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嬸兒,咱們該來談談。」
她一回頭,單破邪大為吃驚地望着她,不是因為她面容的醜惡難看,而是那雙令他印象深刻的水媚瞳色,正鑲在她微布紋路的眼眶中。
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事實,鋭利而有神的視線瞬間捕捉到他的愕然,是他的錯認吧!
她臉上那塊突出的惡疣正發出嘲弄,她不是「她」,至少黑巾下的「她」末曾有凸起物,平整得長不出令人作嘔的肉瘤。
不過那雙充滿冷肅、防備的眼眸太神似了,淺淡的光芒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彷彿誘人去探索醜容下的深沉靈魂,揭開內心不為人知的世界。
她到底是誰?為何有和「她」一般的冷媚眼神?
「將軍是來看醜婦的疣肉嗎?要不要割一塊帶回去做紀念?」
她粗嘎的嗓音讓單破邪大為清醒。
不是「她」,「她」的聲音雖然冰冷卻異常甜濃。「咳!是我失禮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卻無從察覺怪異處。
「將軍是路過還是特地來責罰醜婦?」褚-霓儘量收斂眼底的恨意,裝作若無其事的疏離。
這樣長相的婦人不該有親切的一面,人世間的傷害對中年夥婦而言是絕對無情。
她的確與眾不同,舌鋒刻薄。「我對你感到好奇,絕無懲罰之意。」
「貌醜非夥婦所願,將軍看過了醜婦就該離去,別妨礙醜婦工作。」她壓下拿刀抹上他頸脈的衝動,轉身晾起衣服。
何青在一旁乾着急,擔心她出言不遜會得罪單破邪,連忙扯扯她的藍布粗衣請求着,要她口氣放軟些。
他的放肆舉動讓一向不願與人親近的褚-霓動怒,任何與人肢體接觸的小動作都不該發生,她厭倦有人刻意地討好,這條不歸路是她所選擇,寂寞、孤獨才是她最佳的伴侶,她是黑暗的影子。
「放手!」
出口一喝的不是褚-霓,而是滿心不豫的單破邪,他不懂為何看見有人拉扯醜陋的她會突生怒氣,不是味道地想分開兩人。
或許是因為那雙傲然的瞳眸吧!
「將……將軍,我……我乾娘不是故意要觸犯你的威儀,她對人一向冷淡、刻薄。」何青微顫着唇瓣説道。
「乾娘?!」單破邪好笑的瞧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不以為然,似乎是旁人硬要攀上這層關係。
「我剛剛認了她當乾娘,右副將可以作證。」他非常有「義氣」地拖陳威下水。
正在哀悼自己短命一生的陳威無奈的頷首。反正都是一死,他乾脆一點成全人家「母子」。
「你叫什麼名字?」
「小青子……呃,何青啦!不過大家都愛喚我小青子。」將軍的表情不像要問斬人。
眉清目秀的少年。「小青子,你在軍中的職等是伙伕吧?」
各司各職的衣服人皆有印上其身分,他的前後胸背有個「夥」字,不難猜出他的工作是軍中伙伕。
「是的,將軍。」該不會是那鍋湯出了問題?
「我剛好缺個傳令小廝,就由你勝任。」就近看管才不致出亂子。
何青的神情不是欣喜而是苦惱,「將軍,可不可以改派別人?我只會升火佈菜。」
升官加餉人人愛,但相對地危險性也高上好幾倍,隨時有喪命的可能。
他是個沒受過正式訓練的伙伕,殺敵護將的本領沒半招,逃命的本事一大籮筐,肯定是兩軍交鋒中第一個被主將祭旗的士兵。
尤其是傳令小兵死得更快,軍情一告急他就糟糕了,二話不説先在敵人的刀劍下穿梭,沒有貓的九條命是成不了事。
想來想去還是推辭算了,他沒有升官的命。
「你不想出人頭地,光耀門楣?」想不通的單破邪有些愠意,他不習慣被拒絕。
而此人太不知好歹,他的破格晉升可是難得的一次,竟然不懂珍惜地將他的好意擲回臉上,簡直是一種大不敬。
「一個家破人亡、父母全無的孤兒,你要他出人頭地給誰瞧,又要光耀誰的門楣?」活命都是罪過。
「乾娘——」何青眼眶泛紅,褚-霓完全説中他的心內事。
他根本無處可歸,只能依賴軍隊生存。
