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尚未容他思想,鐵窗前的“穿雲劍”猛地一低頭,毅然展開輕功,繼續向西馳去。
“穿雲劍”一走,鐵窗內立即傳出一陣痛心瀝血的悲慼啜泣!
黃劍雲無暇多想,飛身撲至鐵窗前,定睛向內一看,脱口一聲輕“啊”,頓時驚呆了!
黃劍雲確沒想到,鐵柵窗口內,竟是一個身穿白綾長襦外罩銀縷衣,一頭烏亮秀髮,散
披在肩後的少女,正伏在窗口悲痛的啜泣,在這等初冬的寒夜裏,她仍然穿着如此單薄的縷
衣,難怪她凍得有些簌簌微抖。
由於黃劍雲的脱口輕啊,立時將伏在窗口啜泣的銀縷少女驚得倏然抬起頭來。
秀髮披散的銀縷少女,一見窗外立着一個驚異的英俊少年,嚇得嬌軀一戰,一連退後兩
步,同時驚惶萬狀的顫聲問:“你你……你是誰?”
黃劍雲就在銀縷少女抬頭的同時,他的心緒一緊,完全呆了。
只見她帶雨梨花般的嬌靨上,兩道輕顰的娥媚有如遠山伏影,一雙點漆鳳目有若澄澈秋
波,端正而垂直的瓊鼻下,有兩片紅潤櫻唇,由於驚駭的張開了櫻口,露出兩排砟玉般的潔
白貝齒。鵝蛋形的面龐,宛如無瑕的温玉,雖然未施脂粉,依然是膚如凝脂,色勝鮮花,美
豔絕倫。
黃劍雲知道“穿雲劍”僅有一男一女,這個呼“穿雲劍”爹爹的銀縷少女,顯然就是他
的未婚妻子任玉蓉。
由於任玉蓉的天生麗質,令他驟然驚喜之下,感到有無比的甜蜜,無限的幸福和未來的
美好遠景,因而,令他無法去想任玉蓉為何被禁在此地?方才在“遠矚閣”見到的胖女又是
誰?以及,“穿雲劍”這樣故弄玄虛是何居心?
在他意外驚喜的思維中,只想到“百步神彈”昨晚對任玉蓉的讚美,嫺靜,端莊,天仙
般美麗,根本沒聽到銀縷少女的顫聲發問,反而,痴呆的望着銀縷少女,不自覺的吶吶自語
説:“嫺靜……端莊……天仙般美麗……”
銀縷少女見黃劍雲亮如曉星的目光,毫無忌憚的一直盯在她的嬌靨上,只嚇得芳心狂跳,
兩腿亂顫,因為她自有記憶以來尚沒有人敢如此大膽的死盯着她看。這時又聽了黃劍雲的自
語,認定黃劍雲定是個輕薄少年,也許是個採花賊。銀縷少女一想到採花賊,格外驚駭,不
自覺的脱口一聲尖叫!
夜靜更深,萬籟俱寂,這聲驚恐尖叫,令人聽來,格外驚心。
黃劍雲悚然一驚,頓時驚覺把任玉蓉嚇壞了,不由慌愧的急聲解釋説:“小弟是黃劍雲,
你可是蓉姊姊?”
屋內的銀縷少女一聽,雖然心裏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由於過度的驚駭,口裏已無法發
聲,只惶恐的點了點頭。
黃劍雲一見,不知怎的突然感到悲忿之中,心如刀割。飛身奔至鐵門處,這才發現門上
加有一柄大鐵鎖。
這時的黃劍雲,哪還有心情找警衞弟兄拿鑰匙,右手五指一扭,“錚”然一聲脆響,鐵
鎖應聲斷裂。
黃劍雲再不遲疑,雙掌一分,“碰”的一聲將門推開了,飛身縱進石室內,迅急解開肋
下長衫扣帶,順手將公子衫脱下,立即披在任玉蓉的身上。
任玉蓉神情戚楚,淚如泉湧,仰面望着黃劍雲,顫聲呼了聲“少爺”,低頭緩緩的跪了
下去!
黃劍雲立即伸手去扶,同時急聲説:“蓉姊姊請起來。”來字出口,尚未將任玉蓉扶起,
門外已響起一聲大喝:“好大膽的狗賊”大喝聲中,一個手舉單刀的勁衣大漢,已飛身向黃
劍雲砍來。
黃劍雲知道是聞聲趕來的警衞,閃開怕傷了任玉蓉,喝止時間已不容許,只得側身飛起
一腿,逕向莊漢的右腕踢去。
“蓬”的一聲寒光電射,莊漢一聲嗥叫,單刀已脱手而飛,噹的一聲,應聲墜在牆角下。
也就在這時,門外數道人影一閃,風聲颯然,同時響起一聲大喝道:“黃勇快退出來!”
被踢飛單刀的莊漢一聽,連滾帶爬的逃出門外。
隨着那聲大喝,急步奔進門內的,正是值夜的劉掌院。劉掌院一見黃劍雲,急上兩步,
拱揖恭聲説:“少爺,屬下特來聽候指使……”説話之間,覷目看了一眼秀髮遮住嬌靨,垂
首跪在黃劍雲身前的任玉蓉,根據劉掌院的迷惑神色,顯然還不知跪在地上的任玉蓉是誰。
聞聲趕來的莊漢,一看室內情形,紛紛離去,各回崗位。
黃劍雲俊面鐵青,這時他已下定決心要嚴辦“穿雲劍”,是以,忿怒的沉聲説:“通知全
莊所有的警衞,一俟總管回來,立即報我知道!”
劉掌院恭聲應是,尚未回答,跪在地上的任玉蓉,已悲痛的哭聲哀求説:“不,少爺,
請您饒了我爹吧……”
劉掌院一聽,面色立變,這才望着跪在地上的任玉蓉,驚得脱口急聲問:“啊?你是蓉
侄女……”話一出口,頓時驚覺任玉蓉在黃府的地位,尤其當着黃劍雲,再改口已經來不及
了,只得繼續問:“你怎會在此地?”
黃劍雲的右手仍扶着任玉蓉的玉臂,這時也關切的望着任玉蓉,親切的説:“蓉姊姊,
你起來,先到牀上坐!”説着,又伸左手,將任玉蓉攙起來,送至一張小牀前坐下。
任玉蓉坐在小牀前,雙手掩面,深垂螓首,烏亮的長髮垂在前面,香肩不停的顫動,顯
然仍在啜泣。
黃劍雲又望着劉掌院,謙和的吩咐説:“劉掌院,請你去找兩名侍女來!”劉掌院躬身應
了聲是,急步走了出去。
黃劍雲一俟劉掌院走後,立即望着任玉蓉,關切的問:“蓉姊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玉蓉雙手掩面,仍不停的啜泣,這時見問,立即抽噎着説:“少爺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我才敢告訴您。”
黃劍雲見這位將要與自己自首偕老,共處一生的未來嬌妻,仍一口一個“少爺”,立即
親切的説:“蓉姊姊,我是你的雲弟弟,我希望你不要再呼我少爺,須知我稱呼你父親,也
是呼老伯。4
不·+6+9+9·
豈知,任玉蓉卻堅定的搖着頭説:“不,少爺如不答應我的請求,這一生休想改變稱呼!”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知道任玉蓉指的是,不答應她的請求,便永遠不和他黃劍雲結婚,
是以,只得回答説:“請蓉姊姊先把事情説出來,只要小弟能力所及,一定答應你!”
任玉蓉舉袖輕拭淚珠,低垂着頭,憂鬱的説:“請你饒恕我爹年邁,一時糊塗!”
黃劍雲一聽,俊面上立現怒容,同時,也恍然似有所悟,斷定任玉蓉被禁在此地,必是
為了“小錦囊”的事,是以,沉聲説:“只要任老伯將‘小錦囊’交出來……”
任玉蓉聽得芳心一驚,脱口一聲輕“啊”,不由倏然抬起頭來,驚異的望着黃劍雲,急
聲問:“你知道?”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點着頭,沉聲説:“只要將‘小錦囊’交出來,小弟看在姊姊的份上,
不再追究他。”
任玉蓉一聽,不由焦急的説:“可是我爹也不知道,又被誰得了漁翁之利了呀!”
黃劍雲聽得俊面一變,不由驚得急聲問:“你是説任老伯已經到了手的‘小錦囊’又丟
了?”
任玉蓉為了代父親彌過,不敢隱瞞,而且,面前站着的就是自己將來要服侍一生的丈夫,
為了夫妻未來的美滿幸福,也不能不實話實説,是以黯然一嘆説:“老爺子留下這個小錦囊
的事,我直到前幾年才知道,其他的五六位叔叔和我爹為此終日勾心鬥角,卻希望知道小錦
囊內究竟是什麼,當然,他們一致的看法是老爺子手著的‘武功錄’……”
黃劍雲原對“百步神彈”謝富安,偽稱裏面是不相干的東西,但對自己的未婚妻,自然
不能這麼説,不過他也不便實話實説,因而保持緘默。
任玉蓉纖指掠了掠秀髮,露出一張嬌豔美好的嬌靨,繼續説:“他們雖然渴望知道里面
是什麼,但卻沒有任何一人敢私下解開偷看,因為在小錦囊上有一個鮮紅如血的珊瑚扣,上
面的絲鸞帶,精巧的穿在扣裏面,只要解動絲帶後,休想再恢復原狀……”
黃劍雲一聽,立即插言問:“姊姊怎的知道?”
