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山一邊哈哈笑,道:“卞不疑,你還有這麼一段見不得人的奇遇,怎不早説?”
卞不疑道:“我的奇遇可多着呢,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皇甫山,我不喜歡談戀愛,我……”
歐陽老太太面色一寒,怒道:“你為什麼要當不出家的野和尚?我女兒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氣,你擺什麼臭架子?”
歐陽小倩走近卞不疑,道:“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你叫卞不疑,卞大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卞不疑道:“歐陽姑娘,我是一匹野馬,我喜歡的是岐黃之術,從未想到要娶老婆。”
歐陽小倩道:“誰替你煮飯燒茶疊棉被?總要有個侍候你的人吧?你也不打算要個兒女了?”
卞不疑心中思忖,這種追男人的方法真實在,不説要嫁給你,只問你生活上的需要——他是需要個人侍候。
問他要不要兒女,他當然也要傳宗接代。
皇甫山一旁只是笑,因為他很少看到卞不疑如此難為情的尷尬樣。
卞不疑遲疑着不開口,他內心也為歐陽小倩的真情所感動。
他是個十分精明的人,他更明白被人愛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比愛一個不愛你的人幸福多了。
歐陽小倩就表示出愛他的心,四目相對,卞不疑流露出的眸芒卻是包含着無奈。
歐陽老太太沉聲道:“你叫卞不疑。”
卞不疑道:“老太太,我的名字卞不疑。”
歐陽老太太道:“老身叫歐陽玉環。”
卞不疑暗吃一驚,道:“‘天山怪嫗’歐陽玉環。”
歐陽玉環哈哈笑,道:“多年未進關內,你還知道我的名號。”
卞不疑道:“老前輩,你……”
歐陽玉環相杖一頓,道:“別叫我老前輩,我是你的丈母孃,叫我岳母大人。”
卞不疑猛一愣,不知如何開口。
皇甫山又是一聲大笑,他還笑彎了腰。
歐陽小倩回身叫道:“娘,這怎麼可以……”
歐陽玉環道:“為什麼不可以,你已愛上了他,他又沒結婚,你既沒缺胳膊少腿,他也長的不難看,娘今年已經五十多,困住天山二十多年,幾乎誤了你終身,今天見此人的武功還可以,配上你也不吃虧,孩子,你就跟他去吧,他不像是壞人。”
卞不疑道:“結婚要拜花堂的呀。”
歐陽玉環沉聲道:“結婚是你二人的事,拜的什麼花堂?我當年遇見小倩她爹,有一半是被強暴的,另一半是我認了,可是柯方達只陪我不到一個月就溜了。”
卞不疑吃驚的道:“他坑了你一生,你還來弔祭他,真多情呀。”
歐陽玉環顯現出一本正經的道:“天山兒女最多情,我歐陽家的人更甚,卞不疑,你有福了。”
她不等吃驚的卞不疑説什麼,轉頭對女兒歐陽小倩,道:“他的本事比你大,他一定可以保護你,找了快十年,終於找到一個娘可以放心的人了,你跟他去吧!”
這算什麼名堂,自己敲鑼自己唱,卞不疑連開腔説話也沒機會。
皇甫山卻有開口的機會。
他的口氣多少帶點調侃的道:“卞不疑,你走桃花運了,恭喜呀!”
卞不疑終於開口了。
他無奈何的走向歐陽玉環,道:“老太太……”
他還未往下面説,歐陽玉環已頓杖,叱道:“叫我媽,岳母大人也可以,就是不許叫老太太。”
她的吼聲似野豹,歐陽小倩忙上前,道:“娘,小聲些,別嚇壞卞大哥了。”
歐陽玉環道:“這才多久,你就關心起他了。”
卞不疑道:“歐陽岳母大人,你是個糊塗蟲。”
歐陽玉環不但不生氣,反倒哈哈笑起來。
歐陽小倩也笑眯眯,她伸手去拉卞不疑。
皇甫山就覺奇怪,怎麼捱罵不生氣?歐陽玉環笑道:“天山北麓的規矩你也懂呀。”
卞不疑道:“我根本沒去過天山。”
歐陽玉環笑道:“那就是天意了。”
卞不疑吃驚又無奈的道:“什麼天意?”