「醜……呃,你叫什麼名字?」單破邪不想跟着大夥兒喚她醜嬸兒。
「名字對個醜婦而言是多餘,將軍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我們這些落難人不像將軍得天獨厚,一出生就是帝王之後。」
擁有權力便可以無法無天,草菅人命,視平民百姓是刀俎上的魚肉隨意宰割,是死是生一句話決定了褚家九十六條人命。
他的成就是無數鮮血堆積而成,先人種下惡因卻未獲惡果,只因身上流有帝王之血,凡事有天龍王朝可庇護,做盡壞事也不用擔心天譴。
「你對我有諸多不滿是吧?語氣中盡是怨懟。」單破邪有種受人怨恨的錯覺。
出身高貴不代表一個人能就此平步青雲,不付出努力也是平庸人等,不值得以皇族自居。
「將軍言重了,小老百姓就算有冤也得往肚裏吞,死了是不懂人情世故,位卑言就輕。」她將情緒起伏維持得清清淡淡。
看似置身事外,然字字都含控訴,讓聽者不由得感受到小老百姓無勢無權的悲哀。
單破邪的眉峯因此糾結,「有人會用這個理由謀刺我嗎?」
褚-霓一驚,眼神閃爍地吆喝何青擰乾衣物,以防再泄露太多自我。「將軍怕死嗎?」
「怕。」
「令人意外。」武將怕死豈不笑掉人大牙。
「光明正大的死法我覺得榮幸,就怕死得冤枉,尚不知下手的人所為何來。」他在懷疑她的真實性。
寧做明白鬼,不為枉死魂。
人人皆畏死,他頭頂青天腳踏后土,生平不做半件違天背理之事,承其父志戍守邊疆,多年來的功勳可蓋座功德樓,他自問坐得正,絕不受非難之罪。
死有輕於鴻毛及重於泰山之分,他所怕的不是「死」本身,而是為人背過死得不明不白。
「總有前因才有後果,早死早快活。」褚-霓一副看透世情的淡漠。
「為什麼我有種感覺,你在暗示某項我未曾犯過的罪行?」她的言談之間總露出一絲超然,但他仍聽出微薄的怨恨。
是他造成她的怨嗎?
「將軍只管陣前殺敵,好好保重身體。」她無意理會一個將亡之人。
突地,微笑的單破邪拎起一件伙伕上衣遞給她,「你不簡單,我受教了。」
「你……」心跳微紊的褚-霓有片刻無法言語,他令人下不了手。
「無鹽有賢德,貌醜博美名,來當我的軍師吧!」那雙明眸太教人疑惑了。
軍師?他在打什麼主意?「醜婦無德無能只配做鄙事,將軍的厚愛心領即可。」
「我已決定了,明天起你和小青子就搬來我的居處,一個負責我的飲食,一個服侍我的起居。」
「嗄?!將軍,你要我和乾娘都……」不要不成嗎?何青苦着一張臉望向褚-霓。
「明天,延遲以軍法處置。」一説完,單破邪用頗具深意的眼神一睨不肯告知真名的褚-霓。
同時被兩人注視着,依然晾着衣服的褚-霓不為所動,聽而未聞地做完手邊的工作,自然地放下挽起的袖口,攏攏已有灰白髮的髻伸伸腰。
眾人訝然地看着她從容的動作,好像身邊的人全不存在般,唯有她才是這片安靜祥和的主宰者。
陡地,她彎腰拾起木桶置於腰際走過單破邪面前,他吃驚的伸手欲喊——
驀然她回了頭,用着低啞粗嘎的冰冷口音説:「軍法治不治骨氣呢?」
他一愕,竟無語以對。
「叫劊子手把刀磨利些,醜婦已無牽掛。」或許,這樣的結果最好。
不待他回應,褚-霓步伐略沉地走回廚房旁的小屋,砰地一聲闔上何青剛為她修理好的門落閂,她全身乏力的望着那把插在掏空木樑中的碧血劍。
她的選擇是對是錯呢?她好旁徨。
是醜婦該消失的時候了,她負擔不了過多的莫名情緒,那會逼她想殺人。
國家社稷,個人私仇;個人私仇,國家社稷。她舉棋不定,仇恨之心被良知牽制,承擔的苦非外人所能瞭解,誰能告訴她該如何去排解?
胸口的鳳刻玉-微發着燙,這是褚家傳女不傳媳的唯一遺物,姑姑將它放在她手心時的哀慟如火焚,熾烈的以生命來傳承,烙在冰凍的淚中。
罷了,就讓她成為千古罪人吧!一命還一命。
「乾娘,你沒事吧?」何青在外頭拍着門。
她苦澀地勾勒出淒涼一眄,「滾,不許叫我乾娘。」
「乾娘!」
隔空飛出一石點住何青的穴道,頓時失了聲。
在遠處眺望的單破邪突然明瞭了,她果然是「她」,一個身懷驚世絕學的奇女子。
只是,那張面容……
難道是他的想像過分美化她,在黑夜中錯把婦人看成曼妙女子?
