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洵一招猛似一招,在先後不足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裏傳出的殘酷武功,相匯成了一道巨大駭異的力量,像煞一片無形的勁流漫天罩地的吞噬下來,其聲勢之浩蕩,匪夷所思!
殷本及苗如僮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但事已至此,唯為奮力一搏了。
苗如僮的銀髯憤張,雙目凸突如鈴,他的雙腕猛力一抖,手中匕首有如鐵傘驟然張開,數十道尖鋭細長的光芒,在“錚”的一聲輕響中暴射而出,閃泛着刺目的藍瑩光華,再與殷本的劍刃光芒互相應合,完全投入了狄洵舞起的掌心勁流之內!
此時在一旁掠陣的“洪威黨”徒,像一羣聽雷的呆鴨,個個釘立不動,其實他們是嚇呆了,即使想出手相助,亦找不着空隙。
狄洵染滿血跡的白色長袍,與“洪威黨”的灰色衣衫飛舞,三對手腳在做着幾百人都無法同時做出的動作,雙方如閃電般分開,快得令人不及眨眼——殷本剛剛翻射而出,已經也站立不穩的坐到地下,他的一身灰衣支離破碎得成為條條片片,頭髮散亂的披掛於雙肩。
苗如僮幾乎是飛了出去的,摔滾在數丈之外,沉重得宛如一塊死肉般“轟”的跌在地下,面孔五官已經抽搐得走了原形。
狄洵有如一尊石塑的魔像般挺立於黑沉沉的氲氤之中,他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睜着,流露着湛然而浩壯的光輝,面孔上,卻依然是一片近乎冷酷的淡漠之色,超脱世俗之外。
狄洵的臉上有着如此漠然的平靜,宛如這些痛苦根本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宛如他的知覺已經完全麻木了……
其實——他原本雪白的衣袍,自襟之下已破裂得零零掛垂,斑斑的血跡,恐怖的濺滿他的全身,匕首、短劍、狼牙棒都十分清晰的在他的肩頭、大腿、以及脅下,留下血淋淋的記號,而苗如僮的匕首,更顫巍巍的嵌在他的左肩胛上,深深的……
當然他的敵人情況比他更糟數倍,殷本髮梢上滴着血滴着汗,一張蒼白的面孔,已變得枯黃如蠟,他喘息着,滿臉的痛苦,刻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紋路,只近剎時,他已像個命如風中殘燭的七八十歲的老頭子,衰老無比!
而苗如僮或許比殷本還要更糟一些,他混身上下被鮮血完全濕透,七孔中俱有血絲溢出,膚色轉成烏紫,他仰天卧着,寂然不動。
這位“洪威黨”極具勢力的首腦者,靜靜的蜷曲着不動,頷下的短髯,被汗水與血漿糾結成一團,夜風吹拂着他的衣角,衣角無力的微微飄動,這情景,實在淒涼,叫人不禁啞然!
狄洵離開方才較斗的地方大約有五丈之遠,他冷冷的望着他的敵人……
如果其他錯落站着的“洪威黨”徒不全被震懾住,他們應該有機會除去他們第一號的敵人,但是,他們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的,這三位在他們心目中有如天神般屹立的首領人物,竟在一個時間裏全都倒了下來,如此殘酷地……
他們怔駭的目注着眼前這幕慘劇,這麼恐怖,而他們的敵人臉上,卻流露着湛然而浩壯的光輝,這一切太不實在了,但又是千真萬確的,一時之間,他們直覺天旋地轉。
苗如僮暫時已失去感覺,他驚、怕,但並不覺得痛,他只是靜靜的躺着不動。
殷本沒他的幸運,他的傷較苗如僮輕,但那陣陣的痛楚,卻叫他有些忍受不住,即使他已用力咬緊牙,默默的承受……
他知道自己傷勢是如何的沉重,在方才電光石火般的交擊中,他已捱了二十掌六腿,像是魔鬼的咀咒,眼睜睜的看着而又無法迴避,那場血淋淋的較量,真是沉重的打擊!地下,依然有不少“洪威黨”的手下,橫七豎八的躺着二十來具斷肢無頭的屍體,這無異是人間煉獄,多恐怖的場面啊!