任玉蓉見黃劍雲的稱呼愈來愈親密,芳心一甜,嬌靨頓時緋紅,她急忙用纖指掠了掠秀
發來掩飾,同時解釋説:“在前四年的一天旁晚,我去爹房裏請晚安,發現他正對着小錦囊
發呆,爹見我去了,尚指着小錦囊上的珊瑚扣問我能否解開,所以我知道!”
黃劍雲迷惑的問:“姊姊確定那個珊瑚扣無法解開?”
任玉蓉立即正色説:“解是能解開,但是珊瑚扣一定會破裂,那時三十天後,便無法向
下一位叔叔交待,因為在交代的時候,每一位叔叔都十分注意那個珊瑚扣。”
黃劍雲關心小錦囊的下落,因而急切的問:“姊姊方才説漁翁得利是怎麼回事?”
一談到這個問題,任玉蓉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她有些惴惴的説:“今年秋分的前一天,
我發現爹的房門整個下午都關着,直到傍晚,才看到西莊後掌院蔣衝能,和沈家哥哥由房內
出來……”
黃劍雲一聽“沈家哥哥”,知道必是“穿雲劍”的心腹或親戚,因而關切的問:“沈家哥
哥是誰?”
任玉蓉不知黃劍雲問話的目的,特別注意的看了一眼黃劍雲,才回答説:“是我爹同門
師兄的徒弟,叫爹師叔!”
黃劍雲深怕任玉蓉誤會他有妒意,因而繼續問:“之後呢?”
任玉蓉説:“當天晚上定更時分,爹便將房中的燈熄掉了,因為爹曾對我談過,你在秋
分那天會到仙狐谷接收小錦囊,所以我對爹的行動十分注意,我去敲爹的房門,裏面沒人回
應,我又派丫環和乳孃去暗察蔣衝能和沈佐駟,發現兩人同樣的不在莊內,當時我斷定爹必
是去了仙狐谷……”
黃劍雲深怕任玉蓉參與此事,因而關切的問:“姊姊怎知任伯父他們三人去了仙狐谷?”
任玉蓉黯然搖頭説:“早在爹問我能否解開小錦囊的珊瑚扣時起,我便看出爹的心意,
我也曾趁機勸爹幾句,但是,他已被武林第一高人的美夢迷住了心智!”
黃劍雲親切又焦急的問:“姊姊怎知小錦囊又被別人順手劫走了?”
任玉蓉憂鬱的説:“第二天早晨辰牌時分,爹爹才由莊外回來,神色十分深沉,我又派
乳孃暗察沈蔣兩人的形蹤,一連幾天,都沒見沈蔣兩人的影子。之後,我才以詢問你是否由
衡山回來為藉口去問我爹,才知蔣衝能已將“小錦囊”劫到手,但卻被暗起貪心的沈佐駟,
殺死蔣衝能後而將‘小錦囊’劫走了……”
黃劍雲一聽,不由焦急的問:“這個沈佐駟呢?”
任玉蓉黯然説:“被我爹殺了!”
黃劍雲聽得一愣,不由沉聲説:“這麼説小錦囊還是在任老伯手裏呀!”
任玉蓉黯然一嘆説:“據我爹説,沈佐駟將劫來的小錦囊放在一方岩石下,但等他去拿,
小錦囊已經不在石下了。”
黃劍雲驚異的“噢”了一聲,正待説什麼,門外已傳來一陣匆急的腳步聲!
任玉蓉一聽,知道有人來了,急忙起身將披在身上的黃緞公子衫脱下來,同時,羞澀而
又關切的説:“你決穿上吧,侍女們來了看見,私下裏定會説閒話!”説話之間,已為黃劍雲
穿在身上。
黃劍雲剛剛繫好扣帶,劉掌院已帶領着一個青衣褲褂,年約五十歲的灰髮老婦人和兩名
侍女,匆匆的走進門來。
青衣老婦人雙目濕潤,臉上尤有淚痕,兩個侍女,一人拿着一襲女用披風,一人提着一
盞蟬紗燈籠。
劉掌院一進室門,即向黃劍雲抱拳躬身説:“回稟少爺,屬下將小姐的乳孃請來了!”青
衣老婦人和兩名侍女,即向黃劍雲同時施禮,並呼了聲“少爺”。
任玉蓉一見青衣老婦人,不由戚呼一聲“乳孃”,急步向前,立即撲進老婦的懷裏。
黃劍雲立即吩咐説:“快扶小姐回去吧!”説話之間,乳孃和另一名侍女已將披風為任玉
蓉披上,同時辭過黃劍雲,扶着任玉蓉,逕向室外走去。
黃劍雲深怕“穿雲劍”另有打算,是以望着乳孃再度叮囑説:“在任總管未去‘遠矚閣’
前,不可讓他發現小姐。”乳孃一聽,立即回頭應了聲是,扶着任玉蓉走去。
黃劍雲一俟任玉蓉走遠,立即望着恭立一側的劉掌院,不解的問:“你們可曾聽説任總
管的一位師侄沈佐駟去了何處?”
劉掌院以不敢肯定的口吻,恭聲説:“聽説因事去了江南。”
黃劍雲繼續問:“西莊的後掌院蔣衝能呢?”
劉掌院略微沉吟説:“好像去找他師父去了!”
黃劍雲沉聲問:“這話都是誰説的?”
劉掌院神色遲疑,有些支唔,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黃劍雲冷冷一笑,沉聲説:“任總管已去了‘榮祥山莊’,你可去西莊等他,一俟回來,
立即領來見我,不過,方才的事情,絕不能讓他知道!”
劉掌院趕緊恭聲應是,黃劍雲也立即走出石室來,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天光已經破曉了。
黃劍雲沿着花園矮牆前進,到達內宅後院門前,騰空而起,直飛正樓瓦脊之上,經過東
樓天橋,逕自走回閣內。
進入閣樓寢室,侍女們已準備好了淨面水,並開始疊枕疊被。
黃劍雲心中一動,立即望着四個忙碌的侍女,肅容問:“你們都叫甚麼名字?”
四個侍女一聽,立即停下工作,紛紛向着黃劍雲恭謹立好。穿粉紅色的侍女先報名“春
蕊”,紅衣侍女報稱“夏枝”,紫衣侍女報“秋錦”,綠衣侍女報“冬梅”!
黃劍雲立即望着紅衣侍女,沉聲問:“夏枝,你昨晚説小姐好可憐是什麼意思?”其餘
三個侍女見問,俱都面色一變,但是,“夏枝”卻勇敢的説:“任總管把小姐關起來了,昨晚
來的假小姐,是東家的小胖子。”
黃劍雲佯裝驚異的“噢”了一聲,故意迷惑的問:“你怎的知道?”
綠衣侍女“冬梅”也壯着膽子説:“是任小姐的乳孃哭着告訴小婢兩人的。”
黃劍雲秀眉一蹙,故作謹慎的壓低聲音問:“你們可知為什麼?”
“冬梅”和“夏枝”同時搖頭恭聲説:“小婢不知,任小姐的乳孃也沒有説,她還警告
小婢兩人,這件事絕對不可告訴任何人,不然,任總管會將小婢兩人活活打死的……”
話未説完,閣樓下的庭院中,突然傳來“穿雲劍”的聲音問:“夏枝,少爺起來了嗎?”
四個侍女一聽,渾身同時一戰,面色俱都大變,尤其“夏枝”和“冬梅”,早已嚇得縮
作一團,不停的惶聲低呼説:“少爺,怎麼辦,救救小婢吧!”
黃劍雲斷定“穿雲劍”絕不敢在樓下偷聽,是以,首先向“夏枝”“冬梅”作了一個“寬
心”手勢,隨即望着紫衣侍女“秋錦”吩咐説:“告訴任總管説我就下去。”
紫衣侍女“秋錦”,恭聲應是,急步走向欄台,黃劍雲也逕向樓下走去。
黃劍雲根據“穿雲劍”如此快回來,以及他鎮定的聲音,知道他回莊時未碰到劉掌院,
當然也不知道任玉蓉已被乳孃領回去的事。
走下梯口,發現霜眉銀髯上仍帶着露氣水珠的“穿雲劍”,也正由閣門外走進來。
“穿雲劍”一見黃劍雲,立即拱揖躬身,恭聲説:“老奴給少爺請早安!”
黃劍雲也含笑拱手説:“老伯早,請坐!”説着,肅手指了指“穿雲劍”昨晚坐的那張椅
子,同時,自己也坐在錦帔大椅上。
“穿雲劍”神色鎮定,但兩道霜眉間,卻有鬱郁之色,他等到黃劍雲落座後,才敢坐下
來。
黃劍雲首先平靜的問:“老伯可見到了崔夫人?”
“穿雲劍”微一欠身,説:“老奴見過了……”
黃劍雲續問:“崔夫人怎麼説?”
“穿雲劍”佯裝面現難色,説:“崔夫人説,她只見崔二弟有一對玉兔古玩,沒有第三
個。”
黃劍雲會意的“唔”了一聲,平靜的問:“小玉兔呢?”
