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和風暖洋洋地吹颳着沿河邊的一排排楊柳枝。靠一個不算高的斜坡上往河的盡頭望,天晴視界好的話,能看到河口與漢江的接頭處。點點的帆影,一滑而溜過河口,約莫着河口到這山坡,也有個五七里地遠。
一座恢宏高大的城堡,就依着這個斜坡西面矗立着,它那灰黑的堡牆,總也有個三四丈高。那條連着漢江的河,把這個大城堡圍了一半,看上去城堡一半像是在水上似的,其實城堡的牆是沿着河岸岩石砌上去的。
通往城堡的一條寬馬路,兩邊是高高的山坡,中間馬路則像是山溝一般。
由低處往上走,直到快與山坡等高的時候,有一座青石牌坊,正面牌坊石柱下面,蹲了四座石獅子,牌坊橫樑上,拱托着一塊鑲金字篆體石匾:
“白家堡”!
過了這座石牌坊,沿着寬馬車道,兩旁盡種着各種奇花異木,走過一座城牆橋,抬頭看去,四五丈高的堡樓子,像座廟一樣帶着威嚴與冷峻的氣勢。
進入這座堡門,像個小街市一般,住了四五十家住户。
春耕已過,就等着收成,白家堡的堡樓下面,正有幾個老人,人手一隻旱煙袋,拖拉個沒有後幫的拖鞋,蹲坐在兩邊的石條凳上,天南地北地説古論今呢。
幾個老人身邊,還有兩個小男孩,手裏拿根火繩,幫着老人嘻嘻哈哈地點旱煙。
太平的日子對人們就是福,近些年天下大亂,這些老人能混過來,説起來也算不容易了。
如今幾個老人“巴嘰巴嘰”地抽着煙,微閉着雙目,享受着堡外飄進來的花香,那份自在勁,何異神仙?
正所謂:“神仙無妙方,只知歡樂不知愁!”
空中的雲不多,一塊塊的像被風吹起的破紙片,午後的時光就從這些雲隙間灑下一條條金色耀眼的光芒,有點刺眼。
從白家堡接漢江河口不遠處,一艘大木船上,黑鴉鴉地坐了四五十人,這些全都是一色的青衣大漢,斜揹着大馬砍刀,其中還有二十來個大漢的膝前,豎着一塊老牛皮盾牌,看上去這些人神態冷漠,連高聲説話的人也沒有一個。江風拂面,但拂不去他們那種凜烈的肅煞之氣,江水悠悠,卻帶不走他們的殘殺決心。
如今這條原本是白河小鎮裘四爺的大方木船,正由高磊同他的七八名江上兄弟撐馳着,穩穩地錨泊在白家堡河口處不遠的岸邊,就等紅日一擱在山頂上,大方船就直馳進通往白家堡的這條河。約莫着天一黑,大木船就會靠上白家堡的後堡石牆邊。
張博天不在船上,他的四大武士也不在。
大刀山寨上的軍師爺,與歸順張博天麾下的包文通二人,卻坐在舵旁邊高磊跟前。
這是諸葛明投人大刀山寨後,第一次用兵。對他來説,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也因此他擬了這次偷襲計劃。
當然,為了這次行動,諸葛明舉着他的“鐵口直言”那個破卦攤子,在這白家堡擺了一天卦攤。
遠遠的,他看到了白家堡裏面白慕堂的那所巨大宅子,紅牆綠瓦,青石台階拱托着一座雄偉的門樓子,兩扇特大的木門,兩邊一對石獅子,那樣子還真夠氣派。
高大紅牆的另一面,有個側門,看樣子那兒是個馬廄,不時地有馬匹出進。
大白天,白家堡的堡樓上,有人看守,晚上堡門一關,也只有一個人守着,另外就是一個更夫,也住在門樓上,時辰一到,更夫就會由堡樓上走出來。
自從諸葛明自白家堡回去以後,他立刻調兵遣將,連張博天也全聽他的安排。
於是,大刀寨全體出動了!
