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遺叟又復笑道:
“以老朽預卜,如今妖魔亂舞,不久正邪雙方即有一次大的拼鬥,這次拼鬥以後,武林中將平靜一段時期,到那時,我們這批老一輩的人,也該真的歸隱了。”
“是啊!”無相聖尼道:“貧尼覺得最近比以前老多了,是應該休息啦。”
翠雲仙子笑道:“妾夫也是這麼説,準備這次大決鬥以後,也即歸隱。”
海天遺叟看了四位年輕人一眼道:“老朽是想將今後維護武林的重責大任,交給神君和孽徒,以及長春仙子負責,然後再由這些年輕一輩的協助,其餘之人,如願來這神仙別府歸隱者,即可在此長住,數十年後大家逐第歸隱,永樂清平。”東方大鵬笑道:“據晚輩所知,白雲大師的白雲峽,也很好啊,他怎麼捨得拋棄那裏,再則,我知道爹和娘也不願離開翠雲宮。”
海天遺叟道:“當然,不願來此隱居,而要散居四方者也可以;不過,無論是否歸隱,每年元宵佳節之日,必須趕來神仙別府,參加朱果大會,分食朱果,共享太平。”
無相聖尼點點頭道:“這樣甚好,平常各忙各的,每到上元節時,大家來此聚聚,互相談笑一番,無論你流落在天涯海角,但在心靈上,總有一份歸屬之感。”
接着大家一陣點頭稱讚,全都表示贊成。
嶽騰兄妹和東方姊弟四人,更高興得拍起手來。
少頃,忽聽嶽文琴問道:“這樣好是很好,可是,老前輩,您將那六十盆朱果,種在什麼地方呢?我們是否可以去看看?”
海天遺叟笑道:“就在後面崖下那塊盆地上……”
東方大鵬拉着嶽文琴的玉手,搶着笑道:“嶽妹妹,走!我們快去看看。”
嶽文琴猛一摔手道:
“看你個頭啊!你怎麼這樣不知規矩,也不怕人笑話。”
眾人見這對少年男女,既似兩小無猜,卻又像什麼都懂得,尤其那種含羞嬌憨之態,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但聞海天遺叟撫須笑道:“現在還不能去看,後面絕壁峭陡,深約數百丈,以在座之人來説,還沒有幾人能夠下得去哩。如果一旦失足,掉下崖去,不但食不到朱果,而且還會粉身碎骨,那不是件兒戲的事。”
嶽文琴道:“那您老人家為何把它種在那下面嘛?”
海天遺叟道:“因為那下面的氣候最好,正適宜它滋長。”
東方大鵬劍眉微皺道:“既然這樣,我們又不下去,您在那下面開座神仙別府,又有何用,哼!還在那裏開朱果大會哩。”
海天遺叟笑道:“小娃娃,彆氣、別急,老朽叫八荒神丐洪老弟下山去了,一則是購買日用物品,二則是要他請二十個年青力壯的工人,準備沿着後面山壁半腰,開闢一條路下去,一方面可以方便你們來往,另一方面也可讓在此隱居之人晨昏散步,朝看煙風,晚看晚霞。”
四個年輕之人,又高興得拍手大笑,道:“那好啊!但不知這條路好不好開?要多久時間?”
“當然,有的地方好開,也有的地方不好開。”
海天遺叟皺眉想了一想道:“如果現在開始,大概年底可以完工,正又趕上明年元宵節的,第一屆朱果大會,自然,在座之人都有份。”
四個小輩,高興得跳了起來,嶽文琴並道:“那您老人家就快點動工嘛,早點完成不是更好嗎?”
海天遺叟道:“不過,老朽這裏,尚欠四個人幫忙。”
東方大鵬問道:“怎樣的四個人?我,大姊、嶽妹妹、嶽大哥可以麼?”
海天遺叟搖搖頭道:“你們四人不行。聾啞二位老弟,一個不能聽,一個不能言,所以下山購物的事,都是老化子在作,而正邪會戰又迫在眉梢,不但老化子是重要角色之一,就連你們四人,也是不能少。”
但見他兩眼從純陽子,和鄂東兩傑面上掃過,又道:“老朽想將純陽道友,和鄭氏昆仲,留在這裏,為老朽幫忙,不知三位是否願意?”
三人全都站起身道:“能在老前輩座前效勞,是晚輩等人萬分的光榮。”
“三位請坐。”海天遺叟笑道:“請純陽道友,協助老朽指導那些工人開路工作,請鄭氏昆仲專門下山採購物品,由大黑巡山,聾啞兩位老弟,負責守衞洞口。”
純陽子與鄂東雙傑,都躬身應是,重又坐下。
玩世叟和不恭子兩人,站起笑道:“那麼另外一人,就由晚輩兩人為老神仙效勞吧。”
海天遺叟搖頭笑道:“你們一名玩世,一名不恭,可見塵緣正旺,還有許多年人間的榮華富貴可享,而且這事,也不是你倆作得。”
嶽文琴問道:“究竟是什麼事嘛?這麼重要。”
海天遺叟道:“後面那條路修好以後,此洞就是神仙別府的惟一出口,只要此洞有人輪流守護,就不怕有人前來打擾;但為了謹慎起見,老朽曾與東方老兒,和老化子三人,仔細商議,準備於洞外通植樹木,廣栽翠竹,依照地形地物,將方圓數里之地,布起一座混元迷蹤大陣,除了我們自己幾人知道進出路徑以外,外人根本無法進來,再數十年後,人間已將我們完全忘記,有誰知道在這山之巔,深之谷,而有一處世外桃源,神仙別府,如果有人來到此地,才真是他天大的福澤哩。”
嶽文琴和東方大鵬同聲笑道:“啊!那您老人家實在想得太好,真的像神仙一樣。”
海天遺叟笑道:“為了以栽植樹木、竹林,來佈置那座混元迷蹤大陣,東方老兒和老化子兩人,都推薦南莊莊主,袖裏乾坤冷孟雄,來協助老朽完成這一任務,可是,不知此人究在何方,遍尋不着,今後你們如果遇到他時,就幫忙轉告一聲。”
眾人連聲應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嶽文琴忽然跑到洞口,向山下張望了一陣,隨又走了回來,翹着嘴兒氣道:“化子叔叔怎麼還不回來,不曉得他請到工人沒有?”
看她那種心急的樣子,眾人都不禁暗暗好笑。
海天遺叟笑道:“小娃娃,別急,老朽還有好東西送給你們四人哩。”
嶽文琴轉憂為喜,與東方大鵬兩人笑着問道:“什麼好東西?”
