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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關宏色雪地喪生

    大雪停了,但天空反倒像潑滿了濃墨,黑黝黝的有點要塌下來一般,墨雲在動,山風在吹——

    雲動令人有着窒息感,風嘯卻令落在樹枝椏上的雪花又跌落在地上,而地上的雪一些也未溶化,因為金小山與水二兩騎馬八隻蹄子所彈起的仍然是白雪,那不沾一點泥水的雪。

    荒山中有許多光禿禿猶似枯死的幹樹林子,在西北風的撩撥中,發出“沙沙”響聲,令人有着太多的無奈何,偶而,也會傳來一兩聲淒厲得令人毛髮悚然的鳥唳鳴聲,更顯得人獸難分的世界有着太多的陰深與恐怖。

    金小山騎馬走在前面,水二緊緊的跟着,雖然水二的武功平常,更未受到他老爹水行雲的特殊照顧,但還是練了幾手防身本事,因為墨雲谷中的武士,平日裏也會指導他幾手,只是並不認真,不過在他的耳濡目染中,多少也領略了一些。

    這時他騎在馬上,問金小山:

    “我二孃真的已逃離墨雲谷了?”

    金小山呵呵一笑,道:

    “兄弟,這是你第幾遍問這句話了?我不是説過嗎,二孃那晚同姓關的逃了,不信你一到墨雲谷就知道了。”

    水二又道:

    “小山哥,小時候在谷里,我知道爹很怕我二孃的,只是我弄不懂為什麼。”

    金小山淡然道:

    “哪是你爹怕你二孃,他是讓她三分,手持‘閻王梭’的人是不會怕誰的,要不大叔也不會返墨雲谷了。”

    他一頓又道:

    “大叔在武林中地位響亮,‘閻王梭’下游魂無算,他會怕誰呢!”

    水二自言自語,道:

    “爹心中積忿,難免就把氣出在他人頭上,多殺幾個人那是平常的事情。”

    二人邊聊着趕路,一路自是不寂寞,遠處,好大一個山谷,有兩條山溪正在這兒交匯而引起水聲潺潺……

    附近山崖下有一排茅草房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破落户人家,半塌的一堵山牆邊有一棵大柿子樹,樹下面卻拴了幾匹馬,而令金小山吃一驚。

    茅屋前面有個打麥場,一層積雪已被馬蹄踩的亂七八糟,顯然這些馬也才到不久。

    金小山記得這座茅屋,因為前一日他還同錢鳳在這兒啃吃乾糧。

    金小山同水二尚未馳近茅屋前的打麥場呢,突然間,從茅屋走出四個既粗又壯大漢,而四個人後面,可不正是前日穿窗而逃的關宏色。

    才兩日吧,關宏色似乎有些憔悴,他的那雙風爛大眼睛更見淚光點點,左手紗布纏的可嚴適,戴着一頂皮帽,拖着個大尾巴在肩後,有一根布帶子,正把他的左手吊在脖根上。

    四個壯漢分兩邊的把關宏色讓在正中間。

    金小山示意水二,低聲道:

    “別走了,兄弟,你就站在這兒吧。”

    水二要下馬,金小山忙又道:

    “就騎在馬上也好,坐得高看得遠,兄弟你看我怎麼去收拾這羣王八蛋吧。”

    翻身下馬,繮繩交在水二手上,金小山先是聳動一下雙肩,一聲哈哈,人已大步往那個小小打麥場走去。

    關宏色橫着右肩,尖嘴巴咧到耳根下面,一雙爛眼直翻不停的戟指走來的金小山道:

    “你奶奶的,真叫小爺給你兜上了。”

    金小山見四個壯漢中灰髮老者,這老者披着一頭長髮,望之酷似一個頭陀模樣,只是他右手握的是一把鋼叉,勾鼻闊嘴巴,活脱是個陰險傢伙,另外三人皆在三四十歲之間,一樣的三尺二寸大砍刀,淨光雪亮,加以全是一臉的大草鬍子,眉目獰猛,形態狂傲,一副欲抓人而噬的樣子,金小山心中在想,姓關的真不知在哪兒搬來這四個人魔。

    乾澀的一笑,金小山道:

    “我發現這個世界越來越小了,才兩天不見面,我們又換了個地方碰面了,爛眼黑三呀,你的那個相好呢?可是仍然光不溜滴的躺在你那間‘香墅’裏吧!”

