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神君亦自不敢怠慢,連忙引功相抗,但一抗以後,就必須將功力立刻散去,否則勢必失去平衡。
饒是老魔散功再快,身形亦不由向側連傾,收勢不住,眼看腳跟就要離位,老魔倒也機靈得緊,反臂一掌,虛空劈出,方將傾斜的身子穩住。
可是,就在他散功卸氣的倏傾之間,嶽騰的拂袖神功,又及時襲到。
他再也想不到面前娃兒,竟會來這麼一手,在此一招這間,剛柔並濟,奇正兼施,明暗齊進,端的了得。
饒是他曾叱吒風雲,宣赫一世,此時也不禁有些心急情惶,手足無措,暗道一聲:不好!忙又引功硬抗,並將嶽騰拂來的三縷勁風,及時反彈回去。
但他這引功一抗之下,身形業已失去平衡,稍一疏神,腳下微滑,卻已退了半步,這一下可激發老魔兇性,大為光火,頓時紅臉變青,殺機湧現,厲喝一聲,道:“小小娃兒,這般狡詐,老夫今天非把你廢了不可。”人隨聲起,直向嶽騰猛撲而來,此人身形既大,氣勢又雄,而且功力又高不可測,這掠空一撲,直同若大一片紅雲罩頂,令人觸目心驚。
嶽騰想不到他的性情竟這麼暴燥,毫無半點容人之量,又見他撲來之勢,又既疾且猛,心知如果這一下被他撲中,不死也得重傷。
匆急之間,無暇多想,趕緊身形電轉?一步“玄霧飛花”,斜竄三丈以外,反而閃到老魔身後,其身法之快,簡直使人兩目不及交睫。
可是老魔既是十魔中的佼佼人物,自非浪得虛名,一覺對方人影頓失,就反臂拍出一掌,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這掌拍出,正是時候,恰值嶽騰剛剛閃到身後。
嶽騰忽覺得有股排山巨力,迎胸湧到,再想閃讓已是不及,只得長嘯一聲,雙臂暴長,“力摒天南”,硬接一掌。
雙方掌力凌空接實,巨響聲中又是一片火焰濺起,卻又煙空氣的激盪,一燃而滅。
接着力浪橫溢,勁風四散,震得附近枝折樹倒,滿天綠葉飄落,就連一滌生與黃琦兩人也被流動的勁風,帶得疾旋電轉,蹌出一大丈以外。
嶽騰悶哼一聲,步履浮動,被震得連退八步,結果仍難站穩,一跤摔倒下去。
自然,嶽騰也是因倉促應戰,亦未使出全力。
烈火神君轉過身來見自己一掌,把面前娃兒震得踉蹌倒地,不禁得意地哈哈一笑。
嶽騰性本高傲,哪能容得被人這般欺侮,他雖然被震倒在地,但並未負傷,雙肩沾地而起,低聲氣道:
“哼!我就知道你老小子輸不起,結果,果然不錯。”
猝然一聲虎吼,騰空而起,倏飛五丈餘高,挾雷霆刀鈞之勢,猛撲而下。
雙臂倏然暴伸,直向老魔頭手腕抓去。
烈火神君正在俯頭思索嶽騰剛才那一句話,驟見嶽騰來勢勁疾,方自驀然驚醒。
這魔頭果然有個人之能,雖是乍醒,但仍不閃不避,只是雙腕一翻,反向嶽騰的腕扣去,快如電光石火。
嶽騰心頭猛震,連忙右手駢指如戟,變拿為點?疾戳老魔掌心,同時右掌他,直擊老魔前胸。
烈火神君見嶽騰變招甚速,也不敢疏神大意,趕緊右掌屈指握拳,避過嶽騰點來之勢,左掌上揚迎着嶽騰手掌劈下之勢,硬封上去。
同時左腿一抬,用膝蓋猛撞嶽騰小腹,勢沉力猛,詭異絕倫,煞是驚人。
嶽騰見勢不妙,身如電轉風旋一步“虛空設幻”,閃讓一旁,
但聞嘶的一聲,老魔右手衣袖,卻被撕下一片。
説來甚長,其實雙方近身肉搏,過這幾招,都只瞬間兒事,而且驚險無比,生死存亡,均只在毫髮之間,致使一滌生與黃琦兩人,看得眼花撩亂,怵目心驚。
烈火神君見自己衣袖被撕去一片,何曾栽過這種跟斗更是惱羞成怒,渾身佈滿烈焰罡氣,欺步而上,呼呼呼,接連劈出三掌。
嶽騰也是一聲長嘯,展開師付的遁影九式身法,和威猛絕化的三陽神掌,盡力與之周旋。
不論身形,步法,掌招,拳式,兩人都快得電閃星飛,只見人影幌動,衣袂飄動,喝吼長嘯之聲,不絕於耳,周圍二十丈內,均作了兩人廝拼的場地。
幸喜此時正是初夏中午時分,炎陽高照,路上行人甚少,故未被發現。
本來,一滌生是已蓄勁運功,準備接應嶽騰,欲以兩人之力,鬥鬥這個兇名久着的魔頭,但見兩人身形這等快法,招式這麼奇奧,根本無法讓自己插進手去,只有與黃琦兩人,呆立於側,不時向後漸漸退去。
眨眼之間,雙方惡鬥已有三十餘合,嶽騰已累得渾身是汗,全身衣褲濕透,喘氣連連,但仍只有咬牙苦鬥。
在這三十餘閤中,嶽騰均是處於捱打地位,簡直連招架都屬不易,根本別説還手。
其實,這還他仗着遁影九式身法的無上妙用,再則老魔也自重身份,僅只使出七成功力哩。
兩人功力懸殊,嶽騰每次硬接老魔一掌,不是被震得幾個踉蹌,就是咬牙一聲悶哼。
烈火神君見嶽騰這麼神威凜凜,氣壯山河,不禁不住微微皺眉,暗道:這娃兒明知非我對手,卻毫無畏懼之色,就是自己當年也要比他遜色三分。
有道是惺惺相惜,越看越愛,最後卻暗暗想道:看來這娃兒在當今武林,於年輕一代中,很難找到對手,老夫今天何不就給他喂喂招,助長他的經驗。
主意打定,故意怒喝一聲,手中一緊,又加一成功力,猛攻過去。
雙方激鬥約有頓飯工夫,嶽騰更是累得汗出如漿,喘氣如牛。
烈火神君則因任督二脈,和玄關之竅早通,內力源源不絕,所以越戰越猛,神情也顯得甚是輕鬆。
武學一道,差之毫裏,失之千里,最是勉強不得,先前嶽騰憑着一股英鋭之氣,直到幾次吃虧以後,方知自己功力比對方差得太遠了,現在內力即將用竭,縱有沖天豪氣,也是心餘力拙。
但是乃是高傲倔強人,雖處惡境,仍勉強提着一口真氣,守住陣腳。
眼看嶽騰性命,就在烈火神君掌握之中,忽見老魔停手不攻,改為哈哈大笑道:
“小娃娃兒,別再打啦,我倆就是再打上三天三夜,也難分出勝負來,還是坐下來談談啦。”
話落,飄身,那塊大青石上坐了下來神情之間,極是從容,宛若無事一般。
嶽騰摸了一把臉上汗水,望着老魔怔了怔,然後走上前去拱手笑道:
“神君威名,誠然不虛,晚輩的確是望塵莫及。”
烈火神君仰首一陣哈哈大笑道:
“想當年在黃河渡口,與你師父惡鬥八百餘合,也沒分出勝負……”
嶽騰接口笑道:“神君所説,是晚輩師兄凌宵劍客麼?”
烈火神君凜然驚道:“什麼?那個狂生還只是你師兄?”
嶽騰點頭笑道:“正是。”
烈火神君又對嶽騰仔細看了兩眼,笑道:
“二聖四奇,一向以正派自居,而三妖九魔,老夫又羞與為伍,所以老夫縱橫一生,極少知己,今見你小兄弟英華蓋代,人中龍鳳,所以想與你小兄弟結為忘年之友。”
隨又一搓胸前濃須,繼道:“我託大一點,就算是哥哥吧。”
説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許是他太以高興,巔笑得空際迴音,轟轟連鳴。
真是滿天風雲,突化祥和,大出三人意外,連一向滑稽不恭的一滌生,也被弄得愕了一愕。
嶽騰心中更是大感奇怪,劍眉不禁微微一皺。
烈火神君臉色倏然一沉,道:“怎麼?難道你娃娃也看不起老夫麼?”
嶽騰也聽化子叔叔講過,説此人雖披魔名,卻無魔實,只是火性太暴,而又太狠了一點,別無惡行,現又見他這般豪爽,自是更增好感,當下躬身一揖道:
“晚輩是覺得年齡相差甚殊,不敢與神君平輩論交,還請神君不要誤會才好。”
烈火神君又復展笑顏道:
“好説,好説,你既是那狂生的師弟,與我平輩論交,自是理所當然的事,哈哈哈,我這老哥哥是做定啦。”
嶽騰暗想:如果感化一個魔頭從善,比殺千個壞人還強,同時可化解此人與師兄之間的那番嫌怨,於是點頭笑道:“好!那我就叫你老哥哥吧,只是太委屈你了啦。”
烈火神君喜極欲狂,愈發仰首哈哈大笑。
一滌生與黃琦兩人,真沒想到這般結果,故兩人均想詫異,不禁怔怔出神。
少頃,忽聽嶽騰高聲喊道:“老人家,黃兄,快來見見我這位新交的哥哥。”
兩人走了過去,嶽騰即為雙方介紹一番。
烈火神君望着一滌生哈哈大笑道:“近十年來,武林中的確聽到你小老兒這個人,你們神州二老也算得上是號人物。”
烈火神君成名之時,神州二老才剛剛出道,算起來烈火神君自要高出一輩,所以一滌生一斂平時玩世不恭的態度,拱手笑道:“不敢,神君過獎了……”
“小老兒,我看你印堂發黑,面帶晦色,如果老夫説得不錯,在這一月之內,你老兒定有兇險,希望能多多注意些啊。”
一滌生倒不覺得什麼,嶽騰卻早嚇了一跳,正欲啓齒相詢,忽聽烈火神君又道:“小老兒,你且別怕,有我這位小兄弟在,定能助你渡過此次劫難。”
一滌生並不因他的話,而感到什麼不安,仍是嘻嘻而笑,神情極是輕鬆。
烈火神君又將黃琦看了眼,不太高興的道:“這小子眼梢微邪,嘴角含奸,將來定然不是好貨,小兄弟,你與這小子相交,可要多加小心哩。”
黃琦心頭一震,怒也不是,氣也不是,最糟糕的是,烈火神君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使他連分辨的餘地也沒有。
嶽騰始終對黃琦非常友好,本欲為黃琦辯解幾句,因覺與這位老哥哥今始初交,不便指責其非,故嘴角微微動了兩下,終又忍住。
此時心中最為愉快的要算一滌生那老兒,本來他早就想點醒嶽騰,但又恐嶽騰心生誤會,如今,難得烈火神君嘴代為説出,自是大感高興。
嶽騰見黃琦低頭不語,心中大為不忍,暗道:這位老哥哥竟將黃兄誤會,以後有機會當慢慢對他解釋才好。
因為當時異常沉悶,於是岔開話題,含笑問道:“老哥哥已歸隱十年,這次出山,想必定有深意,可否告知小弟一二?”
