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飲了一口茶,他沒有喝過茶,根本不懂得這個門道,平時所喝的多是水,可是這一刻在這開水裏放幾片樹葉子一樣的東西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事實上,天下間懂得喝茶的人,大概只有神族的貴族或是極有身分的人。
有熊族乃是神族的貴族之後,也極有身分、地位,因此他們知道如何製作茶葉,但這是一種基本上不流通的藝術,因為以當時的工具,若想製出上好的茶葉,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那些野茶葉的茶質不好,所以在有熊族之中也並不是有很多優質的茶葉。
軒轅能喝上一杯茶,的確是一種榮幸,也説明有熊族人當他是貴賓。
雖然軒轅是第一次喝這玩意兒,但覺得味道挺好,清香陣陣,味甘而濃……
劍奴也感覺到有些自豪,有熊族人將他也當作了貴賓。只不過,他所喝的是花茶,那是一片乾花瓣,味道極香,使得茶質也顯出碧黃之色。劍奴往昔從未喝過茶,但卻知道有熊族的這種待遇是對他的重視。
客廳中很靜,癸城極大,是依山勢天險所建,呈星宿式的梯形建築,內長大概兩裏多,寬則十餘里。
事實上,這座城並不是十分規則,但城內的建築卻是劃分得極為整齊。不過,癸城之中的住户並不多,人口只在於人左右。
許多房子是空置的老房子,由這裏的佈局可以看出城中往昔的繁華盛況,或許真如葉放當初所説,有熊族最鼎盛之時,人丁是如今的十倍還不止。
軒轅和劍奴所坐的客廳極為寬敞,那叫天浪祭司的漢子還特為他們安排了一個倒茶水的小婢,小婢不過十二三歲左右,看上去極為乖巧機靈。
除小婢之外,似乎便再沒有人來伺候。或者可以説,並沒有人來打擾軒轅和劍奴兩人。
其他的人或是守在客廳之外,或是守在施妙法師的身邊及病房外。
施妙法師所受的無論是內傷還是外傷都很重,他之所以能夠活着回到癸城,全賴軒轅那渾厚之極的功力及銀針刺穴之術,但真正的用藥卻必須到癸城,因為軒轅一時也找不到如許之多的藥品。不過,軒轅相信有熊族之中定有醫道高明者,更會具備許多珍貴的藥材。因此,惟一拯救施妙法師的途徑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有熊本部。
讓軒轅感到意外的是,癸城中的守衞似乎全都聽説過他的名字,包括天浪祭司都對軒轅特別尊敬,這種意外讓軒轅有些不解。不過,並沒有人告訴他這是因為什麼。
“軒轅公子,祭司請你去一下!”一個極有精神的小夥子走進客廳,恭敬地道。
軒轅知道定是有關施妙法師的事情,不由得長身而起,大步跟在那小夥子身後行去。
“小的牧野,早就聞得公子大名,更知公子與九黎人大戰數場的英雄事蹟,我們的兄弟對公子很是嚮往,希望公子有空能指點指點我們這羣兄弟的武功…
…“那小夥子一邊領路,一邊扭頭與軒轅説話。
“哦?”軒轅感到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對牧野不由得大生好感,當然,沒有誰會不喜歡聽奉承話,何況牧野的話説得那麼真誠,那麼坦然而自然,這更讓軒轅好感大增。
“你的兄弟們都是些什麼人?”軒轅好奇地問道。
“是這城中的……”
“軒轅公子來了!”橫裏走出一個年長的老者打斷了牧野的話,向軒轅客氣地點頭道。
“啊,這位是我們癸城總管蒙赤武!”牧野忙搶先介紹道。
“蒙總管好!”軒轅微感意外,想不到堂堂癸城總管竟對他也如此客氣。
“公子請進,天浪祭司正在等候着公子!”蒙赤武道,説話的同時身子向一旁讓了讓。
軒轅也不客氣,走入一間光線微顯暗淡的小屋,卻見在施妙法師的病塌之旁立着四五個人,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肅穆,天浪祭司見軒轅來了,忙抬頭有些勉強地投以一個微笑,並點點頭,算是跟軒轅打了招呼。
軒轅不理眾人,徑直來到施妙法師的病榻邊,低聲問道:“未曾醒過來嗎?”
