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琴得意笑道:“後來,又跑來一個瘦小的駝背超人,而且還是砂眼、獨耳、嗨!真是難看死啦,偏偏他的名字倒還不錯。”
嶽騰追問道:“那他是誰?又叫什麼名字?”
東方大鵬卻在旁搶答道:“他就是,天殘老邪聞人美,這名字還不賴吧。”
嶽騰、一滌生、泄機禪師三人,全都驚得一跳。
但見嶽騰皺眉説道:“聽師兄説,這天殘老邪最是狡猾多詐,實在難纏得緊,一個九指飛魔就足以使你三人頭痛的了,如今又加一個天殘老邪,那還得了,你們豈不是更加危險了麼。”
“是啊!”嶽文琴點點頭道:“其實,豈只他們兩個,而且還有一個魔頭哩。”
嶽騰三人又是驚得一跳,一滌生忍不住問道:“那又是誰?”
嶽文琴故作神情凝重的道:“那就是千毒人魔淳于善。”泄機禪師驚道:“啊!千毒人魔是十魔中著名的兇人……”
嶽文琴點頭笑道:“是嘛!三個魔頭,一個接一個出現,真是嚇死人啦。”
這小妞的確刁鑽頑皮,她故意説得緊張刺激,好讓嶽騰、一滌生、泄機禪師三人,提心吊膽一番。
而且,她説了以後,還回過頭去向東方大鵬伸伸舌頭,作了一個鬼臉,顯得甚是得意。
東方大鵬似是心思另有所屬,只對她淡淡一笑而罷。
嶽騰劍眉連皺道:“這三個魔頭,任誰一個,你們三人都難以應付,那你們又是如何死裏逃生的呢?”
接着,隨又恍然大悟,改口笑道:“我知道啦,必是我大師兄及時趕到,才救了你們。”
這當兒,躺在嶽騰懷中的東方飛鳳,似乎睜開眼來,將嶽騰看了一眼,卻又連忙閉上,不知是偽裝,抑是真的?總之:因為各人都在聽他兄妹談話,所以誰都沒有察覺。
但聞無影童子嶽文琴格格笑道:“哥,你怎麼知道是大哥哥及時趕到?難道……”
嶽騰接口笑道:“因為,我大師兄一直在追蹤九指飛魔嘛,否則那三個魔頭,怎麼會放過你們。”
嶽文琴點頭笑道:“其實不只是大哥哥,還有四奇之一的白雲大師哩。”
由於白雲大師對一滌生有授藝之情,所以老兒心頭一喜,嘻嘻笑道:“啊!他老人家竟也下山啦,那真好啊。”
於是,幾人繼續前進,邊走邊談,嶽文琴將兩日來的際遇,都完全講了出來,望着兩個老兒道:“我們都在那裏拼死拼活,擔受若大風險,哼!你們兩個卻偽裝去找人,其實,逍逍遙遙,四處跑去遊玩,那當然樂吧,那有不高興的。”
“是,是!”一滌生與泄機禪師兩人,同聲説道:“你娃娃説的是,我們是在到處遊玩,一點都不錯。”
這兩個老兒,不!一對活寶,笑在嘴上,卻苦在心裏。
此時,各人心情都很輕鬆,只有東方大鵬卻憂心仲仲,七上八下,時而走在嶽騰身側,看看嶽騰臉色,又看看抽騰懷中的乃兄,時而愁眉不展,時而卻又喜形於色,總之:既驚且喜,卻又喜中帶憂,心神難安。
初時大家都沒有注意,由於他時左時右,或前或後的繞着嶽騰迴轉、旋走,大家都把他當作還是個孩子,而且又是個男孩子,更沒有去揣測他的心意。
自然,在這幾人中,最關心他的還是嶽文琴,見他如此反常,不禁隨口問道:“你今天是怎麼哪?時愁時喜,好象心神不寧的樣子,連話也不大講,難道有什麼心事嗎?”
東方大鵬側頭望望嶽騰,又望望嶽騰懷中的乃兄,俊臉微紅,口中訥訥的笑道:“我!我!我怎麼好説呢?”
嶽騰奇道:“那才怪哩,有什麼不好説的。”
東方大鵬嘆了口氣道:“唉!你們都不知道,我!我!我不敢講。”
此時大家都微微一驚,以一種驚奇的眼光望着他,嶽文琴更是好奇,咦了一聲道:
“咦!有什麼不敢講的,你有什麼話儘管説,不要害怕,有我哩。”
東方大鵬搖頭笑道:“如果我説了,我大,大,大哥會把我罵死,唉!將來你們自然會知就是啦。”
嶽文琴越發覺得稀奇,問道:“你大哥怎麼會罵你呢?同時你不説我們又如何知道。”
這時,嶽騰覺得懷中有異,連忙低頭看去,東方飛鳳似是剛剛醒來,正好四目相對。東方飛鳳彷彿微微一驚,身形一飄,已掙脱懷抱,俊臉飛紅的對着嶽騰拱手笑道:“多承嶽兄仗義相救,在下於此深致謝意。”
説話間,一躬到地,顯得至是誠懇。
嶽騰也洪手答禮,笑道:“兄台請勿多禮,其實,救兄台的乃是聖尼老前輩,兄弟只不過略效微勞,抱着兄台走了一段路而已。”
東方飛鳳一聽更是滿面通紅,嶽騰暗暗奇怪,心説:這位東方大公子怎麼如此怕羞,臉上竟紅得這般樣子,不過,嶽騰見對方臉紅,更覺好看,不覺看得一呆,口中不自禁喃喃説道:“俊書生,俊書生,果然人如其名,的確俊雅得緊。”
但見嶽文琴拉着乃兄衣袖説道:“哥,你怎麼這樣看人家嘛,多沒禮貌,幸好東方大哥是位男子,如果是位女子,你豈不因此而發狂。”
東方飛鳳向嶽文琴點頭笑笑道:“嶽姑娘,請代為致意令師,謝謝她老人家救命之恩。”
“這也沒有什麼嘛。”嶽文琴道笑:“月前在巫山的時候,伯父伯母兩位老人家,也曾從雪嶺獸妖手中,救過小妹一命啊!”
