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賢風目光一瞥之下,連傷了自己二員大將,不由險些連肺氣炸,他聲嘶力竭的大叫一聲,抖掌猛劈來,將搶救“三叉鬼影”僅剩的一人。
狄洵一翻手中長扇,打落平賢風的鋼竿,略一側身,又躲過另一把鋼刀,手腕一震,長扇已飛卷向“三叉鬼影”。那人驚恐的一叫,急速的出手,想擋開長扇——平賢風的鋼竿亦同時截向狄洵那隻飄浮的掌影,長身而入——彷彿去捕抓流螢而只空撈流螢的電尾,那隻孤零零的掌影倏然飛過,那人痛苦的“哼”了一聲,打着轉子滾倒於地。
平賢風的三員大將無一倖免,心頭一緊,目眥皆裂的奔向狄洵,連連劈出十一掌。
狄洵猛一轉身,已鬼魅般的閃開。
平賢風的一張臉越發蒼白,他狂叫一聲,聳身躍上,在半空中,已連連揮十招十九腿擊瀉向欠身而來的狄洵。
結果——眼看着平賢風手中的鋼竿已筆直戳向狄洵胸膛,銀閃閃的竿身顫動得像個網裏的波紋在起伏!
狄洵不驚不慌,似挺立於洶湧的水流中,那麼難以相信的硬生生的,猛剎住了急亂的身形右手快得不可言喻的斜砍猝挑。
“噫”的一聲,顫抖着呻吟,平賢風的鋼竿再被蕩起像蛇一樣的扭動。
平賢風雙目驟睜,自己發出的十招十九腿奈何不了對方,一下子全被封住了,他恨得一咬牙,只得慌忙收掌躍向一旁——狄洵眨眨眼,平淡的道:“平莊主,現在你該知在下所言不假吧!”
“吧”字在他舌尖上打着轉兒,長扇揮得“呼呼”一陣急響,一式“飛龍在天‘已殺到平賢風面前,招式未盡,一抖手腕,突又變招!
在平賢風的感覺裏,自己已成了對方手中的傀儡,好像要讓自己怎麼動就怎麼動,自己根本沒有自由動的能力。
在出手換招裏,對方動作之快,每每能在自己出手之前制了先機,對方好像很瞭解自己武功招數,老是先等在那兒!
雙方的爭鬥再度展開,如今已成了一對一,狄洵攻勢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可捉摸,好幾次都逼得平賢風手足失措,狼狽不堪!
從他們雙方開始拚殺,一直到現在,時間也差不多隻過了兩炷香工夫,而在這短促的時間裏,“三叉鬼影”已全部喪命,而平賢風也被逼得打轉。
場中兩人翻飛縱橫着,但沒有人出聲,除了間或的叱喝,甚至連呼吸都是那麼沉重。
平賢風猛攻十掌,並且在出手中,將他們平家獨創的小巧騰挪之技加入,一根鋼竿舞得飛快做冒險。
老實説,平賢風已經戰得精疲力盡,但是,他仍不敢拚着使用險招,勉強保持着一點元氣,“藍玉山莊”及“七眨閃”在江湖上都是金字招牌,他必須用血,用汗來保住威信。
於是——他身形掠飛的撲騰風聲十分強烈,手中鋼竿點點生寒,但是他卻極少悍然撲向敵人。
他知道如果再繼續打下去,落敗的一方必定是自己,所以他鋼竿揮得嘩啦啦響,口中卻道:“你真是‘降魔’狄洵?”
這也是一種戰略,平賢風風希望得到片刻的喘息機會,以便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狄洵注視着他,淡漠的道:“毋庸置疑!”
他的語聲冷冷的在空氣中蹦跳,半晌,平賢風深沉的道:“你的武功比傳説中的高明,我們雖是對立的敵人,本莊主亦是相當佩服!”
