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華雲走進房內,掌中託著兩粒藥丸,道:“小官人,任玄給了兩顆丸藥,我看與解救秦玉龍的那種丸藥完全一樣。”
華天虹暗暗想道:識破了他的毒計,諒他不敢再次弄鬼!
雖然如此料想,卻也防著任玄使連環巧計。他當下拈起一粒藥丸,投入口中嚼碎,細細品嚐半晌,覺得滿口藥材味道,但無那種麻辣之感,於是將另外那粒藥丸遞給彭拜,道:
“彭大哥服下這粒藥丸吧!”
彭拜已對他十分信服,接過藥丸,一口吞下,恨恨地道:“任玄老匹夫,在為一派首腦。”
華雲憂形於色,道:“小官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們還是與他分道揚鑣為好。”
華天虹沉吟片刻,道:“與任玄同行,只須防他一人,若是分途南下,既須防他,還得提防通天教的人……”
彭拜雙眉一挑,道:“華公子講得不錯,彭拜為你牽馬墮蹬,與任玄老兒周旋到底!”
他語聲宏亮,隨口一嚷,半座客店幾乎都能聽到。
華天虹笑道:“彭大哥不棄,那是再好不過,只是過分客氣,反倒顯得生疏了。”
他拿起兩個茶杯,隨手捏碎,扔出窗外。
彭拜頸上,尚還垂著那條長達七尺的鐵鏈,華天虹主僕二人合力,弄了許久,才將那鐵鏈取下。三人在房中用了一頓酒飯,彭拜轉入隔壁房內沐浴睡覺,華雲提起鐵鏈,道:“小官人自行安歇,老奴到街上走一趟。”
華天虹道:“深更半夜,你上街作甚?”
華雲道:“這條鐵鏈鋼質有異,我去找人鑄一柄劍。”
華天虹一想也對,待他走後,掩上房門,取出朱侗所交的油紙小包,拆開一看,內中僅有半冊殘箋,共才五六頁,非絲非帛,色澤黯黃,一望而知,年代久遠,總在數百年之上。
那首頁之上,題著“蚩尤七解”四個古體篆字。
華天虹精神一振,坐到案前,挑亮油燈,揭開首頁仔細看著,只見題頭寫著“襲而死之一”五個大字,下面密密麻麻一篇小字,講的全是蓄精斂銳、運勁使力、積弱而強。攻堅襲銳之法。
揭過一頁,後面全是人像圖解,一旁有字註解,華天虹走馬觀花,大略看了一遍,發覺共只三招手法,全是不論有隙無隙,硬行猛攻出去的招式,所襲的部位全是人身要害,但不限定拳擊掌劈或是指點。
華天虹大感迷惑,從頭再來細讀,默默凝思,揣摩其中的精髓。
不知過了多久,華雲由外面歸來,道:“五更天了,小官人還不就寢?”
華天虹“嗯”了一聲,道:“雞還沒叫……”
華雲道:“早已雞鳴了。”他走到案前,問道:“是什麼功夫,有用麼?”
華天虹目不離卷,隨口道:“旁門功夫,霸道得很……”
華雲瞧他看得入神,不敢多多打擾,剔去燈花,斟好了茶。退向一旁,坐在椅上打坐練功。
已牌時分,店夥送來飲食,華天虹人已沉浸在武學之內,匆匆食罷,朝彭拜道:“彭大哥,聞道有先後,學業有專精,今師業已仙逝,大哥失了指點之人,咱們老管家的武功得自先祖,你若有興,不妨與他切——磋………
彭拜道:“我資質不好,性子浮躁,只怕老管家不耐煩教導。”
華雲暗暗想道:這小子為人魯直,是個血性中人,教好了他,也是小官兒的一條膀臂。
他事事為小主人打算,心念一轉,欣然道:“只要小哥兒好學,我願傾囊相授。”
華天虹聞言大喜,道:“行道江湖,最終總是兵戎相見,敵眾我寡,咱們不可荒廢了時光。”
這一日,除了午問“跑毒”,華天虹整天都在琢磨那三招手法,他考慮再三,決定練成指力,傳給彭拜,可以補其真力的不足。
夜間,眾人離開淮陰繼續南下,那四十名金刀親衛依;日前站先行,任玄和華天虹等六騎駿馬按程趕路,華雲以那條鐵鏈中的鋼母鑄了一柄巨劍,華天虹試了一試,雖然比不上自己失落在神旗幫的那柄鐵劍,卻也勉強承受得住自己的內力,沒有斷折之虞。
這日行至高郵,午後落店,彭拜佯稱上街購物,卻獨自一人摸入通天教的中元觀內。適逢觀中的高手俱已南下,他嫉惡如仇,行事不計後果,釋放了觀中的婦女,光天化日之下,又放一把火,將偌大一座道觀燒了。
華天虹發覺之後,挽回已是不及,眼看自己與通天教的仇隙越來越深,不禁啼笑皆非,暗暗叫苦,卻也不便責他;
這日午後,一行人渡過了長江,踏上江南,情勢頓時一變!