    關宏色牙齒咬的格格響,道:

    “你搶白吧,你猖狂吧,自大自狂的狂東西,當你血肉一灘的倒在關爺的腳前的時候,你必定明白對於你的狂言所付出的代價是這般的昂貴。”

    冷冷一笑,金小山道:

    “我在想,你小子左手已傷,血尚未乾,不知你的那塊一定害過不少人的迷魂絲帕又如何運用,因為沒有那玩意,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他又看看另外四人,接道:

    “當然,包括你另做安排,妥為集約的這四個蠢材在內。”

    關宏色爛眼更見流淚,他破口就罵,道:

    “小子呀,你太可惡了,那個女子呢,王八蛋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怎麼卻換了這麼個大男人,你……”

    金小山冷哼一聲,道:

    “女的我把她送回家,這男的嘛……”

    他回頭望遠處馬上的水二,又道:

    “乾脆我實對你説吧,他就是如假包換,半點不假,真真實實的墨雲谷少谷主水二、他爹就是墨雲谷主水行雲老爺子,怎麼樣……”

    金小山以為説出水二底細,必定嚇對方一跳,至少也會讓對方不戰而逃,不料全不是那麼回事。

    先是姓關的突然仰天一聲乾笑——

    緊跟着另外四人也全聳肩大笑起來,笑得金小山既驚旦怒的不知所以……

    伸手以袖拭着笑出的淚水,關宏色道:

    “那天問你小子姓水的在哪兒,你卻不做正面答的舉着個‘閻王梭’玩狠的,今日不問你,你小子卻搬出那個老王八來,哈……”

    金小山怒極反笑,冷冷的笑……

    關宏色突然戟指遠處的水二,高聲道:

    “那姓水的不願當鱉娃兒,不是一怒也離家出走了嗎?怎麼這時候又恬不知恥的往墨雲谷走呢,須知墨雲谷已不是姓水的天下了,那是我爹的墨雲谷啊!”

    金小山心中明白個大概,八成關浩還未回那桃花坳的五月花莊,那麼姓關的會不會逃到老金礦村北山凹他哥哥那兒?狡免三窟,這可説不定呢!

    心念間,金小山收起冷笑,道:

    “爛眼黑三,你爹如今是墨雲谷主?”

    得意的一笑,關宏色道:

    “套句你小子的話,如假包換。”

    一聲輕笑,金小山道:

    “這麼説來,老金礦村那邊的‘鐵算盤’關金該是你小子大伯父了吧!”

    關宏色道:

    “不錯。”

    突聽得一旁那個老者晃動手中鋼叉,喝道:

    “小王八,你盡在閒扯淡。”

    另一大漢也道:

    “少莊主何必同他羅嗦,做了這小子,老爺面前你也立了一件不世大功呀!”

    關宏色一徵,道:

    “給我爹立一件大功?”

    大漢肩上扛的大砍刀託在左掌上,偏頭低聲道:

    “莊主身在墨雲谷,他最是討厭那個小王八,只是礙於眾人嘴雜,而墨雲谷中還有部分姓水的人,所以一直容忍下來,今天正好叫我等兜在這荒山裏,且又見到了這小子帶着‘閻王梭’,我們這是一舉替莊主辦完兩件大事,莊主一旦知道,這大功一件就是少莊主的。”

    關宏色一聽,不由哈哈大笑,道:

    “不假,不假,你老左説的話一點不假。”

    一旁的老者道:

    “左大户,那就由你去收拾那個騎在馬上的小王八去。”

    左大户還未動呢,金小山伸手一擋,笑道:

    “別急,各位應該弄弄清楚,我那個水二兄弟是個殘腿人,你們如果合力把我阻橫,不要説是我那水二兄弟,就算是墨雲谷,也全是你們姓關的天下了。”

    關宏色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

    “小子呀,你在放的哪門子閒屁,誰不知我爹是墨雲谷主,一年之間,他頂多回來桃花坳三五趟,而五月花莊的實際主事者,就是小爺我……”

    伸手一搖,金小山道: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把話説完,更未把事情説清楚,難怪你這位爛眼小子不知情了。”

    站在關宏色身左的大漢早不耐煩的道:

    “少莊主,彼此之間哪得這多閒話,大夥拼上去,各出真章,各用心機的殺個痛快完事。”