“穿雲劍”微一欠身説:“老奴已交還給崔夫人了!”
黃劍雲突然望着“穿雲劍”,略顯驚異的問:“兩個都交給了崔夫人?”
“穿雲劍”聽得渾身一戰,面色頓時大變,倏然由椅上站起來,震駭的望着黃劍雲,緩
緩向閣門退去。
黃劍雲一見,立即肅容沉聲説:“練武之人,視秘笈重逾生命,尤其嗜武如命之人,雖
望重一方的霸主,也難免不為所動,任老伯並非聖賢,自然也不例外……”
“穿雲劍”本來就知道功力懸殊,無法抗拒,要想在黃劍雲的面前飛身逃出閣門,實有
登天之難。這時見黃劍雲曉以大義,知無殺他之心,但想到將侍女冒充女兒任玉蓉來欺騙黃
劍雲的事,又覺得還是逃走為妙!
心念間,又聽黃劍雲繼續説:“至於你將蓉姊姊關在石室內的用心,想必是怕我知道有
關小錦囊的事……”
“穿雲劍”早在黃劍雲點破兩個小玉兔時,便斷定黃劍雲既然跟蹤他發現了另一個個玉
搜,任玉蓉被禁在石室內,自然也被發現了。這時想到愛女為他的貪婪不忠,而無端受苦,
不由慚悔痛心的低下了頭!
黃劍雲看了“穿雲劍”的懊悔神情,繼續説:“當我在仙狐谷荒冢前檢到小玉兔時……”
“穿雲劍”一聽,倏然抬頭,不由驚異的問:“少爺不是在蔣衝能身上拿去的嗎?”
黃劍雲立即沉聲説:“我何曾見過什麼蔣衝能?”
“穿雲劍”再度驚異的問:“這麼説,少爺也沒有在石下檢去沈佐駟隱藏的小錦囊嘍!”
黃劍雲不由得有些生氣的説:“我根本不知怎麼回事!”
“穿雲劍”一聽,立即懊惱的急聲説:“少爺,‘小錦囊’沒丟,仍在鍾八弟處!”
黃劍雲早在聽到任玉蓉的哭訴後,便斷定是“追風虎”故弄的玄虛,但他為了明瞭事情
的全般經過,因而望着“穿雲劍”,沉聲説:“你先將那夜的情形講一遍!”説着,肅手指着
“穿雲劍”方才坐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穿雲劍”這時正在痛悔懊惱的心情下,絕不會再逃跑,而替“追風虎”背黑鍋,落座
之後,即將那夜蔣衝能事先潛伏在荒冢一側,得手後又被沈佐駟中途暗殺,事後又發現小錦
囊已被別人拿走的事説了一遍。最後,“穿雲劍”以懊惱的口吻,正色説:“少爺請想,以鍾
八弟的機警狡黠,極可能事先有備,一俟蔣衝能得手後,再暗自追蹤……”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迷惑的沉聲問:“追風虎鍾老伯為何不在荒冢前下手殺了蔣衝能
呢?”
“穿雲劍”立即正色解釋説:“鍾八弟處心積慮,無一時一刻不想得到小錦囊內的秘
笈……”
黃劍雲趁機再度糾正説:“秘笈早已放在衡山一個秘密洞府裏了,哪裏還有秘笈?”
“穿雲劍”立即頷首恭聲説:“老奴知道,可是少爺未回府前,老奴等人都是這樣揣測,
鍾八弟更是堅信不移,他追蹤蔣衝能的目的,旨在將小錦囊得到後,而不落痕跡,當時如果
將蔣衝能擊斃在荒冢前,豈不無法佯稱小錦囊已被別人劫走,如今最足證明小錦囊仍在鍾八
弟處的一件事,就是在小玉兔遺落在荒冢前……”
黃劍雲秀眉一蹙,不以為然的説:“你怎知不是蔣衝能在慌急之間遺失的?”
“穿雲劍”毫不遲疑的急聲分辯説:“絕對不會,蔣衝能精小能幹,遇事沉着,老奴也
曾一再叮囑他,務必將玉兔古玩妥善保管,絕不可大意失落留下痕跡。”
黃劍雲會意的點點頭,問:“照老伯這麼説,小錦囊仍在鍾老伯處了?”
“穿雲劍”毅然而肯定的説:“老奴敢以項上的頭擔保!”
黃劍雲再度冷冷的問:“這麼説祖父曾經交給老伯一幅墓地圖,也是子虛了?”
“穿雲劍”一聽,立即焦急而肯定的恭聲説:“回稟少爺,絕無此事,老主人一生光明
磊落,對我們八個老奴,一視同仁,從未厚此薄彼過,他老人家絕不可能私下只交給老奴一
人什麼,希望少爺三思!”
黃劍雲聽得連連頷首,深覺有理,但“枯竹老人”和“金髯翁”,為何説一張墓地圖,
在“穿雲劍”處呢?看看“穿雲劍”焦急而坦誠的神色,似乎確無此事,這件事只有等見過
“金眼雕”和“追風虎”等人後,再説了。於是,轉首望着“穿雲劍”改變話題閒:“老伯
通知謝老伯三人何時前來?”
“穿雲劍”立即欠身説:“日落時分!”
黃劍雲會意的頷首説:“老伯請去準備吧,小侄想再休息片刻!”
“穿雲劍”自知罪大難赦,沒想到黃劍雲竟沒有半句責備之詞,反而令他深覺愧悔無地。
尤其兒子任大春,冒犯於前,又謀害於後,更是罪大惡極,而黃劍雲明知是任大春所為,也
一字不提,這位少爺的容人之量和涵養功夫,絲毫不輸昔年的老主人。因而,他暗暗發誓,
自今以後,他“穿雲劍”任仕昌,竭心盡職,忠於黃府,當然也就是忠於黃劍雲,任何人如
果危害黃劍雲,都應置之於死。
他宣過心誓後,覺得他離開“遠矚閣”的第一件事是儘快找到兒子任大春,將他關在莊
後石室內,因為,他深知任大春一意孤行,缺乏理智,極可能還會惹出禍事,那時,黃劍雲
絕不會再放過他。即使沒有這一顧慮,任大春擅自偷拿他的玉兔迷香,以致被黃劍雲揭穿他
不忠實的事蹟,也該將他禁閉莊後石室裏。心念間,早已恭聲應是,起身退出閣去。
黃劍雲一俟“穿雲劍”走出閣門,也逕自走上閣樓休息。
除了早餐中飯的時間外,黃劍雲一直在閣上打坐行功,參悟“枯竹指”和“金髯掌”的
玄奧精微之處。同時,在運功之際,他發覺金髯翁的“解毒補血丹”,同樣的具有壯元氣,
增功力的神奇妙用。尤其,小錦囊經過剝繭抽絲,已到了見蛹的地步,稍時“追風虎”鍾志
得一到,即可迫令他將小錦囊交出來。
唯一令他懸在心中的一件大事,就是“金髯翁”和“枯竹老人”所説的墓地圖的事。
根據“穿雲劍”任仕昌的鄭重神色和焦急,似乎沒有這回事,如今墓地圖又成了一個謎。
運功、沉思、研判事務,不覺已紅日西沉,暮色已罩黃府,春蕊秋錦也開始整理閣樓上
的燈燭。
恰在這時,閣下院中已響起“穿雲劍”向冬梅低聲問話的聲音。
黃劍雲一聽,知道前來赴筵的“追風虎”等人已到了,是以,逕自走下樓來。
剛到梯口,一身綠衣的俏麗侍女冬梅,也正準備登上樓來,於是,急忙揮了一個手勢,
表示他已知道了。
走下閣梯,即見“穿雲劍”霜眉微蹙,神情有些焦急的立在一側。
黃劍雲心知有異,首先問:“其餘三位老伯都到了嗎?”
“穿雲劍”憂慮的恭聲説:“謝富安和趙世欽早到了,唯獨‘追風虎’鍾志得沒來。”
黃劍雲迷惑的“噢”了一聲,闊切的問:“前去送信的弟兄回來時怎麼説?”
“穿雲劍”恭聲説:“當時鍾志得聽説少爺回府,雖然神色驚喜,蓮連頷首稱來,但眉
宇間卻隱透着憂鬱。”
黃劍雲略微沉吟説:“鍾老伯有兒有女,老妻健在,當不致畏罪潛逃而不敢前來,況且
我對小錦囊展開調查後,尚沒有和他碰過面。”
“穿雲劍”卻不以為然的説:“在老奴八人中,論智謀,當首推鍾八弟……。”
黃劍雲斷定小錦囊的事又生了枝節,因而未待“穿雲劍”話完,起身提議説:“這件事
我們回頭再談,先到廳上去吧!”
“穿雲劍”恭聲應是,轉身跟着黃劍雲匆匆走出閣來。
到達巨廳後門,即聽到“百步神彈”謝富客和“金眼雕”趙世欽的愉快談笑。
黃劍雲聽了,心中甚是感慨,萬幸那次回去看看,將那顆綠字銀彈檢回來,否則,這兩
個人豈不早已反目成仇?
心念間,立在巨屏後的小童,已高聲恭呼道:“少爺到!”