歐陽玉環笑嘻嘻的道:“我們那兒有個規矩,女婿岳家罵一架,這樁婚事就成了。”
她上前拍拍卞不疑的肩又笑道:“你剛才罵我一聲糊塗蟲,我這就回罵你一句小混球,兩下一扯平,我的女兒是你的了,哈哈……”
卞不疑哪會想到這些,只見老太太對她女兒道:“孩子,你找武功高過你的你才嫁,要不然就是嫁郎中,你這次不但遇上武功高的人,而且也是個大夫,娘很放心,你跟他去吧,有空迴天山看看娘。”
她説完就回頭,走了幾步又折回來。
她面對歐陽小倩,又道:“做個温柔女人,如果你想把他抓牢。”
歐陽小倩點點頭,道:“我不會像娘一樣,當年把爹嚇跑。”
卞不疑大叫,道:“喂,我還有要事待辦呀!”
歐陽玉環道:“我女兒已是你的人了,她會幫你辦事情。大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詐唬什麼。”
歐陽玉環飛身而去,那模樣就好像怕卞不疑會追去拉住她似的。
皇甫山已笑道:“這種好事我就遇不到,卞不疑,請喝喜酒吧。”
卞不疑冷冷道:“你等着,等我結婚那天自會請你喝我的喜酒!”他根本不打算結婚。
歐陽小倩的大辮子往背後一甩,小鳥也似的貼上卞不疑,道:“卞大哥,你知道我媽為什麼一定要我馬上嫁你?”
卞不疑早就聽出原因,只因為這一對母女武功奇高,歐陽玉環要找一個武功人品比她女兒更高的人,但找了十年仍然沒有中意人,好不容易遇上了卞不疑。
卞不疑還是隻裝不知道的搖搖頭……
歐陽小倩道:“江湖上就有人知道我母女二人與那被害的柯方達有關係,姓柯的樹了不少敵人,我娘怕我被害,所以才要我嫁個武功高的人。”
卞不疑道:“柯方達是你爹,你怎麼也叫他的名字?”
冷冷的,歐陽小倩道:“我不承認柯方達是我爹,姓柯的當年見我娘長得美,他騙了我娘,然後一去不回頭,他是個大色狼。”
皇甫山道:“千面太歲柯方達會是個大色狼?”
卞不疑道:“你母女二人已經在柯方達的靈前叩過頭,你自然是姓柯的女兒。”
歐陽小倩,道:“我一向聽我媽的話,但在我心裏是恨姓柯的,因為我媽苦了一輩子!”
卞不疑道:“真是你媽的好女兒。”
皇甫山笑道:“也是你的好妻子!”
歐陽小倩抿嘴一笑,她對於皇甫山大是好感。
卞不疑無精打采的往山中走。
歐陽小倩突然地道:“倒忘了一件事情告訴你們了。”
卞不疑精神一振,站住不走了,他用手按在歐陽小倩的肩頭上,道:“小倩,是什麼事情?”
歐陽小倩道:“有個地方叫‘快樂堡’,昨夜我們經過那裏,發現有人打起來,有個大漢刀法犀利,他殺了不少黑衣人,可是,這兩個人終於被擒在後院裏,先是被一羣惡狗咬得遍體鱗傷,又被囚在一座茅亭的鐵籠裏,好像要活活餓死那兩個人了。”
皇甫山聞言吃一驚,道:“一定是尤三郎與卜夫二人,他們找上戈長江,雙方幹上了。”
卞不疑道:“尤三郎救女心切,他已拼老命了。”
歐陽小倩道:“我們本來是不知道‘快樂堡’的,就因為我娘要祭柯方達,幾次前來都不如意,前天夜裏突然發現有人自這附近走動,我們暗中跟蹤,不知不覺的跟到了快樂堡,才發現那兩個人在打架。”
卞不疑笑了……
皇甫山道:“表面看來,梅花山莊大血案與戈長江沒關係,實則並非那麼一回事。”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們有救出尤三郎與卜夫二人的必要。”
皇甫山點點頭,道:“我也如是想。”
歐陽小倩道:“我們走,我知道路。”
卞不疑搖頭,道:“你不能去!”