    不料灰髮老者一頓鋼叉,對一旁的關宏色道:

    “聽這小子的口氣,好像他還抱住個天寶至尊的一副王牌嘛。”

    關宏色爛眼一翻,道:

    “我想起來了,那天這小子必是由墨雲谷過來的,如果是這樣,墨雲谷那邊可能他已見過我爹了。”

    金小山點頭,道:

    “何止是見過你那老爹‘人面狼’,我還同他過了幾招,可惜他不夠個兒的落荒逃走了——”

    他一頓又道:

    “這麼説來他竟是未夥同他那姘婦回五月花在去了,要不然,怎麼至今你這爛眼小子還不知道的?”

    愣然間,關宏色突然厲聲喝道:

    “放你屁,老子絕不相信,憑你只怕連墨雲谷也休想進得去,你……你在唬你家小爺!”

    左手握緊,金小山拇指向後的道:

    “看到了吧,我這是帶着水少谷主回去的,谷主還在等着呢,父子見面為時已不遠了,這難道是假?”

    關宏色怒叫道:

    “你把我爹怎麼了?”

    金小山大方的道:

    “傷了他皮毛被兔脱,不過早晚我還是會收拾他的。”

    關宏色又厲聲喝道:

    “我姨娘呢?”

    金小山一怔,道:

    “誰是你姨娘?”

    關宏色竟毫不隱瞞的叫道:

    “姬玉人,她就是我姨娘。”

    金小山冷冷一笑,道:

    “好嘛,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如今全扯上了,想來你們的這種陰謀實施有年了。”

    爛眼連眨,一臉的青中透白,關宏色喉結上下移動,似是難壓一臉怒火的字字從牙縫擠壓出來,道:

    “不用囂張,也休想羞辱我,姓金的,你的有限生命已快到終站了,自從你撞破小爺的事以後,我無時或忘的要碎了你,如今加上你對我老父的大不敬,新仇舊恨,我要以你的狗命來清償,來抵還,小子呀,你納命吧!”

    金小山淡淡的道:

    “還債也好,納命也罷,不能盡是掛在嘴皮上就完事,得要憑本事,露出點令人吃一驚的真才實學才行,爛眼黑三,你的那麼兩下子,前兩天我已討教過,不是我金小山説大話,你若是不逃的快,快得如同你老爹一樣,保不準你早就見閻王了,更何況你的害人絲帕不在,且又吊着一隻傷得不輕的手呢!”

    金小山一陣諷刺,關宏色挫牙格格道:

    “事實上今已非昔比,姓金的,你準備保命吧!”

    金小山道:

    “我操,你把自己估的過高了吧!”

    大手一掄,關宏色狂叫道:

    “碎了他!”

    關宏色並未動,他甚至還向後疾退三丈而站在茅屋檐下不遠處。

    灰髮老者一擺手中鋼叉,厲喝道:

    “圍起來!”

    四人四個方向,三把大砍刀加上一把長把鋼叉,就在一地白雪的輝映中,連連閃着成束成條的冷焰碎芒,遊離在金小山的四周不停……

    於是金小山右手反抽,後腰間他已握住那個綠絨布包,他那件披在身上的大氅,也被他解下放在地上。

    “嗖”的一聲,綠色絨布又插回腰間,“閻王梭”又見極光一片的在金小山的右掌上旋轉又停,那麼的令人眼花繚亂而神迷不已!

    鋼叉在灰髮老者身前旋動,邊對正面的大漢道:

    “左大户,你用地淌刀,齊大剛同於老大分別使用天雷劈大刀法,咱們四路以不同部位收拾這小子,只要一方得手,就算贏定了,少莊主的仇也了卻,連老莊主的心頭恨也除掉……”

    哈哈一笑,金小山道:

    “這世上太多的人敲着如意算盤,但有幾個如意的,倒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天底下到處皆有,不信的話,馬上就上場了。”

    粗啞的一聲笑,笑聲似場邊樹枝椏上的老鴰叫,灰髮老者道:

    “早聽人説‘閻王梭’有如惡魔利爪,但那是握在姓水老魔頭手中才會發出它一定的威力來,如今握在你小子的手中,老夫就不相信還有什麼令人吃一驚的作為出來,老夫不信合我秦嶺四煞之手,打不倒你小子。”

    呵呵一笑,金小山面向天空,道:

    “秦嶺四煞,秦嶺四煞,聽起來猶似一羣豺狼虎豹嘛!”