不,絕非一時眼誤,既然聲音可以造假,改變容貌並非難事。他該好好向喬老請益一番,看世上是否更有如此神妙之術,能化有為無,易容移膚。
「殺我是出自你本意或是受人唆使呢?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他瞧着那扇門,心中千般迴轉的是一雙水媚的眼。
一片落葉在他身後飄零,風一吹旋向南方,是入秋的季節了,關內該是煮茶賞菊了吧!
他懷念孃親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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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
一羣侍女打扮的俏麗少女正在花園裏撲着粉蝶,蝶兒三三兩兩地起伏紛飛,不甘為人追逐。
入秋了,百花逐漸凋零,枝頭黃葉已不再青綠,喪失生氣的等着嚴寒的冬。
唯獨蘭桂秋菊正悄吐苞芽,為着屬於它們的季節妝點花顏,幽幽地留香於芳草地,吸引人們駐足,一聞沁脾,煩憂盡解。
瞧她們笑得多開懷,宛如花間的小仙子,圓扇撲舞着可憐的小蝶兒,忽高忽低逃得多辛苦,後悔來到入秋以來最後一處花園。
紅亭下端坐着一位愁眉不展的美麗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着琴絃,頭上的步搖綴着南海珍珠,清清脆脆地在髮際間吟唱。
一陣微風拂過肩頭令她打個冷顫,機伶的侍女適時為她披上白狐裘衣。
「春草,你説今年的秋意是否來得較往年冷?」煩呀!她又老了一歲。
「小姐的意思是……」春草不敢胡亂猜測,生怕惹惱脾氣陰晴不定的主子。
鎮國公主的美是出了名,而她眼高於頂的驕縱性情同樣令人卻步,仰慕者雖眾,卻無人敢輕易嘗試追求,即使攀上她會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當她心情好時會賞賜一些她用膩的珠釵、鈿子等首飾給親近的持女,讓她們開心好半天,家裏頭有一年不用擔心斷炊。
不過,她柳眉一斂的時候就得小心點伺候,一點點不順她都會借題發揮的嫌東嫌西,把價值百兩的玉瓷當瓦片摔,心疼了這些苦哈哈的下人。
有一回準頭沒拿穩砸傷了位小侍女,昏迷了大半個月才救回一條命,而她卻無關緊要的直喊瓷片割破小指,流了一滴尊貴無比的鳳血。
當今聖上是她的親表哥,誰敢不要命的觸犯鳳顏呢?當然是避而遠之。
避不開的只好強裝笑臉期望她勿動怒,忍一時之氣可免抄家滅族之憂,光是她父親鎮國公的頭銜就夠壓死人了,更別提連聖上都敬畏有加的鳳羽公主是她孃親。
在如此優渥的環境中成長,她的驕氣可説是被慣出來,不懂謙恭和柔順為何物。
體恤之心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過了秋,我就二十歲了,你還不瞭解嗎?」凌蓮姬不高興地以指沾水淹沒一隻螞蟻。
春草還是有點迷糊,「小姐是希望王爺和夫人為你辦個女兒宴嗎?」
「春草,你跟了我幾年?」她沒耐心地撥撥琴絃,曲不成調的凌虐眾人的耳膜。
「春草五歲就賣入府裏為婢,至今已有十三個年頭。」好快,自個兒都十八歲了。
咦?該不會是小姐想……春草頓悟地有些明瞭,小姐的年歲已過了適婚之期。
「哼!難道你都不想要嫁人,一輩子做奴做婢老死在鎮國公府?」跟了她十來個年頭還笨得要命。
「小姐是為了終身大事犯愁吧?」尋常人家的女兒到了這歲數已是幾個奶娃的娘,不像小姐——
她實在難以想像小姐為人妻子的模樣,一怕疼來二怕髒,肯定不肯為夫家生兒育女,盡一名賢妻良母該有的責任。
而且以她刁蠻善妒的性子斷然不許夫婿納妾,一家的香火可能就此斷絕,有哪家兒郎敢抬着花轎來迎人,豈不是端着一尊菩薩回去供奉!