便皇甫山也愣然,他大眼瞪小眼未開口。
歐陽小倩道:“你不要我了?”
卞不疑道:“你先回金樹坡,住在藥鋪裏等我,小倩吶,我不要自己老婆去冒險,我也不要個不聽話的小太太,你是聰明人,當知我心意。”
歐陽小倩不知表現的是什麼反應,直覺的甜蜜蜜又酸嘰嘰,急忙點頭,道:“好嘛,好嘛,我聽你的。”
皇甫山伸出雙臂打哈欠,道:“我累了,今天不走了,找個地方睡一晚。”
卞不疑知道皇甫山在搗他的蛋,便冷冷道:“皇甫山,救人如救火,快呀。”
皇甫山道:“再趕兩百地,還是要先歇息,何況你們已經是夫妻,去吧,快樂的洞房一番,天明再走。”
卞不疑怒叱,道:“你這是什麼話,皇甫山,你在捉弄我?”
皇甫山道:“呂洞賓被狗咬了,好人難做呀。”
他哈哈笑着轉入一道山坡邊。
皇甫山找地方睡覺了。
歐陽小倩依着卞不疑,她是那麼的温柔,對於皇甫山,她心中真的好感激,卞不疑交的朋友真是大好人。
卞不疑不是木頭人,他不能直不楞的往前走,伸出一臂摟住歐陽小倩的柳腰。
不料他這一摟可不得了,好像黃河潰堤了,歐陽小倩一聲喘,順勢倒在卞不疑的懷抱裏,反手勾住卞不疑的脖子,那張大嘴反而變得小了。
大嘴聚合起來當然會變小,她把聚合的嘴巴往上迎,意思很明顯,是要卞不疑低頭去親她。
那時代的親嘴與現在的大不同,現在的人親嘴張着嘴,而且恨不得把嘴唇翻過來才過癮,那時候能把嘴唇往上邊,那已經相當開通了。
江湖兒女本開通,歐陽母女更開通,因為當年就是歐陽玉環的保守,惹得柯方達不感興趣一走了之。
歐陽玉環想通了,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須把女人味赤裸裸的表現出來。
歐陽小倩如今就是這樣。
卞不疑平日裏哪會想到這些,如今這是奉命暗中追查梅花山莊大血案來的,更何況小玉兒的下落又不明,生死也未卜,怎好在這兇險地方搞男女關係。
可是,卞不疑是個十分正常的大男人,歐陽小倩二十六,早就是個熟透了的蘋果,兩個人這一抱在一起,卞不疑立刻倒在梅花樹林裏。
認真的説,卞不疑是被歐陽小倩摔倒在地上的,就在歐陽小倩反手勾住卞不疑的脖子時候,本應來個過肩摔,但卞不疑是她的丈夫,她如果來個過肩摔,準會把卞不疑嚇跑掉。
更何況也有些不像話。
歐陽小倩只是足下一勾又推,卞不疑就摔倒在地上。
天氣是有點冷,西北風還在刮不停,但二人的頭上梅花很捧場,特別冒出陣陣香。
歐陽小倩在暗中發出嚶嚀一聲叫,以後就沒有聲音了。若問他二人在幹啥,想也會知道。
卞不疑並不因為有了歐陽小倩而高興,他發愁。
歐陽小倩也發愁,因為卞不疑把小玉兒失蹤的事説了一遍以後,她便也跟着發愁了。
更令卞不疑發愁的,是皇甫山不見了。
其實皇甫山昨天夜裏就走了。
皇甫山是個很識趣的人,卞不疑有了個令任何人都“莫名其妙”的老婆,而且剛剛湊一起,他怎好夾在中間做些煞風景的事?
事實上卞不疑同歐陽小倩的作風是一樣,找不到理想對象,寧可不結婚,如果想找女人,卞不疑十八歲那年就結婚了,皇甫山就記得,那年他不滿十歲,有人向大奶奶提親,對方是個武林世家,只不過那個姑娘喜歡用皮鞭抽打人——尤其是卞不疑登門拜訪的時候,發現她叫兩個侍女跪在雪地裏——大小姐耍威風!
