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鍋湯幾乎快見底了,呼嚕搶食的王大海仍貪心地望着殘餚,想盡辦法要弄到最後一口場,好像不喝個過癮不甘心。
同樣不停筷的單破邪端着碗進食,湯汁沾了發沒空理,宛若眼前盛的是仙湯瓊液,喝多了可以得道成仙,增強內力。
兩人超乎尋常的食量讓陳威心虛不已,到口的阻止又咽了回去,希望自己一時的壞心不致害死兩人。
嗯!真可怕,他們就這樣吃下肚不懷疑,要是有人在裏頭下了毒……他打了個冷顫,自己丟下鍋的廢食雜料似乎不太乾淨,要是聚成一種毒的話……
嘶!別想了,百來名士兵吃了都沒事,不可能有意外,他們壯得很,千萬別嚇自己。
「將軍,味道還可以吧?」他真正的含意是問有沒有什麼地方開始發疼。
單破邪用着狐疑神色看着陳威,「你不是在廚房吃了三大碗?」
「個人口感不同嘛!你吃得滿多的。」黃黃的那個是發芽的玉米粒吧?
「最近的伙伕燒的好菜真不錯,值得嘉獎一番。」使得他胃口大開,每餐多用兩碗飯。
「是夥婦,將軍。」看看將軍氣色甚為紅潤,沒中毒就好,否則他其罪難咎。
「女的?!咱們軍中幾時多了個女伙頭?」女人家的口味果然和一羣漢子不同,重變化。
「來了好一陣子,只是大家不放心她照料將軍的飲食,所以只讓她負責其他弟兄的三餐。」他們好口福呀!
大海怎麼像豬似的猛吃,也不怕拉肚子,他的手藝具有那麼好,連嘴最刁的將軍都讚不絕口?
看來他有做菜的天分,哪天不任軍職就去開間小飯館,肯定生意興隆錢滾滾來。
「你吩咐下去,以後我的胃就交由她打理。」這是單破邪在邊關吃得最飽的一餐。
「這……不好吧!」她好像不按常理煮菜,一切隨性得很,恐怕遲早會煮出問題。
「陳副將,你在隱瞞我什麼?」瞧他從一鍋湯放在食桌開始就很浮躁,眼神不敢直視人。
陳威儘量笑得很自然。「將軍多疑了,屬下的赤膽忠心可表日月,死而後已。」
「當真沒騙我?」他絕對有藏着秘密。
「真的。」有騙。
可他能説出口嗎?説他們正吃着豬都不碰的餿食。
「將軍,你不吃了嗎?那我逾矩了。」王大海趁單破邪稍有停頓時,一口氣把所剩無幾的湯汁倒進大口裏。
「大海你……」可恨,不留一點給我。懊惱不已的單破邪低咒了數聲。
「呼!好飽、好飽,要我現在死去都甘願。」痛快一餐猶勝神仙。
「呸呸呸,豬嘴吐不出黃金,一頓大雜燴就收買你的命呀!」真賤命。
「陳威,你幹麼老找我碴,讓我好好的吃一頓不成呀!」他一定在嫉妒左副將比右副將得人緣。
誰教他太奸詐,使得人人都防他算計。
「我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半夜來找我下棋。」還能大聲説話表示這鍋湯吃不死人,陳威這下才安心了些。
棋?他只會喝酒和打仗。「喂!你心肝真黑,咒我早死呀!」
想他王大海一手能撐百斤杆,左右開弓大破賊子營,一馬當先地為將軍開出一條血路,誰不讚揚他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論起文謅謅的詩詞歌賦他看了就煩心,大口吃肉大口飲酒才是男子漢的表現,誰理棋子怎麼走,橫衝便是。
敢來擋道就一杆子捶去,腦漿四溢、身首分家才快意,天龍王朝的大將在此,冒犯天威就是死罪,他是一身忠心為國家。
比起這個只會説大話的右副將,他王大海的存在可就紮實多了,軍民有信心護城保家。
「心黑看得見呀!陳某佩服你的異能。」陳威半是嘲弄地拱起手作揖。
「你……你分明看不起我王大海,咱們來較量較量。」他打架絕不輸人,除了將軍。
陳威可是聰明人,和一身蠻力的莽漢較勁,豈不自尋死路。「將軍,我有軍情稟告。」
「説。」單破邪有點頭痛,他的左右副將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愛胡鬧。
「塞拉族近日有不明的族民移居,逐漸聚攏在城牆十里外。」瞪吧、瞪吧!誰理你。陳威用挑釁神色回視一下王大海。
「想挑起戰爭?」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實力。
