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山這時可真的想起水大叔的話——一個身攜“閻王梭”的人,必定是唯我獨尊、傲骨嶙峋,更是一切的主宰。
既是唯我獨尊,你姓關的擺他孃的什麼臭架子!
一切的主宰全操在我金小山的手中呢!
心念間,金小山雙目直視關家老爺,道:
“你的這趟鏢我們接下了。”
關金捋髯道:
“那很好,但不知你們的押鏢金是多少?”
金小山右手暴伸而出,他那隻滿是粗皮肉繭的手掌五指伸的可夠開,一字字的,道:
“五-千-兩-銀子。”
關金幾乎是坐在彈簧上被彈起來一般,吼叫道:
“什麼?敢情你們金記鏢局的人窮瘋了?開口五千兩紋銀,眼前我給你五千兩,你拿得動嗎?”
金小山道:
“五千兩,少一個蹦子都免談。”
冷笑、苦笑兼怒笑,綜合成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
關金嘿嘿皮不笑肉也不動的道:
“聽説你們給那些淘金客保一趟走上川府的鏢,只要了二兩銀子,為何替關某送一趟鏢價五千兩銀子,這是怎麼個解釋法子?”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
“老爺子可曾做過生意?”
關金一怔,道:
“你問這幹什麼?”
金小山右手食指挖了一下鼻孔,邊道:
“如果老爺子做過生意,也就不會多此一問了。”
關金道:
“你且説來聽聽。”
金小山移動一下身子,一本正經的道:
“事情原本不值一提的,天下做生意的人,他們的腦筋靈光,生意才開門,先做宣傳再打折,好像店裏的貨他是在野地裏撿來的,等到大夥知道有這麼一家子號,不用打折減價也會生意上門來,自然的元寶滾進來了,如今金記鏢局就是這種仿別人手法,所不幸的是老爺子沒有攤着在價亂期間找上我們,否則三五兩銀子那是算多的了。”
關金愣了一下,忿忿的道:
“什麼亂七八糟一大遍,胡説八道不害臊,你這是看顧客的身份要價錢——”
不等關金把話説下去,金小山忙笑道:
“對,對,當然關老爺子的身份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以關老爺子這種名山隱土,有錢的富賈,豈能同那些滿身泥水,粗手粗腳的淘金客相提並論的,單就老爺子要保的鏢,就算叫他們想也想不到的名貴呢!”
關老爺子怒道:
“五千兩銀子足夠買上十斤黃金吧!”
金小山道:
“只是那並非是十斤黃金,而是一尊金菩薩。”
關金一拍桌子怒喝道:
“就算是一尊金菩薩,你也不能這般的獅子大開口吧,是不是把我關金當成了肉頭?”
緩緩的站起身來。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
“我們拿命換銀子,又沒有向你關老爺強行勒索,何必拍桌子瞪眼睛的嚇唬人,沒關係生意不成仁義在,你這裏有的是護院武師,何不選幾個精明能幹的,由他們送往那九朝帝都洛陽城,你豈不連一紋銀子也不用化了。”
金小山一抱拳,就要轉身離去,不料關金喝道:
“站住!”
金小山回頭一笑,道:
“再談下去豈不誤了老爺子的午飯,須知窮人三餐不吃,走起路來輕快,富人一餐不吃,躺在地上喊肚痛,小子可不能害老爺子不舒服呢!”
關金怒道:
“一張木訥臉.不料竟是個窮嘴聒噪舌,只不知你的武功像不像你的嘴巴一樣厲害。”
金小山一笑,道:
“雖非爐火純青,大山裏對付幾個小毛賊應是綽綽有餘。”
“別把山裏土匪全看成烏合之眾,由此往北走,那兒就有個厲害角色,聽説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要不然我還用找你們金記鏢局?哼!”
金小山道:
“這不就結了,老爺子的東西貴重,而中途又有個厲害人物準備由金沙河過去的人,兩下里一掂,五千兩押鏢銀子算很公道了。”
冷哼一聲,關金唬的也站起來,道:
“在未談成這樁生意之前,且讓老夫瞻仰一下你的武功如何?”
金小山搖頭,道:
“沒什麼好瞻仰的,如果老爺子信不過,大可一口回絕,又何必脱褲子放屁的費上一道毫無必要手續!”
就在這時候,突見那姓朱的大漢託着手腕走來。
站在大廳門口的關福驚慌上前問道:
“朱爺,你怎麼受傷了?”