狄洵聽出他盡扯一些不相干的話,心中當然明白他的用意,冷澀的一笑,道:“如果平莊主不想打了,在下絕無異議,只是勝負如何,平莊主心裏應當有數了。”
平賢風風目光一冷,厲聲道:“狄洵,‘藍玉山莊’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狂的太過份狄洵狂聲大笑,突然停止,哼了哼,靜靜的道:”天下武林,還沒有一個名號能夠唬得住我‘降魔’狄洵,何況是區區‘藍玉山莊’。“
平賢風風勃然大怒,吼道:“你的狂,只怕今天用錯地方了。”
説話中,手中的鋼竿揮向對方,大喝一聲,揚手又推出十一招!
蛇一樣的猝然側滑,狄洵抖動長扇,砸向猛襲而來的平賢風風,逼得他狼狽跳出。
強烈的勁風呼嘯波盪,狄洵平射而出,猛揮雙掌,撞擊而到!
平賢風風沉喝一聲,立樁坐馬,雙手輪番出擊,鋼竿呼嘯衝激,掌風有如鐵板沉雄。
狄洵身形縱橫飛舞,心裏卻在思維如何對付平賢風風,可以速戰速決,他一面想着,一條淡淡的影子,不可捉摸的飄移旋走着……
鋼竿“呼呼”擦着他的耳旁掠過,狄洵突地一個仰翻,直撲向敵人,平賢風風一架未中,嚇得迅速傾力側躍!狄洵手中長扇竟然脱飛而出,似一把堅硬無比的鐵杵,那麼筆直的飛瀉至平賢風風面前。
平賢風風本來可以避過長扇,但是,他卻做了另一個選擇,斷叱一聲,就近撲去搶奪那把扇子,他的目的是要狄洵手中沒了工具。
但是——他的手臂剛剛還差一線就能沾上扇子了,隔着那麼遠的狄洵已驀然閃到眼前,一隻手接住扇柄,一手只斜豎的手掌,抹頭吹了下來。
平賢風風大吼一聲,頭微揚,右手鋼竿筆直的刺向對方,左手仍不死心的想去搶那把扇子,手觸處,果然被他碰着了,對方用力一握,那扇子卻驀地像一具石頭將他震飛二步之外!
站在一旁的杜老三嘆了口氣,平雁於顧不得身上的傷,急步跑出,道:“爹,你不要緊吧!爹……”
平賢風風氣得臉上全變了形,揮開平雁於,拚命再度撲向狄洵,銀色尖鋭的鋼竿揮舞如風,上手就是一掄急攻快打。
本來,平賢風風跟狄洵沒什麼糾紛,但他與杜老三是幾十年的朋友,而他在江湖上,名氣混得比杜老三響,兩人情感深厚,這次杜老三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狄洵報仇,平賢風風便一力相助!
杜老三曾希望平賢風風傾全莊之力,以車輪戰,人力戰來消耗狄洵的體力,但是,平賢風風認為不必,於是只帶了得力的助手“三叉鬼影”及自己的兒子前來助陣而已,想不到敗得如此悽慘!
眼看“藍玉山莊”傷亡慘重,在江湖上的威聲頓失,叫平賢風風何不又羞又愧,憂憤攻心呢!
兩人再次展開拚鬥,狄洵長扇上下翻飛,縱橫交舞,潑不進一滴水,插不進一根針,卻又是那麼變化多端,拈東打西,令人防不勝防,躲不勝躲,平賢風風卻節節後退,情況危急!
過了片刻功夫——“嗤”一聲清脆的衣帛裂聲,平賢風風的衣袖硬是被狄洵扯了下來。
平賢風風嘴角抽搐了一下,茫然的望着地上自己的衣袖……
激戰多時,他身體已感到有些疲乏,他盡力忍耐着那逐漸加強的勞累感覺,儘量採取被動,只守不攻,但求不敗!
冷冷一笑,灑脱的搖動扇子,狄洵道:“平莊主,勝負乃兵家常事,咱們就此打住吧!”