天浪祭司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回答道:“沒有,在他的胸間似聚有淤血,如果無法排出的話,只怕難過今夜!”
“何不以功力強行逼出?”軒轅奇問道。
“沒用的,他的體內會生出抗力,其內腑本已受傷,若是再有兩股力量相沖擊的話,只怕會傷上加傷,無以為治了!”一旁的另一名老者深深地吸了口氣,苦笑道。
“哦。”軒轅也愣住了。
“這之中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天浪祭司吸了口氣,將目光移向軒轅道。
“什麼辦法?”軒轅倒覺得這羣人故意跟他賣關子,而且都顯得有些吞吞吐吐不爽快,倒是那年輕的牧野顯得可親多了。
“我見公於最初以銀針刺穴之法為法師鎮住了傷勢,不知道公子能不能以銀針刺穴之術舒散開他掏腹之間的淤血?”
“那能嗎?”軒轅不由微愕,反問道,事實上,他對銀針刺穴之術並不是很精通,只是通過自已平時揣摹所得的一些皮毛。畢竟,他跟歧富的時日太短。
“公子可曾試過將功力通過銀針直接扎入法師體內?”天浪祭司試探着問道。
軒轅眼睛一亮,想了想道:“讓我試試,可是我仍沒有把握,只怕事情會弄巧成絀。”
眾人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剛才那説話的老者開口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我們必須試一下。針灸之道乃西北崆峒山的秘術,如果能有崆峒仙派的人來施法,那定能奏效,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只能姑且試一試!”
“高長老説得對,公子就試試,一切只好聽天由命了,我們之中沒有人對針灸之道有所瞭解,只能看公子的了。”副總管蒙赤武有些患得患失地道。
“是啊,軒轅公子就不要推辭了,如果上天註定要法師難逃此劫,那我們凡俗之人也無法挽回,公子下針吧!”天浪祭司咬咬牙道。
軒轅也知道這是一個冒有很大風險的任務,但他必須試一試。當然,這也是一種全新的嘗試,如果成功的話,他將會在針灸之道上跨出大大的一步,但如果不能成功,施妙法師就很可能提前死去。
生命本就是脆弱的,生活卻是殘酷的,軒轅必須作出選擇,必須面對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注在軒轅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他作出最後的決定,但所有的人皆知道這個決定背後所隱藏的東西,這是一個殘酷的挑戰,向生命挑戰。
“好吧,我試試!”軒轅終主動點點頭,咬牙道。
所有的人心情更為緊張,並沒有因為軒轅的答覆而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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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很豐盛,或許是因為施妙法師醒了過來之故。這對於癸城來説,應該是一個喜訊,對於軒轅來説,當然也是一件喜事。他竟找到了在銀針上注入內勁的感覺,雖然救醒施妙法師耗去了他極大的心力,但這些卻是值得的。至少,讓他嘗試到了過去所未嘗試到的東西。
軒轅的確感到有些累,因此,他沒有打算連夜趕路去追趕思過他們,而是選擇在癸城暫住一晚。
這是他第一次來有熊族,但所做的卻是這樣一檔子事,這與當初軒轅的想象極為兩樣,也讓他感到有些好笑。
癸城城主並不是王族之人,而是依附有熊族的一個強大部落首領伯夷父。
(注:伯夷父,相傳是帝顴頊的師父,據《山海經》海內經載,伯夷父的後代名叫西嶽,西嶽生了先龍,先龍的後裔名叫氐羌,氐羌姓乞。)
伯夷父看上去就知道是一個極為精明之人,四十餘歲,便有一種仙風道骨之感。美髯青衫,毫無城主的架子,走到哪裏猶如給人帶去一陣清風,不夾雜半點壓迫之感。
癸城中的人對軒轅似乎都極為客氣,卻不知是因為軒轅救了施妙法師,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不過,軒轅並不想計較太多,最多也不過只住一晚而已。