姓朱的登上台階,關金也看到了,一聲斷喝,道:
“怎麼回事?”
金小山笑道:
“一場誤會,小小的一場誤會!”
關金戟指金小山,道:
“是你——”
一腳踏進大廳上,姓朱的道:
“屬下前山值班,見這小子帶了個女子一同前來,屬下勸他女的不可進莊,這小子竟然不聽嚷嚷的定要帶女的一同見老爺子,屬下見他目中無人,這才向他討教幾招,想不到王八蛋還真的心狠手辣,他——”
關金道:
“女子是誰?”
姓朱的道:
“一個姑娘。”
關金一衝上前,伸手抓住姓朱的衣領道:
“人呢?”
沒等姓朱的話出口,金小山早説:
“人早被他吼跑了,如今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我還得趕着去找她呢!”
姓朱的一怔,道:
“我吼她——”
“叭”的一聲脆聲,姓朱的捱了一個大嘴巴。
早見關金對關福道:
“領他去丹室敷藥。”
望着忿怒至極的關金,金小山又道:
“我這是來談生意的,人才上得前山坡,你的這位屬下不吭不聲的先放出兩頭惡犬來,要不是我金小山的眼明手快,我那個女伴早被猛犬撕碎了。”
關金一驚,道:
“他放出兩條‘黑虎’?”
金小山道:
“是兩頭黑得發亮的狗,可一點也不像虎。”
關金怒極反笑的道:
“這麼説來,兩頭‘黑虎’必已死於你手下了?”
金小山輕鬆的聳聳肩,道:
“全是不得已而為之,老爺子諸多包容!”
一聲吼叫,關金道:
“來人!”
可真夠快,也不知道這些握刀舉槍壯漢是從哪裏躥出來的,一下子全堵在大廳外,數一數總有十來個。
早見關金戟指大廳外面,道:
“老夫説過,總得讓老夫先掂掂你的真才實學才能再談押鏢的事情,請吧!”
金小山並未移動身子,卻淡然一笑,道:
“動手可以,小子我如今吃的是刀口上飯,老爺子的這種場面嚇不住我,不過有件事情可得説在前面,尚請老爺子容告如何?”
關金怒道:
“真羅嗦,快説!”
涎着麪皮,金小山雙眉一揚,道:
“是這樣的,我大叔曾一再的交待小子,如果憑傢伙,押一越鏢要上十萬兩也不為多,所以説等我掏出傢伙,押鏢銀子我要提高一倍,一個整數。”
關金狂吼一聲,道:
“一萬兩?”
點點頭,金小山道:
“我這裏當面喊價,你那時絕不能還價,怎麼的,你可要小子我亮出家夥嗎?”
關金突然冷笑一聲道:
“且先看看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令人大吃一驚的傢伙,至於要不要請你們押鏢上路,那是以後的事了。”
金小山無奈的道:
“以我看這又何必呢,須知刀槍無眼,一旦動上手那可是一天的血雨滿地的肉,再説老爺子住的這所美崙美色,超凡脱俗而又似天宮般的宅子,一旦招惹上腥風血雨而搞得陰沉沉的,就算往後老爺子再住下去,也不舒服吧!”
嘿嘿一聲笑,關金道:
“你倒是挺會為他人着想,不過我這裏有個練武場,拿練武場當殺人場,又有何不可的,小夥子,你請吧!”
不等金小山移動,關金自己已當先大步向大廳外面走出去。
金小山搖搖頭,只得跟着走出去。
關家的練武場就在大廳左邊,方圓只不過六七丈一旁還拴了兩匹馬。
關金人未走入場上,早喝叫下人把馬牽走,他自己卻往練武場邊上一站,早有個下人端過一張靠背椅子。
關金才坐下來,早有個丫頭走來,向關老爺子耳邊嘀咕一陣。
關老爺子沉聲對那丫頭道:
“回去,叫他們先吃。”
丫頭只得又走回後屋,金小山卻一臉無奈的道:
“這算什麼嘛,來談生意的,卻談到練武場上來了,我説關老爺子,你能不能大方的收回成命,何必一定要玩真的嘛!”
嘿嘿一聲冷笑,關金厲色疾言的道:
“來都來了,你還羅嗦什麼?”