話聲甫落,大廳內頓時一靜,接着是一陣紛紛起立移動座位的聲音。
黃劍雲繞過巨屏一看,目光不由一亮,只見巨大的內廳中央,品字形擺着五張紫檀玉心
雕花方桌,桌上已擺好杯筷和四色小碟。而令黃劍雲感到意外的是,在左側第二桌後及第一
張桌後,除了身材矮胖,鍰眼飛髯的“百步神彈”外,尚有一位年約四十七八歲的雍容中年
婦人和一個傻頭傻腦的矮胖青年與一個銀緞勁衣的清麗少女。
而在虎目金瞳“金眼雕”的身側,除了兩個身軀健壯的勁裝青年外,尚立着那次前去找
“陰司秀才”爭吵的青春少婦小蜜桃。青春少婦小蜜桃,已換了一身深藍亮緞鑲邊夾襖和黑
絹百折長裙,和那夜鮮紅雲裳,綴滿了環佩的狐媚神態,完全判若兩人。
左側第一桌是“穿雲劍”的席位,右側第二桌是“追風虎”鍾志得的席位,所以都空着。
打量未完,已到了正中尊位席後的錦帔大椅前。
“百步神彈”謝富安,首先率領着雍容婦人和一男一女走至席前中央,面向黃劍雲拱揖
恭聲説:“老奴謝富安率妻何氏,小犬永祿,小女玉英,參見少爺!”説罷,和矮胖青年謝永
祿同時深深一揖到地,雍容婦人和銀緞勁衣少女謝玉英,同時襝衽施禮。
黃劍雲急忙離座,肅立席側,拱揖還禮,同時謙聲含笑説:“謝老伯,謝夫人、祿兄、
英妹,均請免禮!”
侍立在黃劍雲身後的“穿雲劍”,立即向黃劍雲介紹説:“永祿賢侄,天性淳樸,練有一
手‘金鐘罩鐵布衫’功夫,擅用一柄重達近百斤的鋼杵,神力尤為驚人……”
黃劍雲趁機打量,發現謝永祿很像乃父,濃眉鍰眼,獅鼻海口,根據他的眼神和表情,
顯然不太聰明。
打量間,又聽“穿雲劍”繼續説:“玉英侄女,身手輕靈,盡得謝三弟真傳,一柄銀彈
弓,百發百中,雖然小小年紀,已博得‘倩女神弓’的美名!”
“百步神彈”神色得意,但卻趕緊謙遜説:“在少爺面前,請任大哥不要太誇大了。”
“穿雲劍”立即以風趣的口吻,含笑説:“老朽是‘灶王爺上天’,有什麼説什麼!”
黃劍雲和“金眼雕”等人一聽,全都愉快的笑了。
“穿雲劍”趁機愉快的説:“三弟和弟媳入席。”
“百步神彈”謝富安,恭聲應是,再向黃劍雲一躬身,領着妻兒三人退立在自己的席桌
之後。
“金眼雕”早已領着小蜜桃和兩名勁衣青年,走向席前。
恰在這時,一個身穿青衣的小童,神色略顯緊張的,逕由廳外匆匆的走至“穿雲劍”
身側,恭謹的悄聲説了兩句話。
“穿雲劍”一聽,神色微變,但卻立即向小童作了一個手勢,也悄聲吩咐了一句,小童
聽罷,恭謹頷首,轉身匆匆離去。
黃劍雲雖然看到了,但由於“金眼雕”四人已在席前站好,不便詢問。
“金眼雕”趙世欽首先拱揖躬身,恭聲説:“老奴趙世欽,率偏室刁氏暨二子中柱,砥
柱,參見少爺。”
黃劍雲肅立還禮,依然由“穿雲劍”介紹中柱,砥柱兩人的武功是承襲“金眼雕”的
大力金剛指,火候已到了登堂入室的境地。
“穿雲劍”一俟“金眼雕”歸座,即向黃劍雲低聲説:“少爺,鍾八弟率領他的全家子
婿,已經到了廳下。”
黃劍雲一聽,其是高興,舉日一看,身材瘦小,一身黑衣,蓄着稀疏灰須的“追風虎”,
神色興奮的正登階向廳上走來。
跟在“追風虎”鍾志得身後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婦,扶着一位頭髮霜白
的藍衣老婦人。
黃劍雲知道被少婦攙扶着的白髮老婦人,就是在他兩歲失去雙親時,照顧他將近兩年的
“追風虎”的老妻。據説,在“八大金剛”中,只有“追風虎”的老妻是原配夫人,是以看
來較“追風虎”老了許多年紀。
在老婦人的身後,跟着兩個健壯青年,一個身穿灰緞勁衣,一個身穿淡紫勁衣,兩人可
能就是“追風虎”的女婿。
打量間,“追風虎”鍾志得已登上最高一級廳階,逕向廳內急步走來,由於他的步速加
快,步履顯得有些跛拐。
黃劍雲一見,心中立現怒火,心想,那夜以綠字銀彈射擊“金眼鵑”的蒙面黑衣人,莫
非是“追風虎”不成?但他看到“追風虎”身後的老婦人,想到昔年照顧他的辛苦,不便以
愠容加諸在這位心地善良,終生拜佛的老婦人身上,是以,趕緊又換了一副笑容。
賦性機警,狡黠多謀的“追風虎”,卻立時警覺到黃劍雲的笑容倏斂倏現,必然對他不
利,因而提高了警惕。
繼而,他發現黃劍雲含笑的目光,不看他,卻一直望着身後的老妻,心中一動,頓時有
了主意。是以,一俟老妻和女兒子婿等人恭謹站好,立即望着黃劍雲,拱揖躬身説:“老奴
鍾志得,因賤內年邁多病,山路崎嘔,不便急行,因而來遲,謹率妻劉氏,子長髮,女瑞霞,
婿芮煥,參見少爺,並請寬恕來遲之罪!”
説罷,與子婿三人,同時深深一揖到地,老婦人在女兒瑞霞的扶持下,也顫顫巍巍的襝
衽福了一福。
黃劍雲一見,內心甚感不安,急忙向鍾老夫人還禮,同時親切的説:“鍾伯母福體欠安,
快請免禮!”
“穿雲劍”,“金眼雕”,以及“百步神彈”等人,一聽黃劍雲的稱呼,甚是感佩,覺得
他們這位少主人,又是一位銘恩重義的性情中人。
“追風虎”揖擺直身,卻慚愧的一直垂着頭,但是,他的女兒和子婿,對黃劍雲呼鍾老
夫人伯母,卻感到無比的驕傲和光榮。
劉氏鍾老夫人,以柔和的目光,含着慈祥的微笑,親切的打量着黃劍雲,緩緩點頭,似
是要在黃劍雲的英挺俊面上,拾回她十五年前,在黃劍雲兩歲到四歲的時光。
黃劍雲一見,立即會意的含笑走了過去,同時親切的説:“伯母,小侄拜別您已經十五
年了,您看小侄與以前可有兩樣?”説話之間,已到了鍾老夫人身前。
立在鍾老夫人身前的“追風虎”,早已和他的子婿三人含笑而恭謹的退後數步。
鍾老夫人慈祥的呵呵一笑,望着黃劍雲有些激動的説:“少爺長大了!若是在別處,如
果不看您腕上的‘硃砂痣’,老婦是絕對不敢認少爺了。”
黃劍雲一聽,也不禁心情激動,立即挽起衫袖,風趣的笑着説:“伯母您看,它也長大
了!”説着,立即將右腕送至鍾老夫人的面前。
“穿雲劍”和“金眼雕”等人一見,俱都感動的哈哈笑了。
鍾老夫人,神情愈顯激動,她似乎已無法張口説話,僅伸出乾枯顫抖的雙手,撫摸着黃
劍雲右腕上的硃砂痣。
黃劍雲深怕鍾老夫人激動過度,立即恭聲説:“伯母一路勞頓,恭請入席吧!”説着,攙
扶着鍾老夫人直到第四席的桌前,才走回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百步神彈”一俟黃劍雲命“追風虎”等人落座,這才發現左側第一桌上僅“穿雲劍”
一人,因而不解的問:“任大哥,大春和蓉侄女呢?”
“穿雲劍”見問,神情很不自然,只得強自含笑説:“小犬感染小疾,以致卧牀不起,
所以沒能前來……”
“百步神彈”對於任大春來不來無關緊要,他關心的是任玉蓉,因為他曾在黃劍雲面前,
盛讚任玉蓉有天仙之美,這時特的要讓黃劍雲看看,以證實他的話不是吹噓。因而,未待“穿
雲劍”話完,繼續問:“那麼賢侄女呢?”