東方飛鳳神秘笑道:“那算是你我兩家有緣,小妹妹也不必放在心上。”
隨又回頭向東方大鵬道:“鵬弟,我們走吧。”
嶽騰微微一驚道:“怎麼?賢昆仲這就要離我們而去麼?”
東方飛鳳拱手笑道:“小弟受那北邙鬼妖之辱,憤恨難消,此仇非報不可,所以要去找我爹爹和娘,商議報仇之事。嶽兄、嶽姑娘,兩位老人家,後會有期,希多珍重。”
東方大鵬望望嶽文琴,有些依依不捨,回頭問道:
“大、大哥,我們這就要走了?”
東方飛鳳笑道:“只要都在此山之中,就難免有再見之處,今後的時日還多,何必在乎這一刻哩,嶽姑娘,再見啦。”
拉着乃弟如飛而去,東方大鵬卻仍頻頻回頭不已。
嶽騰兄妹,一直望着兩人背影,在遠處的林間消逝,才若有所失的悵然一嘆,隨又繼續上路。
待東方兄弟去遠,一滌生方嘻嘻笑道:“這對兄弟,人品既好,武功又高,心地也很善良,的確是難得的一對,這次我們仰仗他二人的力量不少。”
泄機禪師點點頭道:“我看他兩兄弟,與嶽少俠兄妹可以比美,簡直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輊。”
嶽騰回頭笑道:“禪師太高估我們兄妹了,我們才比不上他們哩。”
一滌生望了嶽文琴一眼,又嘻嘻笑道:“我老兒最喜歡那個年小的,他名叫俏哪吒,那樣子又帥又俊,武功也很了不起,唉,可惜就只太小了一點……”
説到這裏,故意住嘴不再説下去。
果然,嶽文琴回頭説道:“那他還要長的嘛,再大一點,你又怎麼樣?”
一滌生喝了兩口酒笑道:“再大一點,我老人家倒可以為他作個媒啊。”
嶽文琴順口問道:“作個什麼媒?”
一滌生笑道:“就是幫他説房媳婦啊!”
嶽文琴心頭冬的一跳,又回頭問道:“説誰?”
一滌生笑道:“以我老兒看來,東嶼一派的那位龍女江音,就長得不錯,等兩天如果有空,我老人家就幫那娃娃去提提看。”
嶽文琴方轉身繼續上路,並格格笑道:“人家早就有主啦,我看你就別去提了,免得自討無趣。”
一滌生將酒葫蘆停在唇邊,茫然問道:“誰有主哪?”
嶽文琴道:“龍女江音啊,她與龐家大少早就是一對了,哼!還等你去提哩,別人不給你兩個耳光才怪。”
一滌生道:“那也不要緊,還有別人嘛。”
嶽文琴微微一震,又回頭問道:“還有誰?”
一滌生頗有信心的説道:“還有白柳山莊的冷姑娘,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兒,我老兒保證俏哪吒那小子看得上她。”
嶽文琴又格格一陣嬌笑道:“那冷姊姊是我哥的,你如果破壞了這擋子事,縱然我哥饒了你,我可要整你個半死,不信你就試試。再説,冷姊姊比哥都還大半歲,已滿二十歲啦,東方二哥還不滿十七,兩人年齡相差太大啦,也不配啊。”
“真的?我倒忘了這點。”一滌生故作驀然想起道:
“啊!我想起來了啦,有一位女孩,最近剛滿十六,長得像天上仙女一樣,與那娃兒倒是正好相配。”
嶽文琴有點飄飄然,格格一陣嬌笑,卻故意問道:“那女孩是誰?在那裏?”
一滌生嘻嘻笑道:“那女孩嘛,遠倒是不遠,嘻嘻,嗨!嶽姑娘,那女孩又嬌又甜,不高不矮,雖然刁鑽頑皮了一點,但人倒是絕頂聰明的,真是可愛極啦。我老兒保證俏哪吒一見到她,就打從心眼裏喜歡她,什麼都會依她的。”
嶽文琴春風滿面,邊自嬌笑,邊自問道:“她究竟是誰嘛?你快説啊,否則我就打爛你的葫蘆。”
“説就説嘛!”
那知一滌生講了這半句話以後,卻抱着大葫蘆連連痛飲起來,害得嶽文琴張起口來久等,半晌,直待嶽文琴猛一跺腳,一滌生方才停飲,望着文琴笑道:
“就是銀扇書生黃琦的妹妹嘛……”
嶽文琴蛾眉往上一挑,跺腳氣道:“你要死呀!黃琦父子那麼壞,想必他們家的女子,也一定不太好,光只漂亮有什麼用,你想陷害我東方二哥,將來也和他們一樣嗎?你!你!你安的是什麼心?哼!虧得你還是神州二老哩。”
她是愈説愈氣,簡直想上前去給老兒兩個耳光。
這時,忽聞泄機禪師笑道:“一滌生你這老鬼,我看你是昏了頭啦,你這不是在為東方二公子説親嘛,簡直是在糟塌俏哪吒,唉!想不到你竟會這麼壞,居然也説得出口,作出這種事來,唉!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塗啦。一定要兩個耳光,才能把你打醒。”
“是啊!”嶽文琴大為氣憤,卻被嶽騰一把拉住道:“妹妹,老人家是逗你玩兒的,不要認真,你看,泄機老人家也故意在旁火上加油,就是希望你生氣,別上他們的當,我們還是走吧。”
一滌生卻又嘻嘻笑道,“這就叫做——事不關己不關心,關心則亂,你娃娃平常那麼聰明,嘻嘻,居然也有上當的時候啊。”
嶽文琴茫然不解的望了望一滌生,隨又恍然大悟,粉面一紅,轉頭就隨在乃兄身後,再也不回頭看兩人一眼。
突然——嶽騰向身後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停步,不要作聲。
接着從前面林中,有話聲傳來,並雜有腳步聲響,而且來人漸漸走過,四人立於路中,凝神以待。
這時正是辰時剛過,大地萬物全都甦醒,一片陽光,曬在山腰,嫋嫋白雲,罩着峯頂,是一幅美麗的秋晨。
俄兒,從林中轉出三個人來。
前面之人,是皓首蒼猿龐公毅,第二位震江湖常一鳴,最後一人,則是天龍教黃龍壇壇主,混世孽龍金鼎全。
由於嶽騰已改為文士裝束,所以龐公毅與常一鳴兩人,一時間也沒將他認識出來,而混世孽龍金鼎全,卻又從沒見過嶽騰,三人只覺這藍衫少年,英俊無比,氣宇不俗,但不知是什麼人物。
可是,由於前日中午那一仗,他三人對無影童子卻是眼熟的很,一見這位綠衣小姑娘,就是昨日一劍之下,使關東四惡傷死各鬥半,而又斬了該教護法,龜揹人——張天的那位小姑娘,也就是半年以前,連挑該教數處分堂,而未留下一個活口的無影童子。
這一突然遇上,三人大吃一驚,同聲喝道:“啊!無影童子,怎麼會在這裏遇上?”