金小山哈腰打躬,道:
“人言化干戈為玉帛,老爺子又何必化玉帛為干戈呢?以小子看,生意不成沒關係,這場武還是免了吧!”
關金一拍椅把手,怒道:
“你既傷了我的人,且又殺了我兩隻心愛黑虎,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在關大爺眼中,你小子的命還不值我一頭黑虎值銀子的,小子,你還是定下心來露幾手絕學吧。”
金小山獅目暴睜如炬,心中暗罵,老東西竟説出這種刻薄話來,你當真以為我金小山怕你不成?
心念間,面上一寒,道:
“也罷,既然關老爺子定要小子獻醜,少不得咬牙硬撐,只是以小子看,雙方隨意過幾招,點到為止如何?”
嘿然一聲笑,關金道: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打法,令狐甲何在?”
早聽得一聲厲吼,場邊上大步走進一個紅面魚目大漢。
這人一進到場中,倒拎一把寬刃砍刀,衝着坐在椅子上的關金一抱拳,道:
“屬下在!”
關金捋髯看看金小山,邊對這令狐甲道:
“久不見你耍那把大砍刀了,今日且同這位金記鏢局的鏢師過幾招。”
猛可裏一橫身,令狐甲已面對金小山,似笑不笑的露出一隻大虎牙來,紅不溜丟的一蒜鼻抽動中,大砍刀已放在肩頭上,冷冷的道:
“大鏢師,你的傢伙呢?”
金小山自與人砍殺過幾場以後,雖然已具有搏殺經驗,但那些全是山寇土匪之流,如今面對的可是有武功的護院武師,更何況在場之人自關金以下,全都想要他的命,稍有不慎,小命完蛋。
緩緩的,金小山往場中央走,邊自言自語道:
“人引着不走,鬼拉着飛跑,金小山真是不懂,這算不算得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呀!”
令狐甲紅臉一仰,踏前兩大步,喝道:
“小子,你在咕噥什麼,還不取傢伙。”
金小山人未迴轉,但右手高舉着一個布包,高聲道:
“只布包一經打開,押鏢的銀子一萬兩,老話仍然一句,一個蹦子也不少。”
坐在椅上的關金早不耐煩的道:
“這小子真會嚇人,令狐甲,殺!”
令狐甲厲喝着“哦——”雙手握刀,上撩下劈,橫斬狠砍,一上來就是滿天刃芒成束的罩向金小山。
金小山右手疾收又旋,他展開步法,倏忽左右,剎那上下,扭身貼着令狐甲的流光刃芒刻轉不停——
一十八刀連環砍劈中,令狐甲一足一印的直欺向騰躍中的金小山,邊厲聲喝道:
“我看你躲到幾時!”
突然間,金小山暴翻兩個空心跟斗,人已落在三丈外。
他人一落地,早搖手道:
“老兄等等如何?”
大砍刀上揚中,令狐甲怒罵道:
“孃的老皮,你小子的閒屁還真不少。”
金小山面露微笑,左手一拉那塊絨布,剎時一片極光已在金小山的右掌旋轉起來——
沒有人驚呼,倒是令金小山大感意外,因為水大叔説過,“閻王梭”一現,識貨者必望風而逃,怎的眼前這幫護院武師竟不見一人吃驚的。
金小山哪裏知道,如今這些人根本不在江湖走動,他們一經被綱羅來關家莊,就與外界隔絕了的,甚至連關金來説,如果金小山知道他的底細,也就不足為怪了。
令狐甲冷笑連連,道:
“不就是你手上的那個玩意嗎,當個織布梭子還像,就不知道能不能殺人了。”
金小山冷笑一聲,道:
“能不能殺人,你馬上就會知道。”
大砍刀就在令狐甲的頭上旋轉,冷焰微流撩起“呼呼”嘯聲不斷,龍捲風般的直逼向氣定神閒而又挺立不動的金小山,而金小山的“閻王梭”仍然在旋轉着——
也就在令狐甲雙手掄入平削中——
更是在金小山背對令狐甲的時候,不料金小山突的一個騰空上躍,大砍刀就在他的雙足下方半尺處削過——
這時場邊還有人只叫可惜呢,金小山突然厲聲喝道:
“野龍爪!”
令狐甲大砍刀才抽回中途,突然雙目一滯,就如同一個人突然被極光刺激得雙目一閉似的——
“彭!”聲音並不大,但足以使令狐甲拋刀撫面狂叫不已的了!