烈火神君仰首一嘆,説道:“老哥哥本來還有最後一種工夫,尚未練成,只因最近聽説我那徒兒金鼎全,敗在遼東雙煞門下的紫面如來萬奎手中,老哥哥聞聽之下,怎不極為憤怒,所以才趕下山來,本想把那萬奎擒獲以後,帶往遼東找雙煞論,哪知走到這裏就遇到兄弟你啦。”
嶽騰哦了一垢,正要插嘴,忽聽他又繼續説道:“小兄弟,老哥坐關在即,同時又限於輩份,所以希望你日後若是碰上那紫面如來,就把他嚴懲一番,代老哥哥出出這口怨氣,將來如果他那兩個老鬼師父,雙煞出頭時,自有我老哥哥一人承當,小兄弟你看如何?”
嶽騰本就存有要與紫面如來一爭知短之心,所以慨然答應道:“老哥哥放心,只要小弟能力所及,對那紫面如來定當痛懲不赦。”
烈火神君拍着嶽騰的肩膀,哈哈笑道:“這才是好兄弟,這才是好兄弟……”
邊説邊從懷中摸出一隻赤紅小瓶,對嶽騰遞了過來,笑道:“小兄弟,老哥哥別無他物,只有以此丹相贈作為見面之禮,你就留在身邊,將來還有點用處。”
烈火神君的除寒熱保靈丹,也算是武林一絕,常人鮮能一見,有此丹在身,不論在任何奇寒玄冰之下,只要吞下兩枚,即可祛寒生熱,體温如故。
嶽騰見他出手所給,就是一瓶,自是萬分感激。
此時,嶽騰方知天龍教第二壇——黃龍壇壇主混世孽龍金鼎全,原來就是這位老哥哥的徒弟,正待從側勸他幾句,卻又聽他長嘆一聲道:“還有,小兄弟,你若是碰上我那徒兒時,千萬要看在我老哥哥的面上,只能對他略施小懲,一定要留他一命,因為那娃兒心性,我很清楚,除了與我老哥哥一樣,性情比較暴燥一點以外,倒亦無什麼惡跡。”
略頓又道:“小兄弟,你若是遇見了他,最好叫他趕快回祁連山來,為我老哥哥護法。”
嶽騰是想那混世孽龍,最低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但這位老哥哥對他還是娃兒,娃兒的,真是叫人好笑。
當下展顏笑道:“老哥哥放心,小弟若是遇見他時,就叫他立刻返山就是。”
烈火神君又復哈哈笑道:“真是這樣,那就好了,我老哥哥得趕快回山坐關,練我那最後一種功夫,將來那遼東雙煞果真要出頭時,我老哥哥還是以一敵二哩……”
話聲未完,人已長聲而起,轉眼間,已經無影無蹤,連所去之方向,亦不知為何?
三人見他並未任何作勢,就去得杳無蹤影,都不由驚一呆。
嶽騰雖與他只是初交,但仍不禁有點帳然若失。
※※※
烈火神君一走,嶽騰方感到疲倦起來,而且似有不支之狀,於是三人連忙走入林中,覓了一無人掩蔽這地,讓嶽騰坐地行功一番,一滌生與黃琦兩人,則於旁護法。
須臾,嶽騰已是靈台清朗入了忘我這境。
銀扇書生黃琦,見嶽騰渾然忘我之態,心念忽然一動。嘴角閃過一絲奸笑,接着又回過來,向一滌生望去。
但見那老兒手捧大紅葫蘆,坐於一塊大青石上,只顧低頭連飲,那種旁若無人的憂閒之態似乎連自己和嶽騰兩人,也不值得一顧了。
黃琦乃是有心之人,所以對他楞楞望了許久,最後,不知那老兒是已喝醉,仰是在凝神沉思,只見他兩手捧葫蘆,放於雙膝之上,垂頭閉目,似已進入了夢鄉。
黃琦因不知道他是佯裝的,抑是真已入睡,故心下難安,最後不禁乾咳兩聲,以探虛實。
他兩聲咳罷,那老兒依然如故,致使黃琦放心不少,嘴角上又浮現一絲哂笑。
黃琦內心就已有所決定,旋又回過頭來,向嶽騰了一眼,雙目之中,兇焰頓熾,其狠毒之情,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一瞪眼以後,翻臉向袖中的摺扇探了一探,即向嶽騰跌坐之處,緩緩移去。
只因他平常對嶽騰就極害怕,所以此時也非常緊張,雖然他明知一個行功之人,到了忘我之境以後,一切戒備盡失,但他此時卻不知怎麼心跳如雷,最後,似乎失去了再進一步的勇氣。
他雖是有些害怕,但腳下也只稍微停了一停,微微喘了兩口氣以後,結果咬了咬牙,又繼續向前移去。
四周像死一樣的寂靜,而他內心的跳動,卻是非常的激烈。
驀然,另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中,不由令他心神一震,暗道:那個老鬼素來詭計多端,莫非他是在故意誘我,想到這裏,就不想驚得臉無人色,渾身冷汗,忙於幌身之間,又回到原站立。
他飄回原地以後,不敢回過頭去看那老頭兒一眼,在他想像之中,那老兒定必在以一種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他不敢以自己的視線,去與那老兒的冷冷的目光接觸,只有儘量去諦聽老兒的動靜。
許久,身後仍無半動靜,他覺又有些懷疑起來,於是慢慢偏過頭去,偷偷向老兒一瞥。
這一瞥之下,卻又使他曬然一笑,後悔不已。
原來那老兒不知何時,已將大葫蘆拋落於地,而人卻早已呼呼入睡,以那種甜睡樣兒看來,顯然已經入夢多時了。
他一笑以後,暗道:這真叫做賊心虛,庸人自擾。
他雖是這安慰自己,但內心中對老兒仍有幾分畏懼,所以,下意識地向四周遊目環視一眼。
只見林木如織,枝柯交錯隱,觸目處,盡是荊棘叢草,地形相當複雜,於是又暗暗想道:恁自己追魂三扇,和牛毛毒刺的威力,再藉着這那荊棘叢林,任那老兒如何厲害,只要事成以後,自己如要全身而退,定非難事。
想到這裏,不由雄心倍長,信心大增,歹念油生,旋又重新向嶽騰緩緩走去。
這次,他雖是勇氣百倍,但內心仍然跳得厲害。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最後仍不放心的,回頭向一滌生看了一眼,只見那老兒依然甜睡如故。
黃琦大為高興,暗道:“這真是天助我也。”
心念未了,忽聞身側草叢之中呼呼之聲大作,不由甚是詫異,側頭望去,幾乎驚叫失聲。
原來他所到的,是一個斗大的三角蛇頭,叢亂草叢中露了出來,兩隻圓眼宛如寒芒般的望着自己,蛇信吞吐,長牙森森,好不嚇人。
黃琦雖不識這蛇何名,但知必具奇毒,雖只露出一個頭來,可是,就形狀推測,定有數丈來長。
這種荒野之地,蟲蛇之類,自是難免,但那會想到有這種龐然大蛇,縱是一個武功甚高的人見了,也得不寒而慄,所以,黃琦因而駭了一跳,心如鹿撞,卜卜亂跳。
黃琦尚未想好對策以前,只有雙目炯炯的注視看它。
此時人蛇互相注視,雙方都幾分戒備之心,而且誰也不敢分神大意,彼此戒備之狀,如臨生死大敵,是故,四周空氣,也被逼得異常緊張。
黃琦心念一轉,暗道:我不如借它之力,將嶽騰這小子除去,一則除了心頭大患,二則也免得一滌生那老鬼藉故生非,而為自己流雲谷樹下強敵。
心念打定,就試看向後退去,哪知——
他剛退一步,那條大蛇卻向前滑進一尺,而且兩雙圓眼兇光更熾,仍然滿面猙獰,長牙森森的注視着他。
黃琦大吃一驚,暗道:糟糕,如果我一退步,它就跟蹤撲來,那怎麼辦?處此之境,千萬不可示弱,於是鼓足勇氣,大膽向前跨進了一步。
説也奇怪,黃琦這一不退反進,而那條大蛇卻以而向的縮了一尺。
彼此一退一進,雙方又回到原來位置,這種人蛇相持之狀,倒也滑稽可笑。
黃琦心中暗暗想道:我本想借它之力,將這小子除去,哪知它反而始終注視着我,彷彿它才是真的在為這小子護法一般,這不啻又是一大諷刺,假如它一旦以難,勢必先向咱撲來……
想到這裏,心頭砰地一跳,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好險不能退讓,實在不能退讓。
可是,這種相持之狀,終非了局,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不由劍眉連皺,暗自着急。
因他這時要全神戒備這條大蛇,所以他無法再偷窺一滌生那老兒,究竟醒了沒有?
漸漸地,那條巨蛇,似乎久等不耐,兩雙巨目,精芒倍增,口內紅信,也越吐越長,巨嘴長牙,更加使人望而生畏,而且已在作欲撲之狀。
黃琦微微一震,暗道:看它即將發難撲來,免不得只有鬥它一斗了。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暗暗想道:對了!我就以扇中的牛毛毒刺對付於它,同時也可將這小子乘機毀去,事完以後,縱然那老兒找我理論,我也有話可説,就説一時情急之下,誤傷了這小子,那老鬼又能把我這怎的。
此人雖是衣冠楚楚,儒雅俊逸,想不到其心地竟是這般歹毒。
黃琦主意打定,翻腕之間,已將袖中摺扇操在手中,迎風一展,正要有所施為,忽聽身側有人喊道:“黃兄,不可魯莽……”
話聲中,一縷指勁,直向那斗大蛇頭擊去。
但聞拍的一聲,斗大的蛇頭已這被擊碎,頓時血雨橫空,濺起兩丈餘高,而那條巨蛇垂死時貼地一掃,立刻沙飛石濺,枝折樹斷,亂草紛飛,兇威氣勢,好不驚人。
黃琦正在驚恐之際,一股巨大無比的狂飆,倏然湧起。兜着那些血雨肉漿,碎石飛沙,直向三丈外的草叢中滾去。
黃琦暗道一聲僥倖,回頭看來,見嶽騰容光煥發的秀立於側。
他見嶽騰眼神湛湛,威凌懾人,不由心頭一震,暗道:這小子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不少,真是他媽的邪門。
因他做賊心虛,深恐被嶽騰看出破綻,所以內心一陣卜卜亂跳。
黃琦內心雖是跳得厲害,但面上仍是含笑自若,道:“兄弟一則怕它傷了兄台,再則又恐擾了嶽兄道心,怕以才凝神戒備,不敢驚動嶽兄……”
話未説完,忽聞一滌生在旁冷哼一聲。
黃琦心頭直同觸電一震,心説:原來那老鬼當真只是假裝睡着,暗中在監視於我,自己幾乎上了一次大當。
想到這裏,情不自禁的脱口説的一聲:“僥倖!”