“穿雲劍”立即含笑説:“她就要來給三位叔叔請安了。”
話聲甫落,廳外已傳來一陣輕微悦耳的環佩叮噹聲。
黃劍雲一聽,斷定任玉蓉早已等候在廳廂內。
“百步神彈”和“金眼雕”等人,也紛紛轉首看向廳外,唯獨“追風虎”心事重重,有
些心不在焉向外望着。
隨着環佩聲音的接近,首先出現在廳口的是四名手提紗燈的俏麗侍女,接着是“冬梅”
“夏枝”四女簇擁着國色天香,超凡脱俗的任玉蓉。八個侍女,四前四後,像眾星拱月般,
走進燈光如晝的大廳內。
一進廳門,四個提燈的侍女,逕向左右分開了。
“百步神彈”的女兒謝玉英,“追風虎”的女兒鍾瑞霞,以及青春少婦小蜜桃等人雖然
同屬“八大金剛”的子女和家人,也久聞任玉蓉生得有沉魚落雁之美,閉月羞花之容,但卻
從未見過,是以這時俱都呆呆的瞪大了眼睛,要仔細的瞧瞧這位未來的黃府少夫人。
只見任玉蓉,秀髮高挽雲髻,上插含珠飛鳳,左鬢斜綴翠釵,右鬢是一排粉色小花,上
穿雪絹雲裳,下着白綾摺裙,外罩無袖銀緞長襦,金絲鸞帶,穗結玉環,在“冬梅”四女的
簇擁下,姍姍走來。尤其那張粉團玉琢,肌膚吹彈可破的絕美嬌靨,淡掃蛾眉,不施脂粉,
愈顯得冰清玉潔,天生麗質,美豔絕倫。
“百步神彈”“金眼雕”等人看得暗贊不止,謝玉英和鍾瑞霞等人則看得自慚是蒲柳之
姿。
黃劍雲秀眉微剔,目閃柔輝,朱唇掛着一絲微笑,一直望着這位未來為他掌理黃府內務
的美麗嬌妻。
由於任玉蓉年長黃劍雲三歲,在未行大禮之前,仍應視為姊姊,是以,任玉蓉一進內廳
前沿,黃劍雲首先由椅上立起來。
“百步神彈”謝富安等人見少爺立起來了,那個還敢坐着,是以,也紛紛由椅上站起來。
“穿雲劍”手捻銀髯,滿面含笑,神情十分愉快,內心自然也為女兒的美麗而驕傲,是
以,一俟任玉蓉走近桌前,立即吩咐説:“蓉兒,見過你三位叔叔!”
“百步神彈”聽得一愣,立即正色糾正説:“大哥,應該先見少爺才是!”
“穿雲劍”愉快的笑着説:“午間已經見過了!”
“百步神彈”一聽,立即以恍然的口吻,含笑“噢”了一聲,正待説什麼,嬌靨微笑的
任玉蓉,已向他們三人襝衽一福,清脆如黃鶯綻舌般的恭聲説:“蓉兒拜見三位叔叔!”
“百步神彈”為人較豪放,首先愉快的哈哈一笑,風趣的笑着説:“不敢當不敢當,我
的賢侄女,將來還望你對我們這三位老叔叔多多照顧呢!”説罷,滿廳同時發出一陣愉快歡
笑!
黃雲劍感於鍾老夫人的照顧,且是“追風虎”的原配正室,是以,特的望着任玉蓉,含
笑提示説:“鍾伯母年屆高齡,福體欠安,蓉姊姊今後應該常去問候!”
任玉蓉冰雪聰明,自然明白未婚夫婿的意思,是以,立即姍姍走至鍾老夫人席前,恭謹
的襝衽一福,恭聲説:“蓉兒拜見鍾伯母!”
鍾老夫人一見,急忙由瑞霞扶着離席答禮,同時激動的連連惶聲説:“老身可不敢當,
蓉姑娘快請免禮!”
“百步神彈”和“金眼雕”等人看在眼內,非但沒有絲毫妒嫉,而且,更加敬重黃劍雲
的不忘舊情。
任玉蓉落座在“穿雲劍”桌側後,侍立的侍女們,立即紛紛至各席桌前滯酒。
為黃劍雲滿酒的侍女,身穿青衣,身材婀娜,姿色不俗,當她滿酒之際,花容蒼白,神
情恍惚,拿壺的右手,有些顫抖。
黃劍雲以為青衣侍女,懾於他少主人的至高地位和威儀,可能心裏有些緊張,是以並未
在意!
一俟侍女們滿酒完畢,“穿雲劍”任仕昌,首先起身舉杯,“百步神彈”等人一見,也紛
紛舉杯站起來。
“穿雲劍”舉杯看了“金眼雕”和“追風虎”等人一眼,接着面向已經舉杯起身的黃劍
雲,恭聲説:“少爺藝滿歸來,黃府婢僕,八莊弟兄,個個歡欣鼓舞,老奴等敬備水酒潔席,
特為少爺接風洗塵。”
黃劍雲舉起玉杯,含笑望着“百步神彈”和“追風虎”等人,正待回答幾句謙謝之詞,
驀見大廳左側門內的巨柱後,露出半張怨毒的面孔和一隻兇芒四射的眼睛。於是,心中一動,
倏然落杯,同時大喝一聲:“什麼人如此不懂規矩!”大喝聲中,身形快如電掣,一閃已到了
巨柱後。
“金眼雕”和“追風虎”等人大吃一驚,紛紛離席撲了過去,對黃劍雲一閃已到了七八
丈外的快速身法,更是震駭不已。
“百步神彈”等人,撲至巨柱前一看,發現竟是“穿雲劍”的兒子任大春。
任大春做夢也沒想到黃劍雲會有如此奇快的身法,居然聲起人到,這時見黃劍雲擋在身
後,父親及“追風虎”等人又立在面前,知道逃走是絕對沒有希望了。
黃劍雲深怕引起“百步神彈”等人的懷疑和追問,是以,含笑望着眾人,解釋説:“大
春兄身體不適,因而來遲一步,想是見四位老伯已經舉杯敬酒,不使進去,是以暫避柱後。”
“穿雲劍”自拂曉時起,便到處尋找任大春,一直不知他躲在何處,如今,正值歡筵開
始,他卻又悄悄的跑來此地。想到任大春擅自取用玉兔迷香,以致害他敗露了劫攫“小錦囊”
的秘密,已經是怒惱至極,這時又見他好端端的前來,讓他在“百步神彈”等人面前落個虛
言不實之嫌,更是恨不得一腳將任大春踢出廳去。
是以,一俟黃劍雲話落,立即怒目望着任大春,沉聲説:“見過少爺和三位叔叔出去吧!”
任大春恨不得插翅飛出廳門,這時一聽,正合心意,急忙抱拳躬身,正待説什麼,“百
步神彈”和“金眼雕”等人,已紛紛正色説:“春兒既然來了,何以再令他回去?”
黃劍雲也含笑肅手説:“快請入座吧!”
“穿雲劍”也覺得不便強迫任大春離去,只得沉聲説:“還不謝過少爺!”
任大春見逃走無望,只得謝過黃劍雲,跟着“穿雲劍”等人向席前走去,但是他仍然目
光遊移,企圖找空隙逃出廳去。
所謂“知子莫若父”,“穿雲劍”斷定任大春前來必然企圖不軌,當着“百步神彈”等人
之面,絕不能讓任大春有所圖謀,使他落個教子不嚴的醜名,而無法在人前立足。是以,他
一面前進,一面以嚴厲的目光不時瞪一眼任大春。
任大春看了這情形,心中尤為焦急,不由急得暗自咬牙,冷汗直滴。
到達席前,眾人紛紛入座,侍女們又為任大春添了一副杯筷小碟。
黃劍雲一俟侍女為任大春滿上了酒,再度起身將玉杯舉起來,同時望着紛紛起身舉杯的
“穿雲劍”和“追風虎”等人,含笑愉快的説:“小侄幼小離家學藝,共計一十五載,此其
間,多蒙諸位老伯撐掌黃府‘八大莊院’,得以保持武林第一世家的聲望於不衰,小侄內心,
無任感謝,今後,尚請四位老伯,本以往忠誠志節,繼續為重振黃府門聲而努力……”
説話之間,覷目察看,發現“百步神彈”激動含笑,“金眼雕”神情凝重,唯獨“穿雲
劍”和“追風虎”面透愧色。
暗察之間,繼續謙和的説:“四位老伯,俱是昔年名重一方的前輩人物,武功獨樹一幟,
威名震赫江湖,扶助小侄振興黃府,不難恢復祖父時代的顯赫聲勢……”
話未説完,“百步神彈”首先激動的朗聲説:“少爺請放心,老奴等身受老主人之大德大
恩,刻骨銘心,雖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今後老奴等人,竭盡忠心,追隨驥尾,以效犬
馬之勞,俾慰老主人在天之靈!”
“穿雲劍”、“追風虎”以及“金眼雕”三人,同時激動的肅容朗聲説:“如有二心,天
神共棄,死無葬身之地!”
黃劍雲聽罷,神情激奮,甚是感動,立即愉快的舉杯朗聲説:“來,讓我們為振興黃府
的顯赫聲威幹了此杯!”杯字出口,仰頸一飲而盡!
酒入咽喉,如飲沸油,好似萬箭穿心!黃劍雲心中一驚,暗呼不好,猛提一口真氣,急
忙轉首,“噗”的一聲,張口噴出一道酒箭,直向錦屏左側的一排巨燭噴去。“轟”的一聲,
火焰飛騰,經過燭上的酒箭,應聲燃了起來。
“百步神彈”等人驚得紛紛大喝,手忙足亂,頓時不知所措,所有侍立兩邊的侍女們,
也俱都嚇得出聲尖叫。
任玉蓉距離黃劍雲最近,早已嬌呼一聲,急步奔了過去,伸出一雙嬌嫩玉手將黃劍雲扶
住。
黃劍雲不敢換氣,急忙取出“金髯翁”贈給他的“解毒補血丹”匆匆倒出一粒放進口裏!