「我看未必,是來分些好處的。」他猜測是如此。
「在邊境撈好處,是想搶劫來往商旅吧!」單破邪冷冷的一嗤。
「這是一因,他們稱為過路費,少則百兩,多則千兩,已有不少關內皮商反應過。」
單破邪皺皺眉頭,「另一因不會是指我吧?」
「你和人家的聖女上過牀了吧?」陳威小心的看其臉色。
「一個蕩婦罷了。」
他有需求,而那天宴會他換掉被酒弄濕的衣服清洗完畢後,見她正好光着身子躺在牀上等他,是傻子才會放過這等機會,從營中調來軍妓可得等上好一會兒,湊合湊合也好。
雖然她身上的味道騷了點,但服侍男人的技巧同樣浪得發騷,似乎不把他榨個精光誓不罷休,折騰了大半夜才把人遣走。
不過也就那麼一夜,然後他遇到她,一個有冷媚眼神的女殺手。
她讓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味道,讓他提不起那方面的興趣。
「在咱們眼中她是蕩婦沒錯,但在塞拉族她的身分不只是聖女還是位公主,而你玷污了她。」這是項嚴重的指控,由塞拉族提出。
恥笑不已的單破邪起身一視窗外。「在我之前她不知已有多少男人,她當自己是聖潔無比的處子嗎?」
「民風不同,看法自然也迥異。他們認為你該為聖女負起責任。」至少在遊民眼中是聖女呀!
「難不成要我娶她?可笑至極。」咦!那個背影好似當晚的她。
「將軍料事如神,他們是有此打算,近日必會提出聯姻一事。」怕是自取其辱。
入主將軍府不外是找了個便利通行的靠山,以為多了一層姻親關係就能掌控邊城的一切,進而摸清防守路徑好大舉進犯。
關外生活太貧脊了,人人都垂涎關內的大好江山,一心要佔為己有,塞拉族人不在少數,只要一聯結周邊小部落,犯關的可能性大為增強。
為了能更加確保不受阻礙,他們派出塞拉族第一美女為餌,企圖擒獲邊城戰龍的心,好瓦解來自他的力量。
先聯姻,後殺夫,黑寡婦的作風。
「放出風聲,就説我的未婚妻近日會來邊城與我成親。」他就不相信塞拉族公主真能厚顏為妾。
「鎮國公主要來?」怎麼沒人知會一聲,他好及早做迎賓準備。
單破邪沒好氣的睨陳威一眼。「她是那種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你想她肯屈就什麼都沒有的邊城小地嗎?」
「可將軍你説你的未婚妻要來……」他沒弄錯呀!年屆二十的鎮國公之女便是將軍的指腹妻。
「欺敵之計你沒聽過嗎?要不要解釋一番?」越看越像,十分肖似。
汗顏的陳威面上一腆,「將軍教訓得是,屬下愚昧不長智。」
「你本來就笨還故作聰明,鎮國公主乃是千金之軀,咱們小廟哪供得起一尊金菩薩。」王大海終於找着機會刮他一回。
「大海兄,你是指將軍配不上鎮國公主嗎?」他們可同是皇室血脈。
當年先皇傳位予二皇子,亦即是當今聖上之父,曾引起大皇子的不悦興兵造反,因此宮中一陣大亂,聖上之胞妹曾流落民間一段時間才尋回。
爾後戰亂平定,救回鳳羽公主的將領因此與鳳羽公主相戀,在新皇登基時為沖淡手足鬩牆的不幸事件,封該將領為鎮國公,並賜婚於兩人,在月後拜堂成親。
鳳羽公主與夫婿甚為恩愛,生有一子二女,長公主尚未出生前已訂下這門親事,自然是門當户對,天賜良緣之佳侶。
「陳副將想曲解我的含意嗎?是公主配不上將軍才是。」他曾隨將軍回皇城面聖幾回,公主的驕氣令人難以承受。
「噓!這是砍頭的大罪,你還要不要命!」鳳羽公主可是聖上的親姑姑,長公主則是她的掌中肉。
王大海不怕死的説:「我寧可打光棍一輩子,蓮姬公主那種性子的女人我死也不娶。」
「你喔!一根舌頭害死人。將軍,你好歹説説他。」不想替他收屍呀!吵吵鬧鬧好些年,上了戰場還是兄弟。
「嗯?你説什麼?」沒聽仔細的單破邪着魔似地盯着揹着他洗衣的身影。
陳威瞧他魂不守舍的望着窗外一點,不免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一瞧,「咦?那不是廚房的醜嬸兒。」
他認得那身粗布衣。
「醜嬸兒?!」是面醜還是名字中有個醜字?
