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露出一天星斗。
有一層薄薄的氲霧,灰不灰白不白的出現在山隈林隙,也浮蕩於遠處的五老峯,那麼的塗上一層神秘色彩。
騎在驢上的水行雲不緩不急的道:“找地方歇着吧,今晚睡個夠,明日好拼命。”
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望望四周,四周卻是一片迷朦的混沌,什麼也看不見,不由得低聲道:“這地方只怕沒有辦法歇腳吧。”
水行雲冷冷道:“想找個歇腳地方只怕要到土匪窩。”
方小玉道:“何不再往前走一段再説?”
不料水行雲已自驢背上下來,邊對方小王道:“附近找地方歇着吧,天越黑霧越濃,別地方未找到先就迷了方向。”
金小山也道:“我大叔説得對,走岔了路不一定就會撞進土匪窩呢!”
“桃花娘子”方小玉一心就想闖人土匪窩的,因為她想確知丈夫歐陽亮的下落,雖然她並不清楚面前這一老一少的真本事如何,但處在這種境遇裏,任何希望都不能錯過。
現在,就因為水行雲的堅持,三個人各自在附近林子裏找地方歇下來。
金小山把吃的先送給水大叔,然後分些給方小玉道:“吃完了就歇着,夜裏睡清醒些,荒林子可不比住客店來得舒坦。”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荒林大山滾天地,我方小玉住過不只一回,這一路我發覺你很聽你大叔的話,也很孝順他,乾脆你去守着你大叔吧!”
話聲僵硬,語音酸酸的,金小山未聽出來,但水行雲卻對金小山道:“別為大叔操心,倒是別忘了咱爺兒倆幹什麼來的就好了。”
金小山抖開毯子與豹皮鋪在地上,然後把驢子拉到身邊來,他就守在驢子一邊啃乾糧。
夜來山風涼,冷嗖嗖的水行雲直是沉聲咳嗽,不只一次的金小山溜到水大叔身邊替他拍撫着心口與背,而令附近的“桃花娘子”方小玉直撇嘴。
半夜裏,荒林中也相當熱鬧,除了水行雲的咳聲,還有幾隻夜貓子的尖叫,遠處不只一頭野狼長嗥不停。
就在東方泛白的時候,連薄霧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金小山忙着收拾東西,又把吃的送給大叔與方小玉二人,三個人就這樣邊趕路邊吃東西。
蹄子踩着樹影子,東方的日頭爬得快,沿着山道往前趕,五老峯眼看就要到了。
這時候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手指遠處,道:“那晚我夫妻就是在那處崖邊被一羣強盜兜上的,如今是白天,只怕引起他們注意了。”
驢背上的水行雲睜眼一瞧,嘴角一撇未説話。
金小山卻手心泌汗的摸摸腰上的“閻王梭”,而令水行雲冷然一哼,道:“你小子別窮緊張,心平氣靜的只管往前走,小心應付,下手幹脆,有沒有出息就全看你的表現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聽口氣你老把責任全推給我二人了!”
水行雲搖頭,道:“不,你説錯了,只一開打也沒有你的事,只管一旁看熱鬧就是了,責任由他一人負。”
金小山也笑對“桃花娘子”方小玉道:“是呀,我們拿你銀子,自然要對你加以保護,怎好也要你出手拼命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冷冷道:“緊要關頭,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咱們這是大河頭上同一條船,一人完蛋全完蛋。”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得驢背上的水行雲道:“真夠大膽的,竟然把人拉到這沒有林子的荒草坡上來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一怔之間,金小山已攏住小叫驢,正看到從附近的茅草地裏“沙沙沙”的冒出十幾個黑布包頭的壯漢來,只有為首的大漢戴着一頂拖肩藍帽子。
仔細數一下,正好十二人,各人手中的鬼頭刀有一半輕輕瀟灑的放在肩頭上。
為首的大漢可不是使的鏈子錐,而是一柄三尺長的大砍刀,只見他坎肩的扣子只扣一半,露出個大毛胸脯來,好粗的一雙濃眉毛,有幾根翹的特別長,説出話來像拉風箱似的有些“噗嚕嚕”味道,顯然這個大漢是大舌頭。
就像餓獅圍獵般的,十二個大漢半圓形的向金小山三人圍攏過來——雙方尚未接近,濃眉大漢早高聲冷笑道:“我的乖,不就是那晚上落荒而逃的俏娘們呀!”