只見諸元極、申三浩、常傑和所有風雲會的當家人物全都在場,另外尚有老老少少五十餘人,俱是風雲會下叫得出字號的人物,連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百餘人百餘騎高頭駿馬,黑壓壓一片,俱在江邊接駕。
他們登岸之後,齊向鎮江城內馳去,蹄聲如雷,震耳欲聾,沙塵蔽日,聲勢懾人,大地之上,彷彿突然瀰漫起一陣殺伐之氣,華天虹等三騎馬行在其中,有似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以華天虹的膽識,亦不禁生出惴惴自危、慄然不安之感!
大軍進城,來到一座廣大的宅第之前,眾人紛紛下馬,簇擁著任玄走進門內。
任玄身形一住,忽向左右問道:“華公子在何處安歇?”
只聽一箇中年男子道:“回大哥,小弟已將西堂空下,當備華公子駐曄。”
任玄微微頷首,轉面朝華天虹道:“若有不周到之處,老弟找我講話。”
華天虹道:“承蒙關顧,感激不盡。”
早有一個青衫男子趨向前來,躬身說道:“在下領路,華公子請至西堂歇足。”
華天虹與任玄相對拱了拱手,隨那男子來至西堂,早有四名僕婦降階相迎,將眾人接進廳內。
那青衫男子躬身道:“在下李信,奉命侍候公子,若有差遣,請公子爺命人傳喚。”
華天虹道:“麻煩你了。”
李信連稱不敢,行禮告退,出了西堂。
這西堂獨成院落,屋字寬廣,環境清幽,華雲四下巡視了一週,道:“任玄好似要在此長住,並無南下之意。”
華天虹見他眉字之間憂思隱隱,當下寬慰道:“這是一樁改變江湖局面的大事,內中隱情甚多,咱們難以猜透,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靜以待變,不必過多擔心。”
華雲道:“我是為小官人擔心。”
華天虹含笑道:“行俠衛道,好似保鏢,做的本是刀頭躍血的買賣,風險艱危,原是難免的事。”他轉面說道:“彭大哥,小弟有三招指法,想與大哥一同鑽研……”
彭拜搖頭道:“北滇大會之前,師父匆匆將看家本領‘霹靂掌,傳授給我,那時我年紀大小,根底又差,人又笨頭笨腦,雖然勉強將掌法記下,卻一直不能練好,這幾日得老管家點撥,心竅開了不少,我想先練好師父的掌法,再學旁的武功。”
華雲接口道:“那套掌法是霹靂仙成名立萬的功夫,練到登峰造極,同樣可以天下無敵,師門絕學,理該先行練好。”
華天虹點了點頭,慨然道:“前路艱危,咱們不可再蹈北俱大會的覆轍,把握光陰,刻苦練武吧!”