    四個圍走的大漢同時一聲怒罵,四般兵刃,四個方向,那叫左大户的,雙手抱刀就地一滾,大砍刀刃芒反捲中,一路向金小山的足下砍過。

    另兩把大砍刀可真絕,全都是人身在前,刀在人身側,只待抓準距離,必是兩個不同方向劈上金小山。

    而灰髮老者的鋼叉,筆直的挑向金小山咽喉,既狠且準,光景就算要五馬分屍也不過如此!

    旋動在左掌上的“閻王梭”陡然一停,金小山已大喝一聲:

    “閻王梭!”

    他知道圍殺自己的人可不比大山裏的土匪強盜,四個人全是具有武功的黑道成名人物,否則灰髮老者也不會把“秦嶺四煞”的大名搬出來唬人了。

    既是黑道梟雄,金小山絕不敢大意,他在不多考慮中,立刻使展出“閻王梭”的厲害殺着。

    於是,極光成束的在時光倒流中出現了,那晶瑩得宛如地面上白雪的冷焰激流,交互飛擊,那種難以看清的銀星一點,其快其疾,當真是無可言喻!

    明明是一聲,卻實實在在是四聲脆響!

    聽起來是四聲脆響,但入耳又似一聲脆嗚!

    那響聲並不大,沒有人倒翻在地上的聲音大。

    別看四個大漢從四個不同方向卷向金小山,但四個人所挨“閻王梭”的部位都是一樣——雙目中間一個血洞。

    雙方接觸的快,了決的也快,快得連淒厲的聲音也沒有,只那麼沉重的幾聲倒地聲。

    金小山的“閻王梭”也才剛握在手上,早聽得遠處的馬上水二狂叫道:

    “小山哥小心呀!”

    聲音激盪在空中,但聲音沒有茅屋下面關宏色的動作快,因為當金小山放倒左大户四人之後,他的背還對着破茅屋,正欲翻身呢,卻已是勁風來自身後。

    就在水二的狂叫中——

    就在金小山正欲回身的時候,關宏色的聲音已在他的耳後響起來:

    “你死吧,我的兒。”

    薄刃鋼刀的“嗖”聲,在金小山的旋動身形中,快不可言的劈向金小山的脖子,那勁道與方向,光景是一刀就要切下金小山的腦袋來。

    示警的叫喊,加上金小山的身法急速旋動,金小山總算逃過一次身首異處之災!

    “嗖”的一聲,金小山的“閻王梭”未攔住身後劈來的鋼刀,而薄刃鋼刀卻由金小山的左肩頭上砍過。

    那真是令金小山痛徹心肺的一刀,鮮血就在他那肩頭上往外冒,虎皮背心連着藍緞袍被削開來,有一股莫名的寒氣直往身上鑽……

    奮力的狂翻三個空心跟斗,金小山偏頭望着左肩頭,冷冷的張口去舐了一口向外冒的鮮血,獅目怒瞪着得意至極的關宏色,道:

    “水大叔的話不假,他説我嫩,還真有道理,我忘了還有個你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伺機對我不利呢,不過你的機會終還是未被你掌握住。”

    尖聲猶似女人腔,關宏色道:

    “你小子走運,若不是那個小王八一聲喊,只怕你已沒有再開口的機會了。”

    這時水二正欲往場中走來,早被金小山叫住:

    “別過來,這姓關的別看他年紀不大,心腸狠毒可是同關金關浩他們有過之無不及,孃的當真是留他不得。”

    咬着牙,忍着痛,血自肩上往下淌,金小山一步步的逼向右手握刀冷笑的關宏色。

    於是,輕輕的移動着身形,關宏色厲聲道:

    “姓金的,你已逃過一劫,難道你想逃過本少爺二次撲擊不成,你以為你的機運就這般的順暢?”