「咳!就是為你料理這一鍋雜……美食的夥婦。」他本來想説是雜食。
是她。「為何她會成為軍中夥婦?」
「説來話長,醜嬸兒早年喪夫,中年兒媳不孝,不得不挽起袖子為人煮羹湯,她的際遇十分淒涼。」陳威不由得唏噓。
「她嫁過人了?」單破邪聽完不知為何心裏亂不舒服,不太符合他想像中的印象。
「將軍若嫌她礙眼,屬下去趕她離開便是。」自古人皆以貌取人,鮮有例外。
疑惑的單破邪以手勢要陳威勿輕舉妄動。「我有説她的存在不適宜嗎?」
「將軍不是瞧她面醜而大為失神嗎?她是頗為驚人……」老實説他初見她時也暗嚇了一跳,但一相處又覺得她怪得有風格。
「你説她長相醜陋,所以才喚之醜嬸兒?」單破邪實在不能接受一雙美瞳的主人是醜婦。
「嗯!她的臉上長了個巴掌大的惡疣,膽小的人見了只怕會作惡夢。」唯一長得好看的眼睛卻冷冰冰。
人要惜福。
以前陳威老覺得自己的臉型不夠剛強,體格不若王大海剽悍,在應敵時總受盡士兵嘲諷的眼神,不當他是副將他違抗軍令。
若不是自己有幾分真材實料壓制住這些士兵,恐怕早死在馬蹄下無人理會。
現在他慶幸爹孃給他生就完整的面孔,吸引不了姑娘的青睞也嚇不着路上的人,感謝上蒼的厚愛,在多次的征戰中未傷及顏面。
像醜嬸兒身在軍中還好,大家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士兵,戰場上死傷的人更加猙獰,所以尚能接納她。
要是在一般市集中,她不是淪為乞丐而餓死,肯定也會讓人亂棒打死,説她是妖孽或是受了報應的淫婦,一棒子了結才乾脆。
「帶她過來,我要見她。」單破邪命令道。不看個分明他無法死心。
陳威怔忡的張大嘴,「將……將軍,你……你要見她做什麼?」
「我自有用意,絕無傷她之心。」只為一個無聊的答案。
「將軍的命令理當執行,可是醜嬸兒的個性很倔,未必肯服從。」她是人窮志不窮。
「喔?她不想要這份差事嗎?」他雖不是仗勢欺人之徒,然而恫嚇的語氣卻不自覺脱口而出。
連他都大為震撼,為了不相識的醜婦?!
「將軍,你……」難道將軍想把醜嬸兒趕出軍中?
單破邪苦笑地擺擺手。「當我沒説,一時情緒不穩罷了,別當真。」
「我去問問好了,醜嬸兒的脾氣怪得很,説不定會過來向將軍問安。」陳威如此希望。
「你……隨便。」
他本要説不用,但隨即改變主意。他想看看一個在廚房工作的夥婦有多的大本事,能為難一向能言善道的陳威,他真的很好奇。
單破邪再往窗外望去,一個伙伕模樣的年輕男子加入她,幫着她清洗和擰乾,看起來很親密。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陳威進入視線內,開始與之攀起交情,並主動晾起衣服。
該死!單破邪不舒服的想着,或許他該走過去幫忙抬洗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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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看她?
敏感的褚-霓感受到一道探索的視線直衝着背脊而來,不具侵略性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像是一種窺探,如同她此刻的行為。
她以師父傳授的易容術化身為奇醜無比的中年婦人,並攬下廚房伙伕的髒衣為其清洗,她挑了個最靠近單破邪的古井洗滌,用意是監視他的日常作息。
自從上次出手失敗後,她暫時按兵不動地觀察着,以利下一回出擊能成功,一劍穿透他的咽喉。
在這段時間內,她聽了不少他的風評,幾乎一面倒地當他是神膜拜,戰功彪炳無人能出其右,多次擊退來犯的蠻夷。
一個為國家盡忠,為百姓安危浴血的頂天漢子,他的所作所為都以人民的性命為出發點,不惜犧牲自己的義風為人稱頌,不該是碧血劍下的屍體。
家仇固然重要,但是國家更是民之所需,她能輕易地毀掉國之楝梁嗎?
