以及黃君在“史祠”失淙的經過,從頭到尾,頗為詳盡的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冷冷她笑道:“只憑那一片紙,你便指我“逍遙宮”擄了那些人?”
楚雲秋道:“我不是指你“逍遙宮”擄人,我是懷疑……”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怨聲道:“你又憑什麼懷疑?”
楚雲秋道:“我要問一問,那片紙是不是你“逍遙宮”信箋的一角。”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我沒有看見你説的那片紙……”
楚雲秋從懷中摸出了那片紙遞了過去。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接過一看,身軀立即震動了一下,微一點頭,説道:“我不能不承認這是我“逍遙宮”的專用信箋……”
楚雲秋道:“那麼你能説我懷疑的毫無道理?”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只憑我“逍遙宮”這專用信箋的一角,怎麼就能懷疑我“逍遙宮”擄人?”
楚雲秋道:“那麼你告訴我,你“逍遙宮”的專用信箋,為什麼會落在揚州城外“梅花嶺”的“史祠”裏?”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我無需告訴你為什麼,我只知道我“逍遙宮”的人並沒擄人!”
楚雲秋雙眉一揚,道:“事關重大,還請姑娘你不要意氣用事。現在是我,換個別人對你“逍遙宮”,絕不僅是懷疑,如今對姑娘你也絕不會這麼客氣,我可以告訴姑娘,我這只是懷疑,我懷疑的並不是毫無道理,究竟是不是你“逍遙宮”擄人,我還要細心求證。”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道:“這麼説,你是不相信我的話了?”
楚雲秋道:“姑娘你是“逍遙宮”的人,這件事關係重大,我確不敢輕易地就相信你的話。”
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我不知道什麼關係重大不重大,我只知道我“逍遙宮”沒擄人就是沒擄人。信不信在你,咱們走。”話落,她閃身而動。
楚雲秋心愁黃君安危,好不容易碰上了“逍遙宮”的人,在沒有明瞭真相之前怎麼肯輕易讓她們離去!一步跨前截住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
他這一步跨得相當大,簡直就逼到了她面前。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忽然雙袖齊揚,兩片白色的霧狀物,從她的變袖之中射出,飛快地罩向楚雲秋。
楚雲秋攔她離去,自不會不防她出手,但卻沒想到是這種東西,而且這種東西隨風飄散,馬上就到了面前。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異香,心知不妙,連忙閉息飄退,奈何他已聞進了一絲絲!他退了一丈,落地便覺胸前頭暈。
八名黑衣蒙面女子聯袂撲到,十六隻手齊揚攻向了他。
只聽被稱姑娘的黑衣蒙面女子一聲嬌喝:“不要傷他!”
楚雲秋心中火起,揚手一掌揮了出去。不知道那八名黑衣蒙面女子是聽了她們姑娘的,還是心懼楚雲秋這一掌之威,她八個翻身倒退。
而楚雲秋揮出這一掌之後卻覺胸口更悶,頭更暈,悶得他難以呼吸哩,暈得他站立不穩,身軀一晃便倒在地上了,倒地之後更糟,眼前一黑,按着就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