這日也是諸葛明認為的黃道吉日。
雲層像是越來越少,而山頂上的太陽也接上了山頭,遙對着江東邊天上的大半個圓月,由光芒的對照中,顯然月光即將取代落日的餘暉。
接江河口上,高磊的大木船啓動了,一溜而進入通往白家堡的這條並不算寬敞的河。
這時候的白家堡前面,青石牌坊下面,張博天親率四大武士,以及二十多名嘍兵,拎着大馬砍刀,筆直地站在青石牌坊下面。
一個嘍兵,快步地走近白家堡的堡樓下面,正逢着一個堡丁在關堡門。
“幹什麼的?”
堡丁看來人手中拎着刀,原本只是先關半扇門,卻急急地又把另一扇門也關上,只露尺半寬個門縫,注視着那名嘍兵。
“快去通報白慕堂,大刀山寨寨主,正在你們的那座石牌坊下面,等他回話。要是晚來,當心爺們殺進堡裏,雞犬不留!”
堡丁一聽來的是山寇,“叭”的一聲,把那個足有半尺厚的大木門合起來,一面急急地高聲叫道:
“有強盜呀!強盜來了!”
於是,堡樓上的大銅鑼響起來了。
人們差不多大都在屋裏飯上桌,就等張口了。突然鑼聲傳來,這可是快兩年沒有的事,難道又在鬧流寇?
於是,堡裏所有的人都走出屋外來打聽。
老爺子白慕堂走出大門,威風凜凜地捋髯站在青石台階上。
他的兒子白中天與白中虹,分站在他的身邊。
望着氣急敗壞的堡丁,白慕堂問道:
“什麼事敲警鑼?”
“老爺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白中天喝問道:
“究竟什麼事,快説!”
“強……強盜來了!”
白慕堂一驚,急問:
“在哪裏?”
“就在石坊下面。”
“來了多少人?”
堡丁一愣,囁嚅道:
“我沒有到堡樓上看,就急急趕來稟報老爺子了。”
白慕堂立刻道:
“趕快招集所有的人,抄傢伙跟我走。”
於是,就見那名堡丁沿路一陣吆喝着。
還真夠快,就在這灰濛濛的夜晚,轉眼集合了五六十人,刀槍劍戟全出籠,一陣哄叫中,全跟在白老爺子身後,來到了城堡下面。
老爺子白慕堂領着幾個護堡武師,以及兩個兒子,走到堡樓上,朝着遠處的青石牌坊望去。
兩旁的斜坡一目瞭然,坡中間的馬道,也躲不了人,就只牌坡下面,頂多站了二十多人。
於是白老爺子笑了……
“當年鬧流寇,一上來就像螞蟻搶窩,黑鴉鴉的盡是人頭與刀頭。如今你們看,就只那麼二十來個毛賊,也敢來我白家堡撒野。”
白中天一笑,道:
“説的也是,要不然他們怎會等着天快黑了再找上我們白家堡來?”
白慕堂一擺手,道:
“走,跟我迎上去,單就同他比比人數,也好叫這些不長眼睛的知難而退!”
於是,“呀”一聲,堡門大開,白慕堂老子撩袍拎刀,在一眾堡丁的簇擁下,大敞步地朝着石牌坊走去。
兩旁邊,早有人點着燈球火把,嚷嚷着逼近石牌坊。
一看來了不下五六十人,張博天咧嘴笑啦!
他就擔心白堡來的人少,因為人越多,就證明堡內人越少,那麼,諸葛明他們就……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雙方面碰上了面。
張博天身後的四大武士,全都敞着毛森森的胸膛,肩上放着大馬砍刀,虎視眈眈的,就等砍殺。20名嘍兵,青衣短打,腰纏布帶,大馬砍刀抓在手中,迎着燈光,一閃閃的在晃動,好像那把大馬砍刀有了生命似的,就等着喝人血了。
白慕堂中間一站,沉聲道:
“如今已是承平世界,怎麼又出了你這些妖孽,敢情又要造反不成?”
張博天嘿嘿一陣笑,笑得人起雞皮疙瘩。
“你?怎麼會是你?”白中天滿面驚異地指着張博天。
冷然收起笑容,張博天沉喝道:
“不錯!是我,你總算還認識我。”
白中天臉色一沉,道:
“你好沒有良心!”