兩股力量在心頭拉扯。為何他不是大奸大惡之徒,這樣她就不用兩相為難地下不了決定,既要保全國之根本,又要報毀家滅族之恨。
父債子還是否嚴苛些,他不該死?
不——
爹的怨、孃的不甘、姑姑的慘遭強暴、兄姊的橫死,還有無數褚家的忠僕義奴的幽魂在低泣,他們的死不能就這麼算了,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她不能心軟,要練就冰一般的寒霜,恨是她唯一的生存力量,她必須殺了他。
「醜嬸兒,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來幫你。」木盆中多了一雙男人的手。
褚-霓面無表情地丟給他皂塊,「你的工作做完了?」
對於何青,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像是離巢的小狼認定頭一個遇上的生物是親孃,巴着就不放,造成它行動上的諸多不便。
每回她只要稍微走近單破邪的房間,他就如同嗅覺靈敏的狗一般尾隨而至,破壞她小小的監視行動,問東問西纏個沒完,真當她是他娘。
罵他,他反而樂不可支地跟得更緊。
疏離他更是不可能,他根本不在乎她理不理會他,一個勁的熱心為她張羅一切,害她有些許的愧疚感。
他太憨直了,待人誠懇得過了頭,遲早會吃大虧,她只能以冷漠讓他了解世間的無情,凡事並非只有黑白兩色而已,她便是其中的灰色。
「哇,你在關心我耶,我好感動哦!」何青只差沒跳起來歡呼。
我是在諷刺你多事。「別太興奮,地很滑容易摔破頭。」尤其是你的笨腦袋。
「我覺得好幸福,誰都不買帳的醜嬸兒居然憂心我會跌倒吶!」他一副快哭的模樣。
他無藥可救了,過分天真。「把水擰乾,不要把鼻涕黏在我的身上。」
「人家才沒有呢!我又沒受風寒。」他抽抽鼻子,把鼻液吞下肚。
「你沒斷奶吧?」個頭高了她七寸還人家,沒長毛的小蠢蛋。
何青聽不懂地擰着衣物,表情十分可笑的思考着,「什麼意思?」
「我不是你娘。」追着她可沒奶喝。
又在看她了。
褚-霓很清楚視線的主人是誰,除了他之外,沒人有這等閒工夫看個醜婦洗衣服,那一鍋特殊風味的湯沒瀉死他嗎?還是不敢下箸?
如果他能瀉到虛脱而亡,她就用不着在兩難中抉擇,是天意如此,怨不得人,陳威是幫兇。
怪的是,一個醜婦的背影豈會吸引了他?還是他發現了破綻,否則為何看個沒完?
她相信是後者,以她現在這般醜容是人見人怕,除了攆不走的小青子,大家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裝作沒看見,不可能對箇中年夥婦起了興趣。
「我認你當乾娘好了。」他以為她的原意是這樣。
她手滑了一下,整個人差點跌進木盆裏,「你剛説什麼?」
「認你當乾娘呀!以後我會比你的親生兒子更加孝順你。」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真是笨死了。
「你瘋了。」褚-霓找不出第二句話來。
年紀與她相仿的年輕男子認她當娘,是她裝扮得太逼真還是一身娘味,讓他口出驚人之語?
若她真點頭才該死,十七歲的她是生不出一個十七歲大的兒子!然而她冰封的心湖因為他和另外那個人開始有了裂痕,這是不被允許的。
因為有心。
「我覺得他的建議不錯,你早年喪夫寡居至今,雖有子但等於無子侍奉,而他早年喪母,孺慕之心必能盡孝,你何不成全他也成全自己?」陳威走過來插口道。
多合適的一對母子,教人窩心。
「右副將,麻煩把衣架架好。」他是哪兒有麻煩就往哪兒湊,煩人。
嗄?她竟要堂堂的將領撐起衣架?「喔!好,要面光嗎?」
天呀!他在説什麼鬼話,幹麼她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還不敢反抗,乖乖地扶着衣竿子幫她晾衣服,他一定病得不輕。
她太有權威性,比將軍還要有上位者的威嚴,一接觸她嚴厲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聽從她的話。
要不是曉得她的身世有多麼悲慘,其當她是落難的千金小姐或是宮中的貴人呢!稍微一冷的口氣就教人想遵從,服膺她所下的指令。
「太高了,你當我有七尺身長嗎?」晾那麼高她怎麼收?拿梯子嗎?