平賢風風以他身為“藍玉山莊”莊主之尊,實在拉不下這張臉,他一摸左邊被扯斷的衣袖,瘋了一樣再度撲上——杜老三一看情形不對,忙喝道:“平莊主,別衝動!”
喝聲中,這位“藍玉山莊”莊主已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鋼竿如雲滾風嘯,浩然出手,口裏仍不甘示弱,威武的道:“小子,你分明找死!”
狄洵漫不經心的一哼,長扇飛舞掃砸,削瘦的身驅倏然一斜,猛的震開了鋼竿,猝然撲向平賢風風,平賢風急忙想變招,但距離已經太近了。
他猛的坐身,雙掌用力上崩,突然一咬牙,猛的飛身而起。
杜老三睹狀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平莊主必輸無疑,他急叫道:“平莊主請快住手!”
平賢風風一再受辱,如何能停住,右手鋼竿猛揮追斬,狂吼連連,氣得臉色發白。
狄洵左右閃晃,一邊閃避過去對方的十一招九式,頸也不回,反手倏抖,長扇流星似的向對方飛射,去勢是那麼快,悲呼起處,平賢風風險險閃過。
狄洵冷森的一笑,像一隻箭矢似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翻折,長扇未落地之前,他又已接住。
平賢風風的鋼竿閃耀交刺,掌風如浪,翻翻滾滾,氣煞人的卻是老沾不上敵人的一根汗毛,這場令人咋舌的拚鬥,到底要維持多久?
雙方暫停了拚鬥,平賢風風咬牙吼道:“狄洵,我平賢風風與你誓不兩立!”
狄洵眨眨眼,安祥的道:“要説這話之前,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
他説話的口氣,永遠這樣不愠不火,一點也不像是在對敵人説話,越是如此,越是叫人火上加油,恨得牙癢癢。杜老三實不願他們再打下去,忙跟平雁於跑過來,嘆息道:“平莊主,咱們走吧……改天再找他算帳!”
平賢風風黯然側首,低沉的道:“想不到‘藍玉山莊’成名十數年,今日敗得這麼慘重。”杜老三沉默了片刻,啞着嗓子道:“平莊主,‘藍玉山莊’可用之材甚多,今日遭點小挫折,何必灰心?”
平賢風風搖搖頭,道:“難道要傷亡到最後一兵一卒才算敗嗎?我身為莊主,一敗塗地還不夠嗎?”
平雁於蹣跚的走到兩人身邊,頹唐的道:“爹,事已至此,咱們正應該設計斬除這廝,重振‘藍玉山莊’的聲威才是……”
他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起來,一會兒痛罵,一會兒嘆息,竟沒有把狄洵放在眼裏,狄洵也無所謂,冷冷的看着他們。
平賢風風臉上的肌肉顫動一下,他非常疲倦,勉強的道:“罷了,技不如人,只怕‘藍玉山莊’之名將在江湖上消失了……”
説到這裏,他神色黯了黯,道:“‘藍玉山莊’一向在四川一帶,佇立不搖,只為強出名,畫虎不成反類犬,咱們栽了,這一栽,基業就算瓦解了……”
杜老三微微苦笑,歉然的道:“平莊主,都是杜老三為你惹的麻煩……”
平賢風風拍拍杜老三的肩頭,強顏一笑,道:“老兄弟,為何竟出此言,你我本該互相扶持,這原是愚兄份內的事……”
平雁於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道:“對了,可以請師父來莊裏襄助一臂……”
平賢風風臉上首次展露出一絲微笑,道:“我一時湖塗,不錯,請……”
他察覺狄洵在旁,故打住不往下講,他有些興奮的道:“只要有他來,不怕不能除了這廝。”
狄洵默默頷首不語,他似乎並不關心將請什麼人來對付他,他只是靜靜的站着,好像他跟眼前三個人根本就互不認識似的。