血,本來有它的特殊意義,但這時卻一文不值的從令狐甲的雙手指縫向外流!
邊擦拭着“閻王梭”上面的血跡,金小山淡然的道:
“也只是擊斷鼻樑,痛幾天就沒事了!”
坐在椅子上的關金早高聲叫道:
“好個潑皮,進得莊來你竟目無餘子的連傷我的人,可惡啊,快給我圍起來殺!”
當真是一聲令下,個個爭先恐後,五把鋼刀兩隻銀槍交互輝映着冷焰碎芒,剎時已將金小山圍在中央。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
“關老爺子,你擺出這種場面來,完全一付要命架式,光景實在令小子想不通呀!”
關金怒哼一聲,道:
“混帳東西,你若想得通,也就不會連傷我的人而招惹來殺身之禍了。”
金小山一聲冷笑,道:
“生死未定數,老爺子言之未免過早了吧!”
關金突然大喝一聲,道:
“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
一聲喝罵,也是一個命令,早見圍住金小山的七個護院武師中,三人揮刀自三個方向殺來——
三把砍刀帶起的無形旋流刀聲,震波刺耳激盪,在炫爍的成束刃芒波映中,形成一股逆流而劈向金小山。
迎着正面一個揮刀武師,金小山右手“閻王梭”看似向前推送,不料就在他騰身而起的同時,“閻王梭”突然在他震腕後送中,寒星一點快如倒逝光年般的射向撲來的那名武師。
快,快得難以令人想像,因為就在後面大漢的砍刀尚未劈下來的時候,金小山前面的那名武師,竟與後面的那個武師,不,還有另一武師,三人幾乎是同時拋刀撫面而不辨東西的狂嚎狂奔——
血帶給他們痛苦的掙扎!
血也令其餘的四個武師驚慌失措,因為他們幾曾見過一招之間與眨眼功夫,就是三個武功不弱的武師拋刀撫面狂號的。
當然,那種厲烈的慘叫聲,也使得坐在椅子上“觀賞”着激烈拚鬥的關金,幾乎僵在椅子中。
金小山右掌又托起“閻王梭”,“閻王梭”更像是具有生命似的在他的掌中陣陣旋轉不已——
只見他高舉着旋動的“閻王梭”,突然向圍着他的四個武師施展個蒼鷹逗小雞架式,溜着地面一個大旋身,卻早已嚇得四個武師後退不迭,而“閻王梭”仍在他的右掌高舉着。
哈哈一聲怪笑,金小山猛可裏躍起兩丈餘,空中斜翻,人已站在關金的面前。
關金一怔,沉聲道:
“你想幹什麼?”
金小山冷冷的把那支極光揮灑的“閻王梭”橫託在二人之間,就在“閻王梭”抖旋又停中,他低聲道:
“我想殺人,如果有必要的話,當然那是被逼的,不過我仍然未忘記我是幹什麼吃的,所以我忍下了,怎麼樣,生意還談不談?嗯!”
望着金小山含威的獅目,關金心中在想,自己真的小看面前這小子,孃的老皮,他手上是個什麼玩意兒,怎會隨手一揮比箭還快的要人命。
漲紅着紅臉如紫,關金僵窒的道:
“你去吧,要談生意我自會找人去通知你的。”
輕聲一笑,金小山道:
“關老爺子,你終於開竅了!”
邊自腰間抽出塊絨布擦拭了一下“閻王梭”,然後包起來掖在後腰,這才拍拍雙手笑道:
“老爺子既然想通了,那好辦,小子我在鏢局等候你老的消息,這裏你也該早些為受傷的安排療傷了,如果我説的不錯,他們應該是傷在鼻樑上。”
關金咬咬牙,道:
“算你狠,今天我姓關的認栽!”
金小山連連搖手,道:
“老爺子怎的這般説話,一開始我就不願意比個什麼勁的武,全是老爺子的興致高,一心要看小子的布包,我是硬被逼上梁山上呀,再説如果要是一羣強盜,只怕早已死傷一地了。”
金小山可並未作吹牛姿態,連關金與另四個武師全相信他不是吹牛,一把似梭的兩頭尖鋭鋒利物,前後左右皆能傷人的不入兵器譜的怪門兵刃,猶似穿梭在空中的飛梭,給人一種防不勝防且又無從防起的壓力。
輕鬆的吹着口哨,金小山晃動雙肩,一搖三擺的走了,不過他人已到院牆大門口,又回過身來高聲,道:
“誤了老爺子吃午飯,真是對不住!”