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把個俏臉繃得緊嘴巴閉得更緊,她伸手摸了一下掛在馬鞍上的刀,但並未拔刀出鞘,因為他要看前面的金小山如何對付這十二個大漢呢。
這時又聽到另一手握鬼頭刀的大漢咧嘴笑道:“這俏娘子逃去,卻害得頭兒兩天沒好睡的想呀想的想斷了腸呢!”邊又對濃眉大漢道:“顏老大,我們大夥可要動點腦筋,好歹也要給我們頭兒弄個新鮮的。”
雙手托住長把砍刀,膿眉大漢戟指迎面的金小山喝道:“王八蛋,你又是這娘們的什麼人,敢情前天沒了丈夫,兩天就招你小子入贅呀!”
一聽説丈夫已死,“桃花娘子”方小玉全身一哆嗦喝道:“你們把我丈夫怎麼了?”
姓顏的嘿嘿一笑,道:“別提你那個矮丈夫了,自從你丟下他不顧的逃走後,一直就被捆丟在石穴裏,兩三天沒人去看他,大概不是被野狼撕吃掉就是餓死在石縫裏,這時候大概死了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一聽,自己丈夫可能還有救,當下對小叫驢上的水行雲道:“水老爺子,打個商量如何?”
水行雲眼皮也未抬的道:“説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我要你們連我丈夫也救出來。”
搖搖頭,水行雲道:“鏢在中途,恕不做額外服務。”
迎面姓顏的捧腹笑道:“好呀!原來這兩個死而未死的東西是給這孃兒保鏢的,孃的老皮,像嗎?”
“桃花娘子”方小玉不理會姓顏的,卻對水行雲道:“如果我加給銀子呢?”
水行雲道:“多少?”
方小玉毫不猶豫的道:“再加你五十兩。”
不料水行雲道:“五百兩,少一個不談。”
方小玉望望圍在四周的十二個土匪,一咬牙,道:“好,只要能救出我丈夫,五百兩銀子我一個蹦子不少的全數給。”
五百兩銀子,在場的人無不心動,當然金小山聽得更清楚,這可是一筆大數目。
突然間,驢背上的水行雲雙目神光炯炯的道:“各位,站在我老人家面前的小子,就由他侍候各位幾招,如果各位能把這小子扯橫,呶……”他拍拍拖在驢背上的包裹,又道:“這袋裏金沙就恁由各位取去,當然也包括你們頭兒思念的這位女子在內。”
就在水行雲的話聲中,金小山緩緩自腰上抽出個長布包來,當然裏面包的是“閻王梭”。
只見他右手把“閻王俊”託在掌上,恭而敬之,且又小心翼翼的打開布包——於是銀色極光閃閃,就見金小山瀟灑的把“閻王梭”在掌上旋動中,人已直向姓顏的身前欺去——“閻王梭!”“桃花娘子”方小玉大吃一驚!
不過迎面的十二個土匪可並不知道什麼叫“閻王梭”,只聽他高聲叫道:“兄弟們,聽到了吧,那個像枯竹竿的老頭兒説了,只要咱們放倒這個傻驢蛋,人財就兩得了!”
於是十二條大漢已在掄刀向移動中的金小山一人圍上去,“桃花娘子”方小玉的驚異可並未在面上消失,她直起身來要仔細看,她要看看“閻王梭”,這把江湖上暗流激盪,卻聞而不見的“閻王梭”是如何的了得!