卞不疑回頭就走,他甚至連坐一下也沒有。
那件事情他記得最清楚,因為對方那女的找上百靈崗,姑娘要打卞不疑。卞不疑也真絕,伸手在地上托起一把馬糞對那姑娘説:“你如果找打架,小心我這一把馬糞搗在你的臉蛋上。”
姑娘騎馬回頭就走,卞不疑哈哈笑,皇甫山也笑,那時候小玉兒與小雀兒只不過四五歲那麼大,她二人也跟着大笑起來……
卞不疑一直不結婚,他説過,他一定要找一個愛他的姑娘,如果這一輩子找不到,那是因為他自己不好,也許他的模樣討不到喜歡他的女人,那就認了。
卞不疑很聰明,他知道被愛才有幸福可言,所以他並不強求。
他現在幸福了,因為歐陽小倩正為他仔細的整裝繫帶,也替卞不疑攏着一頭亂髮,雖然這些事卞不疑自己也會做,而且他每天都做,但享受着由別人做不是更令他愉快嗎?
笑着,歐陽小倩道:“你的那個夥伴叫皇……”
“皇甫山!”
“對了,叫皇甫山的,他好像走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是個識趣的傢伙。”
歐陽小倩道:“你們來到這兒為了什麼?”
卞不疑道:“與你母女不同,你們是來祭拜柯方達,我們卻是為了武林正義,江湖上出了這件大血案,總得有人出面查個水落石出吧。”
歐陽小倩道:“時間已經三年之久了,不少人查過,可也都放棄了。”
卞不疑笑笑,道:“我們一直未放棄,如此滅門血案,其目的又是什麼?”
歐陽小倩道:“柯方達……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叫他一聲爹,他只在天山住了一個月,我媽説他是個相當聰明的人,尤其是易容之術天下無雙。”
卞不疑道:“江湖上有時候最聰明的人死得也最慘。”
歐陽小倩伸手摘下一枝梅花插在髮間——天山女兒最愛花,卞不疑就發覺她很嫵媚。
歐陽小倩輕摸着卞不疑的小鬍子,笑笑道:“你們一定同我爹很有交情。”
搖着頭,卞不疑道:“一點交情也沒有,我甚至只見過姓柯的一次面而已。”
歐陽小倩道:“你豈不在此多事?何苦呢?”
卞不疑道:“江湖上有些人是很執着的,只問公理不問對象,許多犧牲了的生命就是為了正義二字。”
歐陽小倩道:“我還是以為無此必要。”
卞不疑道:“柯方達也算是你爹,你怎麼不關心?”
淡淡的,歐陽小倩道:“我只有娘,認真的説,我還恨他,能來冒險一祭,我們母女已是仁至義盡了。”
卞不疑嘆口氣,道:“小倩,皇甫山走了,你跟我回金樹坡吧。”
歐陽小倩笑道:“我很高興去金樹坡,我們就是在那兒見第一次面。”
卞不疑道:“我把你送回金樹坡,還得趕着到此地。小倩,我不放心你在這兒。”
歐陽小倩嘴一嘟,道:“卞哥,你擔心我的武功?”
卞不疑道:“我擔心你會遇上鬼。”
他想嚇歐陽小倩,也好叫她回金樹坡,豈料歐陽小倩嘻嘻笑道:“這裏死了不少人,我同娘來過三次卻並未發現有鬼呀。”
卞不疑道:“小倩,你可願意聽我的話?”
歐陽小倩道:“這世上我只聽兩個人的話,一個是我娘,另一個就是我的丈夫你。”
卞不疑喻快的笑笑,道:“小倩,我已離開長安藥鋪不少日子了,店裏乏人當家主事,所以你先回去藥鋪,過不了多久,我們夫妻就會又在一起了。”
歐陽小倩想了想,道:“我是老闆娘了?”
卞不疑道:“那當然了。”
歐陽小倩道:“店裏還有什麼人?”
卞不疑道:“只有兩個夥計,一個叫小張,另一個叫石頭。”
歐陽小倩道:“他們怎會相信我是他們老闆娘?”