方才首先發難的王昆,他的肩胛處,有一條尺許長的裂口,裂口之後,更有一條與裂口長度相等的創傷,鮮血汩汩滴溢,一滴滴,一滴滴墜落地下,在他四周地上都是他的血。
但他還算是好的,這傷要不了他的命,不像殷本及苗如僮兩人,看起來情況都十分不妙。
有如噩夢初醒的“洪威黨”手下,他們圍着首領身旁,怔怔的望着僕俯於地的身體……
好-陣子——王昆在離狄洵約有五丈之外,凝注着眼前這魔鬼似的敵人許久,他的面色顯然非常疲憊而深沉,他肅穆的道:“狄洵,你的確是個厲害的煞手,而且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狄洵的面孔上仍然沒有任何的改變,他站在原地,悠悠的道:“如果咱們異地而處,你們會對在下稍存一點惻隱之心嗎?你們如果不是心狠手辣,會以如此多的人力,對我展開人海戰術嗎?”
王昆的雙臂軟軟的微晃着,難澀的吞了口唾沫,沙啞的道:“不錯,在刀口上玩命的生活,誰也不會對敵人仁慈,你以寡敵眾,雖然殺了不少人,但你也必須以血償還!”
狄洵的眸子裏閃泛着一片古怪的神色,冷酷的一笑,他深沉的道;“姓狄的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只要各位有能耐,在下眉頭絕不皺一下。”
“靈猴”王昆極為難堪的搐了一下嘴唇,他粗啞的道:“雖然要取你的命,‘洪威黨’還得付出一點代價,但是我們決不吝惜,流至最後一滴血,也非取得你的首級不可。”
狄洵忍住了肉體上一陣陣錐骨刺心的痛楚,他緩緩地道:“在我們展開另一次的拚鬥前,我希望你們把我的小婢交出來。”
王昆搖搖頭,陰沉的道:“咱們生死未定,狄洵你沒有資格跟我們談條件,我們不接受。”
狄洵並不動怒,竟然微微的笑了,他道:“王昆,你在江湖上還算是塊材料,你們所有的手段可以衝着我來,對一位弱女子下手,難道不怕江湖上的人恥笑?”
王昆不為所動,乾澀澀的道:“姓狄的,你現在來跟我們談什麼江湖道義,已經太遲了,只有勝利才是公理。”
狄洵奇異的一笑,道:“對你們這些黑手魅魔,江湖雜碎,唯有武力一途了……”
王昆沒有表情的搖搖頭,緩慢的道:“狄洵,我鄭重的警告你,如果你敢輕舉妄動,那個漂亮的小丫頭,不但會活不了,而且……”
他很狡猾的用手抹抹面頰,掩飾他因受傷而略為扭曲的臉,道:“那個小丫頭會死,而且會死得很慘,你知道嗎,狄洵?”狄洵往前邁出一步,王昆等人警覺的退了一步,狄洵冷悽的道:“聽着,王昆,我也鄭重的警告你,她身上有傷,如果你們因延誤時間,致使他傷勢惡化的話,‘洪威黨’將永遠在江湖上消失。”
狄洵這段話説得有氣無力,但聽起來,卻有如千斤巨鼎壓住人的胸口。
王昆有些急切的道:“姓狄的,我説過,你我之間沒有條件可談,你最好……”
狄洵正眼也不瞧對方一眼,冷漠的道:“王昆,你説的不錯,我們不是在談條件,因為你還不夠瞧,我是在警告你!”
王昆滿臉漲成紫紅,叫着:“姓狄的,你不要太囂張,你還有人質在我們手中,你最好束手就縛……”
狄洵嘴角彎了彎,平靜的道:“我再説一次,我將她寄在‘洪威黨’,請你們幫她療傷,過些天,我會再登門拜訪帶走她,那時她最好毫髮未損……”
王昆面孔煞氣暴現,尖厲的吼道:“狄洵,你未免太狂,太不把‘洪威黨’放在眼裏,天下沒有這等便宜的事!”
狄洵乾咳了一聲,沉沉的道:“我話已經説完了,希望你們全部記在心上,咱們後會有期了!”
説話中,狄洵已霍然轉身,正待離去!
王昆幾乎不可察覺的在暗中做了一個手勢,於是,在周遭的灰衣大漢早已蓄勢待發,此時,齊齊發出一片吼叫,自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撲了過來,鬼頭刀的寒光閃泛生輝。王昆口中同時大叫:“給我殺!”
狄洵閃電般轉了過來,一雙炯炯的眸子突地殺光湧現,雙手急揚,厲叱道:“找死!”