老半天了,狄洵方才笑笑,道:“三位,這是在下居住的地方,如果你們沒事的話,就請速回,不過別忘了把‘三叉鬼影’及田長竿的屍體帶走,死人總是令人不悦。”
平賢風不似前面那樣垂頭喪氣,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道:“狄洵,今天你不殺我們,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因為你將沒有機會了。”
狄洵笑着點點頭,道:“或許吧!不過,在在下印象裏,好像沒有後悔過,如果有這麼一天,得個新經驗,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
平賢風風不再多説,一擺手,三人草草把“三叉鬼影”三人給埋了,杜老三去慌忙回身抱起“陰山鬼”田長竿的屍體,平賢風風扶着他的兒子,又狠狠的瞪着狄洵,迅速的朝來時路逸去。
此際,東方的一抹魚肚白已微微露出,空氣中有着寒氣,空氣中飄蕩着悽清與灰黯,昨夜已成過去,但,昨夜過去的人卻也和昨夜一樣,永不回來了。
狄洵回到小巧精緻的竹屋,心中有些許不捨,但他終於要離開,他個性並不完全適合隱居,他只是在一陣奔波後,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可以完全放鬆,供他舒適的休息。
所有嘈雜的人聲都已離去,只剩他一個人靜靜的坐着,他是需要一點時間,才適應心中所作的決定,因為這裏自此不可能再有平靜了。
沒有家庭的牽絆,他原可以好好闖了一點名堂出來,無奈好管閒事的本性,在江湖上短短的時間裏,的確混了個響亮的名號,誰聽到“降魔”狄洵天不肅然,但這又代表了什麼?
跑江湖就是如此,難以分辨是非,為了芝麻小事就自找麻煩,生生死死也就是那麼回事。
他靠在太師椅上,閉着眼享受一下片刻的寧靜,只要一離開這裏,這樣的時候只怕不多了。
他知道小鬱小雯在後山的小山洞裏,正焦急的等着他前去,但他暫時不想去,他們擔一下心,等見到他無羔時,就會破顏而笑了。
他拿了“彩紅珍珠劍”,他只是好奇,他認為這柄寶劍一定有一個動聽的故事,失蹤了五十年,突然又出現,這説明了些什麼?
對寶劍他亦不甘寂寞,它要尋找知音,解開它藏有的密秘,而自己很可能他就是這把“彩紅珍珠劍”的知音,不是嗎?
寶劍猶不可被埋沒而沒沒無聞,更何況是人?一個可以成為英雄的人。
在很久以前,他就聽過這把“彩紅珍珠劍”之名,至於它本身有什麼故事,他卻從未聽人提過,不過,那沒關係,凡事總會有人去做,這件事就由他來做吧!
他要重回武林,他為調查“彩紅珍珠劍”的用途,及他的故事,他第六感告訴他,這故事一定動人,一定好聽,所以他非常有興趣。
他緩緩離開竹屋,他已在屋內瀏覽許久,裏面每一樣東西,他對他們都有一份極深的感情,但他並不帶走任何東西,他是不善被感情糾絆。
他狠起心,面無表情的,點燃火焰,瞬間這幢自己心愛的竹屋已夾雜着劈啪啪的燃燒聲,完全陷入熊熊的火光裏。
一片紅焰沖天而起,與白皚皚的雪,成了一個極鮮活的對此,刺激人的感官。
火苗子亂躥亂舞,一些物體已被燒成灰燼。
紅彤彤烈焰,映得天空全帶着朦朦的暗紫,炎熱的空氣足能將人逼得窒息,他的仇家不少,有人能找到,其他的人一樣能夠,而他的鐘愛如何能任人糟踏,與其如此,不如讓它結束在自己手中,那還乾淨些!
他嘴角閉成一條微微的弧,他是心疼如此優雅的竹屋毀於烈火,但他決不後悔,從小到大,他還不知道後悔的滋味呢!
這棟原來清雅而脱俗的竹屋,此時已成為一片火海,烈焰飛騰,火花四濺,竹壁木樑坍塌散碎,煙霧迷漫得令人睜不開眼!