“你閉嘴!”
白中天大怒,道:
“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暴屍荒山了,想不到你卻來個以怨報德,難道你是頭狼?”
張博天更是怒不可遏地道:
“放你孃的屁!張博天恩怨分明,心裏並沒有忘了你那幾包藥,可是你知道我張某的代價是什麼?”
白中天人一怔,張口結舌。
卻聽張博天厲聲道:
“一大堆金磚珠寶,一大堆價值連城的珠寶,你知不知道?嗯!”
衝前一步,戟指白中天又道:
“那可是上百弟兄們下半輩子養家活口的,你説該怎麼辦?你是自己拿出來呢?還是張大爺血洗你這白家堡?”
白中天總算聽出一點來龍,可是仍弄不清去脈,不由冷笑道:
“姓張的,這我就糊塗了,你丟了寶藏,關我白中天什麼事?”
嘿嘿一陣冷笑,張博天道:
“張大爺早就知道你會來這麼幾句話,不過你也不要把張大爺當成個算盤子兒,恁你姓白的撥弄。老實説,你不把那批寶物交出來,明早的太陽,你們全白家堡就別想再見着了!”
白中天大怒,道:
“姓張的你憑什麼説我白中天盜了你的寶藏?”
張博天冷然地道:
“終南山叫天嶺上一年沒幾個人上去過,然而僅有的人,卻是你!是你白中天。而且你又是專門在荒山上撥撥找找的,不是被你弄走了那堆寶藏,還會是誰?”
白中天一聽,不由大怒,道:
“好哇,原來你是硬往我白中天頭上栽贓!”
白慕堂一捋嘴上白髯,道:
“我兒子如果得了寶藏,老夫如何不知?”
張博天哈哈一笑,道:
“父子同謀,一句話兩張口,張博天不會相信的。”
白慕堂冷凜一笑,突然聲若洪鐘道:
“白家堡沒有做虧心事,信與不信那是你的事!”
夜梟般的一聲大笑,張博天道:
“這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聽刀聲不心慌。”
就見他“唰”的一聲,拔出背上大馬砍刀。
白中天自不願血染白家堡,急忙伸手一攔,道:
“姓張的難道單憑臆猜,就能人人以罪?”
張博天道:
“這種事情難道要我找來三頭六面的加以指認?”
突然間,白中天冷冷地戟指張博天道:
“這麼一説,我忽然想起一樁事來。”
張博天大眼一翻,道:
“可是寶藏的事?”
白中天猝然喝道:
“吳獵户吳超夫婦二人,可是你下的毒手?”
張博天嘿嘿冷笑,道:
“殺吳超,也不過是殺雞儆猴。你若知道張大爺是幹什麼出身,你姓白的就會知道沒什麼值得你大驚小怪的了。”
白慕堂厲喝道:
“報個名出來!”
張博天一笑,臉上似乎突然平靜很多,只聽他平平淡淡地道:
“當年也不知是什麼人,送給張大爺一個不太雅的外號,叫什麼來着?”
張博天扭頭問身後的歐陽泰。
像在打擂般的,歐陽泰的凹嘴一咧,高聲道:
“閻王刀聲!”
白慕堂一驚,急道:
“難道你就是魏閹賊手下那個助紂為虐殘害忠良的殺手?”
張博天又回頭一咧嘴,輕鬆的道:
“孩子們,你們聽聽,今天還有人想起我這姓張的!”
白中天大怒,道:
“真是一羣禍國殃民,恬不知羞的東西,大明江山全毀在你們這羣龜兒子們的手裏!”
張博天一豎大拇指,道:
“好!好!姓白的,你先培養培養一些動刀子的情緒,然後再揮刀砍殺,才夠味道。”
白慕堂冷笑道:
“念你們已是窮途末路,白慕堂不為已甚,要知道十里之外,就是安康,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們這二十來人,一個也逃不走。
趁着還沒有在我這白家堡犯下什麼大錯,快滾吧!”