卞不疑道:“你直説自己是老闆娘,他二人一定會相信。你想一想,天底下還有大姑娘上門自稱老闆娘的人?如果有,當然就是真的了。”
歐陽小倩笑着,兩手摟住卞不疑把臉貼上去,道:“就知道沒嫁錯人,還是你的腦筋靈活。”
卞不疑道:“快去吧,告訴石頭他二人,沒事別出門,門口的棺材豎起來,那是咱們的招牌。”
那個沒底棺材,歐陽小倩就從中間走過,聞言她笑道:“醫死人是你的作風,卞哥哥,我這就回金樹坡了。”
卞不疑道:“一路多加小心。”
歐陽小倩道:“你也一樣。”
卞不疑心中甜甜的,他高興在心底。
如果他要是知道歐陽小倩這一去會出大問題,卞不疑就不會如此高興了。
皇甫山離開梅花山莊附近,他不想打攪卞不疑的好事,卞不疑今年三十六,連個老婆也沒有,好不容易歐陽小倩送上門,他豈能不走?
皇甫山半夜就走了,他往快樂堡方向走去,因為他一方面覺得水仙的那條線索是由快樂堡送往梅花山莊附近的,另一方面他更擔心尤三郎與卜夫二人的安危。
尤三郎為了女兒才找上快樂堡,因為梁心是戈長江的一個角頭,梁心的事,戈長江應該知道,至少他也應該擔負責任。
皇甫山卻明白戈長江不好惹,他雖然不怕,但尤三郎絕不是戈長江對手,雙方一旦幹上,尤三郎與卜夫二人非吃大虧不可。
皇甫山不急於上快樂堡,他只是往快樂堡那個方向走,這條山道他已經走過兩次了。
半山坡上一棵盤根老松樹,皇甫山攀在樹上躺下來,他會心的笑着,邊啃着帶來的乾糧他啞然失笑,覺得卞不疑糊里糊塗的弄了個老婆,這種事情還真稀罕。大奶奶雖不管——大奶奶早就在逼卞不疑找個老婆了,大奶奶也逼着皇甫山討老婆,於大奶奶甚至叫皇甫山在小玉兒或小雀兒二人之間選一個,可是皇甫山就是藉故不答應,他寧願在外面奔波着。
這種事情使大奶奶也只有嘆氣。
現在,卞不疑大概是憋不住了,歐陽小倩“投懷送抱”,卞不疑好像“逆來順受”,皇甫山想着想着又笑了。
“有個人管管卞不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皇甫山正自想着,忽然眼睛一厲,他發現遠處半山上有人在打鬥。
“唔!三個打一個。”
皇甫山把吃剩一半的乾糧又塞進懷中,他心中思忖,這兒距離梅花山莊五十里外,誰會在那兒幹起來?
從四個人的相互撲擊看,武功都是一流的。
皇甫山抄荒林往對面山坡上飛奔,奔着,便也看清是三人圍着一個女子,那女子的騰身功夫十分了得,總是在快要被三人圍住的時候立刻掠出包圍圈。
皇甫山一路往山上撲過來,雙方相差不過二十多丈遠,皇甫山大吃一驚,因為那女子竟然就是歐陽小倩。
皇甫山全身血脈噴張,大吼一聲往上衝,不料只見一個大漢手中揚了一下,便見歐陽小情頭一偏,那大漢抱起歐陽小倩就往深山奔去。
另外一男一女迎住皇甫山。
皇甫山救人心切,幾次未衝過,不由發起狠,沉聲道:“真要找死不成?”
兩個男女不開口,一個使短戟,另一人用的是尖刀,二人分左右,猛往皇甫山攻過去。
皇甫山大怒,金手指凝聚得雙手金光閃亮,一把抓住那持短戟大漢,左手金手指就去鎖敵人咽喉。
那女的四十多歲,尖刀疾刺卻被皇甫山一掌拍偏,這二人一看苗頭不對,拋下兵器又就分道逃。
皇甫山立刻去追那長衫大漢,他一定要問明白對方是些什麼人。
他抓住大漢的頭髮,右膝頂上大漢的後腰,直頂得那大漢肚皮一揚,發出吭叱一聲叫。
皇甫山已沉聲道:“抓走歐陽姑娘的是誰?”