挑剔。「這樣行了吧!」陳威調了調木栓降低高度。
「等我腳斷了再説,你想害我重洗呀!」三尺能晾哪件衣服,她倒要瞧瞧。
是太低了點。陳威不好意思地調高一尺半。「四尺半可以吧?」
「再高個半尺。」這些人真奇怪,沒事盡圍着她這醜婦繞,真有糖吃不成?
她看人奇怪,人看她同樣怪奇,都非尋常人。
「乾娘,這件髒了要重泡水嗎?」何青不管她同不同意,先叫了再説。
褚-霓差點朝他大罵,「我允許你叫我乾娘了嗎?」
「反正你一定不會點頭,我娘也是這性子,拗得很。」他娘怕他被人取笑有個醜孃親,所以從來不許他在人前喚她娘。
「你説我拗?」她聲音一冷地拋去致命的一視。
何青根本無痛無癢地自説自話,「這件衣服我認識耶!是汪老爹的。」
「你……我在和你説話,你沒聽見嗎?」她氣得想揪他耳朵。
而她當真做了,此刻後悔不已。
「我娘也常揪着我耳朵説我心不在焉,我好想我娘。」何青兩眼蓄滿動容的波光。
「別看我,我不是你該死的娘。」喔!糟糕,她有了罵人的情緒。
她該是平靜無波,冷眼置身於紅塵中,不涉入的旁觀生老病死,怎能隨意地被人牽動塵心?她打算報完仇就回師父身邊,陪她暮鼓晨鐘地度過晚年。
然而笨得沒主見的伙伕就教她失了冷靜,日後的偽裝還能繼續下去嗎?
或許她該想個辦法出營去,換上另一張臉再潛入,伺機而動殺了單驍光的兒子,説不定她還能趕上師父親熬的臘八粥。
「對呀!你是我活着的乾娘,我分得很清楚。」孃的惡疣沒她大。
也許她會是第一個被傻子逼得自殺的殺手。「右副將,你沒穿過衣服嗎?」
「嗄?!」又關我什麼事。
「竿子是穿過兩隻衣袖,還是你習慣只穿一隻胳膊?」這些男人全都該死。
陳威看了一眼為之失笑,衣服少晾一邊,袖子垂到地了。「我很少晾衣服。」
「看得出來。」越幫越忙。
她的世界只有仇恨,她的生命只有殺人,要她應付一些過分熱心的男人是難上加難,讓她幾乎想放棄復仇。
「你們都沒事了嗎?」得打發他們走,不然難保她不會殺無辜之人。
「沒事。」兩人很有默契的開口。
「小青子,鍋子洗乾淨了?」十幾口大鍋夠他忙上大半天了。
「江伯和顧大哥在清理,他們説濕衣服很重,要我這個有力氣的人來抬。」所以他沒事。
不能感動,他們會軟化你的心。「菜呢?你想晚上開不了桌?」
「新來的小夥夫和徐哥在忙,一定趕得上你回去掌廚。」他當她怕士兵餓肚子。
敗給他了。「右副將不用操兵帶兵,你那鍋可毒死一池魚的大雜燴沒帶給你殺身之禍?」
陳威侷促的笑笑。「他們的胃好像滿不錯,我丟的雞骨頭他們當肋骨啃。」
「真好的運氣,將軍肯定感謝你把活老鼠混在湯裏。」居然沒毒死他,太遺憾了。
「是呀!大海一口咬着鼠頭大叫雞冠怎麼不見了,將軍吃着老鼠尾還……啊!我幹麼説這些。」
真糟糕,他把「罪行」全吐了出來,還好將軍不在這裏,要不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褚-霓耳尖的聽見抽氣聲和低咒聲。「因為官大無聊吧!」
「是這樣嗎?」他有片刻的自省,然後……「差點忘了一件事,將軍要見你。」
「叫他去死吧!我在地府等他。」她把聲音壓得更粗更啞,像個……中年夥婦。
「沒想到小小的夥婦架子這麼大,還要本將軍去地府找你。」嚇!她的臉真恐布。
「將……將軍,你來多……多久了……」陳威手腳發寒地顫着音問。
「你給我一邊晾着,待會咱們再來討論那一鍋『加料』的大雜燴。」難怪他碰都不碰地堅持吃飽了。
「我死了。」陳威哭喪着臉走到旁邊,正好瞧見扶着樹幹大吐特吐的王大海。
看來,他會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