白中天立即道:
“不!爹,吳超一家人死得好可憐,我不放過這姓張的,我要他留下來抵命。”
張博天嘿嘿笑,慢慢的……
笑聲漸漸地大了……
笑聲裏充滿了無比的怒聲,像打雷,又像狂濤擊石一般地一波一波,散佈在夜空裏……
於是,響應着他的這大笑聲中,白家堡內起了吶喊聲。
立刻間,白家堡內的火光沖天而起……
白慕堂大驚,這才知道上當。
但張博天沒有等白慕堂把人手分散,立即示意歐陽泰出手。
歐陽泰早就等得不耐煩,立即刀一揮,在他那粗獷的臉上,掠過一抹血腥的興奮,大馬砍刀高舉着……
“殺!”
震天價的喊聲,同時在20個嘍兵口中發出來。
焦雷般的殺聲驀然爆起自白家堡。
這形勢成了裏應外合,氣勢上白老爺子帶來的五六十名手持刀槍劍戟的堡丁,先就有些萎縮的味道。因為他們不知道賊人是怎麼摸進白家堡的,更不知道摸進去多少人?如今大夥全把注意力集中在白家堡外面,誰又會想到堡內會摸進去賊人?
白家堡的人進退失據,而張博天的二十名嘍兵,在他與四大武士的率領下,揮動着雪亮的大馬砍刀,目影下,宛如千百道寒光布成的彩芒,厲烈而兇殘。
於是,就在這白家堡前面不遠的石牌坊下面,殺聲震天地劈殺起來。
張博天揮動大馬砍刀,擰身迎向白慕堂,歐陽泰與令狐平,則分迎上白中天與白中虹二人。司馬山與上宮中,迎着白家堡的幾名武師,對砍對殺起來。
於是,白家堡的人在狂殺中,撥出二十多人折回堡中,準備硬拚。
當然,大夥全期望着摸進白家堡的人,不會太多,頂多像石牌坊下面的二十個嘍兵,就謝天謝地了。
火光越來越大,白家堡似乎要變成一座“火堡”,因為對砍對殺在石牌坊下的人,已不需要高空的月色,更不需要什麼燈球火把,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老爺子也算是用刀名家,“大刀藥王”的名號,在這川陝道上,並不是虛幌而來的。白家堡尤其在這安康一帶,名震江湖,白慕堂的人面廣,交情夠,誰會敢來白家堡一捋虎鬚。
當然,張博天這位當年的“閻羅刀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因為他的失寶,把他原本要修心養性的打算,全都趕到九霄之外。他這是在找人拚命,誰碰上就只有認倒楣的份,就算是救過他命的白中天,也照樣劈砍不誤。
張博天一上來,就要速戰速決,只見他在火光照耀下,雙手舉着大馬砍刀,哼咳有地盡往白慕堂的身上招呼。刀鋒散發出的刀芒,還真應了他那“閻羅刀聲”的外號,每一刀全帶着窒人的剮響聲。
面對這種殺手,年高六十的白慕堂,身形左右不斷晃動,手中一把泛紫的砍刀,盡在張博天的刀身上迎擊。但他心念堡中安危,刀法上已佈滿了虛飄與急躁。
歐陽泰正迎劈白中天,才不過幾招下來,突聽白中天高聲道:
“白家堡的兄弟們,大夥使把勁,消滅這些流寇餘孽,我進堡去接應了!”
他話聲一落,一連“唰唰唰”三劍,才一逼退歐陽泰,人也幾個彈縱,朝白家堡內衝去。
走了白中天,歐陽泰像個瘋虎一般,雙手揮刀,一連砍翻迎身四五名堡丁。
就在這時候,張博天已把白慕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姓張的,白家堡與你有何冤仇,你竟假借名義,夜襲我的白家堡?”
張博天雙手握緊刀把,刀刀幻化出耀眼的刀芒,有如條條匹練,盤繞在空中。急勁的刀聲中,他向白髮飄散的白慕堂,咬着牙道:
“無他,歸還我的寶藏,張博天調頭就走!”