海天遺叟正容説道:“去年秋天,於大巴山搶奪太白精氣,固然二聖四奇出力最多,可是你們四人的功勞也不小,老朽將那太白精氣帶回山來以後……”
一直都沒講話的東方飛鳳,卻突然插嘴道:“啊!原來當時沖霄而起的那點灰影,就是老前輩。”
海天遺叟點點頭道:“老朽用那太白精氣,不但將斷了的蒼冥神劍,接補得完好如初,而且另外還煉了一柄寶劍,一隻寶筆,一把寶扇,就分別送給你們,就算老朽的見面之禮吧。”
接着雙手連拍五響,當然,這又是一種暗號。
不久,從後洞走出一位瘦高老人,這人也是一身灰色短褂長褲,影發皆白,但精神卻很健朗。
這人大慨就是聾老人了,嶽騰自應前去親暱一陣。
聾老人手中拿着兩柄長劍、一隻大筆、和一把摺扇,另外還有一隻像女人頭上的飾物——簪花。
海天遺叟將劍、筆、扇,都分別遞給四人,只留一隻簪花,仍然交給聾老人,示意叫他暫時藏着,然後方向眾人笑道:“這隻簪花準備將來送給長春仙子新收的徒弟,那位名叫冷翠薇的小女孩,也就算是老朽的見面之禮。”
四人分別一一躬身接過,並各自展示起來。
嶽騰所得是柄蒼冥神劍,此劍較一般平常之劍略寬,且屬雙鋒,微一幌動,就覺寒氣刺骨,曾經歷海天遺叟,東嶽狂生用過,自然頗懼殺威,令人望之即覺膽寒。
東嶽狂生一見此劍,就不禁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去,只因大家都在觀看那三件神兵利器,卻無一人注意到他。
嶽文琴所得也是一柄寶劍,不過,由於她是女孩兒家,所以此劍比較細長,但仍然比她所配之劍略重。
東方大鵬所得是一隻長約二尺六寸,約酒杯粗細的文昌大筆,也比他原先所帶之筆重了許多。
東方飛鳳所得是一把由十三根筋骨,所組成的摺扇,筋骨是由太白金精製成,而扇面則是用天蠶絲絹製成,上面並由海天遺叟親筆畫了一幅山水,更增秀麗。
海天遺叟見東方飛鳳愛不釋手。因而笑道:“孩子,別看你這扇的每一根筋骨,如此纖細,但任何神兵利器,卻都不能傷它,相反的只要你以它與對方兵刃用力碰觸,對方兵器就會立斷,而這扇面又是用天蠶絲絹製成,韌性特強,一般刀劍也無法傷它分毫。”
東方飛鳳襝衽一禮,笑道:“謝謝老前輩厚賜,晚輩萬分感激。”
海天遺叟斜睨了烈火神君一眼,又望着飛鳳笑道:“孩子,我知你最俱威力的,是從你娘處學來的錦雲兜,對於用扇一道,你卻還是位外行,只有蠻用功力,卻無技巧,如今,你神君老哥哥新練成的搖天八扇,威力無窮,你為何不求你神君老哥哥指點指點哩。”
烈火神君暗吃一驚,笑道:“晚輩新練的這點小玩藝,怎麼這樣快,老神仙卻就知道啦。”
海天遺叟只是笑而不答,翠雲仙子卻含笑説道:“神君老哥也是,他老人家如果不知道,怎麼會被稱為老神仙哩。我看你老哥就成全成全鳳兒吧。”
隨又側頭望着東方飛鳳説:“鳳兒,快去拜師……”
“且慢!”烈火神君促聲笑道:“使不得,對於這些小弟弟、小妹妹們的武功,我們應該負責督導、指導,何必定要拜師,更何況聽説長春仙子,將她的不傳之秘,單犁指和犀角指,都傳授那位冷姑娘了,也沒聽説她們正式成為師徒。”
海天遺叟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反而比較親切些,本來武林兒女,就不拘小節,雖然年齡輩份有別,但各人的緣份不同,所以在朋友方面,也就各交各的,如果一定要拘於形式,卻就未免有點太矯情了。”
大家都點頭稱是,覺得這樣亦甚合情理。
俄兒,但見海天遺叟望着嶽騰説道:
“騰兒,等你洪叔叔一回來以後,我們大家就一同去長春谷,吃你大師兄和長春仙子的喜酒,酒宴完畢以後,你就隨師返山,為師教你那套蒼冥神劍劍法,僅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你可要用心學習啊。”
嶽騰躬身應是,眾人都響起一陣恭喜之聲。
直到下午黃昏時分,八荒神丐洪九公方返回山來。
※※※
時間是二月初旬的一個吉日良辰,也就是東嶽狂生和長春仙子,這對情侶的大喜之日。
長春谷更加布置得五彩繽紛,一遍璀璨、瑰麗。
觀禮的客人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計有:海天遺叟、無相聖尼、簫聖、八荒神丐、白雲大師、翠雲仙子、純陽子、玩世叟、不恭子、鄂東雙傑、嶽騰、東方飛鳳、冷翠薇、梅蘭菊竹四姬,以及金銀雙婢。
再還有,由於冷翠薇在此學藝,鐵枴銀婆早已通知白柳山莊,玉面觀音柳月嬌,見乃夫久出未歸,惟一的愛女又在此處學藝,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便將白柳山莊交給乃弟南天龍柳濤,全權管理,獨自搬來這裏,並打算長住。
那知,剛一到達這裏,就趕上這場喜事。
新郎是六十八歲的——東嶽狂生——凌宵劍客,
新娘是六十三歲的——長春仙子。
烈火神君和鐵枴銀婆,作了男女儐相。
翠雲仙子是大媒人,嶽文琴與東方大鵬兩人牽紗。
簫聖東方啓明,有家有室,有兒有女,福壽懼全,因而當了證婚人。八荒神丐任了總招待,倒也相得益彰。
梅蘭菊竹四姬,和金銀雙婢,臨時組成了一個小小樂隊,吹奏敲打起來,倒也有板有眼,像個樣兒。
雖然人數並不很多,可是熱鬧倒的確是夠熱鬧。
嶽騰、冷翠薇、東方飛鳳,三人坐在一起觀禮,覺得偌大年齡結婚,畢竟不是味兒,所以三人相視一笑。
不過,好在這些人,不是風塵奇俠,就是湖海異士,在言行觀念方面,與一般常人,多少有點迥異,倒也無可厚非。
婚禮完畢以後,海天遺叟帶着八荒神丐,純陽子、鄂東雙傑,以及嶽騰等人,返回泰山而去。
無相聖尼帶着嶽文琴,表面上説是去四處走走,實則是要找個地方,督促徒兒劍術,再作最後加油與衝刺。
東嶽狂生與長春仙子,蜜月期間,要出外踏青,到處郊遊,並準備去祁連山烈火神君的火雲洞小住,便請烈火神君暫時坐鎮長春谷。
好在烈火神君也想就在此處,教東方飛鳳的搖天八扇,同時,海天遺叟給冷翠薇的見面禮,是一隻用太白金精所制的簪花,這是一種特殊的暗器,威力特強,無堅不摧,而烈火神君又本是暗器名家,所以,也就順便教冷翠薇發出暗器的各種手法。
這樣一來,真可算是天作之合,冷翠薇與東方飛鳳兩人,原本是暗為情敵,但因相處日久,卻變為閨中好友。
蕭聖與翠雲仙子,夫婦二人將愛子東方大鵬,交與白雲大師以後,即飄然而去;好在這小傢伙也甚喜與白雲大師同行,而沒有拘束。
如今,長春谷內只留下:烈火神君、鐵枴銀婆、玉面觀音柳月嬌、東方飛鳳、冷翠薇、梅蘭菊竹四姬,以及金銀雙婢等十一人。
嘿!真巧,只有烈火神君一個男人,其餘十人都是女的,而且個個美如天仙,各嬌百媚,風情萬種,以他這種個性,而又從無與女人相處的經驗,一旦掉入美人窩中,如何消受得了。
可是,一則身受重託,二則要傳授技藝,走又不能走,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所以,他經常獨自一人氣道:“他媽的,這個狂生真不是人,實在難纏得緊,只要一沾上他,就算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哼!下次再不上當了。”
氣歸氣,但責任壓在肩上,也只有咬牙硬撐,好在兩月時光易過,而且所剩也沒有多久了。
白雲大師和東方大鵬兩人,邊走邊自談笑。
但聞東方大鵬問道:“師叔,你老人家為何不去長春谷呢?”