一聲僥倖出口,方知失態,但他畢竟是異常狡黯之人,連忙將錯就錯,連聲笑道:“僥倖,僥倖,若非兄台及時醒來,以兄弟這點能耐,真還將它沒有辦法呢。”
他這種掩飾,做得相當自然,而又恰到好處,嶽騰自然看不出來,還以為他這是自謙之話,所以當下雙手一拱,極為誠懇的笑道:“哪裏,哪裏,若非黃兄相讓,恐怕兄弟早膏了蛇吻,此種情誼,實叫兄弟感之不盡。”
雖令黃琦臉皮再厚,城府再深,聽此話後,亦不禁略有愧色,連忙偏過頭去。
他倆在此互相言談,一滌生那老兒卻在一旁低低一嘆,似在感嘆人間善惡為何相差如此之遠。
嶽騰首一望,見夕陽已經靠山,方知自己這一番運氣,足足有兩個時辰,於是喊着二人來道:“老前輩,黃兄,現在時間已不早了,我們還是上路吧。”
説罷,即當先向林外大步走去。
殺死一條大蛇,本是一件極為平常之事,三人那會將這事放在心上,所以都不以為意的向林外走去。
黃琦走在最後,忽覺觸上金光連閃,耀眼生輝,不由住足而觀,原來在那條大蛇的頸間,繫着一條小指粗的金練,此時正映夕陽餘輝,而射入他的眼中。
黃琦甚是詫異,心説:那是什麼?於是折了一根樹枝,蹲下身去,將那條金練一陣輕輕撥弄起來。
但聞叮噹連響,清脆悦耳,原來這條金練上,還繫着一塊杯口大的銀牌。
黃琦更覺得奇怪,忙將銀牌拔於地上,並仔細察看起來,只見銀牌正中刻有兩行米大小字,注目一瞧,原來的刻的是:老夫飼物,動者必死。
銀牌的左下方另有四字,刻的是:萬蛇尊者。
“萬蛇尊者”四字一入目,黃琦就一禁駭了一跳,因他知這萬蛇尊者在三十年前,乃是十魔中的著名兇人,所以一見此牌,就幾乎驚叫出聲。
據説:萬蛇尊者將天下所有巨蛇、毒蛇、怪蛇、都會鑑定,並著有一部蛇經,同時凡經過他鑑定之蛇,均分別繫上金銀銅鐵四種牌子,以供識別而且凡被掛有這四種牌子之蛇,即視為他私有,任何人也不準妄動,否則,他將視為終生之生死大敵。
這事,黃琦平常只聽人説過,哪知今天卻親眼看見,而且這條大蛇身系銀牌,必然身價不低,如今大蛇已死,不啻樹下強敵,所以憂心重重,實在難安。
忽然他劍眉斜飛,臉色一喜,暗道:我也真是太傻,只要把這銀牌埋入士中,不就得了,萬尊者只要沒看見這塊銀牌,就證明這蛇未曾經他鑑定,再則時間一久,蛇屍腐爛成泥,他到哪裏去找,這件公案不是不了了之。
想到這裏,喜不自勝,連忙潛力功力,貫於樹枝,一下一下的挑起地上泥土。
幾下子就已挖了一個小坑,正要將那塊銀牌撥入坑中埋好,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又暗暗自我罵道:我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蛇又不是我殺的,我怕個鳥,而且我正要利用此牌,為那小子招來殺身之禍,我還埋他幹嗎?
念頭轉動之間,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空無一人,原來嶽騰與一滌生那老兒,早已走出林外去了。
此時黃琦英俊嘴角邊,又泛起一絲奸笑,連忙從懷中掏了一把常用的小刀,在銀牌反面刻着:金陵嶽騰,殺蛇於此。八個小字,然後將牌子撥蛇屍之旁。
他做完這件事,內心感到從未有過的愉快,然後轉身匆向林中走去。
剛剛走出林來,見嶽騰端坐馬上,喊着自己道:“黃兄快些上馬,一滌生已經走啦。”
黃琦點頭笑道:“兄弟小解來遲,害嶽兄久等,真是罪過!罪過。”
説罷哈哈一笑,藉以掩飾自己做賊心虛之態。
於是兩人又並轡而行,邊走邊談……
※※※
沿途,兩人於談笑聲中,已過了豫鄂交界處,而來到湖北光華縣境。
一入湖北境內,風聲就驟然緊張起來,據江湖傳言,隨時隨地都可能遇上無影童子和紫面如來,而劇烈拼鬥一場,所以嶽騰隨時都在提高警覺,絲毫不予鬆懈。
自與烈火神君一戰以後,嶽騰生理上就大起變化,他總覺自己任督二脈,薄如蟬翼,似通非通,而且渾身內力充沛,似有向外膨脹之勢。
這種感覺使他異常懷疑,他不相信這就是任督二脈,即將貫通之兆。
其實,他哪裏知道,那次與烈火神君一戰,他的本身內力早已用竭,後來全憑一種難得使出的潛力在支持殘局,所以那次他汗出如漿,渾身衣褲濕透,而又喘氣如牛,但始終都人未倒下。
要知一個練武之人,一旦激發天賦潛力,那麼對原有功力,無形中增加不少,所以,那一戰,他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其身受之益,亦非小可,不過他自己缺乏經驗不曾察覺罷了。
他雖不相信這就是任督二脈即將貫通這兆,但本身的感應,卻又令他毋容懷疑。
須知天下習武之人太多太多,但真能攻通任督二脈者,卻少之又少,因為任督二脈一通以一,本身內力即可生生不息,持久耐戰,源源不絕。
所以攻通任督二脈,乃是任何一位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事。
是故,嶽騰很希望將任督二脈早點攻通,近幾天來,只要一有空餘時間,就坐地行動,細心苦練,企圖於其次行動之中,而將此二脈衝破。
可是,每次他都失望了,這任督二脈之處,雖然感到只是薄如蟬翼,但憑自己如何努力,仍是衝它不破。
他雖未攻通任督二脈,但這些次的運功苦練,對他功力自是大為精進,所以,他總覺得渾身內力膨脹,似又有無法發泄之苦。
他急切希望於最近兩天內,能與無影童子或紫面如來狹路相逢,而好好打上一架,過次足癮。
其實,他並是好於打架之人,而是由於本身內力膨脹,極需狠狠用力發泄一番。
雖然消息越來越緊,但消息終歸只是消息而已,無影童子與紫面如來,連影也沒見到一個。
這種只聞雷聲,不見雨點的沉悶氣氛,真不是味兒。
一日,三人已來到鄂東的黃梅縣境,快入安徽了。
此時正值四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三人落店以後,即至街頭納涼,晚風徐徐,倒也甚為愜意。
正在三人談笑之際,忽見兩條人影,由三人左側十丈遠處,疾如飛鳥,直向正北奔去,幌閃之間,已竄入林中不見。
那兩人身形雖快,但在這皓月之下,三個都曾看見。
嶽騰心中一動,咦了一聲,道:“這兩人莫非就是無影童子與紫面如來,我們快追……”
順手一帶,已將黃琦拉着就跑,隨影追去。
幾個起落,已近林邊,身法之快,真叫人匪夷所思。
二人剛到林邊,就聽到掌風呼呼,以及喝吼之聲,不絕於耳,於是兩人悄悄掩入林去,隱身在一株大樹之後,凝目望去,但見前面空地上有四個人影,在兔起鶻落,打得風旋雲轉,雄風氣勢,煞是驚人。
定眼一看,一邊是兩個灰衣老者,一邊則是一位白袍青年,和一個黃衣大漢,四人分成兩組,正在竭力廝拼。
那兩個灰衣老者,都在五十開外,看樣子似是同胞兄弟,臉型相像,只不過一個鬍鬚較長,一個嘴邊有痣。
對方那個黃衣大漢,亦有四十出頭,與那個臉邊有痣的灰衣老者,打了個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這四人當中,只有那位白袍青年,紂只三十左右,而且生得氣宇不凡,甚為英俊,與對方那個鬍鬚較長的灰衣老者,也打了個斤兩悉敵,錙銖並較。
嶽騰從那白袍青年,和黃衣大漢,胸前鏽有龍紋的衣服上判斷,就知兩人乃是天龍教中香主或堂主身份之人。
嶽騰雖不知道那個灰衣老者是誰,但見他倆亦非弱手,看來這四個人短時間內,無法分出勝負。
兩傍側望去,見還有個身佩長劍的紅衣大漢,與一個手執鐵筆的青衣中年人,在傍凝神觀戰。
由於這兩人胸前衣服,也繡有龍紋,不用猜,那必然也是天龍教中之人。
此時場中兩人,都是在以外五門的硬功,實施掌掌硬接,招招硬拼,直震得四周樹搖,枝折,葉落,而且沙飛石濺,暴起一天塵霧,這種氣勢,就連嶽騰見後,也不禁暗暗點頭,這當兒,忽聽黃琦在耳邊悄聲説道:
“我想起來了,嶽兄,那兩個灰衣老者,就是鄂東二霸,年長的叫錦狒狒鄭威遠,生有黑痣的是黃梅一豹鄭雄飛,你看他倆長相,是否一個像狒狒,一個像豹?”
黃琦卻又繼續説道:“那個白袍青年,是天龍教白龍壇的香主,名叫震江湖常一鳴,那個黃衣大漢,則是黃龍壇香主名叫開山掌趙威。”
略頓,又道:“至於那掠陣的兩人,背劍的那個,是鄭州分堂堂主,飛龍劍冉子清,那個拿筆的傢伙,則是青龍壇下的香主,名叫追魂判孫斌,看來鄂東兩霸今夜……”
話未講完,忽聞風聲諷然,人影一幌,突從林中奔出三個人來。
這三人一來,就並肩而立,嶽騰注目望去,只見中間那人,是個面目清秀,年只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年。
左右二人,則是雙掌追魂唐坤,與皓首蒼猿龐公毅。
嶽騰正在猜疑那少年是何身份,忽見那少年側過頭去,對雙掌追魂看了一眼。
接着,就聽唐坤高聲喊道:“常香主,趙香主,暫請住手,快來聽令。”
場中本來打得甚是緊張,激烈,但經雙掌追魂這麼一喊,震江湖常一鳴,開山掌趙威兩人,立刻跳出圈外,又會同冉子清,和孫斌二人,即向唐坤那裏奔去。
這時鄂東二霸覺得奇怪,也向天龍教人茫然望去。
只見那紅衣少年,忽從懷中摸一面小小令旗,迎風一展,震江湖等人就立刻止步,垂首而立。
唐坤與龐人毅兩人,也向後退了一步,恭立兩側。
嶽騰正在納悶,卻聽那少年舉旗高聲道:“奉總壇大壇主令諭,凡本教門人,聞令以後,務必於三日以內,趕到安徽省舒城,聽憑差遺無誤。”
震江湖等人,同聲應道:“遵令!”方始抬起頭來。
至此,嶽騰與黃琦兩人,方知那紅衣少年,乃是傳説中天龍教的傳令童子韋光輝。
以前,嶽騰曾見該教烏龍壇壇主,黑水惡龍董武,對屬下關東四惡的情形,已知天龍教紀律森嚴,就極敬佩,現在見到這種情形,愈覺得天龍教之所以如此勢大,遍佈全國,實非偶然。
這時,雙掌追魂唐坤,皓首蒼猿龐公毅,震江湖常一鳴,開山掌趙威,飛龍劍冉子清,追魂判孫斌等人,正在一塊兒談笑敍舊。
嶽騰聽他們談話內容,大意思是説:目前那無影童子,與純陽子兩人,已在安徽舒城相晤,並揚言要在此一戰之中,把天龍教人弄個全軍覆沒。
赤龍壇壇主,虯髯蒼龍鮑金城見對方來勢洶洶,而已方人手又未到齊,故目前尚未正式出頭,只是一面令人將無影童子,與純陽子兩人,暗中跟定。
一面則遍傳飛龍旗令,調集教中所有高手,聚集皖西,也準備在一舉之下,而把兩人生擒活捉了。
目前雙方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情勢非常緊張。
最後,又聽雙掌追魂,對眾人説道:“希望各位以本教大事為重,火速趕往舒城聽令,我等尚須至各處傳令,就此告別。”
雙手一拱,三人已轉身匆匆而去。
震江湖常一鳴,回頭對鄂東二霸道:“我等現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賢昆仲如有興致,半月以後,我們再來此一決勝負。”
不等鄂東二霸回答,四人同時身形一幌,疾奔而去。
錦面狒狒鄭威遠,一提丹田真氣,朗聲説道:“好説,好説,不論何時何地,咱們兄弟決不含糊。”
説話時神情極亢,而詞意又極凌人,實足的一幅惡霸姿態,令人好不生厭。
嶽騰見這場熱鬧已經演完,就與黃琦兩人,轉身向林外走去,驀聞身後有人沉聲喝道:“何方小子,膽敢偷窺老夫兄弟與人對招……”
話聲未了,就覺有雙手腕,搭在自己右肩之上。
側頭一看,見是黃梅一豹鄭雄飛,因他不知鄂東二霸竟是這等驕狂自大之人,絲毫不覺注意,是以怔神之間,就被別人一把抓住。
嶽騰微楞之下,身形猛扭,反臂一掙,喝道:“怎麼?你們打得,我們難道就看不得麼?”