    聲音是厲裂,但卻聽得出關宏色已色厲內茬,因為他的移動身形,並非是覷勢待撲。

    金小山愈逼愈近,邊冷冷的託着“閻王梭”,道:

    “機遇全靠運氣,命運卻依靠上蒼,姓關的,且讓我們放手一搏,賭一次彼此之間的造化吧。”

    關宏色狂叫道:

    “姓金的,你別以為手拿‘閻王梭’就一副篤定模樣,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只不過姓水的豢養的一條忠狗,充其量是替他賣命而已。”

    他身形晃動不已,爛眼直瞅住金小山託在掌上旋動的“閻王梭”又道:

    “你不該撞破本少爺的好事,現在你又殺了我五月花莊的四大武士,更不該墨雲谷打傷我爹,這一切就是血債,你知道血債只有以血來償還,今天若不手刃於你,實難泄我心頭之恨,姓金的,你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金小山仍在逼近關宏色,邊面無表情的道:

    “要我的人頭落地,那可不是隻想你嘴巴叨噥吒唬就會掉下地,那得拿出點襯頭與修為,但我金小山心中明白得很,憑你恐怕還取不下我的項上魁首。”

    關宏色爛眼耀着赤漓漓的光芒,以一種頑態架式道:

    “姓金的,你少狂妄,一朝豁上命,不定誰替誰墊背,但真想成完全不流血的全和人,只怕你自己沒有機會,因為你現在就在流血,而我的下一招——”

    金小山不等關宏色話説完,沉喝而哂然道:

    “你還有下一次機會?呸!中了你這偷襲的一刀,我金小山正在心中大叫冤枉呢,你以為還有下次?”

    不料就在金小山的話中,關宏色咬牙忍痛,不顧自己左手掌上傷痛,伸手入懷中又取出那塊白色絲巾在手,冷冷的道:

    “要死就死在一起吧,我的兒!”

    金小山見關宏色又取出那塊手帕來,且又見他狂吼中,筆直的向自己身前撞來,心中不由大怒。

    就在關宏色距離金小山尚有不到一丈距離,手中的薄刃鋼刀脆響中,突然平飛而起,挾着一溜華光,向金小山前胸戳去——

    但他真正的意囹,卻是隨在刃芒後面的那塊覷準勢子待發的絲帕,那塊含有劇毒的手帕。

    金小山連哼也沒有,更不敢張口厲吼,只見他憋住一口氣,突然騰身而起兩丈餘,半空中他已見關宏色自下面游魚般的過去。

    冷冷一笑,金小山人才落地,“閻王梭”已自他的右耳邊流星趕月般的激射而去——

    關宏色一擊未中,以為金小山在躲他,厲裂的落地回身,正欲二次再撲,因為他明明看見金小山尚未迴轉身來,但他卻雙腳待動呢,突見一點銀芒星已在自己眼皮下,就在他猶豫着左躲右閃均不是的剎那間,陡然雙目一暗,一陣穿心刺痛,他連叫一聲的機會也沒有,一跤跌在踩亂的雪地上,薄刃鋼刀早拋在一邊,但他左手卻緊緊的握住那塊絲帕,絲帕在抖動不已,是被風吹的。

    廝殺終於過去了,場邊的水二,牽着金小山的棗紅馬到了場中央,他急急的下馬,一瘸一瘸的走到金小山身邊,取下自己身邊的絲帕,又取出懷中傷藥,邊替金小山包紮肩頭傷處,邊道:

    “還好,我身邊帶着扁大叔給我的傷藥,小山哥,那一刀真嚇我一跳呢!”

    金小山望望地上正在汩汩淌血的關宏色,道:

    “我未曾想到這小子的身法如此快,我還正準備如何消遣他呢,卻不料他竟把握住那一剎那的機會向我下手,要不是兄弟你那一喊叫,我還真不敢保證得準會躲得過他那砍頭的一刀,兄弟,謝謝你了。”

    水二邊上藥,邊笑道:

    “小山哥,你我是一家人了,往後我水二還得靠你多方拉扯呢,你還謝什麼!”

    ◎◎◎

    墨雲谷中,水行雲殷勤的招待着姬長泰,他以為姬長泰絕不會騙他,因為他追問姬長泰何時認識關浩的,而姬長泰卻老奸巨滑的説是水行雲走以後的事。

    其實關浩在關洛道上是著名的“人面狼”,當年姬玉人在嫁給“賽周郎”陶正明以前,姬玉人原本希望自己嫁給關浩的,就因為他惡名昭彰,受到姬長庚反對才嫁給陶正明的,這件事姬長泰當然知道,他這時候不敢承認,是怕永行雲誤解。

    要知一個人在氣頭上,對於任何事情,極容易發生誤解,以目前的場合而言,水行雲如果翻臉不認人,他姬長泰也是無可奈何。

    如今姬長泰水行雲對坐在大廳上,二人雙腳放在銅火盆邊上,雙手捧着參茶對飲對喝,好長一陣子二人誰也沒有開口説一句話。

    望望大廳檐下的垂掛冰柱兒滴着水,姬長泰喟然一嘆,放下手中杯,道:

    “行雲呀,你今年只怕六十五了吧?”