白雲大師笑道:“現在我去長春谷有什麼意思,以我計算,狂生夫婦一定還沒回來,整個長春谷,除了烈火神君以外,其餘的都是女人,以神君老兒的脾氣,早就悶得發慌,我這一去,他正好將牢騷發在我頭上,我何必要去碰一鼻子灰。”
東方大鵬清脆一笑,道:“那我也不去,跟你老人家去泰山看嶽大哥去。”
白雲大師逗着他道:“難道你就不想念你的嶽妹妹啦,聽説她已經去長春谷了,由此去長春谷只有半日路程,怎麼又不……”
“我去……”東方大鵬搶着説道:“神君老哥哥,還不是把脾氣發在我頭上。”
白雲大師搖頭笑道:“那倒不會,你只是個小孩子嘛,他偌大年紀,怎會找你出氣,同時,你大姊的搖天八扇,也應該學得差不多了,你們姊弟兩人,再加上那位嶽姑娘,如果三人同行,縱然碰上一二個十魔中人,也不會要緊。”
一提起嶽文琴,東方大鵬就有些心急,點頭笑道:“既然你老人家這麼説,那我就去長春谷好啦,然後會同大姊和嶽妹妹,再一同去泰山找嶽大哥。”
白雲大師點點頭道:“好吧,此去長春谷沒有多遠,最遲黃昏時分,你就可以抵達那裏,我在前面慢慢走,你們能夠追上更好。”
於是,丙人就在此處分手,白雲大師前往泰山,東方大鵬卻去長春谷,好在此去長春谷甚近,僅只半日路程,相信不會有何差錯。
俏哪吒東方大鵬,獨自一人向長春谷瘋奔疾馳而去,一想起不久即可與嶽妹妹見面,跑得更加帶勁,那樣兒神采飛揚,意興風發,確是天真可愛得緊。
但見他身輕如燕,儼似飛雲一片,接連幾個縱躍,就已上了山頂,站立在一片高崖的大石之上。
此時,正值四月初旬,晴空萬里,遠山含笑,滿眼青翠,他正要仰首一聲長嘯,以抒壯志豪情,忽然——
從崖下隱隱傳來打鬥聲音,連忙俯首望去。
只見六七個勁裝大漢,在圍着一位小女子猛攻猛打,看來那小女子雖然武功不弱,但終敵不過對方人多,這時已被對方逼得靠崖而立,仍在勉強支持。
東方大鵬不禁劍眉微皺,凝神注目望去。
啊!這一望,不由使他驚得一跳。
原來那小女子,竟是他這兩月來朝思暮想的嶽妹妹。
哼!有人敢欺負他的嶽妹妹,那還得了。
於是,仰首一聲長嘯,身形凌空疾降,雙腳一點半崖樹梢,又復蹦跳而下,三點三落,己至鬥場上空,手中大筆凌空一揮,暴起一天耀眼銀光,並響起一陣呼嘯之聲。
接着響起兩聲慘嚎,和一聲悶哼,顯然,最低也有兩人負傷,跟着一記“瑞筆千秋”,又響起一陣乒乒乓乓,切金斷鐵之聲,又震斷了對方兩件兵刃。
他這接連兩筆,已被他掃出了很大一片片空間。
然後方回頭問道:“嶽妹妹,你沒受傷吧?”
嶽文琴摸了一把臉上汗水,搖頭笑道:“還好,沒有,不過,幸得你適時趕來,否則,我就再難支持了。”
東方大鵬獲得嘉許,更加豪興勃發,道:“好你先歇歇,這些賊崽子就交給我好啦。”
抬目一瞧,見對方竟是:飛天神龍雲中行,多臂神翁濮大海,鐵指仙翁濮瀛洲,飛龍劍冉子清,黑獅子鄒遠,飛彪曹火生,皓首蒼猿龐公毅等七人。
地上另外死了四人,有兩人為自己剛才所殺,另二人大概是先前死於嶽文琴之手,顯見雙方拼鬥時間不短。
嶽文琴本就只比雲中行略強一着,而對方又有這多人助陣,她又只是一個小女孩,自然有些不敵啦。
何況對方這些香主,分堂堂主又是該教精英,自是更加難以對付,幸得自己及時趕到相助。
不過,這時飛彪曹火生右臂已經掛彩,流血不止,而飛龍劍冉子清,與飛天神龍雲中行兩人,手中長劍也被削斷,縱觀對方七人,全都沒有兵刃。
東方大鵬環目一掃,喝道:“你們好大的膽,敢與我俏哪吒和無影童子為敵,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麼,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有幾個腦袋?”