華雲道:“憑咱們幾個人……”但見小主人一臉剛毅不屈之色,話到唇邊,突然不敢講出口來。
這西堂共有四名僕婦,專為侍候眾人,華雲將小主人視同拱壁,依舊親手料理他的瑣事。彭拜的心思也在武功上面。三人洗掉風塵,匆匆進過飲食,華天虹獨坐房中,鑽研那“量尤七解”,彭拜就在庭院中苦練掌法,華雲坐在一旁督導,他雖不諸“霹靂掌”的招式,但因武學廣博,遇上彭拜練不到的地方,依;日能加點撥。
掌燈之後,三人正在用飯,那李信忽然來報,說是有人求見。
華天虹一問來人形貌,急忙迎出西堂,原來到訪的共是三人,一個蒼髯客,一個秦玉龍,另一位身穿月白僧袍、銀髯銀髮的頭陀。
蒼髯客背插長劍,大袖飄飄,獨臂虯髯,依舊是那副落落寡歡的樣子,只是雙目之內光焰閃閃,較之已往大有生氣。
華天虹搶步上前,先向蒼髯客請安,蒼髯客一把扶起,道:“咱們屋中講話。”
他素來言辭簡潔,聽來冷冰冰的,華天虹卻倍感親切。接著,他目光一轉,朝那白髮頭陀躬身一揖,道:“大師父好,晚輩以為你老人家棄我而去了。”
白髮頭陀藹然一笑,道:“貧道也是令尊的故人,你有志氣獨挽狂瀾,貧僧豈敢可惜區區一具皮囊。”
華天虹微微一笑,挽住秦玉龍步上臺階,兩人相視一笑,一切思念之情。同在這一笑之中傾瀉無遺。
落座之後,華雲朝那白髮頭陀緊盯幾眼,突然高聲叫道:“這位師父不是慈雲大師麼?”
那白髮頭陀赦然一笑,道:“貧僧正是慈雲,老管家的‘少陽罡氣’已趕上昔年的華大俠,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華雲沉聲一嘆,道:“小人老了。”他瞥了華天虹一眼,眉字之間,隱隱又泛起了那一片憂色。
那慈雲大師默然半晌,倏地輕輕一嘆,道:“見到你侍立在華世兄身後,貧僧不禁想起昔年的華大俠來,想當年你主僕二人所到之處,華大俠如光風繹月,給人一片祥和之氣,你立在他的身後,偏是威風凜凜,豪氣凌雲,時至今日,情勢一反,你這小主人淵停嶽峙,屹立如山,你卻心懷危懼,懾懦不安,唉”
他似有無窮的感嘆,講了一半,倏地住口不語。
華雲念起了主人,目中淚光流轉,長嘆一聲,道:“往事不堪回首,咱們小官人雖然超邁先賢,無奈大廈已傾,非幾人之力所能重建,他又不聽勸說……”
華天虹默默打量眾人,見慈雲大師臉上一片感傷之色,蒼髯客如寒潭止水,絲毫情緒不露,秦玉龍較已往更為文靜,連禁騖不馴的彭拜,也顯得異常的溫馴,不禁暗暗想道:前途黯淡,他們都沒有信心,為了我一人的原故,明知不敵,依舊硬著頭皮出來,此情雖然可感,只是沒有鬥志,如何能夠成事?
他暗暗憂愁,不敢顯露出來,目光一轉,朗聲笑道:“華雲,你與大師父是;日識,昔日在道上相遇,怎地交起手來?”
華雲道:“大師當年是光頭,於今蓄了頭髮,昔日用的八寶禪杖,如今改了月牙銀鏟,前後判若兩人,我一時哪能想起。”
慈雲大師悽然一“笑,道:“北俱一戰,同道好友死難殆盡,貧僧苟全一命,實無顏面見人……”
華天虹見說來說去,總不能激起眾人的豪氣,乾脆敞聲一笑,道:“老前輩,小子不才,願以一顆大好頭顱,贈給那幹兇邪之輩,諸位老前輩若是都謝世了,小子孤掌難嗚,豈不令群邪笑話?”
慈雲大師聞言一怔,笑道:
“華世兄說得正是,貧道總要對得起諸位前賢才是。”
華天虹微微一笑,手指彭拜,道:“這一位彭大哥是霹靂仙前輩的門下,還望大師與蒼髯前輩愛屋及烏,不吝指教。”
彭拜離座而起,道:“兩位前輩栽培。”
慈雲大師藹然道:“唉!武林雙仙都是性情中人,賢侄請勿見外。”
忽見李信手執一封書信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華公子,神旗幫有書信到。”
華天虹濃眉一皺,付道:神旗幫有何人在此?