“你你……你真的是不講理到極點,無憑無據,竟然入人以罪,狠毒地竟然要血洗我白家堡,難道這樣就能逃避江湖公道?”
張博天粗壯高大的身形,有如一頭北極熊,手中大馬砍刀,閃劈如電。就在他那行雲流水般的刀聲彩芒中,淡然而果決地道:
“他孃的公道個屁!講公道也不會把俺們百十多人的半生血肉拚來的寶藏,偷竊一空。”
白慕堂有些喘氣地道:
“如果白家堡找不到你的寶藏,難道你就把所有的人全殺光不成?”
張博天的大馬砍刀一刀緊似一刀,一面冷凜道:
“張大爺們沒有好日子過,誰也別想太平!”
白慕堂不由大怒,狂吼道:
“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上天豈能輕饒你等!”
二人在一陣劈砍中,刀影如同步,不斷地發出鏗鏘的重擊聲,眨眼間已鬥了四五十招。
另一面,令狐平惡鬥白中虹,白中虹的一支鋼劍,在幾招之後,已不敢與令狐平的大馬刀對砍,只能在大馬刀的空隙中,疾然刺去。但往往劍走中途,卻在令狐平的刀聲中,疾快地收招閃避。
令狐平的大蒜鼻子抽得“噝噝”響,大板牙幾乎全抖露出來,嘿嘿笑道:
“看你小子這身細皮嫩肉,捱上一刀準就會沒命!”
他話聲中大馬刀精閒熟練地揮出一束刀鋒,招沉而力渾地斜劈白中虹的左臂。
但令狐平刀尚未落下,白中虹早已奮力翻身暴退出三丈以外,看樣子也是想衝回堡中。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雙方面正殺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間,白家堡的堡門大開,火光中只見男女老少,不下兩百人,哭喊着自堡裏衝出來,直往青石牌坊打鬥的地方衝來。
細看之下,還真有不少人在淌血……
一看這情形,就知道堡裏摸進去不少賊人,看樣子白家堡這次劫難在所難免了。
張博天一面揮刀劈,決心不讓白慕堂有喘息的機會,一邊注視着由堡內衝出的老弱婦孺。他在刀聲中笑吟吟地道:
“白老爺子,咱們到了這個時候,你該知道張某手中握的是王牌,而你姓白的手中,卻是難以露面的蹩十!”
白慕堂冷哼一聲,道:
“就算白家堡是個雞蛋,也要淋你這顆石頭一身蛋黃青!姓張的,把你們為非作歹的那股子狠勁,儘管施出來,看白慕堂會不會皺眉。”
張博天又是一笑,道:
“白堡主,如果你要為全堡蒼生着想,應該聽聽張某人下面的話,否則,白家堡不出一個時辰,就會變成墳場鬼域!”
白慕堂望着一羣衝出堡來的男女老幼,不由心中一軟,但他痛恨張博天的兇殘,不由厲喝道:
“姓張的殺胚,上天為什麼不把你打人十八層地獄,卻偏偏叫你逃過一劫?”
張博天罵道:
“他孃的,老子叫你這老小子有個善終,你卻偏偏不識相,也好,你既然寧為玉碎,張博天就成全你個不為瓦全!”
只見他暴喝一聲,“咻咻咻”連揮三刀,突然間,暴伸右足,一腳踢翻白慕堂,大馬砍刀風起雲湧般的刀芒,堪堪就要劈下!
突然間,就聽一聲狂叫,一條人影,如飛一般撲到,手中劍急閃,打橫裏硬接張博天那致命的一刀。
就聽“咔”的一聲,那支劍生生被張博天一刀砍斷。
然而,卻也救了白慕堂一命。
火光中,月影下,一個十分俏麗的女子,一臉淚痕擋在白慕堂的面前,那種視死如歸的決心,完全表現在她那淚痕斑斑的臉上。
張博天高舉在空中的刀,遲疑了。
這是不可想象的事,因為張博天當年迫害那些諸如東林黨之類的忠臣良將的時候,比起這種感人的場面見的多了,但他從來沒有擠發出一點慈悲心而放人活命。他甚至連多看一眼也沒有,一刀劈下,扭頭就走。
然而,如今他卻稍有遲疑,為什麼?