即使在重重仇敵圍困之下,他都不會有絲毫的緊張與惶恐,但在這一剎,他內心暗地企盼,火能夠燒得慢一點,他還沒有完全能夠平靜。
一陣劈啦的燃燒爆裂聲,接着又是一陣聽來辛酸的屋宇倒塌聲,他感到有一點點的辛酸,這其中還夾雜着一點點苦澀……
燃燒着的竹片頂棚,嘩啦啦的倒下,迸飛四射,火苗子飛舞,東方被照得更為明亮,有一片耀目的金霞,今天,將是個好天氣!
經久不化的白雪,因為多人的踩踏,一個個腳印仍然清楚可見,就是這些腳印破壞這裏的平靜安祥,這是福亦是禍。
這幢小巧精緻的竹屋,這時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殘餘木干與支離的竹燼仍在冒着青煙,屋前原有幾株松樹,也被火燻得焦黑,看來令人頹喪!
狄洵靠在松樹樹幹上,長長吐了一口氣,他應該離開了……
突然——在山坳的轉口,有紛紛雜雜的腳步聲,雜亂加上繁囂,這説明了來的人不在少數。
狄洵苦笑一下,他沒有什麼道上的朋友,來的當然不會是好路數!
狄洵找了一個雪堆後,靜靜的觀看來人的行動。
很快——五十多條穿着同一色純黃的緊身衣,同一打扮的兇悍大漢已訓練有素的撲了過來。
他們一接近,已倏然的散開成一個扇形,顯示他們做了相當的準備。
這些漢子,一看到一堆廢墟,不禁傻了眼,怎麼在雪地裏會引起火災?
這五十個人方才布好陣勢,接着一個年約四旬,態度雍容,身着一件灰袍,在兩名形容威武的大漢的簇擁下踱了進來。
這像領導的灰袍人物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糊塗了,他向四周掃視了一遍,低沉的道:“咱們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才找到這小子的居所,莫不有人比咱們先到,他已經被燒死在裏面了?”
他的身邊的兩個人,也似乎愣了,左邊一人怔忡了一會,低促的道:“門主,你看雪地上有幾滴血,這裏的確有人在這裏拚殺過了。”
灰袍人望望地上,此時臉上微微透出一片紫紅,不悦的道:“古浩、古然,依你們看,狄洵那小子是不是已經讓人殺了?”
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就是以心狠手辣而聞名的“崑山二鬼”。
當然,由“崑山二鬼”的出現,就知道,這些人乃是“黃極門”的人,而他們的門主,正是那位居中的灰袍漢子,“虎冥子”項豪!位於項豪左邊的是崑山二鬼老大古浩,右邊的是他弟弟古然。
古浩想了一會,低低的道:“以狄洵的武功來説,可能……沒那麼容易……所以……”
項豪怒目一睜,目光閃射中,他大聲道:“哼,本門主就不信他有什麼通天本領,別人殺不了他,就由咱們試試!”
説到這裏,他轉首朝他身旁的人,喝道:“給我搜!”
眾人動作一致,微一恭身,五十多名黃衣大漢,正準備搜查現場時……
忽然——有一條人影不知何時,以什麼身法,竟輕飄飄的飄到眾人面前,語聲冷冽的道:“久違,項門主!”
項豪驚呼道:“你……你從哪裏來……”
狄洵閉閉眼,道: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項門主,你是從何處來呢?”
項豪的臉色迅急往下沉,冷竣的道:“狄洵,不管你怎麼躲,上天下地,本門主一樣可以把你拉出來!”
説到這裏,他又朝狄洵瞪了一眼,怒道:“哼!你還有膽量出來,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今天你是逃不了了。”
狄洵怪異的瞥了對方一眼,道:“逃?大概項幫主已經忘了,上一回是什麼人差一點逃不了。”“虎冥子”項幫主面孔一熱,二年前,在往黃河道上的路上,與狄洵起了衝突,自己與他單打獨鬥,當時差一點就喪命當場,他視為生平莫大奇恥,今天他打聽到狄洵的住處,盡出“黃極門”所有菁英,決定一雪前恥,殺了狄洵報仇!