他這反臂一掙,原是本能的自然之舉,並未使出什麼真力,但就在他這一掙之下,不但已掙脱對方手腕,而且還把黃梅一豹帶得幾個踉蹌,差點站立不穩。
鄂東二霸頓時為之一怔,望着嶽騰愕然出神。
嶽騰掙脱對方手腕以後,與黃琦兩人仍然向林外走去,正走之間,忽聽黃梅一豹又在身後喝道:“小子,站住!”人隨聲起,猛撲而來。
這次,嶽騰已注了些意,轉身一看,見對方來勢洶洶,直同驚鴻迅雷,亦沉聲喝道:“你在討死!”
信手揮處,一股強勁潛力,直把鄭雄飛從半空中,又震飛一丈多遠,頓時嘴唇一張,吐了一大口鮮血,顯然已經昏了過去。
幸得乃兄錦面狒狒鄭威遠雙肩一幌,腳下微滑,伸手將乃弟接住,方免於摔斃。
本來,嶽騰這一掌,原只想把對方來勢略阻,所以只是信手揮出,並未使出什麼功力,哪知他自與烈火神君一戰以後,又經近日運功苦煉,其功力大為精進,但他自己卻不知道,故他這一掌揮出以後,連他自己也是一怔。
一怔以後,又不禁有些悔意,正要向對方几句説話,卻被黃琦拉着向林外走去,故又只得作罷。
錦面狒狒鄭威遠,見乃弟與別人一照面間,就已負傷,心頭大震,高聲喝道:“小子,留下名來。”
嶽騰原來本有些悔意,自責不該把別人震傷,但經錦面狒狒這麼一喝,藴蓄於內心的一點悔,隨又消散,於是停步轉身,劍眉一剔星目含威,朗聲笑道:“小爺姓岳名騰,你要怎地,賢昆仲如果有興,半月以後,我們也不妨來此,一決勝負如何?”
錦面狒狒鄭威遠,不禁暗吃一驚,想不到面前這小娃娃,就是傷毒龍、敗七煞、劈金剛,方於最近崛起江湖的嶽騰,所以一怔以後,又將嶽騰仔細看了一眼。
但二霸在江湖上的名氣不低,內心維怯,但又死要面子,所以一搓長鬚,從容説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半月以後再見。”
抱起乃弟,騰身飛起,已躍到一株高樹之上,只見長大的灰影一閃,已去得沒有影兒,身法相當不弱。
嶽騰方知他今夜有意藏鋒不露,與天龍教人相鬥之時,尚未用出全力的哩。
兩人正等轉身出林,忽聞頭上有衣袂飄風之聲,一個人影凌空疾降,來勢頗為威猛。
嶽騰心知來人不凡,連忙引功提氣,左手把黃琦往懷中一帶,右臂一緊,橫掌待發。
來人嘻笑之聲入耳,嶽騰心知是誰,立刻又將功力散去,果然,來人現身以後,正是小老兒一滌生。
一滌生落地以後,仍是詼趣不改的嘻笑道:“我和我那位老哥哥,是一根繩索上拴的兩隻蚱猛,我不能離開他,他也不能離開我,如今我那位老哥哥有難,我老兒怎不趕去相助,你娃娃就……”
嶽騰接口笑道:“老前輩放心前去,晚輩隨後就到。”
忽見老兒一臉玩世之態,肅容説道:“現在我老兒要求你娃娃答應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
“好啊!”嶽騰點頭笑道:“你老人家請吩咐吧。”
一滌生接口笑道:“那倒不敢,只不過在我老兒與你分別的這幾天內,要求你娃娃千萬要用功,隨時注意小人的偷襲,我老人家言盡於此,你娃娃去細心體會好啦。”
滿臉極為誠懇之色,祈求着嶽騰滿意的回答。
扇銀書生黃琦,在老兒冷冷一睨之際,心頭就猛然一跳,再聽老兒話後,更是不寒而慄,趕心偏過頭去。
嶽騰原以為老兒有什麼重大之事,哪知竟是這等小事,先還認為他是在開自己的玩笑,但見老兒一臉誠懇之色,心知必有深意,當下慨然應道:“請老前輩放心,最近幾天晚輩決不運功就是。”
一滌生方恢復原有的不羈之態,笑道:“這樣就好,我老兒可放心啦。”旋又改口説道:“小娃娃,我們就這麼約定,我老人家是笨鳥先飛,就此去——也。”
最後一句話出口之時。人已幌身上樹,而最後那個也字,已是因風傳來,顯然已經去了很遠。
直到一滌生走後,嶽騰與黃琦兩人,方走出林外。
兩人一路沉默,各想心事,最後嶽騰茫然問道:“黃兄,一滌生老前輩,叫我最近幾天不可運功,依你猜,他老人家究竟是什麼意思?”
黃琦被問得心頭一陣猛跳,怔怔的注視嶽騰,心説:不知這小子究竟是聰明還是傻,真是他媽的邪門。
但見嶽騰一臉茫然不解之色,心神方定的道:“以兄弟想來,他老人家定有深意,希望嶽兄還是不要違揹他老人家的囑咐才好。”
黃琦之所以這麼説,是由於他明明知道,嶽騰一定不會違背一滌生的意思,所以才落得討好。
由此可見,此人心機之深沉,狡詐,簡直無以復加。
※※※
兩人一入安徽境內,情勢更見緊張,似乎連三歲幼童,也曉得雙方決鬥之事,是故人心惶惶,傳言紛紛,若大一個江湖,也為之震顫不已。
尤其近幾天來,通往安徽舒城的各條路上,都有無數的勁裝大漢,急急忙忙,向該城趕去,就連嶽騰與黃琦兩人,所走的這條山道上,亦時常有天龍教人,三五成羣,急如星火的疾奔而過。
嶽騰深恐萬一遲到一步,而鑄成終生大錯,所以馬不停蹄向舒城趕去。
黃琦真不愧是極為狡詐的偽善之人,他心知不論自己以任何理由,如想故意拖延時間,都會使嶽騰心中起疑,所以,他反而時常催促嶽騰從速就道,星夜急奔。
這樣一來,嶽騰更覺此人情義可感,值得深交,內心之中也就愈加敬佩。
其實,他哪裏知道,黃琦是藉此以消耗他之體力,企圖使他於精疾力竭之際,再去身臨大敵。
黃琦這一險惡毒計,當真陰狠得緊,致使嶽騰後來幾乎喪命在天龍教人的十絕陣中。
唉!有友若斯,能不令人心憂?
風聲越來越緊,傳説天龍教的人手,業已聚齊,於兩日內即可能有所行動。
就在這風聲最為緊張之時,嶽騰與黃琦兩人,也已趕到距舒城僅十餘里的張家集,暗想雙方決鬥之地,想必就在附近郊上,所以,兩人就在張家集上落店。
是日晚餐以後,兩人便離店外出,去打聽二老行蹤。
待至集口仰首一看,只見羣山重疊,萬峯迴轉,巒蜒嶽峙,林海蒼蒼,隱現於暮色蒼茫之中,原來此處正是橫貫安徽境內,霍山山脈的西麓。
嶽騰一見到這霍山山脈,就不由想起師兄之言,據師兄説:六十年前,恩師老人家以一柄蒼冥神劍,力敵天下英雄,連劈六十八位高手,方奪得武林至寶,能解奇毒的——萬年黃精。
想到這裏,他不禁下意識的向懷中摸了一摸。
巍巍名山,本就極易啓發人們的雄心壯志,何況嶽騰此時,腦海中早已幻起一幕,恩師當年力敵天下英雄時的英姿神貌,和力劈六十八位高手的雄風氣勢,致使他這顆少年心性,也被激得雄心倍長,豪情萬丈,大有一效乃師當年之慨……
轉眼兩人便已走入林中,時已暮色四垂,逐漸昏暗。
幸喜這是五月初旬,夜色剛臨,而一片明麗新月,早已高掛天際,迎人而笑,照得大地亦甚清朗。
不過嶽騰與黃琦兩人,此時卻是在蒼天古木的濃蔭之中,對此明月清輝,並未全部享到,兩人正走之間,突聞兩聲暴喝,抬頭一看,見兩個長大灰影,自三丈以外的高樹上,凌空猛撲而下。
嶽騰見其來勢不凡,連忙將黃琦往背後一帶,自己右腕一緊,凝功掌心,蓄勢待發。
只見面前身影一晃,來人已倏然現身,並喋喋笑道:
“你小子果不失信,還比咱們兄弟早到一步。”
此時嶽騰方才看清兩人身形,但他看清以後,又不禁驚得一怔,愕然退後一步,原來這兩人,不但年齡,衣着,身材都是一樣,就連高矮,肥瘦,面孔……無一不是完全相同,簡直使人無法分出是兩個人來。
嶽騰曾見過白柳山莊的孿生姊妹——金銀雙婢,卻從沒有見過這麼相同的孿生兄弟,所以乍看之下,不禁一呆。
但聽別人話中之意,似與自己相約在此決鬥可是,自己下山以來,從沒見過這麼兩人,不禁被弄得莫名其妙,當下怔了一怔後,含笑問道:
“在下與二位從未謀面,何曾有過相約?……”
話未講完,對方左邊那人,卻接口猙笑道:
“原來你小子竟是個縮頭烏龜,既然曉得在人前要臉,那麼也應該知道在背後認輸,豈能這麼説話不算數……”
“住嘴!”嶽騰大喝一聲:“多説無益,有本領就儘管使出來好了,既然難免一戰,本爺全部接着就是。”
對方另外那人,狂笑一陣,道:“這還像話,大哥,咱們一齊上吧,速戰速決,先把這小子放倒,免得二少主來到以後,又罵咱們無用。”
人隨聲起,一晃之間,已欺至嶽騰面前,兩人都是同一動作,雙臂一錯,兩掌力猛推而出。
嶽騰見兩人出手不凡,恐怕傷了黃琦,所以帶着黃琦身形一晃,一步“分少錯影”,橫讓八尺,對方掌風,僅僅微掠衣襟。
那二人見嶽騰如此身法,均同時一怔,互望了一眼。
但這二人的確亦非弱手,一怔以後,又欺身而上,兩人又是同一動作,舉臂一揚,呼呼兩掌,遙空劈出。
嶽騰帶着黃琦,又是一步“玄霧飛花”,閃身讓過。
那對孿生兄弟,見自己接連兩招,都未傷到對方分毫,自是大為不服,所以同時大吼一身形一錯,分兩邊抄來,一左一右,把嶽騰夾在中間。
同時四臂齊揚,都用足全身功力,奮力推出。
就在兩側掌力將要襲到的剎那之際,嶽騰卻一聲冷笑,帶着黃琦旋身一轉,一步“虛空設幻”,就已從二賊的掌風之中,脱身而出。
他這步“虛空設幻”,乃是遁影九式身法中的精妙步法之一,確是快到極點,妙到毫巔,簡直已到了人去幻存的至高境界。
驀聞一聲巨響,風波力浪,洶湧四散,震得葉落鳥飛,塵沙飛揚,同時在這巨響身中,這夾雜着兩聲悶哼。
原來那兄弟二人,形成相互對掌硬拼,各被震得幾個踉蹌,連退數步,嗨!連功力兩人都是無分軒輕。
二賊拿椿站住以後,見嶽騰與黃琦兩人,仍然無恙站立於旁,而且面含冷笑,兩人都不由同時一楞,暗道:這真是他媽的邪門,莫非當真有鬼?