他展信一看,不覺心神一凜,原來信上短短兩行,寫著:“字奉華公子座前:謹備菲酌,恭候駕臨。”下款署著“白嘯天”三字。
華天虹將信箋交給慈雲大師等傳觀,轉面朝李信道:“告訴來人,我即時到。”
李信恭暗一聲,轉身退去。
華雲訝然道:“白嘯天怎地到了此地?”
華天虹道:“一幫一會一教是鼎足之勢,風雲會與通天教有事,白嘯天豈有不到場的?
只是來得如此早,內情就不簡單了。”
只聽蒼髯客道:“任玄與白嘯天若無默契,決不敢興師南下,或許雙方勾結已定,共同出師也說不定。”
慈雲大師道:“貧憎也是這等想法。”
華天虹立起身,抱拳道:“兩位老前輩,兩位哥哥,我出去一趟就回。”
華雲道:“小官人當真赴約?”
華天虹笑道:“我還想先見天乙道一面,可惜他不會請我。”
華雲道:“大夥一起去吧,免得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吃那般賊胚的眼前虧。”
華天虹道:“不必了,眼前人強我弱,真要動手,咱們是吃虧定了,人去得多,反而顯得尷尬。”
慈雲大師與蒼髯客面面相覷,這等局面,兩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彭拜突然一拳擊在桌上,恨聲道:“咳!武功不濟,真是生不如死!”
華天虹急忙溫言道:“我是赴宴,不是去打架,要不彭大哥與小弟同走一趟。”
彭拜咬牙道:“我不去,省得替你丟人。”
華天虹暗暗一嘆,辭別眾人出門,華雲回房取了鐵劍跟隨在後。
出了大門,忽見一人上前見禮,華天虹一瞧是敖三,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家小姐到江南了?”
早有風雲會的下人牽來馬匹,華天虹飄身上馬,隨同敖三行去。
三騎電馳出城外,來至江邊,朝上游行了一程,忽見江岸之下帆槁如林,燈火如市。釉爐相連,迄通半里,百餘艘艘幢戰船,每條船的主桅上都懸有一面黃旗,迎風招展,亮出老大一個“白”字。
華天虹暗暗心驚,付道:原來神旗幫與風雲會都是傾巢而出,看這情形,明明是幫、會聯手,共滅一教,無怪任玄並不隱蔽形跡,不作突襲的打算。
敖三領著二人走下江岸,登上船頭。
忽聽舵上有人唱名傳報,道:“華公子到——”
霎時,“華公子到”的聲音此落彼起,遙遙傳了開去。
華天虹暗暗忖道:神旗幫的組織最為嚴密,幫規最為詳備,勢力可畏,實在不可輕侮!
敖三領著二人穿過一串戰船,登上一艘停泊江心的大船之上,那艙門前的香妃竹簾一掀,一條炯娜的人影一閃而出,直向華天虹懷中投去。
華天虹目光銳利,早已看出是白君儀,倉促之間,尚未打定主意,雙手已被白君儀拉住。
白君儀桃靨生暈,嬌媚不勝,笑道:“我望見你進城,沒有喚你。”
華天虹臉一紅,由她頭頂望去,一個紫袍老者一手挎須,一手揹負在後,面帶微笑,由艙中踱了出來。他急忙抽回雙手,抱拳道:“老幫主別來無恙,華天虹這廂拜見了。”
這老者正是鼎鼎大名、聲威顯赫、嚴然有凌駕任玄與天乙子之勢的白嘯天。他以前見過華天虹,只是此時的華天虹,遠非昔日的皇甫星可比。非但人長得高大魁梧了,最不同的是,今日的華天虹,舉手投足,都有一股威儀,那種雄渾高華的氣概,任何人見了都得刮目相看。白嘯天是個講究氣派格局之人,他看入眼中,更是怦然心動!