嶽文琴跨前一步,格格笑道:“山不轉路轉嘛,那裏都可以遇上啊。”
嶽騰因見乃妹既已暴露身份,那麼自己也瞞不了多久,乾脆不如恢復本來面目,何況他又有話,正要告知混世孽龍金鼎全哩。
所以,提高聲音説道:“妹妹,慢來,我有事正要問他們哩。”
於是,反而超前乃妹一步,抱拳笑道:“常兄,咱們算是有緣,又見面啦。”
出於他對震江湖常一鳴的印象很好,所以先找常一鳴搭訕。
常一鳴先是怔了一怔,後又恍然而悟,越步上前,拱手笑道:“原來是嶽少俠,少俠這麼穿着,俊雅不俗,常某幾乎認不出來啦,許久不見,少俠最近可好。”
“彼此,彼此。”嶽騰拱手問道:“請問常兄等人,意欲何往?”
常一鳴略一沉思笑道:“不瞞少俠,聽説本教大壇主即將前來,所以常某與龐兄兩人,隨金壇主前往迎接一程。不知少俠可否借路?”
這時,忽聽混世孽龍金鼎全在後説道:“常香主,此人是誰?怎可對他實説。”
皓首蒼猿龐公毅,突然想起,搶着説道:“啓稟壇主,這人就是毀我太原分堂的嶽騰那小子。”
混世孽龍金鼎全,微吃一驚道:“啊!原來你小子就是嶽騰。”
猝然跨一大步,已來到嶽騰面前,對嶽騰仔細打量起來,顯然他對嶽騰這還是第一次見。
嶽騰望着他裂嘴一笑,道:“金賢侄,你好啊!”
金鼎全突然氣得探身發抖,仰天笑道:“老夫偌大年紀,居然被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呼為賢侄,虧你是俠義中人,不知有此理麼?”
嶽騰皺皺眉道:“我雖然年紀甚輕,但與令師有義結金蘭之誼……”
“住嘴!”混世孽龍金鼎全暴喝一聲,道:“你別提老夫師父,一提起家師,老夫就非報仇不可。”
呼的一掌,直向嶽騰迎胸擊來。嶽騰腳下一滑,一式“分光錯影”,閃讓於旁,並吃驚問道:“報什麼仇?找誰報仇?令師又怎麼樣哪?”
“找你啊!”金鼎全氣道:“你小子偷偷摸摸,暗中使壞,一掌把家師打成重傷,此仇今日不報,更待何時,你小子就拿命來啊。”
話聲中,已好快的射出三掌,攻出兩腳。
嶽騰一面施展遁影九式身法閃讓,一面説道:“那有此種事情,這是誰説的?”
金鼎全一面連連搶攻,一面説道:“你小子別管是誰説的,總之:你打傷了家師是實。”
嶽文琴在旁見乃兄是一味的閃讓,卻不還手,不禁心頭大急,高聲喊道:“哥!你還手啊!如果你再不還手,那就讓我替你打這一架,哼!真是使人又氣又急,這算什麼嘛。”
鏘然一聲,抽出肩頭長劍,躍躍欲試,準備出招。
嶽騰仍是一面閃讓,一面喝道:“妹妹不得亂來,你如果傷了他,叫我如何對得起我那位老哥哥,還不把劍收下。”
嶽文琴嘆了口氣,只得又將劍收了起來。
嶽騰仍在邊閃邊道:“金賢侄,承令師不棄,不但與我義結金蘭,而且他還送我一瓶生熱保靈丹,作為見面之禮,同時還有一滌生老前輩作為證人。”
“哼!你還在叫我金賢侄。”金鼎全氣得哇哇大叫道:“老夫早就知道,你小子還在家師身上搶了一瓶生熱保靈丹,哼!居然想以此來騙老夫,真是作夢。”
一滌生忽然在旁高聲喊道:“老夫可以作證,這岳家娃兒,的確與令師有義結金蘭之誼,而且還是令師主動提出來的。”
金鼎全攻勢較前更加威猛、兇狠,而且邊打邊道:
“誰不知道你們是一夥的,自然幫這小子講話。”
嶽騰道:“還有黃琦也知道,你可以問問……”
連忙一閃,好險好險,幾乎被金鼎全一掌打中。
混世孽龍金鼎全,跟蹤而上,又是一陣奮力猛擊,口中並冷笑一聲,道:“哼!問他,這些話就是黃琦説的,如果不是他從中對你小子勸阻,你小子定會把家師打死。”
嶽騰又是接連兩閃,氣道:“胡説,那有這麼回事……”
身形旋風般的兩轉,才又脱出金鼎全猛攻之下。
這時,忽聽泄機禪師道:“這麼看來,一定是黃琦那小子從中弄鬼,金壇主,你應該停下手來,聽嶽少俠把事情講清了再打。再説,嶽少俠既然能使令師重傷,難道就傷不了你……”
嶽文琴接口説道:“是啊!哥,你老是讓他不是辦法,應該是要給他來一下重的,使他知難而退,否則,你就只有永遠捱打。”
震江湖常一鳴也在邊勸道:“啓稟金壇主,以屬下看,事情的確大有蹊蹺,不然,嶽少俠怎麼一直不還手呢?請壇主暫且息怒,聽聽嶽少俠的解釋再説。”
混世孽龍金鼎全,似是冷靜了許多,連忙倏退五步喘氣連連的望着嶽騰喝道:“小子,你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希望你照實説來,否則老夫還是要動手。”
嶽騰不以為忤,莞爾笑道:“不錯,半年以前,那時我剛出道不久,在豫鄂道上,的確與令師——烈火神君,狹路相逢,並打了一架,雖然只有數十餘合,但嶽某已累得筋疲力盡,而令師仍然若無其事,由此可見,神君威名,果然不虛。”
“廢話!”金鼎全問道:“那後來呢?”