有熊族茶酒似乎極為盛行,不僅茶行,酒質也極佳,便連軒轅這往日並不怎麼喝酒的人,也幾乎喝昏了頭。他也記不清自己在晚宴上究竟喝了多少杯,但後來卻記得是劍奴和天浪祭司扶他去休息的。
軒轅本不欲喝這麼多酒,但盛情難卻,而天浪祭司等人又以他遠來是客抬出許許多多的理由,使得軒轅不能不喝,也就迷糊之間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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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癸城極靜。
但熊城並不靜,在黑暗之中,似乎醖釀着一場無法抗拒的風暴。
事實上熊城中的每一個人都預感到風暴的來臨,只是,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風暴來臨前的等待,等待那一刻自天上到地下的爆發過程。
風暴猶未至,可是所有人已愈來愈清晰地嗅到了風暴的氣息,這場風暴醖釀的時間大久了。
一年的時間,足以發生許許多多事情,足夠發生許許多多的變故。可是,這場風暴竟醖釀了年餘猶未能爆發,這讓所有等待風暴來臨之人的心已經麻木了。
不過,此刻每個人都知道,風暴已經近了,而這場風暴可能在龍歌返回之際,就是爆發之期。
鳳宮,乃聖女棲身的重地,守衞極為森嚴,在熊城之中,有着極高的地位。
是夜,有人行色匆匆直奔鳳宮大門。
“什麼人,止步!”鳳宮大門口的守衞“鏘”地一聲拔出佩劍,低喝道。
在深夜之中,禁止一些未經允許的人直進鳳宮,就連創世大祭司也不例外,除非有聖女親自召見的口諭。而這個口諭則會通知鳳宮的每一個守衞,讓其放行,但今夜並無聖女口諭,卻有人私闖風宮,自然觸怒了守衞們。
“癸城快騎,有急事要稟聖女!”來人急奔至鳳宮大門外,迅速止步回應道,作為有熊族的每一個成員,都應該知道鳳宮的規矩,更應知道鳳宮劍士的厲害,是以,他不能不止步。
“令諭!”一名劍士還劍入鞘,踏步上前,沉聲道。當然,如果是有急事的話,對於鳳宮來説卻有些例外,但把關依然極為嚴格。
那來者迅速掏出一塊以黃金打造的令牌遞了過去。那守門的劍士仔細看了看,又將之遞給癸城快騎,問道:“傳誰之訊?”
“伯夷父!”癸城快騎有些氣喘地答道。
“好,你先在這裏稍候,我去稟告聖女!”那劍士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只是因為他聽到了伯夷父這個名字。
癸城快騎無奈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必須通過的“手續”,誰也改變不了,就是伯夷父親來也不會例外。不過他仍希望這劍士的速度快一些,不由得提醒道:“是有關於軒轅和施妙法師的消息!”
眾守門的劍士皆為之動容,那去傳訊的劍士一怔,腳步立刻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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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城門!”鳳妮喝道,此際她一身戎裝,勾勒出凸凹有致又絕美無瑕的嬌軀,淺綠色的衣衫在暗夜燈火的光亮之中似散發出一種幽幽的光彩。
“聖女,創世大祭司吩……”
“難道你敢違抗聖女的命令?!”聖女鳳妮身前的四名劍士一齊拔劍怒叱,打斷了那駐守城門的小頭目之話。
那駐守城門的小頭目乃是創世大祭司的親信方巖,在有熊族之中掌管西南城門之職,平時也挺風光,但這一刻他卻知道絕對不能與聖女鳳妮過不去,否則的話,單憑聖女身邊的八大金穗劍士中的任何一人都足以取他性命。在有熊族中,若是有人不知道金穗劍士的可怕,那這個人定是傻子。其實,即使有熊族中的幾個傻子見了金穗劍士,也會嚇得慌忙躲避。
“小的不敢,只是擔心如此深夜,聖女出城會不甚安全,不如請大祭司多抽調一些高手保護聖女…
“少囉嗦,開城門!”一名金穗劍士冷冷地叱道。
方巖有些微怒,但在這羣金穗劍士面前卻是隻能忍而不發,只得向守在城門邊的守衞喝道:“還不開城門?!”