金小山手託“閻王梭”滴溜溜盡在右手掌中旋轉不停,面無表情的望着前面,望着那姓顏的坦胸大漢手中的長把大砍刀一眨不眨——長把大砍刀就在姓顏的頭上急速的揚起來,只見他厲吼之聲震天的道:“殺!”
十二個壯漢卻只有六個隨姓顏的“殺!”字出口而衝向金小山,鬼頭刀就在長把大砍刀的誘領中,冷焰激流交錯成光盤蓋向卓立的金小山。
於是金小山的怪異身法乍動如虛幻人影連閃,“閻王梭”卻交織成網狀而匯聚於一點,只見“閻王梭”那銀色的極光,只是眨眼功夫,已在金小山頭頂來回交錯三次——三次,無寧説只似一次而已,因為太快了,幾乎無分軒輊的六個壯漢同時發出一聲深長的“啊!”
清脆的銀練倒卷中,“閻王梭”又回到金小山的右手掌中,他依舊的面無表情,誰都看得出金小山極力的不去看那倒在他四周地上的六個壯漢,也許他覺得殺人並不是一件好玩的,幹殺人這種骯髒事,有什麼值得再低頭去欣賞自己的“無奈成果”?
原本是要衝殺上來的另外六人,見姓顏的六人刀還未劈落就倒在地上,而且一個個全都是鼻子中央一個血洞,不由得俱都一愣,其中一人罵道:“操他親孃的比頭兒的鏈子錐還厲害。”
金小山移動身子向六人逼近,他那毫無表情的面上,突然有了笑意,只是看在六人眼裏卻有着異樣滋味,也許笑裏藏刀就是那副模樣。
就在這時候,突見已倒在血泊裏滿面是血的姓顏的,低吼着一扭彈身而起,他雙手往空中亂抓只兩下,又“呼哧”一聲倒在他自己流出的血堆裏,濺起一溜似在冒煙的血來,那真的是死不瞑目而又大不甘心的樣子!
原本要拚命的六個壯漢,見領他們的顏大個子那種死狀,無不大驚失色,不約而同的發一聲喊回頭就跑——金小山這次可不能叫水大叔再對自己失望,“閻王梭”
就在他的快速身法中,盡在空中來回奔騰不斷,直到六個漢子全在後腦淌血的倒下去,距離上他還未走出十丈遠。
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看得直吐舌,心中暗想,怪不得墨雲谷傳出話來,出重金要這“閻王梭”與使梭之人,她不自覺的望了水行雲一眼,心中已想到原來金小山對姓水的老頭子恁般的孝敬,光景墨雲谷要的人頭原來是這姓水的頭上魁首呀!
知道當不知道,因為這時候如果再在那件事上想,可是十分危險的事,再説自己還得靠他們救出丈夫呢。
心念間,“桃花娘子”方小玉抱拳對水行雲笑道:“老前輩,我”桃花娘子“方小玉今日開了眼界了,別看老前輩開的鏢局像野地裏瓜棚子,論本事,普天之下沒有一家鏢局子可比擬的,直到眼前,我方小玉才覺得你老人家開的價碼公道。”
水行雲面露冷笑,淡然的道:“老夫二人如果真靠本事吃飯,只怕你出的價碼再加十倍也不會看在我老人家眼裏。”
這時金小山又用那塊綠色絨布小心的把“閻王梭”又包起來插回腰帶上,拉住驢繮繩笑問水行雲:“大叔,咱們走吧。”
平淡至極的,水行雲道:“收了她五百兩紋銀,這就去救她丈夫去。”
金小山一怔,道:“剛才那個一身黑毛大個子不是説過嗎,她丈夫可能早死了啊!”