    水行雲點頭道:

    “不錯。”

    姬長泰又是一聲嘆,道:

    “我都八十二了,就算賴着活,又有八天好混的?你來看……”

    邊手指着房檐下面滴水冰柱子,又道:

    “活着一股煙,死了一堆骨,人生就像那座屋檐下結凍的冰棍,結的快,化的更快,轉眼消失一空,一切得看開些呀!”

    水行雲目光一凜,道:

    “二叔,原本我是看得很開,至少對玉人是這樣,但我在最後發覺自己錯了,錯的離了譜。”

    姬長泰道:

    “怎麼説?”

    水行雲道:

    “起始我就不該接納她,因為她心中有個姓關的,二叔呀,你知道一個個性偏激的女人,她一旦愛上哪個男人以後,她會不顧一切的為她的男人效死,任其驅使而絕不後悔的。”

    姬長泰道:

    “玉人會是這種女人?”

    水行雲冷然道:

    “二叔,你老請相信我的話。”

    一聲長嘆,姬長泰道:

    “想起當年,你師父在世的時候,見你這般真誠的教玉人功夫,他曾不只一次私下對我説,要是你小上二十來歲,你們就是一對璧人兒了,這以後……”

    水行雲一聲苦笑,道:

    “別提過去了,是我有負師父所託。”

    姬長泰又道:

    “對於玉人做出的這件事,你準備如何了斷?”

    水行雲道:

    “我説過,她已不是我姓水的人了,她壓根就是姓關的人,嫁給我,也只是她同姓關的一項謀我的手段,她受姓關的迷惑太深了。”

    姬長泰突然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他緩緩站起身來,道:

    “玉人也太不像話了,害得我這張老臉也無處放了。”

    水行雲心中冷笑不已……

    因為他似乎體會到姬長泰來的目的,他話中有因,只是一時間找不到適合的機會,難道這老傢伙是……

    也就在這時候,外面的林總管早笑着走進來,身後面正是金小山與水二。

    大廳上,水行雲見兒子回來,心中着實的一陣激動。

    林童施禮笑道:

    “屬下恭喜谷主父子團圓。”

    水行雲含淚笑道:

    “平安回來就好,傳話卞去,墨雲谷好生熱鬧三日,以示慶祝。”

    林童早笑道:

    “應該慶祝一番,谷主父子否極泰來,整個墨雲谷誰不高興。”

    這時金小山與水二,二人忙趨前向水行雲施禮不迭。

    水行雲一指旁邊的姬長泰,道:

    “見過姬老爺子。”

    姬長泰一聽,心中不是滋味,自己明明已失去二舅老爺的身份,也就是説,自己在墨雲谷已無再呆下去的必要,對於這次來墨雲谷的目的,也只好作罷。

    水二認得姬長泰,這時心不情願的雙手一抱拳,冷冷然一聲,道:

    “姬老爺子,可是來替我父子主持公道的?”

    白髮抖動,老臉一紅,姬長泰硬起頭皮,道:

    “孩子,你又長高不少了。”

    水二面無表情的道:

    “長高有什麼用,一條腿已不聽使喚了。”

    姬長泰一聽,怒道:

    “都是那個姓關的不是東西。”

    姬長泰還真怕自已説溜嘴,忙對要走去的林童,道:

    “林總管,煩你找八腳王八腳李二人來。”

    林童回頭笑道:

    “怎麼啦,姬老爺子要走了?”

    姬長泰怒道:

    “我姓姬的丟不起這個人,在墨雲谷住了這幾天,我老頭子可想的不少,如今見你父子團聚,我更如坐針氈,沒話説,我去找玉人那賤人去,我要她給我個交代,否則我一掌劈了她。”

    水行雲一笑,道:

    “老爺子,急也不在一時,小輩們也才剛回來,大家一起喝幾林再説嘛!”