二賊一陣楞怔以後,左邊那人陡的跨前一步,喝道:
“有種!你小子就與老夫兄弟對拆幾招,別再如此躲躲藏藏,算那門子英雄好漢。”
嶽騰劍眉一挑,冷笑一聲道:“好!只要你兩接下本爺三招,就算……”
話聲未了,忽見二賊又猛撲而來,連忙右臂一緊,呼的一掌,閃電劈出。
接着,欺身而上,左手衣袖邊拂兩拂。
嶽騰這掌劈出,正好與二賊發來的掌力相碰,裴然聲中,二人被震得踉踉蹌蹌,連連後退。
兩賊正在連退之際,又覺得有幾縷勁力,向自己深身大穴,疾刺而來,這一感覺,不由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頓時驚駭不已,幸得兩賊經驗豐富,機智不弱,乘那踉蹌之際,就地一滾,方免於難。
嶽騰見二賊滾出三丈開外,又爬了起來,剛只舉步跨前,忽聞二賊同時喊出一聲:“風緊!”已經隱入林中不見。
直待二賊去後,見黃琦像發瘋了一般,在哪裏左閃右跳,累得渾身是汗,猶自不歇,致使嶽騰看得莫名其妙。
仔細一瞧,方知他是在練習自己剛才帶着他,閃避的那三種步法,不由點頭暗道:此人倒是虛心得很。
嶽騰因見他對“分光錯影”,“玄霧飛花”,這兩種步法,還勉強像樣,但對那步“虛空設幻”,卻就差得太遠,故走了過去,微笑説道:“這步‘虛空設幻’的確難練,兄弟曾化了數月時間,方始練成,不過,這身法的玄奧之處,就在這旋身一轉,如果能將這一轉學會,也就差不多了。”
他一面説,一面示範,黃琦因是偷學別人之技,先還有些略現愧色,好在此人面皮雖白,但也甚厚,故後來反而虛心受教,嶽騰更是熱心講解,演練,指正……
直有半個時辰,黃琦已略有心得,兩人方才停止。
最後,嶽騰肅容説道:“還請黃兄多多注意,兄弟師門這種身法,最重要的是在捏準時間和部位,如果萬一不慎,就會弄巧成拙,反受其害,所以要勤加練習,一定要相當熟念以後,對敵時方可應用,否則……”
黃琦連連點頭,接口笑道:“兄弟謹記嶽兄教誨就是。”
“哪裏,哪裏,”嶽騰笑道:“只要黃兄有此興趣,兄弟以後定將其餘六步一併教你,不過以後的身法,愈加難學就是。”
嶽騰無限感激的道:“嶽兄對兄弟真是義重情濃,叫兄弟如何感激才好。”
看樣子他這種感激,倒是相當具有誠意,莫非此人心回意轉,變好了不成,不過,此人素來城府極深,雖是旁觀者清,亦難看出此人真正意圖。
嶽騰更是無知,只有搖頭笑道:“黃兄快別這麼説,你我既是知己,彼此切磋,乃是當然之事。”
黃琦將這三種步法學會以後,真是受益無窮,後來曾在北堡,東嶼兩派門人面前,大出風頭,享盡榮光。
兩人邊談邊走,又過了一座山頭,時已初更將盡,二更稍頭,東方明月,更加清麗,四周除了夜風習習以外,再無任何聲息。
兩人正走之間,耳際間忽然響起一縷獰笑之聲。
這笑聲極低極微,卻又清晰可聞,其聲悠長,宛如遊絲飄浮,又似山澗嗚咽,懾人心神。
尤其,乍聽之下,這笑聲像是就在面前,但細心聽來,卻又不知發自何方,因此兩人不禁同時一震,渾身肌呋起栗,有點惶然不知所措。
嶽騰因功力深厚,雖覺奇怪,但還不感到難受,可是黃琦卻就有些支持不住,渾身一陣痙攣,漸漸面如土色,顫抖不已,額上汗珠亦如黃豆般大,顆顆下滴。
嶽騰見後,驀然想起,這是邪道中人以上乘氣功,所練的一種“獰笑勾魂”之音。
連忙一提丹田趨真氣,暴喝一聲,宛如平地響起一個焦雷,震得宿鳥驚飛,周圍三丈以內,樹抖枝搖,落葉紛紛,四周空氣更為之激盪不已。
他這聲喝罷,那獰笑之聲,如油燈一般因風而熄,不復再聞,嶽騰亦聞聲而振,精神頓復,屹立如故。
原來他這聲大吼,是以一種純陽罡氣吼出,亦即是身具上乘功力之人的“獅子吼”的功夫,而此種功夫,卻正是那些魔音的唯一克星。
嶽騰一聲吼罷,隨即引功橫掌,凝神戒備,並向四周搜視,以防萬一不測之變。
驀聞有人嘿嘿笑道:“你小子果是信人,尚比老夫早到一步。”
話聲之中,從一株大樹後面轉出一人,手撩衣角而來。
嶽騰怔了一怔,暗中驚道:怎麼又是前來赴約之人,看來這場架又打定了。
心念之間,抬頭一瞧,只見此人身軀特別高大,似與黑水惡龍不相上下,再見他紫面紅發,濃眉大眼,心頭不禁一亮,含笑問道:“看尊架樣子,莫非就是傳説中的紫面如來麼?”
但見來人冷笑一聲,接口説道:“不錯!既知老夫威名,又為何於三日以前,約我來此決鬥今夜老夫晚到一步,就被你小子毀了老夫手下黑水二傑,現在你小子還有什麼話説。”
至此,嶽騰方知先前被自己趕走的那對孿生兄弟,原來就是遼東黑水二惡。
嶽騰與黃琦兩人,知悉對方身份以後,都不由同時一怔。但兩人面上神色,卻又各有不同,嶽騰仍是悠閒而立,安之若素,黃琦則袖手旁觀,暗藏禍心。
本來,嶽騰早就存在與紫面如來萬奎,一決勝負之心,後烈火神君再三相托,以前苦於未曾遇上此人,如今既已狹路相逢,這種機會,豈可錯過,於是精神大振,豪興勃發,朗朗一道:“久仰關外武學,已通玄入奧,在下早欲一睹貴派的神功絕藝,苦無良機,今夜幸承寵召,在下自不量力,顧竭力與之周旋,就請尊駕劃下道來吧。”
他説話之時,神情不亢不卑,而詞意之中,又軟中帶硬,確有一種中原武林傳統的泱泱之風。
紫面如來萬奎,本乃邊荒之人,而又是在那終年積雪的遼東長大,個性冷酷,度量狹小,自然比不上嶽騰之雍容大量,在相形見拙之下,由於自卑心理的作崇,愈加增長其驕橫狂妄,所以喋喋笑道:“好小子,別在老夫面前賣酸,老夫既來赴約,少不得就對你小子管教管教,不是老夫賣狂,老夫人關之時,就曾説過,只要有人能與老夫鬥上千招,老就就立刻迴轉長白,不再插足中原武林。”
嶽騰正要答話,但見他喋喋猙笑一陣,又道:“老夫這次入關,所遇對手,僅只天龍教黃龍壇壇主混世孽龍金鼎全,與老夫鬥了五百餘招,其餘的均只三招兩式,就已亡命而逃,至於你小子麼……”
他似是略作思考,方繼續説道:“老夫也不低估,就以五百五十招為限好啦。”
此人説話,好生羅嗦,長篇大論,講了一堆,其實出了驕橫自大以外,就別無半點內容。
嶽騰早就拿定主意,不管他是不是衝着自己而來,反正這一架打定了,乾脆來個速戰速決,所以,不讓他再下去,就連忙笑道:“尊架遠自遼東挾技而來,自然必有所持,不過口説無憑,咱們還是手底下見見真章吧!”
此時各人都震於對方的名氣不低,所以兩人都不敢疏神大意,彼此都暗將功力引滿,沉肩注視,橫掌待發。
黃琦悄悄隱入一株大樹後面,臉上神色,一連數變,看不清此人究竟是喜是憂?