項豪一瞪眼,沒有做聲,古浩已經憋不住了,大聲道:“狄洵,在門主面前,由不得你放肆!”
半側過身,狄洵悠悠的道:“很抱歉,在下放肆慣了,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收斂,這位朋友,你當該如何?”
古浩雙目怒睜,冷冷的道:“姓狄的,你明知道你放肆的時候,已經不多了,還不知死活!”
狄洵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是這樣,在下更要放肆,以後沒了機會,不是很遺憾嗎?”
項豪一跺腳,憤怒的道:“古浩別跟他嚕囌,退下!”
古浩沉默下來,靜靜的退到一邊,項豪強壓住火氣,不悦的道:“狄洵,恩怨分明一向是本門主的做法,今天咱們就做個了斷吧!”
狄洵眯眯眼,重重的哼了一聲,卻又淡漠的道:“了斷?你不敢跟我單打獨鬥,只好以多來替你做個了斷,在下無所謂,只是你別説得太滿。”
報仇雪恨事關項豪一門之主的聲譽威信,如果聽任他人隨意挑釁而絲毫不知反抗,受人凌辱而忍氣吞聲,那“黃極門”還有何種憑藉在江湖上立足?
可是他明明不是狄洵的對手,叫人左右為難!
狄洵從他的表情,已看清他內心掙扎,他冷澀的一笑,緩緩的道:“項幫主,你不用為難,一起上來,在下還覺得省事些!”
項豪憤怒而急躁,又有些難堪,尷尬的道:“狄洵你別狂妄,本門主這口怨氣咽吞不得,無論任何犧牲,在所不惜!”
狄洵沉着臉,冷冷的道:“很好,話一出口,別到了時候卻吞不回去,那彼此就傷感情了。”
項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大吼道:“給我殺!”
五十多位黃衣大漢,聞聲之下,立即紛紛將狄洵圍在中心!
目光迅速往四周巡視了一遍,狄洵的語聲忽然變得幽冷而至生硬,像是剎那間變了另一個人,道:“窩囊廢一羣!憑你們這些料不會成氣候,項門主‘崑山二鬼’何不一起上……”
他的語聲尚未完,旁邊暴吼一聲,一個青臉削腮的黃衣漢子過來,掄起手中的五環大砍刀砸向他的面頰——狄洵帶着那麼幾分毫不在乎的味道,冷然道:“在下倒要看看你有幾兩重……”
他不但身形未動,連腦袋也沒有歪一歪,雙手一幌,“叮噹”一聲,五環大砍刀斜着飛到一邊,那個漢子跟着一聲鬼號,跌了個大馬爬!
狄洵手腕一轉,扇子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那麼飄逸的輕搖着,模樣兒大咧咧的,硬闆闆道:“這種角色也出來見得了人?”
項豪的面孔驀地長了一大把,鐵青得弓罩上一層霜,周圍,“黃極門”
夥計們圍上來,個個刀劍出鞘,彎上弦的德性。
古浩幹吼了一聲,沉厲的道:“狄洵,你果然是道上的高手,但是一個難敵四拳,別怪咱們不顧江湖道義!”
狄洵雙眼閉了又睜,冷澀澀的道:“在下還沒有聽過貴門什麼時候顧過江湖道義,這句話是句廢話,多説無益!”
項豪硬吞了一口唾液,臉色頓時黯了黯,他忍着氣道:“姓狄的,你欺我太甚!”
狄洵灑脱的笑笑,道:“那就依閣下的意思處理吧!”
項豪心頭一震,目光中有一抹陰沉而怨毒的仇意,努力吸了口氣,高聲道:“一起上!”