嶽騰含笑答道:“正是嶽某竭力不支之際,令師突然停手不攻,並説岳某純真可愛,豪勇可嘉,願與我義結金蘭之誼,而且還要一滌生老前輩作為見證。”
混世孽龍金鼎全問道:“當時你小子就答應了嗎?”
嶽騰點點頭道:
“嶽某雖然出道甚晚,但早於中條古洞中,巧遇大師兄東嶽狂生,就曾聽他對今師有所批評和估價。”
金鼎全又問道:“令師兄對家師如何批評?又怎麼估價?”
嶽騰笑道:“由於他們兩人於四十年前,在黃河渡口,就曾力拼八百餘招而不分勝負,所以,嶽某師兄對令師估價甚高。至於批評嘛,據師兄説:令師雖披魔名,卻無魔實,只是脾氣暴燥一點以外,都並無什麼惡行,願交令師這個朋友。”
金鼎全輕輕撫須,甚為滿意的點頭一笑。
卻聽嶽騰繼續説道:“嶽某因有師兄告誡於前,而又經令師自己提起,所以也就答應與令師結為異姓兄弟,當時並承他的厚愛,賜我一瓶生熱靈丹,作為見面之禮。”
説話間,已從懷中摸出那瓶丹藥,作為見證。
金鼎全自然入目甚熟,語氣軟了許多道:“這麼説來,你真的不是搶的羅,後來,恩師又對你説了些什麼?”
“怎麼會是搶的呢?”嶽騰隨又點頭説道:“那時聽説你在輕敵之下,被紫面如來萬奎打傷,令師就由於不服這口氣,才下山來的;他本想將紫面如來萬奎生擒以後,去遼東找雙煞論理,但又礙於身份地位,不願以大欺小,落人口實。所以,就託我將紫面如來痛懲一番,並説如果將來雙煞出頭,找我算帳時,就由他承擔。”
説到這裏,吸了口氣,又道:“最後,令師説他還有最後一門功夫尚未練完,要我轉告給你,叫你立刻轉回祁連,為他護法。”
金鼎全點頭笑道:“聽説你已經斷了紫面如來萬奎一條左臂,那將來如果雙煞出頭,家師還要報你這份情,幫你擋一陣羅。”
嶽騰俊目一挑,威儀頓展,道:“令師雖有這種説法,可是嶽某卻並沒有這種想法,大丈夫敢作敢當,只要是義之所在雖千萬人亦獨往也,何在乎區區遼東雙煞,我所説的全是事實,信不信就看你啦。”
他説得義正詞嚴,豪氣干雲,宛若擲地有聲。
但見金鼎全皺了皺眉,道:“這樣看來,莫非真是黃琦那小子,在從中作怪。”
他這話既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嶽騰説的。
嶽騰也是劍眉微皺道:“半個多月以前,在一個雨夜的叢林裏面,黃琦前來見你與傅銓兩人,先是和傅銓商議成立貴教西、北二支堂之事,後來黃琦卻邀請你在另外一邊,單獨談話,難道他不是你我所説的這樣麼?”
“不是,不是,”金鼎全搖搖頭道:“大不一樣,簡直是完全相反,如果是這樣就好啦。”
嶽騰追問道:“那他對你是怎麼説的呢?”
金鼎全又將嶽騰打量了一眼,方道:“他説你與家師經過一番惡鬥,後來你打輸啦,家師念你年幼,也就算了。那知你驀然發難,偷偷一掌打在家師背心,家師頓時身負重傷,你就乘機抓着家師衣領,硬要家師的性命,幸得他從中勸解,你才饒了他老人家一命。”
嶽騰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雙拳握得很緊。
卻聽金鼎全又繼續説道:“他還説你這人最會花言巧語,狡滑多詐,由於你搶了家師一瓶生熱保靈丹,可能會以此為證,而來誑我,要我多加防備。”
嶽騰深深吸了口氣,道:“那你也不想想,令師成名四十年前,一身神功絕藝,威震八方,黑白兩道莫不聞風喪膽,憑我這點武功,能傷得了他麼?何況那時我任督二脈尚未貫通,功力更加有限,就算我是偷襲吧,可是——”
説到這裏,略頓又道:“可是令師該是何等人物,不論經驗、機智,都非常人能及,我又怎麼偷襲得手。以我一個剛出道的年輕後生,對令師也能偷襲得手,那令師的確是太好偷襲,以他那種剛烈的個性來説,我相信他也一定樹敵不少,如果他是那麼容易被人偷襲,那他又豈能活到那麼大的年齡。”
“是啊!”金鼎全有些醒悟的道:“你這話不借,很可能是黃琦真的在從中弄鬼。”
一滌生忽然在好笑道:“我知道啦,嗨!那小子的確睚眥必報,心機也實在深沉得緊,他這是一石二鳥的作法,那小子當真是壞。”
嶽騰與金鼎全兩人,都側頭向老鬼望去。
一滌生不待兩人詢問,就自行望着嶽騰説道:“娃兒你還記得麼?當你與神君結義以後,你將黃琦介紹給他時,神君就曾當面批評黃琦心術不正,狡詐善變,把黃琦説得很慘,並向你提出警告,要你與黃琦往來,一定要多多注意呀?”
嶽騰點點頭道:“是啊!當時老哥哥是這樣説的喲。”
一滌生乘機喝了兩大口酒,又道:“當時那小子在神君面前怎敢分辯,可是卻把神君的話暗暗埋恨在心,為了要報復神君,所以就在神君面前加油添醋,説上一大堆,使你二人是非莫辯的,糊里糊塗的打上一架,最好是——”
他似是酒癮又發,又連喝了幾大口,方繼續説道:“依得那小子的心願,最好是你娃兒於氣憤之下,能將金壇主打死,一則使神君失徒之痛,而報了他自己被神君羞辱之仇;二則使你娃兒與神君反目成仇,更進而引起神君對你娃兒的報復,如此一來,自然又可扯出你娃兒的大師兄,東嶽狂生出來。”嶽騰暗吃一驚,出了一身冷汗,氣道:“哼!好狠的心,好毒的計,黃琦那小子怎麼這樣壞?”