雙方略注有頃,但聞紫面如來一聲怪嘯,右臂倏揚,呼的一掌,“怒斬修羅”直向嶽騰兜頭劈下。
他這一掌是久蓄而發,又是怒極出手,故已運足十成功力,強勁潛力,直同狂飆一般。
嶽騰見他出手如電,又有如此威力,哪敢怠慢,也厲喝一聲,右臂一圈,“力屏天南”,硬接一掌。
雙方掌力接實,一聲巨響,風起雲湧,吹飄起兩人衣角,強勁力浪,向四周波湧散去。
兩人似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各人都只幌了一幌,馬步着地如椿,均未曾移動半步。
兩人都是暗中一怔,又復沉肩蓄氣,凝神以待。
嶽騰深為後悔,不該只使出七成功力,原來他有意要測驗一下對方,究竟有多少斤兩,所以僅以七成功力,致使自己也晃了一晃。
紫面如來一怔以後,雖覺面前小子的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但他卻另有所持,暗想:就算咱倆功力相等,可是,你小子絕對敵不過老夫師付的這套,神鬼莫測的雙煞掌法,所以仍在嘿嘿冷笑。
嶽騰則因不知對方剛才那一掌,究竟使出了幾成功力,所以仍不敢稍有輕視,現在見他在嘿嘿冷笑,想必又有所持,故越發謹慎小心,認真待敵。
兩人心理上一緊一馳,就已相差甚遠,故勝負之分,不難使人想見。
少頃,紫面如來的冷笑聲,忽的停止,右臂一抬,在雷霆萬鈞之勢,閃電劈出一掌。
任他如何快法,嶽騰則早已有備,手腕一翻,正要以十成功力,又硬接他一掌,哪知兩眼一花,眼前人影頓失,心神不禁為之一震。
原來紫面如來這一掌,只是虛招,招至中途,倏地旋身一轉,閃到嶽騰背後,雙臂一錯,以平生之力,對準嶽騰身後,猛推而出。
不論身形,步法,功力都是上乘好手,放眼當今江湖,確是少見得緊。
嶽騰不愧是名師出徒,當一失去對方影子,就心知不妙,連忙反臂一掌,“力劃鴻溝”橫掃而出。
他這一掌的確是玄奧無比,鬼神莫測,正與紫面如來猛推而來的掌力,碰個正着。
驀然間轟的一聲巨響,接着勁風激盪呼嘯,力浪如怒海急潮,嶽騰不禁向前蹌了一步,而紫面如來卻被震得連退七尺,差點跌坐在地,其實,這還是嶽騰怔神之間,鬆了二成功力的哩,好個嶽騰。長嘯聲中,腳尖猛點,一個金鯉倒穿波,身形倒縱而出,懸空兩個疾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紫面如來猛撲而下。
紫面如來也確非易與這輩,見嶽騰來勢勁疾,鋭不可當,身形雖在踉蹌之際,趕緊力打千斤墮,站穩身形。
跟着沉肩一側左讓二尺,右臂暴長,快如電光石火,奮力打出一掌,所擊部位,乃是嶽騰小腹。
此實嶽騰如要繼續撲下,雖可把對方撲中,但自己勢必也會捱上一掌,自然不太划算,現在卻又是在進身移步,毫釐之間,閃讓截封,都屬過遲,只得悶哼一聲,硬生生的將猛撲而進的身子,倏然煞住。
跟着一提丹田真氣,腹部凹退盈尺,好險!好險!敵人掌風,微掠衣襟,總算堪堪躲過,卻驚出一身冷汗。
幸得是嶽騰,要是換了別人,豈不作了紫面如來的掌下游魂。
高手對招,全在搶佔先機,紫面如來見一掌奏效,爭回主動,連忙欺身而上,右臂一抬,“無常套枷”,直向嶽騰左肩劈下。
嶽騰左臂一揚,正要硬封上去,忽覺胯下有股強勁潛力襲到,心頭不禁一寒。
原來紫面如來這一掌,又是虛招,掌一劈出,跟着身形一矮,右手倏伸,“夜除陰山”,向嶽騰胯下閃電抓來,
嶽騰果有過人武功,雖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但仍能臨危不亂,連忙將揚起的左掌,順勢下劈,所襲部位正是紫面如來,勢所必救的頭頂重穴。
同時身形一側,右腿飛起一腳,對準敵人手腕踢去,跟着右臂奇出,一伸之間,已將紫面如來左肩搭住。
他這化勢攻敵,一氣呵成,連環三招,雖有先後之分,但快得卻似同時出手。
但聞一聲慘叫,兩人影稍沾即分,再看二人,嶽騰仍是氣定神閒,風采依舊,翩然秀立地未動。
而紫面如來則滿頭汗珠,連喘大氣,右手託着左臂,面現痛痙之色,看來已經負傷,想是這隻左臂折斷,要不然怎會如此難堪。
兩人自動手至此,僅不過十餘個照面,任何人均未想到,嶽騰會贏得如此輕鬆。
其實嶽騰羸得並不簡單,一則由於紫面如來低估了對方功力,總認為僅與自己相等,而對自己師門的雙煞掌法,又太以自信。
一方面是由於嶽騰鑑於對手的名氣不低,始終都在認真對敵,而且一下手,就使出三陽神掌的精妙招式。
兩人在心理上就有如此差別,其所得結果自然各異,何況嶽騰最近功力又非往日可比,所以看似贏得輕鬆,其實並不簡單。
黃琦見嶽騰獲勝,面上神情,似喜似憂,彷彿還有幾分失望之意。
嶽騰斷了紫面如來一臂以後,正色説道:
“關外武學,在下已領教過了,也不過爾爾,本欲令你斷魂掌下,因念你遠自遼東而來,在下不願落個以主欺弱之嫌,故只斷爾一臂,以示薄慰……”
説到這裏,忽然兩眼神光湛然,威儀頓展,又道:“現在就請你給你那兩位師父帶個口信,叫他倆嚴束門人,勿再興風作浪,濫造殺孽,若是善意而來,中原武林自當以禮相待,如果是再來尋釁,就休怪本爺不再留情。”
他説話之時,神威凜凜,而詞意之中,卻又恩威並濟,的確像一位大俠風範。
紫面如來雖是氣憤填膺,但在重傷之下,那敢再行逞兇,只有長嘆一聲,悻悻而去。
嶽騰與黃琦兩人,正要轉身離去,忽聞半空中飄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爾等真是信人,還比小爺早到一步,哼!那倒真好。”
這聲音清脆悦耳,珠圓玉潤,聽來似是女人聲音,又似是童音未沒,確是好聽得緊。
嶽騰怔了一怔,皺眉暗道:又是一位前來赴約之人,怎麼這樣多,不知今夜要要到何時為止。
思忖之間,抬頭望去,只見紫面如來面前,不知何時,卻多了一位丰神俊逸,背背長劍的華服少年。
這少年現身,不但紫面如來看得一呆,就連嶽騰與黃琦兩人,也是愕然卻步,深感奇怪。
原來這華服少年,不僅生得俊秀絕倫而且乍看之下,似與嶽騰一般無二,但如果仔細看來,方能看出這少年身形,略比嶽騰瘦矮數分,同時還要年輕兩歲,故比嶽騰另有一種輕盈之美,和天真嬌弱之氣。
紫面如來一見這少年,就同墜入五里霧中,時而看看面前少年,又時而回頭看看嶽騰,愈看愈是糊塗,暗道:怪呀!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忽面前少年秀目一揚,兩眼神湛然道:“小爺因有要事耽誤,故晚到一步,現在時已不早,就請尊駕劃出道來吧!”
嶽騰見這少年雖是輕盈飄逸,天真嬌弱,但剔眉橫目之間,另有一番懾人威儀,心中不由暗暗稱讚。
正暗贊間,陡見那少年把自己,與黃琦兩人瞧了一眼,對紫面如來冷笑一聲,小嘴兒撇了一撇,道:“啊!原來你還邀了友人助拳,那就來吧,哼!就是你們三人聯手齊上小爺也是不怕……”
話未説完,忽見他身形電閃,巧影如流,已飄至嶽騰與紫面如來之間,左手食指暴伸,一記“瑞雲線飛”,疾向紫面如來周身六處大穴罩去。
同時右腕一翻,“天外來雲”,向嶽騰遙空劈出一掌,跟着左腳一翹,對黃琦倏然踢出一腳。指挾勁風,掌走奔雷,腳化長虹,一招三式,連攻三大高手,端的凌厲得緊。
嶽騰想不到他會驀然施襲,脱口呼道:“小兄弟,慢來,慢來,快請住手。”
連説邊自腳下一滑,斜身疾飄,閃讓一旁。
只有黃琦躲得較慢,被對方腳風掃得幾個踉蹌。
那華服少年,許是見嶽騰與紫面如來兩人,同時閃讓的身法,太過神奇,亦不禁微微一怔,停手不攻。
但見他一怔以後,美玉般的瑤鼻往上一翹,氣道:
“誰是你的小兄弟,哼!真不要臉。”
可是,話剛説完,卻又噗一笑,好美,好甜。
這少年當真有些奇怪,看樣子最多隻有十五六步,生得雖是英氣勃勃,但説起話來,卻是嬌聲嬌氣,縱然是在雖喝叱之間,使人亦覺得清脆如鈴,不知是童音未消,還是另外有什麼原因?
尤其在那一笑之際,薄唇乍展,貝齒齊列,媚態橫生,春意盎然,宛如處於一般,哪像是江湖中行俠武士,致使其餘三人,看得渾然欲醉。
嶽騰聽他辱罵自己,自然甚氣,但見他一笑以後,卻又怒氣頓失,當下展顏笑道:“看來你比我要年輕幾歲,在下喊你一聲小兄弟,難道還不可以嗎?”
那華服少年,又做了個不屑的臉色,説道:“你自己又有多大,就想當人家哥哥,好不害臊。”
可是,當他説到哥哥二字時,不知怎麼,卻俊臉微紅,又慢慢低下頭去,撫弄衣角,似是不勝羞怯。
真是奇怪,嶽騰見到這少年以後,心中總有一種親切之感,現又見他這種嬌羞之態,又不禁有些茫然起來,暗道:怎麼啦,這小兄弟為何這麼臉嫩。
心念之間,耳邊又響起那錦衣少年嬌聲叱道:“有話快説,小爺還有大事要辦,如再這樣羅羅嗦嗦,可別怨小爺掌下無情。”
嶽騰抬眼一瞧,只見那少年秀眉直豎,兩眼之中,神光湛然,另有一種懾有威儀,不禁暗中一愕,心想,怎麼這位小兄弟,似與冷姊姊一般個性,時好時壞,真叫人捉摸不定,還是少惹他為妙。
因恐誤會加深,故立即含笑道:“小兄弟請別誤會,這位紫面如來,已被在下斷去一臂,無法再行逞兇,同時他那兩個屬下,也被在下趕跑。”
那少年聽得驚啊一聲,回頭望去,只見紫面如來左臂下垂,面現痛苦之色,於是嬌聲叱道:“既然你已身負重傷,那麼小爺也就不再打落水狗,暫且饒你一命,你就快些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紫面如來萬奎,嬌狂一生,何曾像今夜受過這種氣來,但此時欲振乏力,只得長嘆一聲,轉身如飛而去,那錦衣少年,等紫面如來遠去以後,方回過頭來,指着嶽騰冷笑一聲,道:“哼!你竟敢把小爺約來決鬥的人隨便趕跑……”
這話出口之時,就已欺身而上,呼的一掌,疼逾飄風,直向嶽騰迎面劈來,真是又快又猛。
嶽騰再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如此施掌,故絲毫不曾注意,直到對方掌力將要觸身,才閃讓開去。
在他閃讓之際對方,語音仍未停止,道:“……小爺倒要試試,他究竟有多少斤兩……”
邊説邊打,幻起漫天掌影,暴起一天勁風……嶽騰因對他有幾分親切之感,同時又見他比自己小了幾歲,所以一直忍讓,不曾還手,哪知這少年蠻不講理,得寸進尺,一陣猛攻猛打,把嶽騰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不迭。
嶽騰已退在一株大樹下面,實已無處再退,但少年掌勢,仍是綿綿不綴,不由激發嶽騰心中怒火,只得凝聚六成功力,倏地翻腕吐招,硬接一掌。
雙方掌力接實,強勁潛力,旋渦成風,哀然聲中,嶽騰腳下雖未移動分毫,但右臂卻被震得微微發麻。
而那少年則不自主的連退二步,脱口一聲驚啊!
這聲驚啊清脆得緊,宛如明珠落盤一般,煞是悦耳已極,嶽騰聽他這聲驚啊,還以為被自己掌力震傷,大為後悔,暗責自己不該出手過重,抬頭望去,只見那少年呆呆的望着自己,面現驚訝之色,長長睫毛,盈盈在眼,的確俊美得很。
嶽騰上前一步,含笑説道:
“小兄弟,剛才你不是説還有大事要辦麼!如今我也正有事在身,如果你真有興致,那麼以後再行約定時間,地點,咱們一決勝負如何?”