“吱……呀……”一聲巨大的轟響,城門猶如飢餓的巨獸之口緩緩張開,數十人同時出力推動着這巨大而沉重的城門。
城門之外,一片黑暗,惟城門口處有些做光,在明亮與黑暗的對比下,城外一個世界,城內一個世界。
聖女的坐騎是一頭鉅鹿,金穗劍士們所乘的是一羣鉅鹿,陣容倒極為浩蕩,在聖女的前後左右還圍着三十二名銀穗劍手,這代表着有熊族中兩種頂級劍手的超強組合。
“等等!”一個極為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奏都轉向聲音傳來之處,聖女鳳妮不由得臉色有些不自然。
“伏朗公子!”八名金穗劍手神情立刻變得恭敬起來。
“師妹如此深夜要去哪裏?”伏朗急步趕了上來,語意之中微有些責備。在有熊族中,大概也只有伏朗可以以這種語氣跟聖女鳳妮説話,就因為伏朗是聖女鳳妮的師兄,不僅僅如此,伏朗還是伏羲族的新一代接班人,不憑別人,就憑其父太皋的名號,天下間便沒有幾個人敢惹他。何況伏朗與鳳妮的關係更有一層外人所無法明瞭的東西,因此,在有熊族中,伏朗以這樣的語氣跟聖女鳳妮説話並沒有任何人以為不可以,或是提出反對意見。
“師兄這麼晚還不曾休息嗎?”聖女鳳妮並不先回答伏朗的話,反問道。
“聞聽師妹深夜要出城,我就只好起身了!”伏朗説話間已來到了聖女的座前。
“驚擾了師兄休息,實有不該,不過師兄你請回吧,我要去癸城辦一些事情。”
聖女鳳妮語氣極為客氣地道。
伏朗的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又道:“此際外面四處漆黑,而又是處在非常時期,有什麼事情何不留得明天再辦?這樣出城,路途之上可能會有危險。”
“不勞師兄掛心,以我身邊的這羣高手足夠有能力保護我,何況,誰若小看我,我定不會讓他好看!”聖女鳳妮自信地道。
“這樣吧,如果師妹定要去癸城,就讓我陪你走一趟吧,一切還是小心一些為好!”伏朗淡淡地笑了笑道。
鳳妮微呆,目光在伏朗臉上掃了一下,知道推辭不了,只得點頭道:“好吧!”
“備鹿!”伏朗向身後一招手呼道。
人羣中,立刻有人牽出一匹戰鹿,伏朗以一個極為優美的翻身掠上了鹿背。
那些金穗劍士看了也不由得心中暗贊,伏朗就是那種連男人看了都覺得瀟灑帥氣的人,那高大而完美的體型,在這羣金穗劍士的眼裏也覺得與聖女鳳妮的絕美的確是上天安排的絕配。不過,他們發現,今晚聖女鳳妮對伏朗的態度似乎並不好,當然,這並不影響大局,他們依然照樣趕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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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城,夜晚卻是極靜,皆因城中的人數本就不是太多,一入夜,就顯得寂寥難耐,城中的平民並不喜歡夜晚出來走動,就算有也只有那麼幾個老人聚在屋外乘涼,一切仍是那麼靜寂。
在靜寂中,當然也醖釀着殺戮,這幾日的夜晚,城外老是發現魅影幢幢,顯然有敵人在外窺探,但卻沒有人能夠探得究竟是哪路敵人。
當然,這些是沒有必要去探查清楚的,只要敵人不準備攻城,就不必搭理。
事實上,有誰能夠攻下這憑藉天險而築的雄城呢?除非對方以全高手的陣容越城而過,否則的話,想攻下這座雄城至少得花上二十倍的兵力。當然,若對方以數萬人且以極為先進的攻城工具攻城,那自另當別論,只是這樣的陣容幾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東夷族傾巢來犯,抑或是鬼方諸部傾力來犯。
但不管情況怎樣,癸城仍不能不加以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