立時,有八名黃衣大漢,每人手上的鬼頭刀倒提着,神情嚴肅而緊張,大步行出,紛紛舉刀猛砸向狄洵頭頸間。
狄洵冷森的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一閃而出,長扇一揮,有四柄鬼頭刀已飛上半空,他的手掌同時候翻急掃,失去長刃的漢子裏有三名已被震倒雪地!
剩下的五名大漢不由心膽俱碎,嚇得大叫連聲,回首求救,周圍立即又有五名黃衣大漢又一波的接應上來,撲向狄洵。
狄洵如鬼魅般掠過,長扇劃過一道半弧,“咔嚓”之聲不絕,又有二顆人頭,帶着血肉模糊的頸項飛墜入雪地裏。
而那二個無頭屍體,卻一直又大步奔出了好幾步才先後仆倒!
項豪等人全身不住的顫抖,對方的紙扇,竟比一般武器更來得沉穩有力,這是什麼道理?
這裏,是一望無際的雪山,純白的雪,地上有任何一點污穢都是清晰可見,而現在一滴滴鮮血,一具具的屍體,怎不叫人觸目驚心!
一個粗啞的嗓子,口音帶着恐懼,道:“狄洵……你這麼歹毒!……”
狄洵冷冷閒閒的一笑,道:“哼!我是隨時翻臉無情的,想安然生存,就別在道上混……”他的語聲未已,突然有兩股鋭風襲擊而來,稍差一絲分左右從他的臉頰掠過。
狄洵的身形如箭般直射而起,像一股風中煙霧,一個無實的幽冥,剛才還在眼前,瞬息間已消失無蹤,好像跟本沒這個人存在。
緊接着人影閃晃,刀芒賽雪,往來不息的遊動着,人聲在吼喝,在叱叫,好不緊張。
一個虯髯漢子手執“韋陀杵”,一馬當先,破口大罵道:“狄洵,他媽的,龜孫子裝狗熊……”
他話未説完,一片扇影已驀然襲來,他臉上、肩上全是血,好不狼狽!
狄洵散散淡淡的一笑,冷冷的道:“這些還不夠給你們一個明確的教訓嗎?”
有一個聲音鬼哭狼嗥的大叫道:“兄弟們,加點勁吧……”
人聲呼叫着,叱喝着,吼喊道,無數閃電的點點寒光,尖嘯着自四面八方向他飛射而來!
狄洵身驅如一隻巨雕沖天而起,一個盤旋,凌厲的長射而下,十幾個黃衣大漢沒有看清什麼,卻已急號着滾倒地下。
他身形如電,來回閃掣飛騰,只有在人們一口氣的功夫,“黃極門”夥伴們,已躺下近二十個,熱血迸濺散灑,刀劍丟得遍地。
悲號慘叫聲響成一片,活像是人間地獄!
“虎冥子”項豪心驚肉跳,冷汗直流,今天帶來的人都是“黃極門”的硬把子,怎麼一碰上狄洵,即如此的不堪一擊!
圍在周圍的“黃極門”人手,還有二三十名,卻只敢遠遠立着吶喊叫罵,沒有人願意再提身向前,只狠起來練着口把式!
狄洵冷漠的面龐上展露着一抹殘酷的微笑,他向四周包圍着的人冷冷的掃視了一遍,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打量着。
項豪自己知道手下人已經失去了鬥志,他朝“崑山二鬼”以目示意,兩人立即快捷的躍向狄洵,由他們的身手看來,便知道是高手無疑!
狄洵淡淡的笑笑,冷眼旁觀“崑山二鬼”奔移向圈內裏來!
兩人亦不多説,古浩大吼一聲,“韋陀杵”舞起一片重重光彩,帶着呼轟勁風,兜頭攔擊對方,古然亦吶喊一聲,雪亮的刀鋒朝狄洵身上招呼過來。
狄洵猝然筆直彈射,“當”的一聲,手中紙扇竟將古浩的“韋陀杵”硬硬震開。
幾乎不分先後,長扇又飛蛇似的盤飛而下,古然亦被逼退了三步!