那少年經嶽騰一提,像是驀然想起什麼事來,俊秀的臉上微現焦急之色,當下輕輕哼了一聲,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半月以後,再於此地相見。”
話音未落,人已颼的一聲,躍登一株高樹之上,接着人影一晃,已去得無影無蹤,端的快得驚人。
嶽騰想不到他會去得這麼匆忙,仰首朗問道:“小兄弟,請留下名來,以便日後相見。”
但聞夜風中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儘管放心,我無影童子從不失約……”
下面的話,聽不清楚,許是已經去了很遠了。
嶽騰與黃琦兩人,都不禁同時驚得一跳,頓時你望我,我望你,半晌説不出話來。
想不到這麼一位稚氣未脱的少年,竟是令天龍教人,亡魂喪膽的無影童子,這叫人怎麼敢相信。
半晌,方聽銀扇書生黃琦,乾咳兩聲説:“的確不愧是聖尼高僧,武功,氣派,畢竟不凡,據説聖尼老前輩的無相禪功,無影掌法,彈出神功,以及太乙神劍劍法,在四十年前,就已事譽武林,名馳八表,被列為宇內二聖之一……”
嶽騰似是忽然想起一事,接口道:“黃兄,快走,想那無影童子,與神州二老等人,可能已與天龍教人鬥起來啦,我們快去接應。”
帶着黃琦騰身而起,向無影童子所去方向如飛而去。
兩人身形,其疾如風,在明月星光之下,但聞劃空之聲,直同兩隻大鳥般的,騰身猛進。
約只盞茶工夫,兩人就已跑了數里之遙,縱目四顧,只見夜空渺渺,萬山寂寂,峯立嶽峙,林海蒼蒼,哪有半點跡象,更不知無影童子跑到哪裏去了。
黃琦到底經驗豐富,喘了幾口大氣道:“嶽兄,我們且先停下來想想再説,這麼大一座霍山山脈,難道我們要跑遍它不成。”
嶽騰深覺有理,連忙停下身來,盡目力所及,向四野遙視,黃琦則在低頭沉思,彷彿在推測雙方約鬥之地。
此時正值三更,萬籟俱寂,只有徐徐夜風,輕飄起兩人衣袂,夜,靜得真美。
嶽騰因功力特厚,這一從動中得靜,立刻就有所覺,隱隱約約,似有談話之聲,因風傳來,不過,聽這聲音,像是還有很遠,連忙一拉黃琦,向正東奔去。
話聲愈來愈大,連黃琦亦隱隱可聞,兩人腳下更加放快,須臾之間,就已來到談話之人頭頂的樹上,隱住身形,凝神靜聽起來。
嶽騰一聽下面聲音,就不禁劍眉微皺,面色微愠。
正待翻身下去,卻被黃琦一把拉住,悄聲説道:“這華山二怪的消息,最為靈通,我們先聽聽再説。”
嶽騰方點了點頭,猶自悻悻不已。
忽聽下面有個沙啞的聲音,道:“這裏最是僻靜不過,禪師請説了吧。”
泄機禪師奸笑一陣,道:“司徒老大,別急,時間還早哩……”
話未説完,又有個聲音接口説道:“請禪師別這麼故弄玄虛,如果再不説時,貧道與無幽大師就此別過。”
嶽騰怔了一怔,心説:怎麼!下面還有這麼多人,我倒要看看究意是什麼人物,當下一拉黃琦,兩人悄悄樹頂上緩緩滑下。
兩人一面貼腹下滑,一面則聽泄機禪師笑道:“些許小事,哪敢勞動諸位大駕,只因這事有關今後武林盛衰,正邪消長,所以才邀請諸位來此一聚。”
此時,嶽騰與黃琦兩人,已至樹腰,藉着茂密的枝葉,穩住身形,只露出兩眼,從葉縫中向下一瞧,嶽騰還不覺得什麼,黃琦則就驚得一震。
但見下面約就八九個人,華山二怪把膝坐在一塊石頭之上,鄂東二霸卻倚於一株大樹之傍。
中間草坪上,卻盤膝坐着三位胖大和尚,袒胸露腹,現出雪白大肚,雖是一團笑臉,但兩隻巨目,宛如冷電,烽芒懾人,身傍放着一根幾臂粗的禪杖。
身旁還有一位清瘦老道,雖是瘦骨嶙峋,但兩眼開合之間,精光連閃,直同利簇一般,想來亦非易與之輩,手中卻拿着一根拂塵。
這一僧一道,黃琦雖未見過,但從兩人身形面貌看來,即知兩人乃是少林寺的無憂大師,和武當山的十葉道長,所以心頭微微一怔。
另外還有三個中年大漢,個個都是急服勁裝,背插雙鞭,倚着一塊大石而立。
這三人黃琦早就認識,是魯南三狼司徒兄弟。
黃琦將下面眾人,悄悄指與嶽騰認識,嶽騰自是一一記下,但覺得一向以清高自律的少林,武當兩派,為何今夜也與及些人沆瀣一氣,又不禁微微皺眉,惑然不解。
此時,下面眾人聽泄機禪師話後,全都同時一怔,齊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重大,還希望禪師快説。”
嶽騰與黃琦兩人,心知這些人聚會,決不尋常,也急欲知道下文,故兩人更加屏氣凝神,細心靜聽。
只見泄機禪師裝模作樣,故示神秘一笑,道:“這件事情的確重大,必須我們幾個人,先獲得協議以後,大家齊心同力,一鼓作氣,才能有成功希望……”
眾人聽得都似不耐,十葉道人雖已年邁,但較其餘諸人,性暴得多,頓時雙眼一翻,威凌畢露,倏然站起道:“泄機老怪,你到説是不説?貧道可無耐性久等。”
看來這老道的脾氣真大,話説完後,大有拂袖而去之態,泄機禪師反而着起急來,連忙笑道:“道長請別生氣,灑家這就長話短説……”
説到這裏,卻又倏然住口,兩眼不停的向四周掃視,故作謹慎之狀,那樣兒真是使人叫絕。
大家見他如此故弄玄虛,心中雖氣,但也莫無可奈何,只得靜靜等候,嶽騰與黃琦兩人,也是迫不及待,一顆心差點從口裏跳了出來。
※※※
半晌,才聽泄機禪師輕輕説道:“再有半個時辰,一場震驚武林數十年的血戰,就要開始了,目前天龍教的六十位香主,和八十餘位的分堂堂主,業已全部到齊,而對方神州二老,今晚亦可會晤,並且剛才我已見到那無影童子,單人獨馬,仗劍來此山中,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在開始談判啦。”
但聽他乾咳兩聲,又繼續説道:“據説天龍教已下定決心,今晚要把那無影童子和神州二老等人,一網成擒,並不惜用那十絕陣,來對付……”
話聲未完,場中眾人全都暴起一聲驚呼:“啊!”
黃琦不知是過於震驚,抑是高興,身子忽然連連搖晃,幸得嶽騰一手把他扶住,方算沒地跌下樹去。
要知天龍教的十絕陣,是集數十位香主或堂主演練而成,不要説陣中之奧妙玄機,僅憑這些人彙集之功力,就是可破石驚天,黃琦怎不驚喜交集。
嶽騰因出道不久,尚不知天龍教的十絕陣如何厲害,見黃琦如此,大為詫異,連忙伸手一扶,悄聲問道:“黃兄弟,怎麼啦?有什麼不……”
不字剛一出口,忽覺眼前一亮,兩點寒星,帶着破空之聲,直向兩人隱身之處,呼嘯而至。
嶽騰暗中一震,心念微動,即已引發神功,使那枚暗器在近身五寸之處,被自己引發之功力,逼得斜飛而去。
接着,只聞嘩的一聲,穿入另一團濃葉之中,驚起兩雙宿鳥,振翅飛越,喳喳連鳴。
嶽騰俯首望去,只見眾人仍在原地未動,因見大家面色都很平靜如常,故看不出是何人暗地襲擊。
泄機禪師最為機警,輕喂一聲問道:“大師是否發現有警?”
但見那位盤坐於地的胖大和尚,哈哈笑道:“老納一時眼花,原來是兩隻鳥兒作怪,哈哈……”
笑聲寬寵,震盪夜空,顯見功力,確是不凡。
嶽騰暗中一怔,心想:這胖大和尚功力好俊,的確不愧是少林寺的高僧,倒真要好好着他些才是。
黃琦心知剛才自己略一疏神,差點惹來麻煩,隨即鎮定心神,向嶽騰看了一眼,兩人會心一笑。
忽聽鄂東二霸中的錦面狒狒鄭威遠道:“這麼看來,無影童子與神州二老兩個老鬼,今夜準是被擒無疑了羅。”
泄機禪師笑道:“那也未必見得……”
魯南三狼中的老大,無敵鞭司徒汶,接口道:“難道那無影童子,和兩個老鬼,還能闖得出十絕?”
泄機禪師卻又搶着笑道:“當然,僅憑他們三人,是無法闖得出天龍教的十絕陣,可是,那無影童子來勢洶洶,確非易與之輩,據説他們今夜還另外約了遼東的紫面如來,也要在此山之中決鬥。”
武當三老之一,十葉道長插嘴説道:“這樣看來,那二老與無影童子,就是勢孤力弱了。”泄機禪師搖了搖頭,道:“道長怎麼忘了,在一月以前,天龍教的混世孽龍金老二,不是傷在紫面如來的手中麼,今夜紫面如來,雖是應無影童子的約鬥而來,但如果在天龍教虎視眈眈之下,他們雙方勢必化敵為友,聯手對付天龍教,諸位想想灑家此話以為然否?”眾人默默的點了點頭,覺得此話甚為合理,鄂東二霸中的黃梅一豹鄭雄飛,搖搖頭,道:“不知禪師曾與天龍教人,交過手沒有?據在下兄弟道,該教各香主及分堂堂主,均具有一身絕藝個個功力不弱,縱令無影童子,紫面如來,以及神州二老,聯手合作,也難與天龍教一相抗衡。”
泄機禪師冷笑一聲,道:“這很難説,最低限度,天龍教如相將這些人一網成擒,也非易事,不要説無影童子,和紫面如來兩人,早就令天龍教人亡魂喪膽,就連黑水二惡,亦非省油之燈,再加上神州二老,這樣一來,雙主勢必有一番劇烈的混戰。”
頓了一頓,又道:“神州二老另有大援在後,據灑家所知,那娃娃也可能於今夜趕到,這樣一來……”
無憂大師雙目一亮接口問道:“此話當真?那麼禪師所説,此人又是誰呢?”
黃梅一豹鄭雄飛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禪師説的可是嶽騰那小子麼?”