“金眼雕”等人俱是昔年黑道著名的巨梟,一看火焰飛騰的酒霧,自然知道黃劍雲的酒
裏放了烈性劇毒!
“穿雲劍”尤為惶恐,因為他斷定是任大春下的毒手,是以一伸手握住任大春的胸襟,
怒目望着青衣侍女,厲聲問:“金蓮,少爺的酒可是這奴才要你乾的好事?”
青衣侍女早已嚇得渾身猛抖,魂不附體,無力的萎縮在地毯上,這時見問,只是惶恐的
連連點頭,顫聲應是。
就在青衣侍女點頭的同時,任大春兇性大發,惡念陡生,暴喝一聲,雙掌同時推出,猛
擊“穿雲劍”的肋胸!
萬幸“穿雲劍”倏然回頭,也正準備一掌斃了任大春,這時見逆子雙掌推出,為了自保,
正待劈下的右掌,猛擊任大春的掌心!
“蓬”的一聲大響,接着悶哼一聲,任大春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地毯上,翻翻滾滾,直
向外廳滾去。
由於事起突然,“百步神彈”和“追風虎”等人尚未來得及出手阻止,“穿雲劍”已一掌
將任大春震出去。
任大春翻滾的身形一歇,猛的挺身躍起,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道鮮血,轉身逕向廳外
踉踉蹌蹌亡命奔去!
“追風虎”和“百步神彈”均是最外一桌,一見任大春逃走,同時大喝一聲,雙雙飛身
撲去!
黃劍雲一見,立即大聲阻止説:“兩位老伯請回來!”
“追風虎”以輕功著名,就在右手抓向任大春的同時,聽到黃劍雲的喝聲阻止,只得急
忙剎住身勢,和“百步神彈”兩人,同時愣愣的茫然望着黃劍雲。
黃劍雲萬幸昨夜已服了一粒“解毒丹”,否則即使他將毒酒吐出來,仍免不了暈厥的危
險,這時又服了一粒“解毒丹”,加之他雄厚的功力,自然已不礙事。是以,神色惋惜的望
着“追風虎”和“百步神彈”,黯然鎮定的説:“讓他去吧!”
“金眼雕”和“百步神彈”心有不甘,立即目注老臉鐵青,渾身猛顫,望着廳口發呆的
“穿雲劍”,忿忿的問:“任大哥,現在你怎麼説?”
任玉蓉一見,又驚得離開了黃劍雲去扶“穿雲劍”。
“穿雲劍”懊惱的黯然一嘆,恨聲説:“老朽一生作孽,虧損陰德太多,以致生此桀傲
不順,大逆不道的不宵兒子,這也是蒼天給我的報應懲罰。”如此一説,“百步神彈”三人暗
生惶愧,都有同感,頓時語塞。
黃劍雲深怕“穿雲劍”被逼得過分難堪,而誤了大計,是以,一俟侍女將酒換來,立即
舉杯歡聲説:“龍生九種,種種不同,何況我等凡人,大春兄養成今日孤傲脾性,應歸交遊
不慎,與下人的過分奉承。現在歡筵繼續,不必再談此事了。”
“穿雲劍”久聞任大春與青衣侍女金蓮,私通款曲,兩相有染,為了洗脱任大春與婢女
通姦的另一罪名,因而恭聲説:“少爺雖然恩恕小犬極刑之罪,老奴仍要將逆子追回交由少
爺發落,但侍女金蓮,明知此舉罪大滿天,居然仍敢屈從,照我們黃府的家法,仍應以謀害
主人未遂之罪而處死刑……”
話未説完,仍蜷縮跪在地毯上的青衣侍女,早已嚇得放聲大哭起來。
黃劍雲斷定青衣侍女明知罪應處死,依然甘頤屈從,其中必涉及兒女之私,是以,心中
一動,反而淡淡一笑説:“莫説謀害主人處極刑,就是暗自嫁禍,陷害同仁,亦應治以死罪!”
“追風虎”聽得心頭猛然一震,面色立變,急忙附和着“百步神彈”和“穿雲劍”等人,
恭聲應了個是。覷目偷看黃劍雲,見他神色自若,好似隨意而言,在這城府深沉,詭計多端
的“追風虎”看來,心中愈感不安。
“追風虎”心念間,他身側的老妻鍾老夫人早已恭聲説:“少爺,老婦自不量力,代這
丫頭講個情面,看在她已有了任氏香煙的份上,就請少爺饒了她這一次吧。”
話一出口,全廳震驚,青衣侍女哭得更厲害了!
黃劍雲雖然知道怎麼回事,但微紅着俊面卻不好意思看一眼青衣侍女,僅望着鍾老夫人,
微一欠身説:“鍾伯母説得是!”
“穿雲劍”聽得又驚、又喜、又怒,知道他任門又有後繼之人,這時一聽黃劍雲恩允鍾
老夫人的請求,立即望着其餘侍女,佯裝無聲説:“還不扶了下去!”
幾個侍女慌得紛紛應是,一俟金蓮向黃劍雲流淚謝過恩,才扶着走出廳去。
由於有了這一插曲,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席間雖然談了不少有關黃府八大莊院,以及
黃劍雲衡山學藝的事,但對小錦囊,卻隻字未提,“追風虎”別具用心,黃劍雲不問,他自
然也不敢説。
一席筵罷,已是二更過後了。
“追風虎”、“金眼雕”以及“百步神彈”三家路遠,分別宿在黃府旁院內,這也是黃劍
雲有意的安排。
黃劍雲間至“遠矚閣”,遺走了“夏枝”四女,一人獨自坐在樓上閣廳內,他斷定“追
風虎”稍時必然前來,即使“追風虎”不將小錦囊自動交出來,他也會前來報告小錦囊被劫
的經過。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閣外房面上已傳來一陣極輕靈的閃避縱躍聲,設非功力極深厚的
人,絕難察覺。
黃劍雲根據來人的輕功火候,斷定就是“追風虎”,是以,一俟那陣輕靈聲音接近,立
即鎮定而謙和的問:“是鍾老伯嗎?”
話一出口,那陣輕靈聲音,立時消失了,想必是“追風虎”被黃劍雲的高深功力驚呆了。
略微一頓,凌空飛來一人,飄然落在閣樓欄台上,果然是神情暗透緊張,身材瘦小的灰
須老人“追風虎”。
“追風虎”何等人物,一見黃劍雲端坐中央大椅上品茶和方才聞聲便知呼名來看,斷定
黃劍雲未睡的原因,正是等他。他對黃劍雲返回黃府,早已得到“恩平”、“華松”兩莊卧底
掌院的報告,他不但知道黃劍雲武功高絕,而且也知道了小錦囊內不是老主人“彩眉叟”親
著的武功錄,當然也知道“千面神嫗”師徒冒充黃劍雲前去“華松山莊”的事,進而證實了
那天終南山湯麗珠説的確有其事。
心念間,早已急上數步,抱拳深施一揖,強自鎮定的恭聲説:“老奴鍾志得特來晉見少
爺,報告小錦囊被劫的經過。”
黃劍雲雖然神色平靜,但並未起身,因為他氣“追風虎”到了這般時候還自稱小錦囊被
劫,是以,僅肅手指着左側一張漆椅,和聲説:“老伯請坐!”
“追風虎”恭聲道過謝後,才至左側椅前坐下,略微一頓,才望着黃劍雲有些囁嚅的説:
“秋分那天拂曉,老奴遵囑準時到達‘仙狐谷’……”
黃劍雲緩緩點頭,同時平靜的説:“我知道!”
“追風虎”微微一愣,他尚鬧不清黃劍雲的話意,只得繼續説:“老奴見天色尚早,少
爺尚未趕到……”
黃劍雲立即接口説:“老伯去時,小侄也剛剛到達!”
“追風虎”一聽,面色立變,倏然由椅上立起來,神情似是驚喜而又感意外的脱口急聲
問:“真的是少爺?”
黃劍雲深怕“追風虎”不信,立即冷冷的説:“老伯可是要小侄將你偽裝暈厥,暗自跟
蹤,以及‘螳蝗捕蟬,黃雀在後’的那一幕,再説一遍不成?”
“追風虎”一聽,老臉頓時通紅,立即滿面惶愧的低着頭説:“老奴昏庸無知,一時糊
塗,如今追悔莫及,萬幸老主人英靈保佑,小錦囊得以未落他人之手,希望少爺看在老主人
的金面上,饒了老奴這一次!”
黃劍雲聽説“小錦囊幸未落入他人之手”,自然也放心不少,但他仍怕“追風虎”私下
已將小錦囊啓開,而頷首説:“練武之人,無不竭望武功高於天下,時時夢想得到一本曠古
凌今的絕學秘笈,鍾老伯並非聖賢,自然也不例外……”
“追風虎”見黃劍雲竟有如此寬宏的容人胸懷,內心非常感戴,不由羞愧的含着苦笑,
連連恭聲應是。
黃劍雲見“追風虎”如此恭順,心中也甚欣慰,因而鄭重的説:“只要小錦囊完好如初,
一切過錯,小侄概不追究了。”
“追風虎”一聽“小錦囊完好如初”,面色再度大變,瞪大了雙目,震驚的望着黃劍雲,
惶急的顫聲問:“少……少少爺……老奴請……您……説清楚些……”
黃劍雲一看“追風虎”震駭變色,心知不妙,不由沉聲問:“老伯可是將小錦囊上的珊
瑚扣解開了?”