嶽文琴在旁冷笑一聲,道:“哥,你現在才曉得呀,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麼?哼!如果你以後再和他交往,真會被他害死哩。”
忽聞泄機禪機笑道:“依情理推斷,很可能正如一滌生老鬼所説,你兩人純是一種誤會,假若金壇主仍然不信,不妨回去問問令師,反正要回去力令師護法嘛。”
混世孽龍金鼎全,也暗覺剛才好險,於是憤然説道:“好,我這就立刻返山一趟,假若家師真與嶽少俠有義結金蘭之誼,金某自當負荊請罪,袒衣受罰,如果黃琦所説是實,金某雖然非你嶽少俠之敵,但也要全力以赴,與你周旋到底。”
嶽騰明朗一笑,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回去問令師查證,如果嶽某有一句不實,就任憑貴師徒如何處罰,嶽某均甘之如飴。”
嶽文琴笑道:“假若是黃琦造謠生事呢?”
金鼎全咬了咬牙,狠狠説道:
“那我就扭斷他小子的脖子。”
嶽文琴格格笑道:“看樣子,你這人倒還不怎麼壞,心裏也很公道。”
只見混世孽龍金鼎全回頭向常一鳴,和龐公毅兩人吩咐了幾句以後,就獨自一人,轉身大步而去。
嶽騰向常一鳴拱手笑道:“今天多承常兄勸諫貴上,此種情誼,嶽某今後自當補報。”
“好説、好説。”震江湖常一鳴,也抱拳答禮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請少俠不要放在心上。”
接着,兩人又拱了拱手,嶽騰讓開路來,任震江湖常一鳴、皓首蒼猿龐公毅兩人,從容而過。
嶽騰、嶽文琴、一滌生、泄機禪師四人,又繼續上路,中午時分,就己與純陽子等人會合。
羣俠又復聚會一塊,自常有一番熱鬧。
※※※
為了方便,嶽騰仍然只與乃妹兩人,走在一路。
不過,有了上次經驗,兄妹二人,不論或前或後,儘量不離羣俠太遠,最多隻有七、八里路程,盞茶即到。
兩人正行之際,嶽文琴忽然格格一笑,回頭説道:“這一下,黃琦也夠慘啦,不但你我兄妹不會饒他,就連東方兄弟也恨死了他,東嶼一派更不會放過他。將來,你那位老哥哥——烈火神君,和他的徒弟,也還要找黃琦算賬,真是四面楚歌,看他怎麼能受得了。”
話一説完,又復格格嬌笑起來,真有些幸災樂禍。
嶽騰點點頭道:“誰叫他那麼壞,其實我們和東方兄弟,對他倒沒什麼,大不了不再理他就是;但他的確不應該與東嶼一派結怨,更不該如此造謠生事,得罪金鼎全,今後真有他受的,搞不好他真會脱一層皮哩。”
嶽文琴回頭怔怔望着乃兄,道:“哥,聽你口氣,好像並不恨他,難道你這樣算啦。”
嶽騰搖搖頭道:“這種人不值得計較,我恨他幹嗎?恨他,只會自找氣受,不算了又能把他怎的。講打,他上不了手,講罵,他根本就是死皮賴臉。我們所要對付的,是那些巨兇大惡,最低也要像鮑金城、傅銓、董武、雲中行等,這些以上的人物,像黃琦這種腳色,我們也去和他斤斤計較,豈不是太不值得啦,我相信那對東方兄弟的想法,也和我一樣。”
嶽文琴點點頭道:“你説的也有道理,不過,以後我如果抓到機會,還是要把那小子狠狠整他一次不可,否則,難以甘心。”
嶽騰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是可以,一則你年紀小,稚氣來説,二則你是女孩兒家,對這些事情,是要比較認真一些。”
嶽文琴小嘴一嘟,道:“那才不一定哩,雖然我沒有機會,我也一定要東方二哥,好好整他一次,以泄我心頭之氣,看他還敢再壞不。”
嶽騰笑道:“東方大鵬,只不過大你七、八個月,還不是小孩子一個,不論你們今後怎麼對付黃琦,我都沒有意見。”
嶽文琴喜道:“那好,到時候你可千萬別為他説情就是。”
兩人邊走邊聊,已經是夕陽落山的黃昏時分。
這時已是八月十二三四,夕陽剛一落山,那將滿圓的皓月,就從遙遠的東方,緩緩爬升,每一顆星辰,都逐漸開啓它們的門扉,和窗户,使這清涼的大地,滌塵如洗,好一個仲秋之夜。
兩人踏着剛撒的月輝,信步走着,突然——
前面傳來一陣喝吼之聲,嶽文琴回頭將乃兄看了一眼,像是有點驚奇。嶽騰抬頭向前一望,只見前面天空,隱隱透着殺氣,直衝鬥牛,不由吃了一驚道:“前面殺氣沖天,顯然是一場大戰,定會有不少人傷亡,妹妹,我們快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於是,兄妹二人盡展身法,宛如兩隻叢葦驚鴻,沖霄劃空飛去。
與前面鬥場漸漸接近,喝吼廝殺之聲,不絕於耳。
兩人很快奔上一座山頭,並肩立於松崗上,縱目向崗下望去,只見下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原,草原上雜草叢生,約及膝高,另有百餘根高低不一的竹杆,交織盤雜的立於草原上,但卻並非是竹林。
另有數堆亂石和黃土,散置於草原上,直同星羅棋佈,約有二十餘人,在進行拼命搏殺,甚是熱鬧驚險。
由於距離太遠,只能隱隱約約見其人影,根本無法分辯是誰,於是兄妹二人,又向崗下掠去,約只一箭之地,就發現神州二老、華山兩怪、鄂東雙傑,以及無憂大師、十葉道長等人,都於山腰散立,或坐,正在觀戰。
但聞泄機禪師説道:“想不到東嶼一派竟有這麼厲害,看來西谷、北堡,今夜要吃大虧,縱是兩派之人聯手,也非東嶼一派之敵。”
突聽十葉道長問道:“主要是這陣式太過玄奧,道長、大師,你們看出端倪沒有,這究竟是一個什麼陣呢?”