關金突然暴喝一聲,道:
“滾你媽的!”
雖然金小山人已走出院門外,雖然他人已在十丈外的青石板階層的山道上,但關金的那聲咒罵他還是聽得十分清晰,不過他卻是口哨聲更為響亮了——如果誰要是聽得懂金小山吹的是什麼調,那準會笑掉這人的大牙,因為金小山吹的是山西高原上的放牛小調——
金小山可是來自山西洪洞大槐樹,小時候他在高原上為人放牛,那時候他對於調子十分熟悉,但對於那首詞調卻似懂非懂。
不過現在他可有些懂了。
於是他的口哨聲變成了歌聲——
“高原上的牛郎喲,像那麼個太陽呀,
高原上的姑娘喲,像那麼個月亮呀;
牛郎騎牛去找姑娘喲,
烏雲堆裏呀,藏着那麼一個光不溜的大月亮喲——哎!”
金小山唱的可真得意,遠望老金礦村,有幾處還在炊煙裊裊上升不斷呢!
突然間,一棵大樹後面閃出一個人來,金小山閉口不唱的望去,心中暗罵一句:
“奶奶的,小冤家原來躲在這裏呢!”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錢鳳,只聽她尖叫道:
“金哥!”
金小山停下腳來,道:
“我以為你回去了呢!”
錢鳳嘴一嘟,道:
“是我要來的,是我給你惹的麻煩,如果你不能回來,我怎能一個人回去呀!”
聳肩一笑,金小山道:
“説的也是,不過——”
錢鳳搖着金小山,道:
“不過什麼呀?”
金小山道:
“要是我出不了關家的大門,或者是我死在關家,你難進一輩子也不回去了?”
錢鳳眨着大眼,道:
“那我只好叫你大叔替你報仇呀!”
金小山點頭道:
“你大慨也只能幫我這些了。”
錢鳳微笑道:
“誰説只這些?我還可以替你照顧你大叔呀!”
金小山大手放在錢鳳肩頭,道:
“這麼説來,我還得謝謝你了。”
順勢靠在金小山臂彎裏,錢鳳道:
“別謝了,還是快回去吧,我早餓了呢!”
對於錢鳳投懷送抱,金小山還真一哆嗦,而哆嗦中有着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之感。
要知金小山如今二十七,妻子小小已死快四年,跟着水行雲學藝,幾曾再接觸過異性,如今錢鳳突然來個古井投石,立刻激起一陣漣漪。
於是金小山的臀摟得可結實,結實得他發覺錢鳳的一身骨頭全變成軟的了。
◎◎◎
金記鏢局的茅屋裏沒有坐椅,兩張木凳還是金小山釘的,錢掌櫃就坐在凳子上,邊抽着旱煙,邊閒話起“想當年”到如今的一系列往事來——
“老金礦村已有三十多年曆史了,當初我領着阿鳳她娘來這裏的時候,老金礦村才不過七八家人,那時候北面就來了姓關的一家,不過誰也不知道姓關的底細,不過有人揣測姓關的發了大財,是因為不遠處的金沙河出金子,至於是怎麼個發的,沒有一個人能説得清楚。”
水行雲道:
“能在這荒山紮根立户數十年,我料想姓金的必也是個淘金客,也許他幸運的找到大金塊才發的財吧。”
錢掌櫃點頭道:
“這是有可能的,要知姓關的家大業大,連這老金礦村上的土地也是他的。”
水行雲奇怪的道:
“這怎麼説?”
錢掌櫃道:
“當初這裏來了淘金客,但姓關的已在北面山凹裏落了籍,與姓關的同時到這金沙河岸的一羣淘金客全不知去向,所以這裏全成了姓關的地盤,不過我們這一批來到以後,姓關的答應我們在此落籍,但卻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水行雲道:
“他有何規定?敢情你們全得聽他的了!”
錢掌櫃道:
“那倒不是,姓關的規定我們不準人擅闖關家莊,兩下里老死不相往來,如有不守規定,他們就要收回老金礦村,把人統統趕走。”
水行雲道:
“這麼説來,你對那姓關的知道得井不多了?”