刀舉在空中,張博天冷冽問道:
“姓白的,你可是要你面前這女子死在你的面前?”
白慕堂一聲浩嘆,道:
“説吧!白慕堂聽着!”
仰天哈哈一笑,張博天道:
“白家堡如今已盡落我張某人手中,燒殺全憑張某一句話,白大堡主,這可是實情吧?”
白慕堂冷哼一聲。
也就在這時候,只見由堡裏殺出一撥人來,為首一人,身高六尺,夜暗中望過去,活像個張飛。
只見被他逼殺的一人,背上背了個男孩子,一手揮劍,一種浴血奮戰的樣子,且戰且退,看看已到堡門外面。火光中,酷似張飛夜戰馬超。
看了這情形,白慕堂厲聲大喝道:
“大家住手!”
這句話還真管用,立刻間,白家堡的人全都丟下面前的敵人,有志一同,全退到由白家堡逃出來的一眾老弱婦女前面,一個接一個,並肩接着。
十幾個哎喲不絕的受傷堡丁,也被人攙扶在一邊。
原來就在天將黑的時候,諸葛明率領着高磊、包文通以及五十名嘍兵,乘大方木船,溜到白家堡的後堡牆邊。三四丈高的堡牆,對這些人而言,原本不算一回事。
就在天一黑下來,河面上的船全都揚帆歸去的時候,七八根爬牆繩,已搭在堡牆上面。
於是,五十幾個惡漢,鬼影似地撲進了白家堡的後面,等所有的人全都隱藏在堡後牆內,沒有多久,已聽到堡外面張博天的那聲如雷呼叫聲。
那是約定好了的信號聲,也是諸葛明的傑作。
於是,堡後面的五—卜多人,喊殺着衝入了白家堡那些高門樓中。堡內連一個抵擋的全沒有,一下子全都驚慌地逃出白家堡。
諸葛明派人撿幾處矮草屋,點起一把火來。二十來個嘍兵,在諸葛明的率領下,把個白慕堂的巨宅,完全佔領下來。另派三十名嘍兵,在高磊的率領下,揮刀衝向另外四十多家住户,但他們只是揮刀比劃,志不在殺人。
包文通雙手抱刀,跟在諸葛明的身後,就在他正衝入白慕堂巨宅的正廳台階時,突然間,自門外殺進來白中天。只見白中天揮劍如風,大叫着衝來。
也就在這時候,打橫裏跑出一個小男孩,他正是吳超的兒子吳傑。
“叔叔!”
吳傑一下子抱住白中天,而包文通也適時迎上來。
包文通心中明白,軍師通令不準亂殺人,連寨主都聽他的。
自己初出師,自然不好有違命令。
也因此,他只是揮刀逼迫白中天,一步步地退出巨宅,又一步步地退出白家堡。
白中天氣急敗壞,一臉冷汗珠子來到青石牌坊下面,一見場中情形,竟痛哭失聲,道:
“爹,難道做件好事的代價,是遭遇一場被人砍殺的回報?”
白慕堂怒聲吼道:
“沒出息的東西,哭什麼?”
白中天道:
“他們……他們……”
白慕堂悚然動容道:
“你娘她們……”
張博天冷然一哼,道:
“當你姓白的人頭落地,白家堡一個也活不成,如今你還完整無缺,白家堡如今仍算是處在有驚無險中。”
冷哼一聲,白慕堂道:
“原來是有計劃的行動,那失寶只是一個藉口了!”
張博天一聽“失寶”二字,臉上立現煞氣,戟指白慕堂,怒聲罵道:
“王八蛋的,如果依着張大爺的作為,你姓白的早就魂遊地府了。”
猛然一揮手中大馬砍刀,厲聲如梟般道:
“張大爺原本要殺盡沿江兩岸所有可疑的人,以我手中的大刀,非把盜走寶藏的狗東西逼出來,可是……”
猛然扭頭對跌坐地上的白慕堂,道:
“可是張博天採納了軍師的計策,目的只在找到失寶。”
白慕堂厲喝道:
“白家堡沒有你失的寶!”