“追風虎”一聽,更是驚恐萬狀,不由猛的一跺腳,舉起拳頭敲着前額,痛不欲生似的
急聲説:“少爺,不要問了,您一掌將老奴斃了吧!”説罷,痛心疾首的頹然坐在椅上,雙臂
抱頭,不停的狠勁搖動,顯得內心十分痛苦。
黃劍雲一聽,倏然由椅上立起來,同時怒聲問:“你倒是説些什麼?”
“追風虎”仰起汗下如雨,神色灰敗的老臉,痛悔莫及的望着黃劍雲,急聲説:“如果
少爺沒有拿,小錦囊仍是被別人順手撿走了!”
黃劍雲深知“追風虎”詭計多端,狡黠善變,哪裏肯信,於是冷冷一笑,剔眉沉聲説:
“鍾老伯,小侄念你追隨祖父多年,以及看在鍾伯母的情份上,一再寬容,如果你再……”
話未再説,“追風虎”咚的一聲已跪在地上,老淚滿面的痛心解釋説:“老奴奪回小錦囊
後,並未放在身上,在經過谷口時,又將小錦囊隱藏在一株古松空根下,待老奴醒來去拿,
卻不見了……”
黃劍雲聽罷,既懊惱又震駭,他確沒想到還有城府深沉,足智多謀的另外一人,竟早已
洞燭了“追風虎”和“穿雲劍”兩人的詭謀企圖,暗中窺伺,從中漁利?
“追風虎”見黃劍雲俊面蒼白,久久不語,誤以為黃劍雲已動了殺機,根據方才黃劍雲
在廳上施展的奇快身法,萬萬逃不出閣門,只得惶聲咒誓説:“老奴如有半句謊言,生男為
盜,生女為娼,死無葬身之地!”
黃劍雲頹然坐在椅上,目光茫然望着閣外的夜空,他把所有的心智,精力,都放在“金
眼雕”和“百步神彈”兩人的身上。但是,他仍沒忘了揮一個讓“追風虎”起身的手勢。
“追風虎”遵命立起,見黃劍雲緊蹙秀眉,雙目凝視,知道黃劍雲正在研判小錦囊究竟
落入了何人之手。
心念未畢,驀見黃劍雲秀目一亮,飛身縱至欄台上,立即面向穿廳以外的左右兩廂房面
上,大聲吩咐説:“請三位老伯,速備馬快五匹,等候在莊門外,小侄要請四位老伯,同去
辦一件要事。”
話聲甫落,十數丈外的兩廂房面上,果然現出三道人影,同時恭立,由“穿雲劍”代表
朗聲説:“老奴三人並非有意前來竊聽,實因接獲警衞掌院報告,聽見少爺閣中有怒喝之聲
特來察看。”
黃劍雲立即放緩聲音説:“三位老伯關懷,小侄內心感激,快些備馬去吧!”
“穿雲劍”,“金眼雕”,以及“百步神彈”三人,同時恭聲應是,轉身向莊前,如飛馳
去。
“追風虎”愣愣的望着“穿雲劍”三人逐漸馳去的身影,暗暗心驚,他確沒想到,少爺
黃劍雲的功力,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地,十數丈外有人潛伏,都能察覺,這份聽覺該是何等
駭人!
但是,他卻不知道黃劍云為了要問有關“穿雲劍”三人的事,深怕“穿雲劍”三人在外
竊聽,特的貿叫一聲,沒想到“穿雲劍”三人果然伏在穿廳兩廂的房面上。
黃劍雲目光望着“穿雲劍”三人飛馳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巨廳以外,才轉身走進閣
來。
“追風虎”恭謹的跟在身後,一俟黃劍雲落座,立即憂急的説:“老奴與少爺的談話,
如果被他們聽去了,對將來找回小錦囊,勢必增加許多阻擾和困難。”
黃劍雲神情凝重,微一搖頭説:“任老伯三人並非有意前來竊聽,那等遠的距離他們也
聽不清楚,也許確是接到巡邏掌院的報告,前來察看動靜。”説此一頓,突然以恍然的口吻
問:“以老伯的判斷,小錦囊是否仍在我們黃府人的手裏?”
“追風虎”自然知道黃劍雲指的是那些人,因而毫不遲疑的頷首説:“當然,別人不可
能知道這件事。”
黃劍雲心裏已有腹案,只是要探探“追風虎”的口氣,因而慎重的問:“你説説看?”
“追風虎”也是成竹在胸,説:“任大哥派蔣姓青年潛在荒冢一側,但得手後卻被沈佐
駟劫殺,小錦囊雖然得而復失,心中十分惱火,但他絕沒有膽量追進仙狐谷與老奴算賬……”
黃劍雲心中雖然不以為然,但他卻不敢問,因為只要一開口,便露出當時不在暗中觀察
的破綻,在這個嫌疑依然嚴重而又狡黠多謀的“追風虎”面前,不能不提高警惕。
心念間,“追風虎”已繼續分析説:“……因為他當時除了消屍滅跡,急急離去,絕對不
留一絲痕跡外,就是呆在家裏,終日惴惴不安,唯恐東窗事發,因為其中最令他不安的是慌
急間,忘記將迷香玉兔由蔣姓青年的屍體上取回來,可是天亮以後,他已不敢再到現場去找
了。”
黃劍雲佯裝會意的點點頭,説:“當時小侄並不知是任老伯,因為他頭罩矇頭盔,身穿
黑大氅,直到追至橫嶺上,才斷定是他……”
“追風虎”一聽黃劍雲説出那夜“穿雲劍”的裝束,愈加深信黃劍雲當時確曾在場暗中
觀察,因而懊惱的説:“少爺當時不追任大哥就好了!”
黃劍雲深怕多説露出馬腳,因而也以懊惱的口吻,説:“現在不必暗自後悔了,大錯已
鑄,説也無益。”
“追風虎”趕忙恭聲應是,繼續説:“第二天,老奴並沒有即時通知其他莊院,告之少
爺沒有準時前去仙狐谷,以及小錦囊被劫的事,老奴先去‘華壽山莊’暗探,發現‘金眼雕’
趙六哥,正和他的七姨太‘小蜜桃’飲酒歡笑,話題談的都是少爺,這一兩天回府的事,神
色正常,並無得到小錦囊後的興奮現象。”
説此一頓,微微吁了口氣,有些黯然的繼續説:“老奴再到‘華壽山莊’,發現‘百步神
彈’謝三哥正在花園監督玉英和永祿苦練功夫,態度認真,十分耐心,老奴斷定不是謝三哥,
因為謝三哥是位豪放粗獷的人,他得了小錦囊後,絕對沒有這麼深沉而鎮定的工夫,尤其,
當他聽到少爺沒去,小錦囊被劫事後,一口咬定是老奴監守自盜,小錦囊絕對沒丟……”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動,突然插言問:“所以你很恨謝老伯!”
“追風虎”老臉一紅,毫不掩飾的説:“是的,老奴在奪回小錦囊暗自慶幸之際,又被
別人劫走後的懊惱心情下,的確很恨謝三哥……”
黃劍雲繼續淡淡的説:“所以你才以綠字銀彈射擊趙老伯,要他們兩人痛痛快快的拼一
架!”
“追風虎”一聽,面色頓時大變,不由驚異的望着黃劍雲,脱口問:“少爺,您……?”
黃劍雲立即揮了一個“寬慰”手勢説:“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放在心上!……”
但是“追風虎”忍不住解釋説:“少爺有所不知,‘金眼雕’趙六哥,曾經三次進入老奴
的‘佛坪山莊’,而且,每次都使用迷香對付莊上的警衞弟兄,老奴因而再度懷疑是他……”
説此一頓,又有些羞愧的繼續説:“事後老奴才知道,他也是認定老奴有監守自盜之嫌,
才去老奴莊上暗探!”
黃劍雲突然想到“追風虎”去終南山的事,因而迷惑的問:“在當時的情況下,鍾老伯
怎會還有心情前去終南進香?”
“追風虎”一聽,頓時證實了湯麗珠那天説的黃衫英俊少年,果然就是黃劍雲,只是他
不敢點破而已,於是,恭聲解釋説:“老奴暗察過三位老哥的言行後,感到非常惶恐,覺得
小錦囊極可能被過路的武林高手暗中撿走了,所以才甘冒風險前去終南,並散播一些小錦囊
被劫的消息,希望能在三山五嶽的英豪中,踩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一談到終南,黃劍雲自然也會聯想到那位一身鮮紅,性情跋扈的湯麗湯妹妹,只是他也
不便問“追風虎”那天湯麗珠到嶺下找他的情形。
這時,一俟“追風虎”話完,立即起身説:“走吧,他們可能已將馬備好了!”
“追風虎”恭聲應是,心中雖然迷惑,不知黃劍雲要去何處,但卻不敢發問,是以,默
默的跟在身後。
走下“遠矚閣”,發現天色已近四更了。到達莊門外,馬匹早已備好,“穿雲劍”三人俱
都神情迷惑,靜靜的立在莊門高階下。
“穿雲劍”、“金眼雕”,以及“百步神彈”三人,一見黃劍雲和“追風虎”走出來,紛
紛躬身呼聲“少爺”。
黃劍雲頷首還禮,同時鎮定的説:“我們走吧!”