隨手拋出滿天的暗器,“洪威黨”眾人剛才已見過狄洵厲害的暗器,聞聲之下悚然一驚,撲向前的勢子猛地一挫,自己人絆倒不少。
王昆本欲衝向前,但他吃過狄洵發出竹片的苦頭,見他故技重施,狼牙棒繞空飛舞,身形同時斜斜躍出,如何還敢追趕,但他仍希望自己的所屬不要怕死,面孔的肌肉一硬,咬着牙叫道:“你們快攔住他,別讓他跑了,還想什麼?想找死麼?”
這些“洪威黨”徒進退兩難,只得做做樣子,極為緩慢的開始移動。
狄洵仰天狂笑一聲,雙腿一絞倏彈,又有五名黨徒哀號着飛摔而去。
緊跟着這五人跌震出去的身體,狄洵已似只展翅的大鳥騰空掠起,在空中略一盤旋,宛如流星閃躍的,快速的飛逝於濃黑之中。
王昆惱羞成怒,對着他的手下暴吼如雷,跺着腳破口大罵道:
“飯桶,死屎,你們這一羣死人,這麼一大羣人連一個也對付不了,你們還吃不吃飯……”
坐在地上的殷本臉上閃過一絲恐怖的獰笑,他兩個眼睛直愣愣的注視着狄洵飄然而掠的方向,突然滿口鮮血噴濺出來。
王昆心頭大震,急忙奔過來,焦急的道:“老二,你不要緊吧!”
殷本忽地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笑聲,他直愣愣的雙眼一動不動,嘴角還不斷的流着血,他用手指着前方,連一句話也來不及發出,就“撲通”一聲仰面倒在地下!
在一旁的大漢一向畏懼殷本,今見他頹然倒地,竟又惶亂得不知所措,驚吼的叫了起來,不停有人駭然尖聲大叫着:“二頭目……不成了……二……”
王昆扶起殷本,又急又怒,叫道:“通通給我閉口……”
頓時,一大羣人立即噤若寒蟬,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王昆自己也亂了方寸,搖晃着殷本的軀體,語音有些顫抖道:“老二……老二……”
殷本從此再也不會回答他了。
殷本雙眼幾乎突出了目眶,映浮着死魚似的暈彩,顯然他死得極不甘心,他死不瞑目,如何能瞑目,就這樣走了……
王昆冷汗涔涔而下,額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痴了一樣愕呆的扶着殷本,不言不動,他的心像被千萬雙鋼針刺痛着。
這短短的一夜,自己的弟兄死傷沒數,彷彿已經歷過數十個人生了,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悽慘,何其匆促啊!……
當他猶不能從殷本的死亡事實中醒來時,他的耳膜又是一震……
那邊,又有一小撮“洪威黨”的部屬,突然驚聲大叫着:“不好了……苗長老也不行了……”
每一個字都宛如一把劍嵌在王昆的心版上,每個字都似是一聲旱雷響在他的耳邊,現在,他寧願倒下去的是他自己。
王昆沉重的坐到地上,這一夜的浴血激戰,就算再過個十輩子,只怕也忘不了。
有一條人影站在王昆面前,恭聲道:“稟……”
王昆一揮手阻止他再説下去,他已看見遠處正有百條人影如飛趕來,他們奔躍得非常急切,而且慌忙,帶頭的人已漸漸可以看清了……
王昆蠟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悽然帶淚的笑,他喃喃自語:“來了……人來了……只是晚了……他們已經晚了一步了……”
氣氛顯然太過於悲涼,冷冽的空氣中飄浮着血腥,飄浮着殘酷,新的仇恨又在眾人心中深深的種下了,只怕再也拔不出了……
那百條人影已經奔至王昆面前,為首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看來孤僻而高傲的修長老者,目光一瞥,咬着牙道:“這……怎麼回事……對手呢?”
大家都不吭聲,這修長老者惡狠狠的朝每個人瞪了一眼,吼道:“你們都啞了?説話呀!”