    姬長泰道:

    “墨雲谷的酒我老頭子再也沒臉喝了。”

    邊高聲對佇立在大廳門口的林童道:“吩咐八腳二人,我要立刻上路。”

    林童望望面無表情的水行雲,暗中一點頭,當即道:

    “姬老爺子吩咐,林某自當從命,我這就去找他二人。”

    大廳上由於姬長泰的一備做作,而顯得有些沉悶,誰也沒有多説一句話。

    姬長泰十分清楚,自己這一趟冒雪前來,算是白跑一趟,那不是為了弄些銀子回去,而是為了……

    於是,他一聲長嘆,對水行雲道:

    “好男不同女鬥,行雲呀,你得看在我這張老臉上吶!”

    水行雲心中冷笑,老奸巨滑,你終於還是露出了口風,哪有冒着大雪往深山裏趕路的,吃冷風,淋大雪的來這墨雲谷看你的侄女?那得選選日子呀!

    不旋踵間,只見八腳王一人走進來,道:

    “二大爺,天都快黑了,這時候如何能走路?”

    姬長泰怒道:

    “就算半夜也得趕,快抬轎子來。”

    八腳王兩隻手一擺,又道:

    “午間八腳李的酒喝多了,到這時候還在呼呼大睡呢!”

    姬長泰更怒,罵道:

    “真是兩隻豬,快弄桶冷水把他弄醒,否則我老人家自己上路了。”

    這要在平時,水行雲早出手相攔了,但他卻只裝不見的充耳不聞,因為他覺得常言不假,胳臂肘是往裏彎,自已人總是要護着自己人的。

    一開始水行雲還以禮相待,但他漸漸的發覺事情不對,姬長泰大雪趕來墨雲谷,相談之下,他發覺面前的姬長泰在遊説什麼,這是他不能容忍的,也是不願聽的,因為,如果那晚他同金小山二人未聽到姬玉人與關浩二人在屋內的話,也許他會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自然他就會接納姬長泰的勸説,但水行雲偏偏親耳聽到姬玉人那晚親口説的話,那真是令水行雲極端難堪的話,因此,他甚至不屑於親手殺了她。

    現在,他又發現姬長泰的目的,猶似一個説客身份,於是水行雲的態度變了。

    當然姬長泰是看得出來的,他又如何再在墨雲谷住下來呢,他非走不可了。

    八腳王與八腳李二人抬轎在大廳廊下,姬長泰匆匆的坐上轎子,吩咐道:

    “回楓葉嶺。”

    水行雲只是在大廳門口抱拳,道:

    “姬老爺子好走!”

    就回身又坐在火盆面前。

    金小山這才向水行雲,道:

    “大叔,這老東西來的時候我還在谷口碰見呢!”

    水行雲這時見金小山脱去大氅,不由一驚,忙問:

    “你受傷了?”

    金小山看看左肩頭,道:

    “一點輕傷,不礙事的。”

    水行雲招過金小山,小心的看了金小山的傷,搖頭道:

    “這是刀傷,低一寸或右移半寸,你就完了。”

    金小山笑道:

    “大叔你歇着,我找林總管換藥去,完了我再向大叔細説從頭。”

    這時林總管同宮太乙與張彪三人一齊走進大廳來,三人對水二齊都施禮,張彪同宮太乙二人雙目含淚,宮太乙道:

    “屬下等自谷主離開墨雲谷後,原想留下來保護少谷主的,可是……”

    水二一嘆,道:

    “我知道你們無能為力,我不會怪你們的。”

    張彪也黯然道:

    “總算等到這一日了,只是被姓關的逃去,我等實不甘心,非找姓關的討個公道不可。”

    水行雲這時對林童道:

    “小山受了傷,你去幫他敷藥。”

    林童這才發現金小山肩頭傷的不輕,忙扶着金小山走出大廳。

    就在這天夜晚,墨雲谷中大擺筵席,杯觥交錯,好不熱鬧……

    就在這天夜裏,八腳王與八腳李二人抬着姬長泰走出墨雲谷來。

    三人才過了墨雲谷後那個八腳亭,前面的八腳王早抱怨的道:

    “我説老爺子呀,你怎麼早不走晚不走,偏就天快黑了再上路?”