白嘯天目光電閃,飛快地將華天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舉手讓客,含笑道:“客居不便,賢侄艙內待茶。”
華天虹胸襟博大,時隔兩年,對於昔日被他釘上鎖魂毒針的事早已淡忘,當下拱了拱手,舉步跨進艙內。
白君儀宛似依人小鳥,緊隨在他的身邊,笑靨如花,一副喜不自禁的模佯,看得華雲心頭滴咕,好生迷亂。
這船艙內頗為寬敞,佈置精雅,概無俗氣。居中設了一張酒桌,一壺美酒,四五樣清淡的菜餚,一眼望去,有如家居,不帶半點江湖氣息。
但見一個目如點漆,一臉慧黠的小婢檢襖屈膝,嬌聲道:“兄臺好。”
華天虹瞧是小靈,將手一擺,笑道:“免禮。”
小靈立起身來,急忙拖動坐椅,賓主三人相率入座,白君儀一眼瞥見華雲腰間插的鐵劍,星眸一睜,道:“你幾時又摸到總堂去了。”
華天虹見她與華雲目光如梭,望來望去,不禁微微一笑,道:“他叫華雲,是先祖身邊的人,最是愛護小弟,那鐵劍是他為我另行鑄造的一柄。”
白君儀嬌聲道:“我要瞧瞧。”
華雲暗暗想道:小官人也是,既說那位秦碗鳳小姐幹好萬好,又與那玉鼎夫人相好,怎麼又與大對頭的女兒親呢,真是莫名其妙!
轉念之下,他抽出鐵劍遞了過去。
他與白嘯天原是舊識,因有華天虹在場,兩人身份有別,又恐言語衝突,因而兩人都裝著不識,彼此間望也不望一眼。
白君儀接過鐵劍,掂了一掂,嬌笑道:“原來那一柄六十二斤,這一柄輕了六斤十兩。”
華天虹道:“原來那柄是玄鐵夾烏鋼,寶刀寶劍無法削斷,這一柄僅只含著三成鋼母,兩者難以比擬。”
白君儀面龐一仰,道:“改日回總堂時,我替你將那一柄鐵劍取來。”
華天虹道:“週一狂為人偏激,他就想取你的性命,你千萬別惹他。”
白君儀小嘴一呶,道:“我先餓死他……”她倏地撲啼一笑,低下頭去。
白嘯天冷眼旁觀,見自己的女兒拿著鐵劍反覆玩賞,似是趣味無窮,心中暗暗忖道:一把鈍劍也玩得如此起勁,這”廠頭對華天虹已經入迷了。
他想得一點不錯,男女間就是如此奇妙,若是無情,縱然珠玉當前也不屑一顧,一旦情深愛重,雖是對方袍上的一粒紐扣,也會變是珍貴無比。
白君儀本是心高氣做之人,幾經波折,忽然愛上了華天虹,她是沒有男女經驗的少女,芳心之內,全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華天虹未曾加以峻拒,她便以為兩心相許,好事已諧,再無問題了。以致兩人相聚的時間雖短,她卻時時幻想華天虹的一切,好似他就在自己身旁,不知不覺間,竟然忘了生疏和矜持,將華天虹當作良己最為親切的密友。
白嘯天卻是情海覆舟之人,眼瞧女兒那副情根深種的樣子,不禁暗暗心寒,強顏一笑,道:“儀兒,敬一杯酒,去往各哨巡視一遍。”
白君儀嬌靨生暈,端起酒杯,朝華天虹嫣然一笑,華天虹急忙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香風過去,白君儀翩若驚鴻,瞬眼不見,白嘯天朝小靈揮了揮手,小靈也悄然退出了艙外。
華天虹暗暗想道:白君儀和小靈都要回避,這是什麼機密大事?
但見白嘯天沉吟不語,只得朝華雲道:“你到船頭守望,沒有白老幫主的令諭,別讓任何人進艙。”
華雲心頭不願,道:“此處戒備森嚴,誰能衝得進來?”
華天虹左右為難,無奈之下,只得沉下臉色,道:“你又不聽話,要我請出爺爺爹爹麼?”
華雲聞言一呆,目光電射,冷冷地盯了白嘯天一眼,一步一頓,退出艙外。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據老朽所知,令祖令尊,都未曾對這老僕使過臉色。”
華天虹輕嘆一聲,道:“除家母外,他是晚輩最為親近之人,忠心耿耿,視晚輩如性命,只是不擅權變,逼得晚輩無法可施,不得不老下面孔。”他苦苦一笑,搖首道:“時移勢易,處境非昔,晚輩也痛心得很。”
白嘯天端起酒杯,慨然道:“賢侄是天縱之才,非庸俗之人可比,昔日種種,咱們一概不提,老朽敬你一杯水酒,有一段下情相告。”
華天虹雙手捧杯,一仰而盡,道:“晚輩洗耳恭聽。”
白嘯天仰首吁了一口長氣,沉聲說道:“老朽娶妻程氏,才德兼備,二十餘年之前,與令堂大人齊名,有武林二美之譽。?