僅管眾人都知道,無影童子就是嶽文琴,而嶽文琴也就是無影童子,他東方大鵬和俏哪吒也是一樣,同屬一人,但一提到無影童子和俏哪吒,似較他倆本名,更俱威名,至使天龍教人全都驚得連退二步。
原北堡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跨前一步道:“此處原就屬本教北方支堂所轄範圍之內,今晨雲壇主帶人來巡視本支堂,正好於此地與那位嶽丫頭遇上,在本支堂範圍以內,有奸人闖進,豈有不察,焉能不問。”
“放你媽的屁,”東方大鵬俊目一瞪,喝道:“什麼你的範圍,老子還説,這整個天下,都是我的哩,你老小子敢在我的地盤上耀武揚威,是什麼意思。”
在這種蠻橫不講理的場合來講,男人説話卻不佔便宜多了,可以信口大罵,而且罵得越粗越野,就表示越兇越橫,所以嶽文琴在身後聽得暗暗好笑。
忽見東方大鵬跨前一步,又厲聲吼道:“你們到底給老子滾是不滾,有種就上來和老子一拼。”
飛天神龍雲中行細審厲害,心加對方如果只有一人,自己幾人就足可一拼,如今對方卻有兩人,而其中一人,又是男孩,且又正值年少氣盛,己方則就萬萬不敵。
好在自己這方面,也有大援在後,隨即仰首發出一聲長嘯,籍以示警。
東方大鵬和嶽文琴兩人,年紀雖輕,但卻聰明透項,心知對方這聲長嘯,必有用意,於是兩人一聲喝叱。
東方大鵬並道:“叫你媽的個頭喲……”
跨步上前,一記“妙筆生花”,已將雲中行、濮大海、濮瀛洲、冉子清四人,捲入一道光筆率鋒之中。
嶽文琴也不怠慢,手中寶劍刷的一聲,“雲冷飛雪”,豪光閃閃、寒氣森森,將其餘三人,全都罩滅。
驀聞兩聲假咳,數聲響畔,雙方才又分開。
只見飛彪曹火生,屍首界處,黑獅子鄒遠左臂流血,有三寸長一條創口,這二人都是嶽文琴的傑作。
東方大鵬也有收穫,冉子清眉心一個大洞,頓時倒地而死,濮大海、濮瀛洲二人,亦曾負有輕傷。
眼看雲中行這一羣人,即將成俎上之肉,待宰的羔羊,所以,兩個小傢伙都不禁得意的相視一笑。
這當兒,忽然遙遠傳來一聲暴喝。
啊!來人身法好快,聽這喝聲似乎尚遠,可是,喝聲剛了,來人卻已來到近前。
但聞雲中行笑道:“師父來得正好,這兩個小子又聰明,又漂亮,而且肉香血淨,足夠您老人家飽餐一頓,過次足癮。”
東方大鵬和嶽文琴兩人,抬頭一瞧,見站在面前不遠的,赫然竟是九指飛魔西門無忌,兩人不禁暗吃一驚。
這時,九指飛魔兩雙銅鈴大眼,瞪着兩人,張着血盆大口,上下唇連搭,又猛吞了一口口水,嘿嘿的笑道:“這一次,你兩個小娃娃該沒軋了吧。”
上下唇搭得連響,那樣子真是饞到了極點。
不知怎麼,東方大鵬和嶽文琴兩人,對於其他任何魔頭,雖然打不過對方,但卻並不害怕,惟獨對這位九指飛魔西門無忌,卻就相當害怕。
大概是由於此魔嘴火牙長,長相太兇之故。
東方大鵬側頭望着嶽文琴道:“嶽妹妹,別怕!”
他叫別人別怕,而他自己卻下意識的摸摸後腦,不過,他卻仍然將嶽文琴護在身後。
忽聞有人在旁插嘴道:“原來是這兩個小子,西門老哥又有口福啦。”
東方大鵬側頭望去,原來是南海雙兇刑氏兄弟,不知何時也趕來此地,心頭一驚,暗道:看樣子今天越來越糟,他媽的,怎麼這樣倒楣,與白雲師叔剛一分開,就遇見了鬼,真他媽的邪門。
他雖然是在暗發牢騷,但當前形式險惡,只得壯着膽子,硬着頭皮喝道:“西門無忌,你敢動我們一根汗毛……”
“我為什麼不敢。”九指飛魔嘿嘿笑道:“老夫還要食你兩人的腦髓,喝你兩人的血哩,現在只是在培養食慾,增加氣氛,不過,也快差不多啦。”
上下嘴唇連搭之下,已有口水逐漸流出……
東方大鵬道:“難道你就不怕我們大哥哥,把你撕得一片一片,拿去喂狼餵狗麼。”
九指飛魔問道:“你們大哥哥是誰?”
東方大鵬大聲説道:“就是東嶽狂生——凌霄劍客啊。”
九指飛魔似是有些恍悟道:“唔!你説的是我那鄰居東門傑呀,他又沒在此地,這兒又都是我方的人,老夫把你兩個娃兒吃了,他怎麼知道是我作的;再説,真的鬥起來,老夫也並不怕他。”
他卻嘴唇越搭越響,口水也越流越多,真饞!
東方大鵬假裝嚇唬他道:“只要小爺一聲長嘯,大哥哥就會立刻趕到。”
九指飛魔不屑的道:“哼!你小子騙誰,老夫早就知道,那個狂生陪他的新婚夫人,到祁連山度蜜月去了,那能趕得來。”
東方大鵬旨在將這老魔嚇阻一番,那知對方卻探聽得這麼清楚,如今可説是黔驢技窮,山窮水盡了,真的半點轍都沒有啦。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又喋喋陰笑道:“你嘯啊!你小子不是會招將飛符麼,怎麼又不嘯了,你如果再不嘯時,老夫就一口咬住你小子的後腦殼。”
説到這裏,他還故意猛一張嘴,露出森森長牙。
東方大鵬驚得突地一跳,渾身毛髮直豎,肌膚起栗,並下意識的摸了摸後腦,的確是有些怕怕。
忽覺嶽文琴碰了碰自己,悄聲説道:
“死馬當作活馬醫,你就長嘯一聲試試看。”
東方大鵬點了點頭,猛提一口真氣,仰首一聲長嘯。
一則內心積憤難消,二則又是生死關頭,所以他這聲長嘯,清越、高吭、響亮,直幹雲霄,嘯得樹抖枝搖,滿天風雲,亦為之變色。
蓋因這是生死關頭,所以嘯聲中略帶點悲涼之意。
一聲嘯罷,並無迴音,兩人都不禁低頭輕輕一嘆。
九指飛魔嘿嘿一聲奸笑,正要説話,忽然——
從左側林中傳出一個聲音,道:“是小兄弟麼?什麼事想不開,竟這麼憂傷淒涼。”
一聽這聲音,嶽文琴芳心大喜,拍手喊道:“是大哥哥麼?快來,我們被這老魔頭欺負夠啦。”
“是誰在欺負老夫的小兄弟,小妹妹……”
話聲未了,忽從林中已轉出東嶽狂生,和長春仙子兩人。
看兩人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甚是春風得意。
嶽文琴高興笑道:“長春大姊妹,你也來啦。”
長春仙子笑道:“我們剛從祁連山回來,走到山那邊,正要進谷去,卻聽到東方小兄弟的嘯聲,帶有悽傷,悲涼之意,所以就和你大哥哥立刻過來啦。”
但聞東嶽狂生喝道:“西門無忌,又是你這個老鬼,你總愛以大欺小,老夫對你警告過多少次,你若是傷了老夫這些小兄弟小妹妹一根汗毛,老夫就把你撕得一片一片,拿去餵狗。”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氣得跌腳,道:“又是你這狂生,來奪老夫嘴邊食物,老夫對你已經一再忍讓了,你以為老夫是真的怕你麼。”
東嶽狂生冷笑道:
“不怕更好,那就過來接老夫三招試試。”
九指飛魔回頭望了南海雙兇一眼,道:“現在是以三對一,你老小子自量是否能夠接下?”