錢掌櫃道:
“説實在的,除了知道姓關的兄弟二人之外,連他們住的大門朝什麼方向我也不知曉。”
水行雲冷然一笑,道:
“這麼説來,姓關的還真把自己藏在象牙塔裏享清福了,然則他那個兄弟為何長年在外甚少歸來,難道這兩兄弟之間還有什麼糾葛不成?”
錢掌櫃笑笑道:
“不相往來,也就沒有聽説過,不過好像有一年,一個年老淘金客提過一句,説關老大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會些武功但不精,關老二精通技擊,卻是個性好魚色之人。”
“呼”的一聲坐直身子,水行雲咬牙切齒,但即卻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又倒下去,且發出一聲怨嘆,有着一股莫名的淒涼意味在他的面上浮現——
於是,錢掌櫃走出茅屋回到飯鋪去了。
就在水行雲父子二人剛吃過飯不久,金小山已匆匆走進茅屋來。
水行雲望望金小山,道:
“怎的去了這麼久?”
金小山忙先問:
“大叔吃好了吧,要不要先歇一陣再聽我説?”
搖搖頭,水行雲道:
“姓關的怎麼説?”
金小山搓搓雙手,道:
“生意未敲定,卻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仗。”
冷然一笑,水行雲道:
“可是他們想試試你的本事吧!”
搖搖頭,金小山把一切情形細説一遍——
半晌,水行雲道:
“你處理此事尚還不差,乏善可陳,已不太嫩,不過你既在關家露出‘閻王梭’,只怕往後你行走江湖就越發的小心從事而不可稍有大意了。”
真正的原因,水行雲未説,當然金小山是不會知道。
二人正説着話,只見錢鳳雙手端着藥碗走來,邊笑道:
“大叔,你的藥熬好了,趁熱吃吧!”
水行雲接過藥碗笑道:
“只有平淡的人,才真正快樂人生,可嘆世上有幾人會領略得到的。”
錢鳳一笑,道:
“大叔卻莫怨嘆人生,各人有各人的命,重要的是要知足常樂才是。”
水行雲道:
“話是不錯,但天下能常樂的有幾人,你還小,等你離開你爹的時候,大概你才真的會知道做人是多少的苦啊!”
錢鳳眨着一隻大眼發愣,她覺得自從牽扯上北山關家,水大叔像是十分痛苦的樣子。
於是,她拉金小山,道:
“隨我過去吃飯吧!”
金小山忙笑道:
“我大叔還沒吃完藥呢!”
一旁的水二道:
“小山哥只管去吃飯,我會照顧我爹的。”
水行雲擺擺手,道:
“你去吧,不用你照顧了。”
錢鳳拉着金小山走出茅屋,低聲問道:
“金哥,你可曾覺得自從北山關家找上門來以後,你大叔變得更可憐似的。”
金小山臉一寒,道:
“誰説的,我看他變得更堅強了。”
錢鳳嗲聲嗲氣的道:
“好嘛,你説他變堅強就算是吧,快些吃飯去。”
其實金小山心中也想到了這點,大叔是一肚子苦水,只是他不説誰也不敢上前問。
◎◎◎
夕陽快順着山峯往下滑了,金沙河的水正泛着點點金星耀人眼呢,老金礦村北山的關福又悄悄的來到“金記鏢局”的茅屋外面,正碰見金小山提了一桶熱水從錢家飯鋪走出來,那桶熱水是給水大叔擦洗身子的。
關福一見金小山,忙上前上抱拳,道:
“小兄弟呀,你有那些大本事,還需要幹這種粗活,到是大出我關福意料之外呢!”
金小山笑笑,道:
“牛吃稻草鴨吃谷,各人生的命不同,老關福呀,你不會到來只對我金小山説上這麼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吧?”
關福笑道:
“那當然不是。”
金小山伸手一讓,道:
“且請屋裏説去。”
關福當即跟着金小山先進茅屋裏。
水行雲坐在木板牀上,見關福進來,遂冷笑一聲道:
“你家老主人想通了?”
關福點頭,道:
“我是奉命前來告知你們的,我家老爺決定要請貴鏢局辛苦一趟。”
水行雲無意又有意的問:
“聽説你們老爺有位武功不俗的兄弟,何不由他兄弟押送,也省卻一萬兩銀子送人的了。”
關福搖頭一嘆,道:
“別提我家二老爺了,再説這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不是別人所想得到的。”
水行雲道:
“你們二老爺可是叫關浩?”