此話一出,場中所有之人,都是倏然一震。
泄機禪師得意的嘿嘿笑道:“正是此人,如果今夜此人趕上這場惡鬥,那麼雙方實力更為接近,而這場混戰,也必更加劇烈,結果,縱然不是兩敗俱傷,雙方也會精疲力盡。”
説罷,嘴角間彷彿閃過一抹奸笑……
嶽騰此時忽然雄心萬丈,豪興勃發,暗道:“我就不信那十絕有這麼厲害,今夜我偏要單人獨馬闖它一闖。
正思忖間,忽聞無敵鞭司徒汶哈哈笑道:‘禪師今夜邀請我等來此,是想乘他們雙方,拼得精疲力盡之際,我等全力而出,把他們雙方一網打盡,坐收漁利麼?假如真是如此,我魯南三傑首先贊成。’
少林寺的無憂大師,和武當山的十葉道長,兩人都不禁濃眉連皺,但卻並未做聲。
泄機禪師聽司徒汶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意,不由暗暗高興,但見那一僧一道,都皺眉不語,又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老怪本是城府極深之人,那曾輕易表明自己心意,所以惑然説道:‘灑家因不知如何才好,所以才請大家來此商議商議。’
但聞錦面狒狒鄭威遠道:‘司徒老大的話,我兄弟全力贊成,天龍教人固是作惡多端,但神州兩個老鬼,也不是什麼好貨,至於無影童子,紫面如來,以及嶽騰那小子等人,更是留他們不得,如能一網打盡,那是最好不過了。’
嶽騰聽背後辱罵自己,大為氣憤,暫時又只有忍耐。
泄機禪師早有計算在胸,但聽錦面狒狒的話後,卻只裝作頻頻點頭,因他不知那一僧一道的心意如何,故對他兩斜睨了一眼。
十葉道人兩眼一翻,精芒電閃,深聲説道:‘你們的話,貧道不贊成,天龍教和紫面如來,的確是可誅可滅,至於那無影童子和嶽騰兩人貧道雖沒見過,但據説是兩個孩子,各位均是成名人物,對兩孩子也如此心狠手辣,傳揚出去,豈不是被人恥笑。’
但聽他愈説愈氣,最後竟然喝道:‘尤其,要對神州二老也下此毒手,那更不像話,這不是讓天下人笑我們,不明是非,不知黑白,不辨善惡,而自陷於不仁不義麼,所以貧道絕對反對。’
無憂大師也含笑説道:‘十葉道兄的話,老納完全贊成,況那神州二老的平素行為確實令人景仰敬佩,照理,我們應該相助才是。’
嶽騰暗暗高興,心説:到底是正大門派之人,所言所行畢竟不同,對這一僧一道,今後還得多多敬重哩。
如今兩種意見,截然相反,雙方堅持,各在相讓。
而最為關鍵性的華山二怪,卻又故意不毒明態度。
最後,泄機禪師故意皺眉嘆道:‘唉!這真叫灑家為難,到底怎麼做法,還希望大家趕快決定,現在時已無多了哩。’
這老怪當真是壞,他這番話聽來似乎有理,其實也包藏了極大的禍心,表現上似在緩和局勢,實則卻在‘時間無多’四字,來刺激各人心理,實在是相當陰險。
果然,十葉道長臉色一沉,微慢説道:‘再怎麼説,我們對神州二老,是絕對不可也不會下毒手,至於諸位説他兩人,未把你們放在眼裏,那麼就得請各位自己檢討一下以往行為,如果平素就橫行霸道,偷雞摸狗,又叫誰能瞧得起哩。’
鄂東二霸、魯南三狼,各人都氣得橫眉怒眼,渾身發抖,大有即將發作之勢。
少頃,錦面狒狒鄭威遠,厲聲説道:‘道長説話,可要説明白點,誰在橫行霸道?誰又是偷雞摸狗?怎麼能這般含糊其詞,叫人有些心裏不服。’
十葉道長雙目一瞪,倏然站起,怒道:‘貧道説的就是你等,怎麼,難道還是假的麼?’
鄂東二霸更是怒氣沖天,將魯南三狼看了眼道:
‘別人怕你老雜毛,老夫兄弟可不信邪。’
十葉道長在武當三老之中,本是最為性暴之人,哪能忍得別人向自己指名叫陣,氣極之下,冷笑一聲,道:‘兩位不信,就不妨試……’右臂一緊,橫掌待發,左手拂塵搖護當腳。
鄂東二霸驕橫已慣,平素就愛逞強鬥狠,何曾怕過人來,兄弟兩人一打手式,同時身形微晃,已將十葉道長夾在中間,並同時都是嘿嘿一志猙笑。
眼看雙方劍撥弩張,一觸即發,而泄機禪師,卻偽裝沒有看見,更不從中勸解一句,真是令人又氣又恨。
雙方相注俄頃,鄂東二霸同時一聲沉喝,各人蓄力劈出一掌,頓時風起雲湧,力浪滔天,似已全力以赴。
但十葉道長一個旋身猛轉,右臂倏揚,拍拍兩聲,已將他兄弟兩掌全力接下,跟着一記‘飛拔撞鐘’,呼的一掌,向鄭威遠閃電劈去。
同時左手拂法,猝然倒卷,一記‘冰封山河’,反臂掃出所攻部位,正是黃梅一豹勢所必救的丹田大穴。
他這化勢攻勢,一氣呵成,不但快如電掣,而且奇正兼施,使在場之人無不看得心絃滿張,暗中一震。
但鄂東二霸,亦非弱者,倏分即合,稍挫即振,又得晃肩齊上,掌指之間,盡是致命招術,真是兇兇險駭人。
眨眼,三人就已打得風旋雲轉,人影飄搖。
本來,魯南三狼,對十葉道長先前那番話,亦是不滿,只因鄂東二霸即已出頭,自己兄弟就不便再幹預其事,所以,此時都是緊握雙鞭,豎眉橫目而立。
泄機老怪一見三人如此,靈機一動,自言自語道:‘武當和少林,都是名門正派,是絕對沾惹不得,鄂東二霸今夜大概是被鬼迷住啦,怎麼敢與武當派為敵啊。’
魯南三狼司徒兄弟,本是粗人,體會不出泄機禪師此話別有用心,故脱口説道:‘哼!都是一窩子的貨,有什麼了不起。’
話聲剛落,耳邊響起一個如雷的聲音,喝道:‘施主把話説明白點,誰是一窩子的貨?若這麼含糊其詞,指桑罵槐,就休怪老衲杖下無情了。’
原來武當派的創派祖師張三丰,本是少林高僧出身,所以這兩派,在武林中被人尊為兄弟之派,武林中一旦有重大事情發生,兩派一直都能取得協議,站在同一條線上,數百年來,兩派的情感,愈來愈篤,始終不逾,所以司徒老大的一句無心之話,卻把無憂大師又得罪了。”
無敵鞭司徒汶説話之時,因一直都在注視着鄂東二霸,與十葉道長打鬥情形,直到聞聲以後,回頭看時,見無憂大師倒提禪杖,大踏步向自己走來,方知剛才失言。
但話出口,哪能再收得回來,同時又在盛怒之下,乾脆一不作二不休,胸脯一挺,厲聲説道:“説了又怎樣,哼!出家人好大的火氣。”
無憂大師氣得話不成聲,只是哇哇大叫……
手中禪杖一掄,頓時呼呼風聲,以挾山超海之勢,向司徒汶攔腰掃去。
司徒汶見對方來勢,即疾且猛,哪敢硬封硬架,連忙閃身後撤,倒縱丈餘以外,但見他一退即進,長鞭如虹,帶起了一陣呼嘯的破空之聲。
緊跟着,其餘兩狼,左右齊進,成品字形的將無憂大師圍住,無憂大師身形微矮,出手一杖“伏地追風”,就把魯南逼得連奔帶跳,左閃右躲,跟着“羅漢飛杵”,“達魔亮劍”,“濟公搖扇”,呼呼呼,接連掃出三杖。
大和尚的杖法,盡走純剛路子,這三杖掃出頓時捲起一團風雲,直同驟雨狂飆,威力範圍可及五丈以外。
嶽騰暗中點了點頭,忽聽黃琦在耳邊悄聲説道:“嶽兄,這就是少林寺的羅漢杖法,看來無憂大師雖是以一敵三,但遠不致落敗哩。”
魯南司徒兄弟,既有三狼之名,各人武功自是不弱,乘和尚勢稍挫之際,馬上循隙反擊,刷刷刷,鋭嘯起處,各人就攻四鞭。
那邊是掌影如山,力浪如潮,打得風旋雲轉,碎石四濺,這邊是杖風呼呼,鞭影重重,樹抖枝折,塵土紛飛。
令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使這一向靜謐的林間,充滿一片喝吼之聲。
嶽騰雖然身懷絕技,身負神功,但還未曾見過這等劇烈拼鬥,正在認真細看,忽見泄機禪師悄悄一拉千手羽士的衣袖,冷笑一聲道:“師弟,讓他們去拚個死活,咱們走。”
接着,兩人轉身緩緩向林外走去。
嶽騰本就極恨老怪,現在又眼看幾人這場激戰,是老怪一手造成,所以更是恨上加恨,於是也一拉黃琦,在他耳邊低低説道:“黃兄,這兩個老怪物,的確留他們不得……”
話未説完,兩人已翻回樹梢之上慢慢跟蹤而去。
泄機禪師與師弟千手羽士兩人,在樹下行走,哪知有人卻在樹上踉蹤,所以兩人邊談邊走,毫無顧忌。
但聞泄機禪師嘿嘿笑道:“師弟,如果不讓他們好好拼鬥一場,怎麼會甘心聽我們的話,這就叫做驅狼鬥虎,讓他們雙方殺殺威風。”
嶽騰方知老怪是想利用無憂大師、十葉道長、鄂東二霸、魯南三狼,這些人的彼此均勢,以便他自己的統御,指揮,所以才挑起幾人火拼。
由此看來這傢伙之壞,當真是已復加。
嶽騰心知老怪狡猾得緊,必須一擊即中,否則,又會被他跑脱,但思之再三,均無法可想,故不敢冒然下手。
黃琦心眼最多,早知嶽騰心意,當下悄聲,説道:“嶽兄,這兩個傢伙,最是狡猾不過,咱們不如前面路邊,覓地埋伏,讓他們經過之時,乘其不備,豈不是一招得手。”
嶽騰皺了皺眉,道:“這樣好是很好,不過,似乎有點有不太光明。”
黃琦搖頭笑道:“自然,以我們平素行為而論,的確是不屑作這種背後謀人之事,可是對這兩個傢伙,卻就又當別論了。”
嶽騰想了一想,覺得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只得點點就允。
轉眼,兩人已超出二怪三十丈遠,並找好一個極為隱蔽之處,兩人隨即躲藏起來,靜靜等候二怪來臨。
兩人剛將身形隱好,就聽二怪邊笑邊説的走來。
嶽騰自是暗暗高興,心説:今晚你兩個活該倒楣。
哪知這種濃蔭之地,蚊蟲本就不少,何況又是仲夏之季,再加上嶽騰又毫無經驗,為了趕走臉上蚊蟲,不經意的將附近枝葉,弄得簌簌連響,這樣一來,華山二怪不覺愕然卻步,停下身來。
嶽騰心知不妙,正要有所行動,卻聽千手羽士道:“師兄,不好!前面好像有人。”
此時雙方相距,尚有十餘丈遠,嶽騰估算自己如果撲出,可以勉強撲到,卻無絕對把握,但只要二怪回頭,他也會冒險一試。
於是,暗提真氣,作好撲出架式,只等二怪轉身……
誰知,泄機禪師不但不會回過頭去,反而哈哈笑道:“這深更半夜,哪會有人,大概又是兩隻鳥兒作怪,師弟別怕,咱們還是繼續走吧。”
眼見二怪又繼續向嶽騰藏身之處走來,甚是從容。
嶽騰心中大喜,立將撲出之意打消,仍然屏息以待,暗道:只怪你倆粗心大意,可怨不得我。
嶽騰正在高興,泄機禪師倏的手腕一緊,帶着師弟,腳跟猛蹬,身形猝然倒縱而出,已躍退五丈以外,跟着再一閃身,已隱入另一座叢林之中了。
嶽騰不由自的脱口啊了一聲,頓時為之一楞。
忽聽泄機禪師在前面林中,哈哈笑道:“何方小子,居然敢在灑家面前弄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也不打聽打聽咱家是誰。”
嶽騰與黃琦兩人,方知又上了老怪一次大當。
嶽騰見自己不但未老怪制伏,反而捱了一頓臭罵,更加氣憤不已,於是一拉黃琦,索性尾追而去。
幾個縱躍,已距鬥場不遠,約只二十餘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