突聽長春仙子嬌聲叱道:“大膽,聽你老小子口氣,似乎還沒把本仙子看在眼裏,本仙子今天倒要試試,看你是否能接得下我一指……”
揚指之間,劃空生嘯,勁力似柱,疾奔而去。
九指飛魔見對方距離如此之遠,高空運指,猶朗氣勁如珠,呼嘯而至,本欲硬接一指,卻又沒有把握,趕緊幌肩滑步,側飄一丈。
但聞裴然一聲巨響,接着碎石紛飛,石雨四濺。
原來,由於九指飛魔及時閃開,長春仙子這一指,卻點在岩石之上,頓時火星四射,碎石如雨。
以她所立之地,距那岩石,最低也有兩丈之遙,既有如此距離,而仍有這般威力,在場之人無不怵目心驚。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摸了一把額上冷汗,楞然無語。
嶽文琴和東方大鵬兩人,一怔以後,卻拍手笑道:
“啊,大姊姊,你好深厚的功力,好霸道的指勁,我們今天算是又開了一次眼界,真是令人佩眼、佩服。”
長春仙子望着兩人笑道:“你兩人別要見笑,大姊姊——我,算是獻醜啦。”
東嶽狂生微笑説道:“老夫來為諸位介紹、介紹,這位是長春仙子,四十年前威鎮於西藏、新疆一帶,專門懲處不肖的喇嘛僧人,説起來大家也許有個耳聞,即是當時鼎鼎大名的大漠俠女。”
九指飛魔和南海雙兇三人,驚得微微一跳,又抬頭將長春仙子看了一眼,只見此女黛眉鳳目,瑤鼻櫻嘴、臉如銀月,眼似寒星,膚若凝脂,喻雪尤白,喻水尤潔,望之若只三十出頭,真是風華絕代。
但聞東嶽狂生望着此女笑説:“請賢妹護住兩位小妹妹、小兄弟,這些魔崽子,都由愚兄一人出手就夠啦。”
隨又回頭喝道:“西門無忌,南海那兩個姓邢的,你們不是要以三對一麼,那就快來呀,老夫就在這裏等着哩。”
九指飛魔西門無忌,揚眉喝道:
“好!老夫三人,今天就聯手鬥一鬥你這狂生,否則,你總認為我們怕了你,傳出去叫我們如何做人。”
雙方已經劍撥弩張,一場情形惡鬥,即將暴發。
嶽文琴與東方大鵬,兩人拍手笑道:“大哥哥,我們一直都只聽到你的威名,如雷貫耳,卻從未見過你出手懲兇,今天我們正要一開眼界哩。”
東嶽狂生回頭笑道:“好!今天讓你倆瞧一個夠,不是我大哥哥誇口,三百招內,這三個魔崽子,我最低已經取下兩顆人頭。”
隨又回頭厲聲喝道:“你們三個老忘八蛋,要拼就快過來啊……”
但見九指飛魔忽然恍悟道:“老夫想起來了,左丘光的徒弟,虯髯蒼龍鮑金城,可是你狂生殺的麼?”
東嶽狂生點點頭道:“正是!你想怎麼樣?”
九指飛魔嘿嘿笑道:“難怪左丘老人一直都在找你,要為他的徒弟報仇,上個月他還和老夫説,一定要將你狂生這條命,留給他來索取,現在老夫只有讓給他了。”
他這幾句話,説得似是而非,強詞奪理,分明是有些心虛,自找台階,所以長春仙子和嶽文琴,都聽得格格嬌笑起來,東方大鵬更是哈哈狂笑不止。
就連天龍教自己之人,都有些忍笑不住。
東嶽狂生莞爾一笑,負手説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只要你對老夫能夠如此,我又何必過份哩。不過,坦白的説,你們十魔中人,除了神君老哥,有些真才實學,而與老夫又作了朋友以外,哼!其餘的,個個都被老夫吃定。”
接着一指南海雙兇,又道:“縱然真是三個魔頭聯手,老夫亦無所懼,何況還只是這麼兩個膿包,就更不在老夫的眼中了。”
南海雙兇濃眉一軒,雙目猛瞪,頗有怒色,但也只稍露即逝,隨又強抑心頭怒火,而忍了下去。
要知東嶽狂生名列四奇之首,威名甚重,主要的,不只憑功力高不可測,招式詭異,殺法凌厲,而且嫉惡如仇,手辣心狠,一旦拼鬥起來,不把對方當場擺子,絕不罷休,就憑這股狠勁,常使人畏懼三分。
所以,南海雙兇,雖然飽受奚落,卻敢怒而不敢言。
但聞九指飛魔西門無忌道:“將來自有北邙鬼妖,左丘老兒找你狂生算賬,同時,你我雙方決鬥之日,亦為時不遠,今日就此揭過。”
隨即轉身對天龍教人揮揮手道:“我們走!”
東嶽狂生並未追趕,只是高聲笑道:“老夫久欲鬥鬥三妖人物,就請各位轉告左丘光,老夫等着他來為他徒兒報仇,並且那裏遇上那裏算。”
待天龍教人去遠,嶽文琴和東方大鵬兩人,都是雙手一攤,同時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説,多精彩的一場熱鬧,可惜就這麼吹了。
東嶽狂生笑道:“憑西門無忌,他是打不起來的,你們要看熱鬧,今後有的是機會,還愁看不到呀!走,我們先回長春谷去。”
於是,四人就朝該谷方向走去,一路上邊走邊談。
但聞東方大鵬問道:“嶽妹妹,你和令師這一向在那裏玩呢?還愉快吧。”
“愉快你個頭啊!”嶽文琴牢騷滿腹道:“哼!我何曾玩過一天,師父她老人家把我帶到一個深山的山洞裏面,整天督促我練劍,人都快累死啦,哼!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跟她老人家去的。”
長春仙子問道:“你倆不是在一塊麼?難道也是剛剛遇到的嗎?”