小姐是絕對吃不了苦的千金小姐,針線是她拿過最重的物品,儘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一提及她的脾氣就牛鬼蛇神迴避。
莫怪她的未婚夫威武侯經年駐守邊城不肯歸,逢年過節僅以一封家書慰母思子之心,半句也沒寫到完婚之日。
甚至連對小姐隻字片語的問候都略而不提,一逕地描述邊城的荒涼與冷清,刻意嚇阻習慣過好日子的小姐,留在皇城裏當個乏人問津的待嫁新娘。
「女孩家的年華有限,你説我有幾個二十年可等待?」嘔着氣的凌蓮姬怒拍琴絃。
春草嚇了一跳的安撫她,「小姐別生氣!傷了千金之手奴婢可吃罪不起。」
她不過是一株小小的春天草而已。
「你很怕我?」
「小姐是主,奴婢是下人,豈有不怕之理。」怕她一個不順心就拿自己出氣。
「怕怕怕,我有三頭六臂還是吃人老虎,你這根小草還不夠塞我牙縫呢!」她就不懂一干侍女幹麼害怕。
好嘛,她承認自己有一點點壞脾氣,平時老愛拿她們來練靶子,可是舊的東西本來就要扔掉,留着多佔空間,她看了也心煩。
上回把那個叫燕兒的侍女打傷,她還不是命人送銀子去補償,有什麼好埋怨的!
也不瞧瞧她的玉手傷得多嚴重,貴為鎮國公之女的血可是珍貴無比,一滴都不能外流,何況她最怕疼了,哭得她眼睛都腫了。
「小姐説得是,春草是微不足道,你彆氣壞了身子。」春草連忙陪笑地輕揉她雪白的肩頭。
為什麼沒人瞭解她呢?「邊城的戰況吃緊嗎?賞箇中秋月總挪得出空檔吧!」
「如今是太平盛世,沒聽見外邊有何消息傳來,小姐何不修書一封邀請未來姑爺回皇城賞月呢?」
「我才不要厚着臉皮寫信給他,破邪表哥該識趣的回來探我才是。」她心高氣傲地不屑此提議。
哪有女孩家主動示好之意?這門親事老早就訂下了,他打算蹉跎至幾時?難不成要她等一輩子,直到髮霜齒搖?
好歹她受封為鎮國公主,身分不比一般閨閣千金,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氣,還用得着她去討好、奉承嗎?
若他再遲遲不歸,她就入宮面聖請御天表哥下道聖旨把人調回皇城,擇期完婚不許駐紮邊城,好好地當個安樂侯寵她一生。
「小姐所言甚是,但……」小姐的心態再不修正,這輩子甭想出閣了。
「有話直説別給我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最討厭話説一半的人。」凌蓮姬不高興地以琴板拍她一下。
吃疼的春草不敢喊出聲,「未來姑爺乃是鎮守邊城的威武大將軍,你想他能擅離崗位嗎?」
其實她真正想説的是,小姐的刁蠻任性誰受得了,就算修了書也未必請得動人,還妄想將軍會貪她的美色和權勢,他本身就是一方將領,皇上的親堂弟,論理比她重要得多。
可是為了小命着想,這些話心底擱着無妨,出了口便是一場浩劫。
「為什麼不可能?現在又不打仗。」她自私的説道,毫不顧慮邊防的安全與否。
春草嘆了一口氣,「莫非小姐忘了先皇那場戰役?」
「有關係嗎?」那時她還小,不清楚。
「將領未經皇命私自回宮有叛亂之嫌,輕者違紀送入大牢,重者滿門抄斬,無一倖免,這是小姐希望的結局嗎?」因私情而動大局。
「你故意嚇唬我的吧!哪有那麼嚴重,又不是敵人殺了過來。」她才不信呢!