那人只是翻白眼。
再看他的嘴巴,閉得兩唇好像長在一起了。
皇甫山又問:“你不説?哼,我有辦法叫你説出來。”
那人終於開口了。
他慘然的道:“朋友,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就是被你抓住算我倒黴。”
皇甫山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抓歐陽姑娘?”
那大漢嘿嘿笑道:“江湖上任何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總是免不了先死些人,我就是那些死的人。”
皇甫山道:“你如果實言相告,你就死不了!”
那人忽然嗤嗤笑了。
笑的好可怕,因為他笑着笑着忽然一瞪眼,眼眶裏會流出血來,而且還是黑血。
他死了,這光景就算卞不疑會醫死人,他也無能為力,因為,剎時間這人周身盡墨,好嚇人。
皇甫山站起身來,他想再去找那個女人,但他什麼也沒看見,於是,他往抱着歐陽小倩那人的方向撲過去。
他撲了個空,因為前面是一條死谷,溪水潺潺不好聽,彷彿在嗚咽。
皇甫山就替卞不疑難過,他也暗罵卞不疑混蛋,才一夜之間的甜蜜,他就把歐陽小倩趕走,真不像話。
皇甫山並未放棄追查歐陽小倩的機會,他在附近到處找,什麼地方也不放過,然而,他什麼可疑的地方也沒有發現。
清水溪流,寒風刺骨,他開始替歐陽小倩擔心了。
小玉兒尚未找到,如今再加上歐陽小倩,皇甫山火大了,他低着頭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忽然間附近有人叫:“皇甫山,你回來了?”
是卞不疑的聲音,皇甫山當然聽得出來,皇甫山當然也火了。
他抬頭一瞪眼,發覺卞不疑坐在一塊石頭上,口中銜着一根枯草,那模樣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
皇甫山忿怒的一抓掀起卞不疑。叱道:“你個渾球,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
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消消氣吧。”
皇甫山道:“我火大了,恨不得揍你一頓。”
卞不疑道:“為了我的嬌妻歐陽小倩?”
皇甫山道:“你知不知道她被人擄走了?”
卞不疑道:“我知道。”
一怔,皇甫山道:“她娘向你要女兒,你怎麼辦?”
卞不疑道:“所以我在這兒發愁。”
皇甫山左思右想不對勁,因為這件事發生在幾十裏外,卞不疑怎麼知道了?
他看看卞不疑那呆痴的雙目,猶豫的道:“你是怎麼會知道的?你又為何不出手援救?”
卞不疑道:“你聽過有人説的一句話沒有?”
皇甫山道:“什麼話?”
卞不疑道:“放長線釣大魚。”
皇甫山似懂非懂的道:“什麼意思?”
卞不疑道:“事情是這樣的,江湖上出現這個神秘門派,到底是幹什麼的,至今我們還不明白。不過,小玉兒,尤二姐,還有差一點消失的水仙,她們都是美人,為了找出這個組織的巢穴,我故意要我那新婚老婆回金樹坡,其實我是在放餌,你該知道,我的小倩也長的美,説不定就會把那些人引出來,然後我再暗中跟蹤。”
皇甫山這才明白,卞不疑果然有一套,只可惜人沒有跟蹤到。
他嘆口氣,道:“卞不疑,你把人追去了。”
卞不疑道:“所以我説你是個夠義氣的混蛋。”
皇甫山面無表情,怔怔的道:“你這什麼話。”
卞不疑道:“我見你去救小倩,知道你為了我,夠意思,我高興,可是你的出現反倒叫敵人匆忙的擄走小倩,便是我追趕也晚了一步。”
皇甫山道:“原來你在暗中追蹤。”
卞不疑道:“我追到那棵古老快枯死的大樹下,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皇甫山回頭看過去,枯老的大樹枯枝幾根,光禿禿就好像八九十歲該死而又不死的老人一樣可憐。
他坐在地上,道:“已經三個姑娘失蹤了,怎麼辦?”
卞不疑道:“我們離開百靈崗,為的是梅花山莊大血案,誰想到發生這些事,令人為難。”
皇甫山道:“梁心説的金木水火土那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萬飛蝶……又是什麼?”
卞不疑道:“我已經坐在這兒想了半天了,皇甫山,我看咱們鑽入牛角尖了。”
皇甫山道:“那該怎麼辦?”