嶽文琴搖搖頭道:“因為師父探聽到幾件有關天龍教的事,要急着趕去泰山告訴老神仙,所以中午就在前面與我分手,那知分開不到一個時辰,我就遇到飛天神龍雲中行他們啦,幸好東方小哥及時趕到幫我……”
“啊!這樣巧!”東方大鵬笑道:“我也是剛與白雲師叔分開不久,他老人家也去了泰山,我就向長春谷趕去,就在這裏遇到嶽妹妹啦。那知後來九指飛魔那個老王八蛋也跑來啦,還有南海雙兇哩。”
長春仙子回頭看了東嶽狂生一眼,黛眉微皺道:“白雲大師為何不去我們長春谷了?你看,我們是不是怠慢了他?”
“那倒不是!”東方大鵬搶着笑道:“據他老人家説,如今長春谷都是女的,只有神君老哥哥是一位男人,以神君老哥哥的脾氣來説,走又不能走,住在那裏又無聊,這段時期一定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如果白雲師叔去了,正好碰一鼻子的灰。”
長春仙子和嶽文琴,都格格笑道:“這話説得也是,那這位大師倒是很精。”
東嶽狂生莞爾一笑,道:“你們別看那大和尚表面上傻頭傻腦,其實卻精得要命。”
忽聽東方大鵬又問道:“嶽妹妹,令師對天龍教又探聽了些什麼呢?”
嶽文琴邊走邊道:“如今天龍教改組啦,實力比以前壯大多了。”
“啊!”東方大鵬微微一驚,道:
“他們是如何改組呢?”
嶽文琴道:“鮑金城被大哥哥宰了以後,矯天玉龍傅銓,卻當上了大壇主,第二黃龍壇壇主,由黃琦之父,千變拳王黃鳳起擔任,第三壇還是黑水惡龍董武,第四壇是飛天神龍雲中行,第五壇則是護法——紅蓮姬範麗升任,第六壇是冷麪閻羅艾青,第七罈就是從你手底下跑脱的——蛇郎君尤嵩。”
東方大鵬又是微微一驚,道:“啊!他們由五壇變七罈啦,那真是擴大了嘛。”
嶽文琴輕輕哼了一聲道:“哼,還不只是如此哩,其實,他們最厲害的一級,而是該教的護法羣,那才真夠嚇人的哩。”
“那麼,是那些人在當護法呢?”
嶽文琴道:“星宿人妖夾谷妙,北邙鬼妖左丘光,兩人是太上護法。其餘如九指飛魔西門無忌,千毒人魔淳于善,天殘老邪聞人美,鳩面魔嫗令狐嬌、豺心血魔喬陰、萬蛇尊者呼延仁,神力天尊谷石、天煞公羊勝、地熬長孫蕙,再還有南海雙兇邢氏兄弟,和天童、地叟哩。”
“乖乖隆的冬!”東方大鵬驚道:“這簡直把所有黑道之人,都網羅殆盡了嘛。”
“可不是麼?”嶽文琴道:“不過,目前他們還只是發出聘書,要到七月初一,才知道是否全都參加,可是看樣子也差不多了,因為事先他們就曾經過一番協調,然後才發出聘書的哩。”
長春仙子突然問道:“為什麼要到七月初一才知道呢?”
東嶽狂生卻忽地笑道:“因為七月是鬼月嘛,鬼門關一開,他們才能出來啊。”
四人都一陣大笑起來。嶽文琴卻搖搖頭道:
“那倒不是,據説七月初一他們要召開一次大會,會議一結束,就開始向少林、武當兩派同時下手。”
“啊!這麼快!”東方大鵬驚得一跳,皺皺眉道:“他們這股實力的確不小,幸喜我們這邊也增加了一位長春大姊姊,可是與他們比,還是差得很遠。”
東嶽狂生笑道:
“小兄弟,別怕,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自古邪不勝正,我們會想辦法不到七月底,又將他們趕進鬼門關去。”
談笑之間,四人已來到長春谷口,剛好是薄暮時分。
儘管烈火神君滿腔牢騷,一肚子的悶氣,但只要一見到東嶽狂生,卻又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僅只兩月不見,嶽騰似乎又長高了一點。
如今他已是弱冠之年,一襲長衫,腰懸寶劍,神消氣朗,雙目灼灼如電,較以前更增三分英武。
於三日前告別恩師以後,即往長春谷匆匆奔去。
長春谷內有許多他所惦念的人,第一個當然是他那位幼失怙恃,無父無母的胞妹——嶽文琴了。
一想起胞妹文琴,他的內心就感到一陣痙攣,橫過一陣痛苦,而且更興起一份慚愧與歉疚,他總覺得沒有好好照顧着她,如今家破人亡,居無定所,父母血海深仇未報,只落得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尚不知將來如何得了。
對於冷翠薇和東方飛鳳兩人,他也很惦念,一個曾經兩次救過自己;而另一人卻被自己救過兩次,一個曾經抱過自己,背過自己、摟過自己;而另外一個,卻又被自己所抱過、摟過。
一個大自己半歲,一個卻又小自己半歲。
一位是冷姊姊,一位則是東方妹妹。
老實説,他對冷姊姊極為感恩,內心也極愛慕,但對她那難惹難纏的個性,卻又多少有點耽心。
他與東方妹妹很談得來,但別人乃是簫聖的掌上明珠,門第差別甚大,自己根本不敢朝這方面想像。
他對這兩他姑娘難以取捨,無法分出輕重。
可是,蒼天就偏偏作這麼巧妙的安排,使兩個姑娘經常在自己身邊出現,繞着自己旋轉;就連在腦海中,在內心的深處,也烙上她兩人的倩影,時而左邊那位鮮活明麗,時而右邊那位又風姿綽約。
這可以説,是隱藏在他內心一個極大秘密,不可説,不敢講,對誰都不能透露,只有任它在心田裏滋長茁壯。可是,他卻耽心,總有一大這個秘密,會突然的膨脹而爆炸,為自己帶來極大的震撼,甚或痛苦與災害。
每次當他想到這,都不禁嘆一口氣,悄悄地自語道:“唉!假若真到了那種地步,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突然——
他停身止步,似乎有些驚覺,凝神靜聽起來。
原來,前面林中彷彿有話聲傳來,只因距離太遠,既聽不清楚説些什麼,更不曉得是些什麼人物。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面慢慢靠近……
但聞一個聲音説道:“冷孟雄,你我情義早絕,別再喊我大哥,也別再為那對小男女求情,你要知道,老夫若不殺他兩人,他兄妹兩人就要殺我,你看我這條左臂就是例子。”
嶽騰聽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忽聽另外一個聲音道:“大哥,我求你,三弟就只這點骨肉,你就高抬貴手吧,説來也真可憐,他們兄妹兩人,無家無業……”
突聽先前那個聲音,冷笑一聲道:“冷老二,如今你連自身都難保了,哼!還有心情去可憐別人,我看你是越來越不知死活啦。”
“什麼?”但聞那個陌生的聲音道:“我已經被你害得十年抬不起頭來,你還是不放過我。”
最先那個聲音道:“誰叫你當年不願和我同謀嶽琨……”
嶽騰一聽對方驀然提起父親名字,不禁暗吃一驚,同時也就立刻想起這聲音,就是黃鳳起的聲音。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本欲即刻衝出,但轉而一想,再聽聽他們説些什麼,弄清楚了再説。
於是,悄悄走上前去,藉着一株大樹隱住身形。
偷偷一瞧,只見前面草地上,正有兩人相對而立,中間相隔五六丈距離,左邊那人,正是被乃妹斬斷一隻手臂的黃鳳起,也就是自己的滅門仇人。
右邊那人,卻是位老年文士,身形瘦弱,年約五十餘歲,三綹長鬚,已成花白,雖是一副精靈聰明之像,但卻是滿臉皺紋,飽經風霜,眼神中卻藴含着甚多的憂戚。
忽聽黃鳳起陰陰笑道:“冷孟雄,你就認命了吧。”
這次嶽騰聽得甚是清楚,原來這位身形瘦弱,飽經憂患的老人,竟是白柳山莊莊主,袖裏乾坤冷孟雄,亦即是冷姊姊的父親。
嚴格説來,也是嶽騰的二伯父。
嶽騰心知黃鳳起手辣心狠,今天必然會下毒手,所以蓄勢以待,準備隨時撲出救人。
只聞冷孟雄道:“十年前,你用狡計,毀了我的武功,我費了千辛萬苦,才逃出你流雲谷,這多年來我一直都在躲你、讓你,那知你還是要殺我,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結義。”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結義。”黃鳳起道:“你既然與我結義,照理,你就應該將你那一身所學,教給我兒黃琦才對,你為什麼卻教給不相干的外人。”
袖裏乾坤冷孟雄問道:“我教給誰哪?”