華天虹暗想:沒有那麼美的母親,豈能生出白君儀這樣美的女兒,這是可想而知的事。
白嘯天頓了一頓,接道:“拙荊之美,美在品德,容顏絕世,那也不必講了。”
華天虹肅然起敬,道:“若有機緣,晚輩定然拜見伯母,親炙教益。”
白嘯天沉沉長嘆一聲,道:“我夫婦生有兩個女兒,長女素儀,次女君儀,兩姐妹是一胎所生,容貌酷肖,一般無二”
華天虹插口道:“晚輩由任玄口中聽到過此事。”
白嘯天雙目之內寒芒逼射,道:“任老兒敢是疑心他那蠢子喪生之事,系我那長女素儀所為?”
華天虹點一點頭,但然道:“他有這疑心。”
白嘯天鋼牙挫得格格亂響,嘴角抽搐,鬚髮顫動,久久猶不平息。
華天虹暗暗心凜,忖道:看他激憤若此,此事豈不更為複雜了?
但聽白嘯天寒聲道:“華賢侄,十五年前,拙荊不滿老朽的作為,傷心欲絕之下,憤而落髮出家,兩個女兒分隨我夫婦二人。長女素儀陪侍她的母親,十五年來,未出廟門一步。”
華天虹身心一震,脫口道:“大小姐純孝至此,令人起敬!”
白嘯天道:“唉!小女君儀隨老朽長大,嬌縱成性,那也罷了,我那長女素儀得她母親蕭陶,貞淑賢孝,毫無疵暇,那
他似是氣塞胸膛,語音一頓,臉色越變越冷,一字一句道:“賢侄,我那長女蒙了不白之冤,這是天大的事,任玄或許能殺老朽,老朽自信也有本領殺他,可是,不論誰活,這不白之冤,是絕對要洗刷的!”
一陣陰森森的殺氣,忽然散佈在船艙之內,華天虹感到血肉冰涼,周身汗毛直豎!
忽聽白嘯天陰沉沉說道:“若是小女君儀蒙了汙辱,老朽也還不太傷心,我那長女素儀是個玉潔冰清、不履塵世的孩子,老朽作了孽,累及了妻室,但是——”他喘息一聲,接道:“老朽拼著萬劫不復,拼著殺盡天下的人,也不能讓一粒塵埃沾染在我那長女身上!”
華天虹心漣搖搖,忖道:“他愧對自己的妻子,因而將一腔愛意,全部傾注在那伴隨妻子的長女身上,此事若不弄個水落石出,江湖上真不知鬧成什麼局面?”
轉念之下,他肅容道:“那兇手酷肖君儀小姐之事,是由晚輩口中傳出,此事晚輩也難辭其咎。”
白嘯天將手一擺,斷然道:“你說酷肖,那就是酷肖,華家子弟講的話,老朽絕不懷疑……”他語音一頓,靜靜地道:“賢侄,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佈的一個巧局,就是天乙子老道,也沒有如此高明的手法,其人目的何在,也令人難以索解、你講你所見的,老朽豈能遷怒到你的頭上。”
華天虹的眼中,忽然見到一個痛心疾首、容顏蒼老的父親,那老者滿腔愁苦無從發洩,眼含珠淚不敢流下,他過一瞬好似過一年,展眼之間,蒼老得變成另一人了。
華天虹與神旗幫有仇,有怨,與白君儀之間,又有一種糾結不清的情誼,然而,這些都不能左右他的良知良能。他天生俠肝義膽,縱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忍見人蒙受不白之冤。
他心頭知道一點隱密,那就是玉鼎夫人的貼身侍婢方紫玉,她有一柄切金斷玉的匕首,正是殺害任鵬的兇器,可是,誰又是兇手呢?除了雙胞胎孿生姊妹,誰又酷肖白君儀呢?
忽聽白嘯天斬釘截鐵道:“華賢侄,兇手是俠義道中的人,絕非通天教的弟子!”——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