無憂大師搖搖頭道:“灑家愚昧,看不出來。”
純陽子也皺眉説道:“貧道也是,看不出什麼名堂,想不到東嶼一派中,還隱有這種奇才異能之士……”
一滌生卻接口説道:“這都是出之於龐家大少——翠笛書生龐天龍之手,此人我與老怪兩人曾經見過,其人謙沖有怪,虛懷若谷,而又深藏不露,比黃琦高明多了。”
泄機禪師哈哈笑道:“説起來這都是黃琦惹的禍,那小子一向最逞能,自命不凡,其實,有點名望的人,多半不與他計較,讓着他些就是;而一般江湖人物,又的確有些怕他,所以他就自認為了不起,處處好勝、逞能。哼!這下好羅,碰到硬漢了吧,別人偏不買賬,看你小子怎麼辦。”
他這幾句話説得大快人心,無影童子嶽文琴在旁忍不住格格一陣嬌笑,羣俠回頭一看,方發現他兄妹二人。
一番寒暄以後,全都一同向山下望去。
只見翠笛書生龐天龍,右手握笛,左手高高舉着一面小小的黃旗,佇立在那些用竹枝、亂石,土堆所布成陣勢的中央,時而左指右示,似是他在指揮陣中自己之人作戰。
陣中卻有北堡二堡主——鐵指仙翁濮瀛洲、西傾五虎,另外還有四五個勁裝大漢,大概都是西谷,北堡之人。
這些人在陣中不僅像迷路,而且,一個個都彷彿是睜眼瞎子,只曉得四處亂竄,雖然敵人就在他們自己面前,他們也似是毫無所覺。
由於有翠笛書生手中黃旗的指揮,鬧海蛟龐天麟,與無極四豪,就向西谷、北堡這些人,四處兜殺、圍打。
羣俠遠立山腰,在清輝皓月之下,明明看着龐天麟呼的一鞭,抽在濮瀛洲的身上,打得鐵指仙翁一聲悶哼,接連幾個踉蹌。
最好笑的,龐天麟就在他的面前,他還不知道向那個方向還手,猶在驚惶萬狀的向四周張望。
驀聞一聲慘嚎,從陣中劃空傳來……
羣俠在山腰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大漢倒地而死。
接着又是兩聲哀叫,這次卻倒了一位西傾五虎之內的人,和另一個大漢。
羣俠微一恍神之間,只見濮瀛洲又狠狠捱了龐天麟一鞭,每挨一鞭,都是一聲混濁的悶哼傳出。
這樣看來,凡是西谷、北堡人陣之人,都只有捱打挨殺的份兒,根本無法還手,也無從還手。
因而哀嚎迭起,慘呼頻傳,悶哼連連,甚為淒厲。
以上是陣內的情形。在竹枝陣外,另有六人分為三組,在單挑獨鬥,捉對廝拼——
東海一鈎龐澤,幻起漫天竿影,向西谷谷主、千變拳王黃風起,着着進逼,看來是想將對方逼入陣去。
千變拳王黃鳳起,似是知道入陣以後,勢必兇險更大,所以全力奮戰,搶佔先機,因而兩人打得風旋雲轉。
釣鯨客龐淵的對手,是北堡堡主,多臂神翁濮大海,兩人也打得力翻浪滾,勢均力敵,短時間內難分勝負。
另外一組,則是龍女江音,與銀扇書生黃琦。
龍女江音,年約二十,身形高挑,一襲綠衣,乍看起來,與白柳山莊的玉蜻蜒冷翠薇相似;但由於冷翠薇自幼即肩負重擔,所以比此女更多幾分剛健之氣,而此女比冷翠薇卻添幾分嫵媚,
正因為此,所以此女劍招雖然不錯,但每劍都不太落實,花巧有餘,而威力不足,所幸她的對手黃琦,也和她一般樣子,每招每式,都只講求姿式優美,卻乏實用。
因而,兩人雖是打得蝶舞蜓飛,但卻不甚驚險。
看樣子,龍江女音也是想把黃琦逼入陣去,此時陣內,慘嚎頻傳,黃琦心知厲害,拼死也不肯上當。
羣俠正在凝神觀看,驀見人影一閃,鬧海蚊龐天麟,手握軟鞭,從竹陣中轉出來,向三組鬥場看了一眼,隨即大步走去,高聲説道:“表姊,這小子最壞啦,讓我來,我要把他逼進陣去,為鰲兄弟出氣……”
話聲未了,就啪的一鞭,直同銀虹一閃,劃空抽出。
他鞭長力猛,身高體大,而又是短袖勁裝,長筒皮靴,腕間的鹿皮護套,更是油光雪亮,往那裏一站,簡直像極了一位伏虎馴獅的英武健漢。
何況銀扇書生黃琦,既非猛虎,又非惡獅,真是看到他就有些提心吊膽,暗生畏懼,面現驚惶之色。
龐天麟與黃琦之間,相距六尺,而他手中長鞭卻有七尺二寸,這正是他使用長鞭的適當距離。
黃琦自命風流,手中只是一柄二尺摺扇,差距甚大,所以只有閃讓的份兒,根本還不了手。
長鞭飛閃如電,帶起一串呼嘯之聲,拍拍連響中,已把黃琦逼在一處靠陣的死角,再沒餘地回身。
但見龐天麟得意而天真的哈哈笑道:“王八蛋的黃琦,這一下,看你還往那裏逃。”
鞭隨聲起,刷的一聲,貼地暴掃而出。
此人雖然年紀輕輕,約只十七八歲,但對於使用軟鞭一道,卻是相當老手,他這一鞭已將黃琦雙腳纏住,順勢一拖,黃琦卻已仰面跌倒,雖然他極不願意入陣,但此時卻容不得他,被龐天麟硬生生的拖入陣去。
龍女江音,本是在以香帕擦汗,這時卻拍手笑道:“還是表弟行,這次非讓這小子脱層皮不可。”也跟着走進陣去。
嶽文琴見黃琦被人拖進陣去,大為高興,一面拍手,一面格格嬌笑道:“活該!活該!”