回皇城過節是人之常情,法理之外還講究人情,就算他們堂兄弟不是很親近,但源出於同一脈,應不至於痛下殺手,趕盡殺絕。
前些日子她隨孃親入宮,皇上表哥還稱讚破邪表哥戍守邊城有功,有意賞賜些黃金布帛。
要不是她及時攔阻,五、六名舞娘就送往邊城為他小妾,憑她鎮國公主的封號,豈能容許這些狐狸精去魅惑她的未來夫婿,她可沒這等大度量。
他這一輩子只能有她這一個妻子,其他就別奢望了,她不會允許旁人來分享夫君的專寵。
「春草説得一點都沒錯,擅離職守可是大罪,你太不懂事了。」鳳羽公主偕同夫君姍姍而來。
「娘,你怎麼跟她一個鼻孔出氣,人家可是你的寶貝女兒耶。」凌蓮姬噘着嘴撒嬌,十足的孩子氣。
真是長不大的娃兒。「你的脾氣要改改,不要老端着皇室宗親的架子。」
「人家才沒有呢!爹總説我最乖了,對不對?爹。」她找了靠山,不承認仗勢欺人。
微露苦笑的鎮國公凌天罡寵溺地揉揉她的頭,「要是你能收收性子就更完美了,我才貌雙全的小公主。」
「討厭啦!你們都欺負我,人家不理人了。」她發起脾氣地轉過身。
鳳羽公主温柔的朝夫婿笑笑,女兒的驕縱和盛氣凌人全是他們夫妻倆過度寵溺而來,難脱其咎。
想當年她帶着長子、長女,以及甫月餘的襁褓幼女陪夫君回鄉省親,在眾人不在意的情況下,她的小飛羽教人偷走了。
當時出動大批官府的衙役部未能尋回,傷心之餘自然努力地保全一子一女,極盡心力的呵護,不與外界有過多的接觸。
沒想到多年後會有意料不到的發展。子雋個性內向,不喜與人交談,一天到晚浸淫在書堆中不問世事,見有生人來訪立即遁入書中,久久不願出門見客。
小他一歲的蓮姬則是飛揚跋扈,從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只關心自己,動不動就使小性子,明明有錯卻抵死不認,一心當所有人都在欺她。
唉!即使她貴為鳳羽公主,當朝聖上的親姑姑,然而一個母親的心總是偏袒女兒,無法公正地教她是與非,以致養成蓮姬目中無人的個性。
「蓮姬,你連娘都不理,她可是會難過哦!」一生顛簸的凌天罡十分珍惜眼前的幸福。
因為這是負了一個女人的真心換來的。
「人家也會難過啊!爹都不心疼我。」凌蓮姬難過得想摔花瓶。
他笑了笑,「你和你娘都是爹的心頭肉,我一樣心疼。」
「不要,你要多愛我一點,反正娘還有大哥可以疼她。」她要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貪心,將來你有夫君疼,別跟你娘搶爹了。」這孩子真是不像話,竟跟自個孃親爭起寵來。
説到夫君,凌蓮姬的表情刷地一沉。「誰曉得他幾時才肯死回來。」
「啐!女孩家別亂説話,哪有未嫁便先咒自己的夫婿,傳出去教人笑話。」她的個性到底像誰。
「誰敢笑,我讓皇上表哥砍了他的頭。」她説得理所當然,好像皇上是她御用的劊子手。
「龍威雖大卻也難堵攸攸眾口,你真教我給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凌天罡不免感慨。
「爹——」
「好了,別再倨傲自大,我們正是為你的婚事而來。」她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延了。
凌蓮姬壓下滿腹的不悦問道:「他肯娶我了?」
「咳!原則上我和你舅娘商量過,山不來就你,你就去就山。」女兒的驕性他豈會不知。
「你要我去找他?!」她震驚得失了小姐風範,尖聲地一揚。
「最近有一批冬衣要送往頤州,聖上准許你同行。」一路上有人護送他也安心。
「准許?!」她快氣瘋了。「邊城是一片不毛之地,爹要女兒去受苦受罪嗎?我不要。」
她無法忍受什麼都沒有的黃土地,只有一羣臭男人和髒兮兮的戰馬。
凌天罡為之失笑。沒見過世面的天真女兒。「頤州不是不毛之地,它和皇城一般熱鬧,有市集和小販,來往商旅大江南北都有,有些情景皇城還瞧不着呢!」
「真的?」她被挑起一點興趣了。
「爹曾帶兵打過仗,那一帶繁榮景緻我是見識過,絕不會荒涼得寸草不生。」只是沒鎮國公府舒適。
畢竟是駐紮的軍隊,凡事要求簡單、方便,不注重小節。
凌蓮姬略顯嬌羞的面染緋色,「人家要用什麼名義去見他嘛!」
「就説為舅娘送桂花糕好了。」他只能出此下策,總不能將個將軍押回皇城拜堂成親。
「等人家到了邊關,桂花糕都長黴了,還能吃嗎?」她很懷疑那個糕真有那麼重要嗎?由皇城送至邊城。
「會的,離鄉的遊子最能感念母親的心意,他懂得。」佳節倍思親呀!
「好吧,我是瞧他沒桂花糕吃才送去喔,絕不是刻意去見他。」她強調沒有其他居心。
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凌蓮姬的眉宇間洋溢着喜色,嬌不勝羞地掩口偷笑,對於此行可是懷抱着不少綺思,勢必要將單破邪變成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二十年了,該有個結果,若他對她好一點,她可以寬宏大量地原諒他這些年的不聞不問。
若是他敢在邊城狎妓養妾,她絕對會還以顏色,將所有女人丟進井裏淹死以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