黃鳳起冷笑一聲道:“你教給東海無極島,翠笛書生龐天龍那小子,害我父子與北堡之人,於大巴山區差點全毀在那小子的陣中。”
冷孟雄得意的撫須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卻聽黃鳳起又道:“冷老二,你我也算是相識了數十年,你的心意,老夫何嘗不知道。當然,在你來説,總覺得我們既然結拜一場,你是想守着一個義字,不願與我正面為敵,想假別人之手,將老夫除去,一則消你心中之恨,二則也間接為嶽老三夫婦報了仇,是嗎?”
冷孟雄微笑不答,像是有些默認。
但聞黃鳳起繼續説道:“可是,你也應該知道老夫個性,不是朋友即是敵人,就憑你這種想法,老夫就容你不得,何況——”
説到這裏倏然住嘴,冷孟雄問道:“何況什麼?你怎不再説啦?”
黃鳳起機警而狡猾的四處望了一眼,方道:“好!既然此處無人,老夫就告訴你也無妨,去年十月下旬,老夫費了很大心機,方把嶽騰那小子打下鯉魚潭,那知你那寶貝女兒,卻正巧趕來,她居然跳下潭去,又把嶽騰那小子背了上來,老夫一氣之下,就將你那寶貝女兒,一掌打下萬丈懸崖,弄得個屍骨無存。”
冷孟雄驚得一跳,氣得話不成聲道:“你,你,你好狠,好狠的心呀。”
黃鳳起嘆了口氣道:“老夫的兒子,也被別人打下萬丈懸崖,至今也是屍骨無着,這叫老夫如何不狠心,如今老夫也是妻離子死,只剩我孤家寡人一個,唉!想起來,也真寒心得很。”
冷孟雄道:“這就是報應,你若不即刻回頭,苦日子還會更難過。”
黃鳳起掙獰地笑道:“老夫現在已經是天龍教第二壇主,也拜了豺心血魔喬老人家為師,還有什麼報應;老實告訴你,再等兩月,本教即可一統天下,什麼少林、武當,指日可滅,到時候連你白柳山莊,也會成為本教的南方支堂。”
冷孟雄冷笑一聲道:“你們想滅少林,武當,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就是我白柳山莊,也非你們能夠進得去,更別説妄想統一天下。”
黃鳳起也冷笑道:“冷老二,你別以為你那點土木機關,奇門陣式之學,就認為天下無人能破,老實給你説,恩師喬老人家就是此道能手,在大巴山區,你一手調教的龐天龍那小子,連布十陣,可是都沒難倒我大師兄——矯天玉龍傅銓,照樣直進直出,通行無阻。”
冷孟雄道:“那是由於我曾交待過龐天龍,叫他只讓你們吃點苦頭。並沒叫他真正取你們性命,否則,當你們一入陣以後,那還再等傅銓前來救你們。”
黃鳳起又復冷笑道:“別假裝慈悲,你為何不讓他要我性命?你也別妄想以這種説詞,希望老夫放過你,我勸你還是少動心眼。”
“我動什麼心眼?”冷孟雄道:
“反正三弟已經被你殺啦,你再多殺個我,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我也老實告訴你,我要把你這條命,留給嶽賢侄來決定,到時候讓你們雙方面對面,如果你能認錯,我也幫你向他求求情,也許他能諒解;假若他執意要報仇,也只有由他,對你來説,我這作兄弟的,對他來説,我這位作叔伯的,都只能作到這一步了,可是……”
黃鳳起皺眉問道:“可是什麼?你怎麼不説了呢?”
冷孟雄道:“可是現在,我卻改變了主意。”
“改變了什麼主意?”冷孟雄無限哀傷的嘆口氣道:
“唉!我惟一的女兒都死在你手,我還幫你求什麼情,這樣看來,我和三弟兩人,也許是前生真是欠你的。”
黃鳳起嘿嘿陰笑道:“這麼説來,那你是認命了羅。”
冷孟雄毫無畏懼,毅然説道:“如今我已毫無武功,不認命行麼,你就殺吧。”
黃鳳起陰惻惻一陣乾笑,跨前一步,正要出手。
驀然——
林內響起一陣朗朗長笑,道:“四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究竟是誰認命啦?黃老賊,你若是損了我冷伯父一根毫髮,本爺今天就把你一寸一寸撕爛,拿去喂鷹餵狗,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説得夠狠夠毒,使人聽得毛骨悚然。
嶽騰於狂笑聲中走出,黃鳳起驚得一呆,道:“啊!原來是你這小子。”
嶽騰點頭笑道:“正是本爺,黃老狗,你那點化骨散還害不了本爺。”
身形一幌,不知什麼身法,已來到冷孟雄面前,住地上一跪,拜道:“小侄嶽騰,拜見冷伯伯。”
冷孟雄兩眼含淚,忙將嶽騰拉起道:
“快起來,快起來,大敵當前,你豈可這麼疏忽。”
嶽騰不屑的望了黃鳳起一眼,笑道:“他不敢,就是小侄睡着了他也不敢,倒是有幾件好消息,要告訴您老人家。”
冷孟雄擦乾淚水,強顏笑道:“什麼消息?等下再談,現在還是處理正事要緊。”
嶽騰又輕蔑的將黃鳳起斜睨一眼,道:“他跑不了,也不敢跑,您老人家看,他渾身在抖,兩腿發軟,全身無力,那還能跑得動,再看他臉色蒼白,面如死灰,這就雖惡貫滿盈,死到臨頭的象徵。”
冷孟雄點頭哈哈笑道:“面對殺父滅門仇人,而不急燥衝動,嶽賢侄,你這種鎮靜工夫,叫愚伯好生敬佩,由此可見,你果然是天生異稟,迥異常人,真是大英雄大豪傑人物。”
嶽騰拱手躬身道:“冷伯父太誇獎了,小侄要告訴您老人家的,冷姊姊不但沒死,而且因禍得福,如今正在跟隨一位異人學藝。”
冷孟雄驚喜過甚,一把拉住嶽騰問道:“此話當真?”