關福一怔,道:
“老人家怎麼會知道的?要知關家從不與不相干的人打交道,老爺也一再告誡二爺,在外不能提起關家的事,連我們這方圓百里內,知道二爺名諱的人也不多呢!”
水行雲淡然一笑,道:
“我還是知道了。”
關福無可奈何的,道:
“老爺子要我來轉告,明日一早就要貴局押鏢上路,一切我們全準備妥當,就等你人到以後交割了。”
水行雲道:
“回去告訴你們老爺,一切不會誤事,一萬兩銀子他也得備妥當。”
關福道:
“那是自然。”
説完當即告辭走去。
望着雙目迷惘的大叔,金小山道:
“這一趟要走熊耳大山,往洛陽城得走上四五天的路了,大叔要如何安排?”
半晌,水行雲道:
“太快了,快得令人難以接收。”
金小山不明白水行雲的意思,只低聲問:
“什麼事太快了?”
水行雲道:
“小子你怎的不用用大腦,起先我們開價五千兩,姓關的還吹鬍子瞪眼的罵我們黑心肝,這時候一萬兩他竟恁般乾脆的答應下來——”
金小山笑笑道:
“這不正是人拉他不走,鬼拉一把他飛跑,吃了苦頭才甘心嘛!”
水行雲搖搖頭,道:
“沒有那麼簡單,再説哪會不多加考慮的立刻要我們替他押鏢上路的,這裏面必有陰謀。”
金小山一聽,豪氣干雲而又金剛怒目的道:
“姓關的敢施陰謀,那是他在不自量力,大叔只管放心,這趟鏢由小山一人足夠了。”
水行雲道:
“身懷絕世武功而行走江湖之士,必戒慎恐懼而不自滿,唯有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人,才不可一世而又目無餘子。”
金小山一聽,立刻赧然一笑,道:
“大叔你教訓得極是。”
就在這一陣思忖之後,水行雲堅定的道:
“我料準姓關的沒懷好意,不過你這次仍然一人上路,如果你真的經得起考驗,半月之後我們重在此處相見。”
金小山一聽,忙問:
“大叔是要離開老金礦村了?”
水行雲道:
“此地住了個關浩,大叔不得不做防患未然的準備,這事且莫對任何人言及,包括阿鳳那丫頭。”
金小山點頭道:
“大叔只管放心,我不會同錢鳳説起的。”
金小山不但未對錢風提起關家保鏢的事,他甚至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結紮妥當,更替大叔父子二人收拾一應東西,三個人竟悄悄的離開了老金礦村。
水行雲並未騎小叫驢,這表示他人還會再回來。
然而水行雲卻跟金小山到了北山凹的關家。
關福見三人全來,早領着三人走入大廳中。
不旋踵間,關金在四個護院武師的簇擁下來到大廳上,他見金小山與一老一少二人,雙眉一皺,道:
“上路的是你們三人?”
金小山忙向關金道:
“這位是我大叔,金記鏢局的主人,有什麼話你老向我大叔説吧!”
關金向水行雲細看上下嘿嘿笑道: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山不可斤量。”
水行雲一捋白髯,道:
“我們來是押鏢的,不是聽閒話的,老爺子你取鏢吧!”
哈哈一笑,關金把手一招,早見一個壯漢手提一個檀木匣子走來。
只見這漢子把木匣子往桌上一放,忙低頭哈腰退到一旁,關金伸手掀起檀木匣子,剎時一片惹人眼紅的金光自匣中四射出來——
水行雲偏頭看去,只見一個尺長不到,盤腿打坐的菩薩,一手扶在膝頭,另一手伸出一半,露出個捏引仙的姿勢,再細看菩薩面,當真是慈眉善目,寶像莊嚴令人肅然起敬。
金小山見這檀木匣子內鋪紅色錦緞,保存得十分小心,不由望望水大叔,道:
“真是稀世寶物。”
關金遂取出一封信來,交在水行雲手中,道:
“按照信上地址送去。”
接過那封信,水行雲連看也未看的就交在金小山手上,這才站起來取出匣中金菩薩。
只見他左看右瞧一陣,才又放回匣中。
金小山收好信,又把金菩薩包起來。
水行雲突然對關金,道:
“押鏢金先收一半。”
關金一怔,道:
“鏢未送出就要銀子?”
水行雲一聲哈哈,道:
“這是規矩。”
關金怒道:
“狗屁,還不是一廂情願的陋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