“穿雲劍”三人恭聲應是,五名莊漢同時將馬拉過來,黃劍雲的座馬,神駿高大,金鞍
雕花,是一匹千中選一的黃驃馬。
黃劍雲接過絲繮,正待上馬,個性豪爽的“百步神彈”突然關切的問:“少爺,大家可
要攜件趁手的兵器?”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搖着頭説:“不用了!”説罷,認鐙上馬,一抖絲繮,沿着斜傾莊道,
當先馳去。
“穿雲劍”迷惑的看了一眼神情憂鬱的“追風虎”,紛紛縱上馬鞍,催馬向前追去。
黃劍雲一馬當先,“穿雲劍”四馬跟後,五匹健馬,奔馳如飛,急如驟雨般的清脆蹄聲,
震破了寂靜的太華山區。
這時,夜空清遼,繁星萬千,薄霧縷縷升起,山風透衣生寒,沿着山道向西,不出十里,
“穿雲劍”四人的霜眉銀髯上,已結了不少露珠。但是,一馬當前的黃劍雲,依然放馬如飛,
愈馳愈疾。
“穿雲劍”三人看看“追風虎”,見他雙眉繁蹙,神色迷惑,顯然他也是不知黃劍雲要
去何處,但四人都有一個同一想法,必是與小錦囊有關。
就在這時,前面已到了“榮祥山莊”外的谷口。驀見黃劍雲略微一動馬繮,黃馬逕向谷
外伸向羣峯深處的一條小徑馳去。
“穿雲劍”四人一看,頓時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黃劍雲,要去“仙狐谷”,但是,四人
對黃劍雲路徑之熟,俱都暗自驚異。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黃劍雲完全是憑事理的推斷,運用他的智慧,來研判事務。黃劍雲
只知“榮祥山莊”的谷口外,有一道可容兩人抬轎通行,一匹快馬急馳的山路,經過公主峯,
橫貫山區,直達南麓。仙狐谷就在公主峯下,如能到達公主峯,距離仙狐谷自然也不遠了。
其次,他根據胯下的黃驃,神駿高大,金鞍雕花,斷定它平素必是“穿雲劍”的座馬,“穿
雲劍”,為了暗中攫奪小錦囊,必然多次前去仙狐谷偵察下手的地方,如果乘的是胯下的黃
驃馬,無疑的,略微操縱絲繮,即可領會他的心意,而將他送至仙狐谷。
果然,到達“榮祥山莊”的谷口外,略微一動絲繮,黃驃竟如飛馳進山道內。
五匹快馬,魚貫前進,小道蜿蜒,高低崎嶇,足足半個時辰,方才馳進一座廣闊的畸形
山谷。
這時,天光已經黎明,晨霧濃淡不一,周近景物,已能辨認,但高接霄漢的公主峯,依
然不知在何處。
越過畸形淺谷,即是一座廣大松林,看來林內尚一片漆黑,但黃劍雲胯下的黃馬,卻逕
向林前馳去。
黃劍雲一看,斷定前去“仙狐谷”必須穿過這座廣大松林,是以,任由黃馬向前馳去。
一進松林,黃馬立即放緩奔勢,接着一聲低嘶,竟停止不走了。
黃劍云何等機警,就在黃馬停止的同時,飛身縱下馬來,他斷定“狐谷仙”距此已不太
遠了。
“穿雲劍”和“金眼雕”四人,俱是武功獨特的高手,在黃劍雲飄身落地的同時,四人
也飛身縱下馬來。
黃劍雲一見,略帶幾分機警的説:“把馬拴在此地吧!”
“金眼雕”距離黃劍雲最近,急上兩步將黃劍雲的馬接過來。
“穿雲劍”四人匆匆將馬拴好,並肩一字立在黃劍雲面前。
黃劍雲先以威凌如電的目光逼視了“追風虎”四人一眼,發現僅“穿雲劍”神色有些惴
惴,顯然是因為乘馬走的是他經常前來“仙狐谷”的路線而不安。於是,放緩聲音,慎重的
説:“四位老伯……”
話一開口,“穿雲劍”四人同時垂手躬身,呼了聲“少爺”。
黃劍雲繼續以深沉的聲音説:“現在小侄宣佈一個極不幸的消息,那就是祖父老人家託
付給四位老伯的小錦囊,確實被人劫走了……”
説此一頓,略察四人神情,除“追風虎”一人外,“金眼雕”“穿雲劍”以及“百步神彈”
三人,在震驚中都有疑惑神色。顯然,他們不信小錦囊確實被別人劫走了。
黃劍雲略微一頓,故意加重語氣説:“現在小侄坦白的説,丟掉了小錦囊,不但關係着
祖父一生蓋世絕學的失傳,而且也關係着整個武林的禍福與浩劫……”
“穿雲劍”四人一聽,神情十分震驚,幾乎是驚呆了,“百步神彈”首先驚得急聲問:
“少爺,小錦囊裏面到底是什麼?”
黃劍雲黯然一嘆,鄭重的説:“據家師‘逸塵仙長’説:裏面可能是一柄開啓武庫或寶
藏的‘鑰匙’,是不是,家師也不敢肯定,由此可見,祖父當年對八位老伯的信任和器重。”
説話之間,覷目暗察“穿雲劍”四人,但都痛悔羞慚的垂下了頭,沒有一人的神色間,暗
透驚喜神色。
因為,四人中的任何一人劫走了小錦囊,聽到了那等驚人的消息,意想未來即是武功冠
蓋天下的第一高人時,都會有剋制不住的激動和驚喜。
黃劍雲看罷四人的神色,既憂急又失望,只得以寬慰的口吻,繼續説:“四位老伯也不
必儘自責備自己,現在我們仍有一線挽回厄運的機會……”
“金眼雕”四人一聽,倏然抬起頭來,八隻炯炯如燈的期望目光,一齊盯在黃劍雲的俊
面上。
黃劍雲一看,甚是感動,知道他們想找回小錦囊的心情,比他還要急切,因而,睿智的
解釋説:“首先,祖父老人家將交付小錦囊的地點,選在‘仙狐谷’的荒冢前,顯然寶藏或
武庫就在荒冢的附近……”
話未説完,“追風虎”突然激動的恭聲説:“少爺説得不錯,那天老奴在冢前打坐,曾經
聽到地下有流動的風聲,用手一敲,嗡然之聲歷久不絕!”
黃劍雲立即贊同的點點頭説:“根據鍾老伯的話,更可證實小侄的判斷不差,其次,祖
父限在黎明時交付,必與黎明的天時變化有關,小侄急急前來的用意,正是為了此點。”
“穿雲劍”四人一聽,紛紛頷首應是,四張老臉上,一致佈滿了讚佩欽服之色。
黃劍雲繼續説:“現在我們即刻前去仙狐谷,希望四位老伯以你們闖蕩江湖數十年的經
驗閲歷,共同找出進入荒冢的門路。”
“穿雲劍”四人,齊聲贊好,“追風虎”搶先奮勇的説:“老奴頭前帶路。”説罷,轉身
就待馳去,但是,黃劍雲卻脱口阻止説:“鍾老伯且慢,今後四位老伯,凡事不必爭先恐後,
現在就依四位老伯的年序前進,爾後再依次輪流。”
話聲甫落,“穿雲劍”早已當先向前馳去,黃劍雲跟後,其次是百步神彈,金眼雕和追
風虎。
老謀多智的“追風虎”這時才驚覺到少爺黃劍雲的智謀,不知要高出他“追風虎”多少
倍,方才黃劍雲明是以年序前進,實則是再給他“追風虎”一個最後機會,希望他在最後進
入谷口時,暗中將小錦囊放在古松空根下,而最令“追風虎”讚佩的是,黃劍雲的話,説得
冠冕堂皇,既不落痕跡。而又不令別人起疑。
馳出大松林,正是那夜沈佐駟截殺蔣衝能的地方,但是,五人俱都憂急如焚,已無人再
去注意那些了。
到達狐仙谷口,恰有半輪朝陽爬上對面的嶺巔上,一蓬金光萬道的朝霞,直射谷內。
黃劍雲靈智一動,覺得正是時候,即和“穿雲劍”四人,飛身而入。
就在五人進人谷口的同時,谷口內突然傳來一聲內力充沛的蒼勁歡呼道:“姑娘快來,
老奴發現了這張圖的秘密!”
黃劍雲和“穿雲劍”四人一聽,同時大吃一驚,倏然剎住身勢,紛紛閃身隱在石松之後。
黃劍雲聽了那聲內力充沛的蒼勁歡呼,斷定那老人説的“圖上秘密”,必與小錦囊有關,
也許,小錦囊內並不是什麼“寶匙”,而就是一張圖。假設,他揣測的不錯,谷中發話的老
人和那位姑娘,顯然就是順手撿去小錦囊的人,此刻,正在依圖搜索進入荒冢之門。
心念間,遊目一看,“穿雲劍”四人,發現他們四人個個神情憤怒,俱都眉透殺氣,是
以,急忙向四人揮了一個“忍耐”手勢,緊接着,極輕靈的向着岌岌可危的石坊前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