一滌生似是極為高興,拿起大紅葫蘆連喝起來。
嶽騰看得連連皺眉,雖然他心裏多少也有點恨黃琦,但畢竟以前曾是朋友,總有幾分情意,心中有些不忍,可是這時自己也無能為力,只有黯然一聲長嘆。
十葉道長也微微皺眉問道:“剛才使鞭的少年是誰,看來身手倒還不差。”
泄機禪師道:“那就是龐家二少,鬧海蚊龐天麟,的確是不錯哩。”
黃琦一被拖入陣中,就如墜在五里霧裏,伸手不見五指,只覺四周陰風慘慘,殺氣騰騰,正在心驚膽顫當兒,驀聞呼嘯之聲盈耳,不知從何而至,肩背上已捱了一鞭,打得他一聲哀叫,被打之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緊跟着又捱了一鞭,不禁脱口又是一聲哀叫………
千變拳王黃鳳起,與東海一鈎龐澤,搏鬥甚烈,先前偷眼一瞧,見乃子黃琦被一少年即將拖入陣去,就心知要糟,於是奮力搶攻,想把其子搶救脱險。
那知龐澤曉得他的心意,也全力抵擋,拼命力拒,兩人本就旗鼓相當,難分軒輊,縱有差距,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他這一陣猛攻,也只將龐澤逼退一步。
可是,眨眼之間,黃琦已被別人硬生生的拖入陣去。
現聽黃琦於陣中哀嚎慘叫,父子連心,又急又氣,幾乎發瘋,又是一陣拼命猛攻,終於將龐澤逼退五步。
他雖然擺脱了龐澤的纏戰,但由於護子情切,一時急錯了頭,全力向陣中衝去,但聞龐天龍高聲喊道:“鱗弟,快閃,難得他自己跑進陣來,麟弟轉朱雀,守坤位,表妹走玄武,定乾元,無極四豪,分出兩位,去接應二叔;其餘兩位大哥,一佔離火,一守坎位,八門齊閉,各路堵塞、封殺!”
一聲封殺令下,整個陣勢,似被一層厚原的濃霧罩住,就連嶽騰兄妹,與羣俠等人,雖然居高臨下,但對陣內情形,也是無法看清,只覺重重殺氣,沖霄而起,陰風慘慘,冷氣森森,連聲哀嚎,頻頻慘叫,從陣中接連傳出。
羣俠個個看得咋舌難收,真是好凶險的一戰。
半晌,忽聽純陽子嘆了口氣道:“西谷、北堡今夜可能會全軍覆滅……”
泄機禪師接口説道:“豈只如此,從此以後,這兩派可能會從江湖除名哩。”
嶽文琴卻嬌聲笑道:“這都是黃琦惹的禍,誰叫他那麼壞,真是活該。”
多臂神翁濮大海,比釣鯨客龐淵雖強半着,但這時對方又有東海一鈎龐澤,和無極四豪中的:聶剛、聶強,於旁虎視眈眈,躍躍欲試,致使他分神不少,再加上聲聲慘叫,由陣內頻頻傳出,哽令他提心吊膽,驚恐益甚。
陣內的鞭打、撲殺,仍在熱烈進行,簡單如火如荼。
東海龐家大少,所佈的這一座奇門陣式,直同一口大鍋,鍋內油滾水沸,像是要把西谷、北堡之人,真的一鍋煮掉。
這當兒,驀聞一陣哈哈狂笑,劃空傳來。
接着人影連閃,掠空飛來數人,也在山下現身。
突聞多臂神翁濮大海高聲喊道:“傅壇主,請您老人家快些幫忙,我北堡,西谷兩派人手,除了在下一人以外,全部被東海一派悶入陣中,若不及時解放,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原來,來人竟是:矯天玉龍傅銓、飛天神龍雲中行、飛龍劍冉子清、追魂判孫斌、開山掌趙威,以及關東四惡中僅存的黑獅子鄒遠、飛彪曹火生等七人。
但見矯天玉龍傅銓,回頭將陣勢看了一眼,道:“想不到在這裏,還能遇上這種高人,真是有幸得很,哈哈,傅某今夜可倒要見識,見識。”
隨又回過身來,暴喝:“住手!”
此人雖然只是天龍教的五位壇主之一,但由於他掌有實力,而天龍教之崛起,又一帆風順,蔚為今日之鼎盛,則全靠他的一手策劃而成。所以,該教除了大壇主,虯髯蒼龍鮑金城以外,就算此人的權力最大。
既然統御萬人之眾,自應有一番懾人聲威,他剛才這聲暴喝,彷彿有無上威嚴,濮大海與龐澤兩人,真的自動停止拼鬥,各自分開。
濮大海乘機走入天龍教人羣中,龐淵、龐東,以及聶剛、聶強四人,則並肩而立,各人都凝功戒備。
忽聞矯玉龍傅銓,伸手一指問道:“這四人是誰?”多臂神翁濮大海,在旁答道:“這是東嶼世家,無極島上的二島主——釣鯨客龐淵、三島主——東海一鈎龐澤,以及他的兩位手下,無極二豪。”
矯天玉龍傅銓,回頭將陣勢望了一眼,道:“這麼説來,那麼身在陣中主持陣勢之人,應該是該島大島主龐濤了。”
“不是!”濮大海搖搖頭道:“是龐濤之子,名叫:翠笛書生龐天龍,據十多年前,咱們與龐濤交往,從未聽説東嶼一派,也善於這奇門陣勢之學,不知這位龐家大少,是從何處學來?”
矯天玉龍傅銓,回頭向龐淵、龐澤兩人喝道:“你倆快叫你們侄兒將陣中之人放了,否則,老夫可要衝入陣中去救人,這點小小陣勢,還難不倒老夫。”
忽覺人影一幌,並有個清脆的聲音説道:“你兇巴巴些什麼,誰怕你啦,你若要衝陣救人,就必須有經過本姑娘這一關,不論你是單打獨鬥,或是羣起圍攻,都有我和大哥兩人接着。”
天龍教人只覺兩眼一花,再定神看時,面前已經多了兩人,大家怔了怔神,突然有人一聲驚道:“啊!是無影童子!”
矯天玉龍笑道:“原來是嶽姑娘,今夜之事,嶽姑娘也想插手麼?”