卞不疑道:“我覺得這梅花山莊必然有問題,皇甫山,只可惜我們人少,如果人多幾個。”
皇甫山道:“去把尤三郎他們找來,我們合力在這地方仔細搜。”
卞不疑猛然醒悟過來,道:“對,去把尤三郎他們找來,他的女兒尤二姐絕對不會在快樂堡。”
於是,皇甫山與卞不疑起身就走。
他們當然是往快樂堡。
卞不疑這一次心情沉重,他出的餿點子不靈光,把自己的新婚老婆弄失蹤,他怎麼會快活?
他昨夜是很快活,歐陽小倩二十六,仍然是個處子,真是難得,如是換了現在,十六歲是處子就不簡單了——該立一座處女牌坊了。
卞不疑也是囫圇的,男女關係頭一回,昨夜二人攪和半天才成事——真累人,也難為他二人。
現在,卞不疑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發愁之外,一把把眼淚往肚子裏吞。
皇甫山很想安慰卞不疑幾句話,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因為他也在擔心小玉兒。
尤三郎找上“快樂堡”的時候,受到戈長江熱烈歡迎,江湖上不認識尤三郎的人很多,因為他們都是無名之輩的小角色,尤三郎的大名,戈長江早就知道,“病神偷”要的東西沒有不到手的,就算是頸上人頭,如果尤三郎答應別人,那顆人頭就會被他像撿石頭似的弄到手了。
另外,“西涼刀魂”卜夫也是江湖成名人物,三十二斤重大砍刀,一般人雙手也舞不動。
有了這二人投帖拜堡,戈長江當然親迎,更何況戈長江已打算請尤三郎替他盜取一件“東西”,那是一件他渴求已久的東西——皇甫山的頸上人頭。
戈長江招待着尤三郎與卜夫二人,就好像多年相思好不容易見面的老朋友一般,豐盛的酒席當然是少不了的,這種招待反令尤三郎不好意思立刻向戈長江要人。
尤三郎所要的人當然是他的女兒尤二姐,不過在戈長江的熱烈招呼下,暫時沒有動問。
卜夫更不會開口,卜夫以為戈長江很夠意思,對於道上朋友如此熱烈招待,他沒話好説的。
戈長江見尤三郎與卜夫二人因不含怒面容平靜,還以為是順道拜訪,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尤三郎道:“戈堡主嘆的什麼氣,能説出來聽聽嗎?”
戈長江重重的道:“道上出了頑徒,這些日子裏我快樂堡快變成悲慘堡了。”
尤三郎道:“戈堡主可否説很明白些?”
戈長江道:“二位遠道來,我長話短説,我那個寶貝兒子戈玉河,八年前看上一個大姑娘,當時又不用搶,花了白銀一百兩,不料女的跑了,八年後發現她在大山裏,我兒子帶她回來,不料半道上出了個攬閒事的惡棍,那小子憑着功夫好,殺了我的獨子還殺了我的人,尤兄,你評評理,道上有這麼一説的嗎?”
尤三郎道:“那人是何來路?”
戈長江道:“只知道那人叫皇甫山,哼,這傢伙好像還有兩個同伴,一男,一女。”
尤三郎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卞不疑告訴他的,也告訴卜夫知道。
戈長江又道:“這惡棍武功奇高,幾次從老夫手邊逃掉,不過,我自信會拿住他的。”
尤三郎道:“戈堡主,可有在下效勞地方?”
戈長江大樂,笑道:“能有尤兄這句話,戈某真是感激不盡,既然尤兄開口,戈某就煩請尤兄出個價吧。”
尤三郎哈哈笑道:“戈堡主是要尤三郎送來皇甫山的頸上人頭?”
戈長江道:“正是此意,尤兄,你開個價。”
尤三郎看看卜夫,他發現卜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像很久未曾吃過東西似的!
再看看陪坐的幾個人,都在注視着他的回答,尤三郎淡淡的笑道:“戈堡主,我所要的代價對我十分重要,對戈兄可説不痛不癢一文不值。”
戈長江道:“尤兄請講。”
尤三郎道:“先請問戈堡主,清風鎮上的梁老闆梁心,可是堡主的人?”