“桃花娘子”方小玉這時可變得十分客氣,她一臉的懇切笑意,道:“只是可能,並未肯定,夫妻一場,怎能就此不顧的,還望老弟多予協助。”
金小山心想,你有多大?小子今年二十六,尚被你稱作做弟,聽起來親熱,想起來尷尬。
水行雲道:“上山,早把事情辦完早往上川府去。”
金小山恭謹的對水行雲道:“大叔,不如你老在此歇着,我獨自一人上山去,反正她丈夫歐陽亮那天我見過的,個頭小人卻長得結實,不就是長了滿腮草鬍子嗎,就算是揹我也能揹着他跑。”
搖搖頭,水行雲道:“對你小子來説,這也算得是教育機會,獵取經驗而增長見識,不過大叔卻仍不放心,因為土匪窩裏門道多,什麼樣的鬼點子全有,一個不小心你就得陰溝裏翻船,所以我不放心。”
一旁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也道:“是呀,我們一起去,好歹也有個商量的。”
金小山道:“你也要去?”
“桃花娘子”方小玉點頭道:“我當然要去,我雖沒你那麼大本事,但十個八個土匪強盜我還不放在心上。”
水行雲早對金小山道:“走吧,別再耽誤時辰了。”
荒山上,花林葉子抖動得厲害,“嘩啦啦”的響個沒完沒了,遠處下望,長溪如帶,水清若鏡,光景是風清物美,景甚靈秀。
景色美那是上天所賜,只可惜美景之中窩了一批強人,蹄聲加上足聲,才翻過一道山嶺,那是五老峯的最前面一道峯,就聽得口哨聲高吭入雲霄——坐在驢上的水行雲四下查看一遍,對牽驢的金小山道:“前面一片凹地,草不深林不密,我們就在那兒歇着,就等這羣狗東西送上門來。”
金小山點點頭:“那確是個上好的屠宰場。”
水行雲道:“切記要乾淨利落,別忘了我對你説過的,殺人也是一門學問,好聽的説,更是一種藝術,修為越高,進境愈佳,殺起人來更見揮灑自如。”
金小山聽得直點頭——後面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卻聽得心驚肉跳,對於水行雲的這段令人不敢恭維的話,在黑道上翻滾有年的她,也才是頭一次耳聞。
三個人剛剛在那片山凹中站定,迎面的峯腰處已閃出一彪人來,如果數一數,足有二十多人之眾。
另一面茅草樹葉響動中,另有五六人自後面抄過來斷了三人退路,顯然,剛才打出口哨聲的就是這幾人。
迎面的一撥人尚未到,後面的六人已有人笑道:“好嘛,頭兒等得正心焦呢,這娘們已迫不及待的又送上門來了,哈……”
不旋踵間,迎面二十幾個土匪已呼喝叫罵着殺過來,為首的正是個虯髯黑漢,這人生得虎臂熊腰,大腳大手,面上的大蒜鼻子橫着量比直着還要長的露出兩個上翻大鼻孔來,毛森森的一撮鼻毛就攪合在大草鬍子裏,豹目怒翻,煞氣逼人的望着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夜梟般的大笑道:“好哇,你終於還是來了!”
金小山把這黑漢子看了個仔細,越看他越失望,因為他並不是自己要一心找尋的“坐山虎”張耀,那麼張耀的人呢,他會不會在這裏?
這時就聽得“桃花娘子”方小玉戟指迎面黑漢,道:“快快還我丈夫來,否則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哈——哈哈!”黑漢拎着鏈子錐,笑得鐵鏈嘩啦啦,道:“你孃的説話就像是吹糠人,不但沒頭腦,連五臟六腑全是空的,就憑你們三個呀,我的小親親!”
金小山回頭望望驢背上的水大叔,卻發覺大叔的眼睛閉得緊緊,像是睡了一般樣。
猛回頭,金小山冷冷對黑漢道:“她説得不錯,你還是快把她丈夫放出來的好。”
黑大漢破口罵道:“我操,你是什麼東西,一個拉驢墜鐙的小子,也敢在步八爺面前開腔。”
金小山從未聽過姓步的,聞言不由道:“你姓步?”
步八爺道:“你小子可是覺着新鮮?”
金小山點頭道:“有那麼一點。”
步八爺道:“不用新不新鮮了,只要百家姓上有,就沒什麼新鮮的,倒是八爺見你這小子對我説話,竟還是大剽剽的不懼不怕,才使八爺我新鮮呢。”
金小山平淡的道:“不用新不新鮮了,只要本事有,沒什麼使你好新鮮的,姓步的,你説呢!”