這時神州二老、華山兩怪、鄂東雙傑,以及無憂大師、十葉道長,都紛紛跑下山來,與東嶼之人站起一起。
突見嶽文琴點頭笑道:“數日以前,黃琦就與龐家大少約定,由東嶼一派獨鬥西谷、北堡兩派之人聯手;當時兩人已經講好,雙方不要人幫,如果你天龍教人硬要為西谷北堡出頭。那我兄妹也只有管上一管了。”
傅銓抬眼將嶽騰看了一眼。由於他還沒見過嶽騰。所以朝嶽騰一指,卻向嶽文琴問道:“令兄,這位少年就是令兄?他叫什麼名字?”
嶽文琴一陣格格嬌笑道:“也許你沒見過,可是你們天龍教人,對他應該不會陌生,他曾在回馬坡前,赤手空拳闖你們十絕大陣,並將你們打得傷痕累累、屍橫遍野的小俠嶽騰啊。”
一提起嶽騰,天龍教人各各驚得一跳,連退三步。
少頃,忽聽飛龍劍冉子清道:“啓稟壇主,這少年的確是嶽騰,如今他改穿文士裝束,屬下將人幾乎認不出他了。”
傅銓半信半疑的回頭看了一眼,雲中行點點頭道:“果然是他小子,一點不錯,四哥,今夜要小心應付。”
矯天玉龍仰首打了個哈哈,道:“你真的就是嶽少俠麼?”
嶽騰負手而立,仰首望月,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不錯,小爺正是嶽騰。”
傅銓又含笑問道:“聽説在九嶺山前,三擋飛魔,九戰人妖,也是你麼?”
嶽騰這才回頭看他一眼,道:“有這麼回事,閣下對嶽某倒是清楚得緊。”
“久仰,久仰。”傅銓忽將大姆指一翹道:“好豪氣,好膽識,傅某對少俠早已心儀甚久……”
嶽騰俊目閃光,威儀乍展,沉聲説道:“你我身處對立,勢如水火,也就別套交情,今夜之事,全憑你一念之決,如果你要強行插手,咱們就放手一搏,假若你只是路過,那就帶着貴屬,自行去吧,本爺兄妹也不難為你們就是。”
這時,忽然又從陣中傳出兩聲慘嚎,以及鞭打、悶哼之聲。
傅銓又回頭向陣中看了一眼,方道:“傅銓只是覺得這陣勢布得不錯,有點見獵心喜。”
只見他似乎偏頭想了一想,又道:“嶽少俠、嶽姑娘,佛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不能看這些毫無反抗之人,就被這麼活活打死,如能放出他們,也算是一大功德。”
“不行,”嶽文琴搖搖頭道:“可是你一衝進陣去,勢必要與龐家大少發生衝突,你功力恁高,他那是你的對手。不行,絕對不行。”
矯天玉龍傅銓笑道:“陣中被困之人,只因他們不懂陣勢,不識路徑,所以才逃不出來,本座進去絕不傷一人毫髮,只是將他們引出陣來,嶽姑娘,這樣可好。”
嶽文琴有點心動,但猶豫難決,所以回頭去看看乃兄,那知嶽騰將臉偏在一邊,假裝沒有看見。
她正在為難之際,忽聽竹陣門前有人説道:“多謝嶽少俠、嶽姑娘關注、協助;既然這位傅壇主有意要與龐某較量一下陣勢,那就任憑他吧,在下雖然所學甚微,亦願盡力一試。”
大家抬頭望去,只見,翠笛書生龐天龍,右手握笛,左手執旗,立於竹陣之前,顯得儒雅俊逸,使人難知深淺。
傅銓一見對方如此俊彩風流,微微一驚道:“閣下就是龐家大少麼?這座八門金鎖陣,可就是閣下所布麼?看來閣下胸中的確大有丘壑,本座路經於此,見獵心喜,欲與閣下見上幾陣。
咱們倆鬥陣不鬥力,決不傷貴島之人一根毫毛,不論閣下如何變換陣勢,本座目的只是將陣中受困之人,接引出來,如此也不傷彼此和氣。”
翠笛書生龐天龍,俊目一跳,道:“好,在下雖然年幼識淺,但亦願與當世高人一會。”
傅銓朗朗一笑,並翹起大拇指道:“論風采,閣下不輸黃琦,論豪氣、膽識,閣下可與這位嶽少俠媲美,以閣下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十年以後,定為一代豪傑。”
龐天龍拱手笑道:“尊駕謬讚,愧不敢當,既然尊駕見獵心喜,有此雅興,在下自當竭力與之周旋;但於此理應事先説明,自尊駕入陣以後,在下原連展十陣,只要尊駕能順利將陣中受困之人引出,我東嶼一派就連夜迴轉東海,不再過問此事。”
眾人聽得都暗吃一驚,傅銓卻雙目一亮,笑道:“閣下竟能以十陣相距,看來傅某真要領教領教了。”
領教二字,居然能從此人口中吐出,顯見他對對方青年——龐天龍,沒有半點低估之意。
矯天玉龍傅銓話一説完,就欲跨步而出。
忽聽嶽文琴嬌叱一聲,道:“且慢,雖然你説鬥陣不鬥力,但你入陣以後,誰曉得你會不會傷害他們,萬一你不遵守諾言怎麼辦?”
傅銓停步回身道:“難道姑娘是不信傅某所言?”
嶽文琴點點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你我身處敵對,勢成水火,到時候你如果只説句:兵不厭詐,我就無話可説了嘛。”
在場之人,不論彼此,全都聽得暗暗點頭。
矯天玉龍傅銓笑道:“姑娘倒是精明的很啊!那以姑娘之意呢?”
嶽文琴向乃兄暗施眼色,格格嬌笑道:“我的意思嘛……”
嶽騰驀然迥身旋步,探手之間,已將飛天神龍雲中行擒住,並點了穴道,向龐澤懷中一推道:“好好看住,不許傷他。”
“你現在可以去啦,我們也絕不傷他就是。”
直到這時,嶽文琴的話聲才落。
傅銓先是大吃一驚,隨又向嶽騰一翹姆指,笑道:“的確名不虛傳,嶽少俠好高明的身手,傅某今夜又算大大地開了一次眼界。”
嶽騰似是不大願意理他,僅止一笑而罷。
但見傅銓又望着雲中行道:“五弟,不要緊,愚兄去去就來,也絕對不傷他們一根毫髮,只要我能守信,相信嶽少俠兄妹更能守信。”
“那是當然。”嶽文琴道:“你這就去吧。”
矯天玉龍拱了拱手,轉身向陣前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