嶽騰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啊!因為那座高崖下面,就是長春谷,谷內隱居着一位異人,如今冷伯母、鐵枴銀婆和金銀雙婢,也搬到長春谷來了。”
冷孟雄問道:“那麼那位異人是誰呢?”
嶽騰答道:“據説就是四十年前,威鎮新疆、西藏一帶的大漠俠女,她的單犁指和犀角指,冠絕當今,獨步武林,也正是西藏喇嘛密宗武學的剋星。”
冷孟雄點點頭道:“愚伯早年曾有過耳聞,聽説是有這麼一位了不起的女俠,但後來就未再聽人談起過,原來她隱居在長春谷,害她師妹鐵枴銀婆到處找她。”
嶽騰笑道:“只因她早已不叫大漠俠女了,而改名叫長春仙子,兩月前又成了我師兄的新婚夫人,冷伯母來時,正趕上這場喜酒哩。”
冷孟雄又問道:“那麼,賢侄,你的師兄又是誰呢?”
“就是四奇之首,東嶽狂生——凌霄劍客東門傑啊!”
冷孟雄大吃一驚,笑道:“啊!一代奇人的東嶽狂生,還只是你師兄,真是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實在難得,如果我那三弟泉下有知,亦可含笑瞑目了。”
他最先是高興而笑,後來卻是喜極而泣,説到最後更是老淚縱橫,痛哭失聲,嶽騰聽後,也不禁飽蓄淚水,顆顆下滴的無聲飲泣。
因見他年老體弱,而又失去功力,恐怕他哭壞身子,正欲開口説幾句安慰他的話,忽然——
身後響起一聲長嘯,黃鳳起趁機瘋奔馳而去。
嶽騰回頭一看,沉聲喝道:“老狗,你還能跑得脱麼……”
人隨聲起,恰似飛雲一片,三起三落,業已追上。
揚手一記“雷過雲山”,直及黃鳳起背後閃電劈去。
眼看就要將殺父仇人毀在掌下,忽聞一聲暴喝,從側面草叢中,竄起一人,手腕一翻,已將嶽騰這掌接下。
轟然一聲巨響以後,嶽騰被震得手臂發麻,身形幌了一幌,而對方也是微微一幌,卻並未被這掌震退。
兩人都不禁暗吃一驚,互相抬頭向對方望去。
雙方這對看一眼,各人又不由暗暗吃驚。原來對方那人,竟是身形瘦高,指細甲長,豺臉狼眼鷹鼻闊腮,而又是位滿臉冷峻陰鴛之氣的老者。
此人,嶽騰曾見過一面,就是豺心血魔喬陰。
嶽騰一見是他,所以暗吃一驚,心説:原來是他。
豺心血魔喬陰之所以一驚,是由於見嶽騰這點年紀,竟有如此功力,因而使他大為提高警覺。
兩人都是一怔以後,都聽豺心血魔陰笑道:“常聽人説你小子功力了得。今日一見,你小子果然有幾下子,可是,老夫還要再試試,才能算數。”
呼的一掌,挾崩山倒嶽之勢,直向嶽騰急卷而來。
嶽騰見這掌來勢太強,鋭不可擋,連忙腳下一滑,一式“玄霧飛花”,無聲無影的閃了開去。
而且,正好閃到老魔身後,正欲出招之際——
忽聞老魔大聲喝道:“好身法!”
淬然兩掌,反臂劈出,頓時掀起一天風暴。
由此可見,老魔的打鬥經驗,甚是豐富得緊。
嶽騰身形連展,“分光錯影”、“慧星殞步”、“虛空設幻”、接連三步,把老魔弄了個目迷五色,頭昏腦脹,才伺機出掌,一記“大漠狂沙”,如山潛力,直向老魔攔腰湧到。
斯時,豺心血魔喬陰,正不知嶽騰身在那個方向,忽覺右側腰下有潛力襲到,趕緊順手下劈,一記“力劃鴻溝”,倏斬疾落。
如此,雙方只得又硬拼一掌。
這一掌,嶽騰因是有備而發,功力用了八成以上,而豺心血魔則是倉促應戰,最多隻發揮到六成功力,所以一掌拼過以後,老魔被震得接連幾個踉蹌,向旁連跨四步,方將餘勁御出,立穩身子。
嶽騰膽氣一壯,長嘯聲中,勢若狂獅餓虎,猛撲而上,掌指翻飛,拳腳並用,一口氣攻出三掌五指兩腳。
豺心血魔喬陰,見對方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豪勇善戰,不論功力,招式,均屬自己生平僅見,也自不敢疏神大意,全力以赴。
這是嶽騰自出道以來,與十魔中人真正單打獨鬥,以力相拼,當然也是全神貫注,認真對敵。
轉眼之間,兩人已打得風聲呼呼,勁力如期。
這真是一場精彩的惡鬥、兇狠、潑辣、刺激,既使人提心吊膽,卻又叫人目不接暇,偏偏兩人又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難分軒輕。
致使在旁觀看的黃鳳起,和冷孟雄兩人,看得如痴如醉,悠然神往。
雙方逐漸打起真火,功力也在漸漸增加,每對一掌,直同推山倒嶽,激起的無邊潛力,宛如怒海急潮,拍岸驚濤,儘管黃冷二人站得甚遠,也被迫得連連後退。
嶽騰鬥得興起,正欲被出腰下寶劍,卻聽——
黃鳳起的聲音嘿嘿笑道:“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嘿嘿,冷老二,你又將成為老夫俎上之肉,階下之囚啦,如今你只有認命了吧。”
嶽騰聽得大吃一驚,只見冷孟雄身形一鑽,竄入一堆草叢中去,並高聲喊道:“嶽賢侄,快過來,他們鬥力,咱們鬥智,我們伯侄聯手,與他師徒好好鬥上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