    轎中的姬長泰一嘆,道:

    “我老頭子還未曾老糊塗,你們以為我不願在墨雲谷吃香喝辣的住着呀,一方面我發覺水行雲似是吃了秤錘鐵了心的恨透了玉人,二方面他那個前妻生的兒子又回來了,你二人想想看,他兒子被姓關的打殘廢,這事我知道,如果我不走,三對六面的水二對他爹一説,我還能再坐得住嗎?”

    後面的八腳李道:

    “二老爺子呀,你可是已經收了人家一百兩黃澄澄的金子呀,事辦不成,可要退人家的。”

    坐在轎中的姬長泰拍腿怒道:

    “胡説,就算他們送了我一百兩黃金來孝敬我老人家,那也不為過,更別説大冷的天我還為他們跑一趟荒山了。”

    前面的八腳王又道:

    “不管成不成,老爺子的一百兩黃金已經入了庫,進了荷包,可是我同八腳李二人,吃苦受累,挨凍出力,到了墨雲谷,姓水的一個屎毛也不給,想來想去,當真是猴舔蒜罐子,越舔越不是滋味!”

    坐在轎中的姬長泰一聽,沉聲罵道:

    “至少你二人這幾天灌足了黃湯吧。”

    原來姬長泰這次墨雲谷之行,是替姬玉人做説客的,但他雖是任務未成,至少探出水行雲的下一步棋路,這才是逃回楓葉山下的姬玉人與關浩二人的目的。

    ◎◎◎

    墨雲谷的大廳上,酒席正在擺設呢,坐在火盆邊的水行雲對林總管與金小山、兒子水二,道:

    “我總以為姬玉人那賤人同姓關的逃到老金礦村去了,如今我才發覺他二人的去向。”

    林童忙問道:

    “谷主明察,如今已然洞悉姓關的下落了?”

    這時金小山才緩緩的道:

    “小子這次趕往老金礦村中接水二兄弟,半道上遇到姓關的兒子關宏色,這小子是個爛眼黑三……”

    於是金小山就把自己出了墨雲谷以後,先是遇上姬長泰,然後又遇上關宏色,救了錢鳳的事,仔細的對十分細聽的水行雲説了一遍……

    水行雲一聽,點點頭,道:

    “好哇,這麼説來,大山裏還真有一處叫五月花莊的地方,而這五月花莊,才真正是關浩的老巢,怪不得老金礦村那邊,我們沒有見過這‘人面狼’,原來他還有個窩在大山中呢。”邊點頭對金小山道:“小山啊,你收拾了秦嶺四煞,姓關的並不心痛,殺了他的爛眼兒子,那才叫‘人面狼’難過一陣子了,這也等於替你的二兄弟報一杖之仇了。”

    金小山撫摸着肩頭的傷,問道:

    “大叔,剛才你説姓關的沒有逃回老金礦村,而他本人與那姬玉人又未回到五月花莊去,那他們二人逃往何處了呢?”

    水行雲一咬牙,道:

    “武關楓葉嶺下的姬家寨。”

    水二早叫道:

    “去年我曾去過一次,可是那地方我去過以後,一輩子也不願再去了。”

    金小山叫道:

    “為什麼?”

    水二搖搖頭,道:

    “我不喜歡那兒的人,連那兒的一草一木也不喜歡,如果一定要説出個理由來,大概就是狗頭上插不得金花,我水二就是看着不順眼。”

    水行雲道:

    “老夫希望姓關的別窩在楓葉嶺下,這樣也免得我水行雲有一天與楓葉嶺下的姬家寨,雙方撕破面皮。”

    金小山道:

    “就算撕破面皮又怎樣,誰含糊誰來着?”

    一聲長嘆,水行雲道:

    “有些事情你還並不清楚,不説別的,只這個姬長泰,我水行雲就得讓他三分呀!”

    金小山搖頭不以為然的道:

    “大叔呀,人越老越得講理,難不成越老越糊塗?”

    他一頓又道:

    “反正大叔身子骨得在谷中休養,往後這衝鋒陷陣就由小山代勞了,那晚小山如果地方熟,兩個惡人我宰一雙,也不用這時候還得叫大叔操心了。”

    水行雲點點頭,安慰的道:

    “別抱怨,今天大叔能再坐在墨雲谷中,心中早安慰多了,倒是你説説看,錢鳳那丫頭在大山裏幹什麼的?”

    金小山一聽問,當即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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