張博天哈哈一笑道:
“有沒有失寶,馬上就知道了。”
白家堡所有的人,全都一驚,原來人家是在追尋失寶,而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強盜。
然而就在他們這種意念剛升的時候,只見一個細高挑的約摸三十來歲的儒衫打扮人,急步來到青石牌坊下面來。
細看之下,大額頭,丹鳳眼,正是職司大刀寨軍師的諸葛明。
白家堡中的幾個老婦,一陣驚呼,道:
“那不正是前天在堡裏擺卦攤的嗎?原來他竟是個殺人強盜!”
衝着白家堡的人一笑.諸葛明提劍來至張博天跟前。
“寨主,堡內一切平靜,弟兄們封住刀口,沒有濫殺一人,就等寨主前去認寶了。”
到了這時候,白慕堂算是八成相信,張博天真的失寶,而且堡中後宅中的人,全都還活着。
張博天一聽,立即扭頭對白慕堂道:
“白堡主,張博天要親看你白大堡主的藏金地方,你怎麼説?”
白慕堂寒着臉,道:
“淪為你姓張的刀下之俎,也只有你姓張的説了算數,白慕堂還能説什麼?”
張博天一笑,猛然回頭道:
“給我好好守着這堆人,誰要是敢動一動,只管把他腦袋切下來!”
於是,白慕堂伸手入懷,掏出一把鑰匙,高聲道:
“阿胖在哪裏?”
燈影下,只見人層中走出一個胖嘟嘟的中年漢子,他手上還拿着幾本賬簿,哆嗦着走了出來。
“堡主,阿胖在侍候着。”
白慕堂一擺手,道:
“領他們去庫裏,讓他們仔細的搜,好好的認,約莫着不論有或是沒有他們的寶藏,咱們今晚多少還是得損失不貲,你不用伸手攔。”
一旁的諸葛明微微一笑,道:
“白老爺子,這你儘管放心,大刀寨不作興打家劫舍,全都是為的尋找失寶。如果貴堡沒有,咱們也不會殺了你們的人,搬空你們的寶藏,當然……”
白慕堂冷哼一聲,道:
“直説吧!算命的。”
哈哈又是一笑,諸葛明道:
“如果白老爺子庫存豐富,大刀寨出借條,只等失寶尋回,必然原數奉還。”
白慕堂抖動着花白鬍子,仰天哈哈大笑……
“算命的,你拿白某人當驢?六十年歲月可不是白活,天底下還有幹強盜的出條向人索借?尤其是在這種勝券已握的時刻?算了吧,別打哈哈了。”
一面對白胖子道:
“去把庫房打開,他們怎麼搬,全由他們吧!”
臨去,張博天把包文通叫到青石牌房下面,道:
“好生看牢。”
敞着一胸膛的黑毛,包文通雙手抱着他的那把魚鱗紫金大砍刀,惡狠狠地道:
“寨主,咱們衝進寨裏來,不殺幾個人我包老二心裏真憋得慌!”
白家堡的一眾人,看了這姓包的模樣,全都一驚,心想:哪裏冒出這個黑大個子,長了個繞腮鬍子連胸毛,兩隻毛森森的大手,活像兩隻畚箕,手指頭就如同小棒槌,不用説是那把霍霍打閃的刀,就是叫他打中一拳,也會要了老命。
於是,白胖子領着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走人白家堡,走入白老爺子的大宅子裏。
三人穿堂越廂,來到後宅,沿途就有二十多名嘍羅把守宅內各通道。
只是這些把守大宅內的二十多名嘍羅,全都守着軍師的號令,沒有一人動一動白家大宅中的一草一木。
白胖子領着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一逕來到一個厚木門前,白胖子還真遲疑一下。
但當他看到張博天的濃眉一緊,立刻抖動着兩手,把那扇木門打開。
張博天一把揪住白胖子,大馬刀的刀刃,在白胖子的胖而白的臉面上“噝噝”地颳着,邊沉聲道:
“張大爺要看的是白堡主的窖藏,你知道嗎?”