圍立在周遭的人羣紛紛重新加入戰場,他們以為自己有了靠山,任憑對方武功再好,也難敵“崑山二鬼”的凌厲攻勢!
狄洵一聲厲叱,凌虛而起,長扇筆直彈飛,一片刺耳的兵器撞擊聲響得連串,滿天的寒光拋閃,狄洵的左掌已斜斬如刀,鮮血濺成一片,把白雪染得耀目無比,叫人震驚。
那麼幹脆伶俐的劈斬了十個大漢,有的肝腦塗地,有的開腸破肚,五臟內腑,流了一地!
被擊飛在空中的兵刃還沒有墜落,血肉在濺,哀號聲高曳着,一下子,又有四位“黃極門”的屬下飛了頭!
敵人越多,狄洵的身形更快,動作更絕,更狠,就好像是來自地獄的魔煞!
古浩簡直髮了狂,瘋狂的吼叫着,喪失心志似追擊狄洵的影子,雖亦跟着自己的兄長,但卻像一頭笨牛在追逐着一隻蜂鳥,兩人如此兇猛,不但白費力氣,而且愚蠢可笑!
現場成為混亂一片,慘號悲呼之聲,雜着吼罵與哭喊,兵器丟棄四周,恐懼的朝空氣裏吹殺,簡直是一種失去人性的野獸之鬥!
狄洵悠閒而沉默的立着,淡淡的注視着“黃極門”的人瘋子般狼奔豕突,好像地上的人,及現場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連!
半空中一聲厲叱,一條人影凌虛而下,身形甫落,已大吼一聲,叫道:“通通給我退下!”
隨着他的叫聲,原來已晃動的人影,皆停了下來,“崑山二鬼”也跟在項豪的身旁,古浩恨得咬牙切齒,憤怒的道:“門主,狄洵這小子,不好惹……”
古浩體格魁武,滿臉精悍,但現在看起來卻灰頭土臉!他的弟弟古然身材較他高瘦,面孔黝黑,唇上有一撮短髯,神態陰險而狂傲,現在卻是一陣白一陣青。項豪看地上一幅悽慘的畫面,地上的屍體有數十具,目光迅速往四周巡了一會,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微微怔了一下,急促的道:“算你狠……”
狄洵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竹屋餘燼,沉沉的道:“你應該知道在下一再退讓,只是閣下的部屬好像都不怕死似的。”
項豪心頭一震,脱口道:“你想蕩了我‘黃極門’?”
狄洵淡淡一笑,卻是那麼森冷,道:“哪位心理正常的人,都不會喜歡血腥,如果項幫主能前嫌盡棄,在下欣然同意!”
慢慢退了一步,項豪的面色迅速變化着,本身的力量根本沒法跟對方相比,只是自己的面子全失,所屬死傷慘重,在江湖上傳揚出去,如何在武林道上立足?可是,可是“死”又有幾人能夠看透?
這場面很僵,實在令人發窘,“黃極門”人多勢眾,但是卻惹不起眼前這位俊逸的年輕人,這不是天大的諷刺嗎?狄洵一言不發,他不想乘勝追擊,他跟本就不喜歡拚鬥,不喜歡殺人!
項豪的臉色十分難看,但是,他盡力的忍耐着,忍耐着……
終於,項豪好像了悟什麼似的,寒着臉往圈外行,剛走出圈外,他又轉回身來,道:“狄洵,你知道我不會就此罷休!”
狄洵哼了哼,淡淡的道:“在下省得!”
項豪緊閉着嘴,用力一揮手,帶着他的屬下迅速退去。“崑山二鬼”走在最後,臨走前,古浩還回頭狠狠的盯了狄洵一眼,道:“今天帳,咱們一起記下了!”
閒散的一笑,平靜的道:“只怕你想忘,一輩子也忘不了!”
古浩留下冷森的一眼,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