有一個面色青白的漢子站出來,道:“申大爺,你來的太晚了,狄洵那小子跑了,我們這老者就是原本這座庭院的主人,人稱”烏金板“的申一康。
申一康雙眼一瞪,怒道:“為什麼讓他跑了?不是説好一關一關攔住他,消耗他的體力嗎?怎麼……”
哼了一聲,王昆坐在地上,恨恨的道:“你自己不長眼睛,不會自己看啊,當然是因為攔不住,否則怎麼會讓他跑了。”
申一康因與“洪威黨”的大龍頭是結拜兄弟,所以雙方這次才聯合,想要一舉殲滅彼此的對頭,卻惹來這一場殘酷的血戰。
申一康為人相當孤傲,難與人相處,尤其他與大龍頭插過香,磕過頭,所以他在“洪威黨”內極受尊重,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人不假辭色,常常不客氣的呼來喚去,仗的當然是大龍頭的勢,這一次對付“回春翁”等人,他儼然是指導者,調派人馬,毫不尊重他人,黨內的人卻敢怒不敢言。
以申一康一人想對付“百會鏢局”這麼多的高手,是相當棘手的,而“洪威黨”大舉前來助陣,他卻像個縮頭烏龜,躲在後面,讓別人為他喪命,這一點更令他人不滿。
“靈猴”王昆在“洪威黨”內的地位亦非常的崇高,連大龍頭對他亦客氣三分,但是申一康眼中只有大龍頭,對他人一向不大理睬,如此血戰過後,他方敢出來,而且如此不客氣,王昆眼看戰友死傷慘重,又見他趾高氣揚的樣子,如何咽得下氣?
王昆人本來就長的矮小,此時坐在地上,天色又暗,地上又躺着許多具屍體,以至於申一康甫一出現時,並沒有發現他,氣呼呼的怪叫,王昆憋了一肚子氣,對申一康當然沒有好口氣。
申一康一聽聲音,口氣,再望望坐在地上的王昆,又好氣又好笑,反譏道:“王兄怎麼坐在地上,莫非是打的太累了,坐在地上休息呢?”
王昆的臉上漲成一片通紅,“呸”了一聲,壓着嗓子道:“是啊!咱們以真功夫硬拼當然累了,如果做個縮頭烏龜就輕鬆了……”
申一康吐了口唾沫,怒道:“王昆,你嘴巴再不乾淨,老子就不跟你善罷干休。”
王昆哼了一聲,戲謔的道:“你唯一的法寶就是去大龍頭面前告狀,現在就去啊!哼!”
申一康氣得混身發抖,但見因他的調教,“洪威黨”死傷如此慘重,他不禁矮了一截,所以沒有再出口反譏,卻小着聲音嘀咕:“明明是個矮不隆咚的窩囊廢,還他媽的充做大英雄王昆懶得再跟他爭辯,一揮手,立刻有兩名漢子扶起他,理也不理的,率領着他的屬下轉身就走,申一康氣得咬牙切齒。
看王昆等人走遠,恨聲道:“王矮子,咱們走着瞧!”
在他身旁的都是“洪威黨”的人,見他罵自己的領導之一,個個臉上露出極為不滿的神色,但沒有一個人吭聲。
申一康恨得重重哼了一聲,吼道:
“你們都是死人啊?不會把地面這些死豬,統統埋了……”
大家無可奈何,雖然他不是頭兒,卻是頭兒的結拜兄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懶洋洋的走開,為死去的弟兄們準備善後。
申一康被王昆搶白了一頓,心中越想想氣,不服氣的道:“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
説完,轉頭就走,許多人還在背後扮鬼臉,吐舌頭,有的還吐了口唾沫,表示他們心裏的不悦。
這些人很迅速的抬走地上的屍體,還有幾位尚有一口氣在,他們也忙着救護,看了這麼多凶死的人,心裏難免嘀咕,其中有一個長的非常肥壯,一口鋭利大鋼牙,慢慢的道:“媽的,準是犯了衝,無緣無故的,跑了大老遠,趕來這裏送死!”
另一個比他稍瘦一點,但比他高,所以看起來更雄武,接口道:“就是説啊,莫名其妙,又沒有生意買賣,死的不都是白死,真冤啊!”
另一個個子就小了許多,看起來很嚴肅,他尖酸苛薄的道:“你們看着別人死,説起話來,倒輕鬆得很?上面的話誰敢不聽,你們羅嗦個什麼!”
第二個開口的那位,氣呼呼的又道:“怪了,老子自己愛説兩句話,礙着你什麼屁事了,我操你的妹子……”
這個瘦子臉紅一陣白一陣,吐了口唾沫,重重的跺了地上一下,怒道:“媽的,你嘴巴現在吐着什麼鳥話,小心老子砸爛了你的狗嘴!”
站在他們附近有一個年紀較大,説話也有份量些,喝了一聲,罵道:“他奶奶的,你們有完沒完?吵什麼?前面的弟兄躺下了一大片,還有等我們救的,你們不動手,動腳,光動嘴皮子,有個屁用!”