白胖子的臉全變成了灰色,嘴唇抖動着道:
“大……大王爺,地窖就在屋子裏呀!”
嘿嘿一笑,張博天道:
“你最好説實話,要不然張大爺先把你剁碎!”
於是,張博天一推白胖子,三人進了這間屋子,屋子裏全是些日常應用之物,還真的齊全,看樣子是個大庫房。
白胖子推開一張放了許多雜物的桌子,就見地上現出一個洞口,斜斜的一張梯子,緊緊的靠在洞口。
張博天在白胖子的燈亮下,走入地窖中……
張博天與諸葛明一看,還真的吃了一驚,只見地窖雖不算大,但二尺高三尺寬的大木箱子,至少有十多隻,每個箱子裏,整齊地列放着白花花一錠錠的銀子。
張博天也只是濃眉一皺,旋而冷然一笑,對諸葛明道:
“看來這裏的銀子不少,但比起我那些金磚寶物,也只能算是小巫一座而已!”
於是,張博天開始認真地四下翻看,仔細地到處尋找,一間地窖,幾乎被他翻了個身。
終於,張博天轉向一旁呆站着的白胖子,道:
“姓白的金子不多,銀子卻不少。”
扭頭又對諸葛明,道:
“姓白的沒有説謊,那批寶物不在白家堡中。”
一面又指着盛裝白銀的大木箱,道:
“咱們出條子借銀子吧。”
諸葛明一點頭,問白胖子道:
“你們這一箱多少兩?”
白胖子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五……五千兩兩……一箱。”
諸葛明一指白胖子手中的簿子,道:
“手裏拿的可是賬簿?”
白胖子點着頭。
“好!咱們上去説話。”
於是,張博天當先走出地窖,諸葛明一上到大庫房中,立刻道:
“借支筆來!”
白胖子莫名其妙,隨手遞上一支筆。
諸葛明一把拿過白胖子手裏的賬本,翻了開來,一面向張博天道:
“寨主,咱們該借多少銀子?”
張博天肥耳向後一動,道:
“不要問我,依着我,我是殺人奪銀。人全殺光,銀全搬走,如今這是你出的餿主意,你就看着辦吧!”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感謝寨主知遇,諸葛明這就做主了。”
於是,諸葛明動筆,就在白胖子的賬本後面寫道:
“大刀寨借銀兩萬兩,寶物尋獲,當即送還。”
兩萬就是四大箱銀子,就算是人來背,少説也要十人。白胖子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突聽諸葛明對着門口高聲道:
“馬來!”
蹄聲“得得”,一連拉過五匹馬。
立刻就見七八個嘍兵,虎狼似的一衝而入。
諸葛明當即吩咐道:
“抬上來四箱銀子,多一紋不許取,違令者立殺不赦!”
一面又對另兩名嘍兵,道:
“就在這庫中,取酒兩大桶,臘味三麻袋,裝好上路!”
七八個嘍兵,行動相當快速,立刻間,把諸葛明吩咐的,全都搬裝在大麻袋中,抬上了馬背上細扎妥當。
“寨主,咱們撤兵吧?”
張博天忿忿地道:
“那堆寶物究竟被誰弄走?”
諸葛明一笑,道:
“慢慢來,總有機會找到的!”
二人出了房門,諸葛明回頭叫道:
“白胖子,你還立在那兒幹啥?還不同咱們一起去向你家堡主報賬去。”
屋裏的白胖子一聽,哪敢怠慢,急急地手捧賬簿,走出屋外。
於是,白家堡的後面城堡牆外,高磊率領他的十名手下,把大方木船又緩緩地駛向漢江,划向對岸。
白家堡的堡門樓下,走出了40名嘍羅,他們在張博天與諸葛明的率領下,揮着白家堡的五匹馬,馱着兩萬兩銀子,以及吃的喝的,浩浩蕩蕩地走出堡樓來……
就在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白胖子一步三蹦地來到白老爺子跟前。
“老爺子,他們……”
“不用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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