重重點着頭,戈長江道:“不錯,梁心是我的人。”
尤三郎道:“那就好辦了,戈堡主,我替你去取皇甫山頸上人頭,你把我的女兒尤二姐還我。”
戈長江聞言,猛的吃一驚,道:“怎麼説?”
尤三郎道:“真人面前不説假話,幾天前我打梁心當鋪的主意,我把女兒送去當,他也收當了,不料你這位手下真可惡,他不知用一種什麼東西不知不覺的把老夫弄昏,他將我裝入一口大麻袋送到山溝裏,他要摔死我,戈堡主,我差一點完蛋翹。”
他很聰明,他此刻不提是誰救他的,那夜正是卞不疑與皇甫山二人救了他。
戈堡主一瞪眼,道:“有這種事?”
尤三郎指着大口吃肉的卜夫,道:“不信你問卜兄。”
卜夫只是點點頭,那表示尤三郎説的話是真的。
戈長江問一邊的“錢通神”張耀,道:“可能嗎?”
張耀道:“和氣當鋪是收當美姑娘,從來就不會出事。”
尤三郎冷笑,道:“送當的人死掉,當然不會出事。”
張耀一瞪眼,一邊的“快活鬥”田豐,道:“找來梁心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戈長江點點頭,道:“對,立刻派人去把梁心召回來。我要親自問,如果他收當了尤姑娘,我叫他立刻送回來。什麼人的姑娘都可以收,尤兄的怎麼可以?”
冷冷的,尤三郎道:“戈堡主,別費神了,姓梁的已經死了。”
他此言一出,一張桌子上跳起八個人,只有卜夫與尤三郎自己沒有動。
戈長江忿怒的道:“尤三郎,你們到來我當你們是客人,什麼話不好商量,你們竟然殺我的人?”
尤三郎舉杯喝口酒,病怏怏的道:“戈大堡主,殺梁心的人不是我們,你想想,他還沒交出我女兒,我們怎會對他動刀子?”
這話一點也不錯,戈長江幾個人對望着,又緩緩的坐下來。
戈長江冷厲的道:“尤兄,是誰殺了粱心?”
尤三郎道:“那日我們捉住梁心,逼他交出我女兒,他帶我們人深山,不料突然飄過一片似雲的白幕,只那麼一溜之間,梁:心就死了,而且是死的全身墨黑,誰知道是誰殺死他的?”
尤三郎説的話,一桌之人聽的清楚,但尤三郎卻特別注意戈長江的反應。
他發覺戈長江雙目一厲,立刻又有些迷惘的低下頭。
坐在下手的“白河十三刀”齊長征,道:“聽起來怪嚇人的,別是胡扯吧。”
尤三郎忿怒的道:“老夫實話實説!”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又道:“戈大堡主,這件生意你做是不;做?”
戈長江道:“如何做法?”
尤三郎道:“當然是你把我女兒還我,我把皇甫山的人頭送來!”
戈長江嘆口氣,道:“叫我到什麼地方把你女兒找到?我根本就不知道。”
卜夫抹抹油膩嘴巴,道:“吃飽了,喝足了,夠了,夠了,尤偷兒,也該動手了。”
原來他低頭猛吃,準備吃飽了打一架。
他心中明白,這種事最後一定武力解決。
尤三郎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梁心可是你的人,他的行為你負責,向你要人自是理所當然的事。”
戈長江也不是好説的,他推桌而起,道:“這是什麼話,我出資本他做事,按月送來銀子,至於他怎麼做,戈某從不過問,你今找上門,原來是找麻煩的。”
尤三郎冷笑,道:“單憑梁心把老子裝進麻袋要摔死,你姓戈的就要負全責。”
戈長江怒道:“可是你沒死,而梁心卻死了。”
尤三郎吼道:“他活該,姓戈的,快快還我女兒來。”
戈長江閃身在桌子另一面,八個人並肩站,隔着桌子對罵起來。
卜夫火大了,只見他大砍刀猛一抬,右足已把個大圓桌踢起來,“嘭喳”一聲又發出“咔”的一聲暴響,大圓桌上的筷碗飛起來,那張桌子已被他一刀齊中砍成兩半。
大廳上頓時亂了起來。
戈長江一聲吼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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