這人可能是個小頭目,果然,大家不敢再出聲,默默的工作着……
那一邊——有一個滿臉麻子的,低聲的對他身邊的兄弟道:“還好,咱們頭兒逮了他們一個小娃兒,否則今天敗得可真慘……”
他旁邊這個竹竿身材的人,回答他道:“也不能説咱們輸,可以説是兩敗俱傷,對方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麻臉的打着哈欠道:“説實在的,捉那個小妞兒有什麼用,還不是把那個大煞手再引來一次……”
竹竿身材的人伸了個懶腰,困困的道:“對呀!那個叫狄洵的小子,武功簡直嚇死人,他會不會再來救那個女娃兒?”
又有一個粗啞嗓子的加入談話,道:“一定會,那個女娃兒,聽説長得很漂亮,年紀輕輕的,出落的像個小美人兒……”
接下來有幾個不懷好意的邪惡笑聲響起,又有一個道:“這女娃兒現在被關在哪裏?”
麻臉的很神氣的道:“這個你們大概都不知道,她就被關在院子的最後一間……”
有一個人很不相信的反駁他,道:“算了吧!你就是謊話太多了,才會一臉的麻子,你怎麼會知道?少吹牛了!”
麻臉的下巴一伸,怒道:“我當然知道,信不信由你們,他媽的,説我吹牛?哼!”
這裏拚鬥的時間並不算很久,所以場面不算太紊亂,“洪威黨”徒七手八腳的,很快的,這裏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誰也沒有發現在此附近,有一個人隱伏於此,一頭受傷的猛虎——原來狄洵一直留在附近——狄洵當時雖然掠走,但因還有小鬱在敵人手上,所以他放心不下,又偷偷的潛回,想打聽一下,以便把小鬱一塊兒帶走。
狄洵一直隱身在一顆樹上,傷處他也給自己草草的包紮好了,身上的傷口痛得刺入了骨,但他仍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
申一康及王昆爭吵的聲音他全聽見,而這些大漢的話他也沒有遺落,即使得到的消息,不完全正確,但也不沒收穫。
天漸漸亮,清晨的空氣冷冽而新鮮,有一層薄薄的曉霧浮沉在遠近,迷濛蒙的,似一片多情的嘆息,為這場參與血戰的人。
狄洵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殷紅的血把他的白袍染得一片黯紫色的痂漿,他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再有血戰等着他……
他靜靜的伏着,四周終於靜了下來,沒有説話的聲音,沒有腳步的聲音,甚至連鳥兒的鳴叫,和蟲兒的唧吱聲也聽不見了,或許全都嚇跑了,是這麼靜,靜的有些不大自然。
狄洵咬咬牙,輕輕俯躍下來,腳步有些踉蹌,他憋着一口氣小心的向前移動。
他已斷定這附近暫時沒有敵人了,但是,他仍然非常謹慎的移動腳步,向這排房子的後面行去。
他知道敵人只是在做着短暫的休息,他必須爭取這麼一點時間,他已發揮出最大的以寡敵眾的精神,他不宜再動真力了。
走着,狄洵一面思潮洶湧,記掛着小鬱的安危,但願她的傷不至於有什麼大礙,也希望“洪威黨”的人以禮相待,別折辱於她。
當然,他也惦念“回春翁”等人,是否平安的逃出去,想不到“百會鏢局”在這一次戰役中全毀了,曹正鹿受的打擊一定不小。
清晨的空氣裏浮溢刺鼻的血腥味,這氣味是這般怪異,卻又這麼令人心悸。
他已潛伏到了庭院的後面了,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狄洵悚然驚悟,他急忙往一棵樹後隱身……
他將面頰貼着瘰癘的樹皮,冰涼涼的,狄洵凝眸往前探視,有兩名灰衣大漢持着一式的“兩刃斧”,在一間房門前巡視。
這二個人不十分在意,在附近巡逡了幾次,看得出他們的表情在憎惡中還透着幾分不耐煩,他們只是在應付公事,做個樣兒。
這個時候,誰也會以為大戰已經過去了,生還者就是勝利者,有誰會相信此時竟然還有人在暗處活動,企圖救回人質呢?
要對付這兩個人太容易了,只要狄洵稍有口氣在,對付他們就不成問題了。
其中一個漢子掂了掂手上的兩刃斧,“呸”了一聲,罵道:“死的死,活的都去休息了,他媽的個屁,就咱倆個倒楣,還當什麼差?”
另一個也晃晃兩刃斧,恨恨的道:
“誰説不是,他奶奶的,連那個大黑頭都睡覺去了,就……”
説到這裏,他發現了有如一個幽靈,不,有如一個厲鬼般的狄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