步八爺嘿嘿笑道:“好哇,原是一個二愣子。”
突聽得“桃花娘子”方小玉道:“姓步的,你究竟把我丈夫怎麼樣了?”
豹目直逼方小玉,姓步的冷笑道:“就那麼個小矮子,他如何能跟你搭配的,何如跟了我步年高,就在這五老峯上幹壓寨夫人,你就在那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比之跟着矮子整日價跑東到西,掙錢受累可要舒秦多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氣得罵道:“姑奶奶不作興幹強盜,快放我丈夫出來。”
步年高回頭向身邊的人,道:“那個矮子怎樣了?”
早有一個瘦削漢子笑道:“好像還有口氣在吧,只是自從頭兒把他那玩意一把捏碎以後,還真的叫他痛了好一陣呢!”
“桃花娘子”聽得清楚,當即怒指步年高罵道:“可惡啊,你傷了他那裏,怎會令我丈夫痛得死去活來的,快説!”
“哦呸!”步年高提着鏈子錐,道:“老子傷了他的身,光景也傷了你的心,因為我看不慣姻緣錯搭配,就那麼武大郎似的毛頭漢,他竟會弄上你這麼個俏天仙,所以我一火之下就把他兩個肉丸子捏碎了,無他,不叫他再對你興風作浪罷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一聽,尖叫一聲就要拔刀拚命,因為她知道男人那兩個圓骨隆的小東西一碎,就算是能活命也成了個廢人。
當然這是對女人而言,方小玉自是痛不欲生。
騎在驢上的水行雲沉聲,道:“小子,取傢伙送他們上路吧,我老人家越聽越不是味道,也愈覺噁心。”
拋去手上繮繩,金小山緩緩自腰上拔出布包來,而使得迎面站的步年高雙眉一緊——金小山以手託着“閻王梭”,小心的打開布包來,於是一片銀色極光又見噴灑出來——“閻王梭!”步年高豹目圓睜,低吼一聲全身一哆嗦。
水行雲道:“見梭如見閻王,你小子既知‘閻王梭’,就該跪地求饒,竟還恁般的人模人樣站在那裏。”
步年高突然狂笑一聲,緩緩的掄起手上鍊子錐,邊沉聲喝罵道:“去你孃的見梭如見閻王,老子只是得到墨雲谷傳出的消息,有這麼一件不上兵器譜的怪兵器,只要得到這‘閻王梭’,就可以換得千兩銀子,當然還有你過老不死的頂上人頭,另價一千兩,突見之餘,驚喜莫名而已,你以為老子會把這‘閻王梭’放在心上,狗屁!”
水行雲搖搖頭,道:“人之將死,死而無知者可憐蟲也!”邊又對肅立在驢前面的金小山道:“這餘下來的就由你小子收抬了。”
金小山尚未答話,早聽得步年高厲聲對一羣手下道:“給我圈起來,除了馬上的俏娘子外,餘下的兩個我要死的,因為那女的可是你大夥的步夫人,誰傷她一根汗毛我就要誰的命。”
步年高的話聲落,早聽得“桃花娘子”方小玉冷叱道:“真是不要臉!”
嘿嘿一陣笑,步年高道:“老子已經三十五,再要臉只怕這輩子討不到老婆了。”
就在他的話聲中,只見他躍身後退,身後的幾個黑巾扎頭壯漢早橫移步的向金小山抄過來。
明知姓步的不願首當其衝,因為他只聽人傳説“閻王梭”的厲害,只不知厲害到什麼光景,是以才退守一邊靜觀一番。
不過金小山卻不愠不火,淡淡一笑,道:“各位,騎在馬上的你們殺不得,那騎在驢上的又是位病老人,情形上看,各位只要掠倒我金小山,勝利的果實就歸屬各位了。”騰身一躍,人已落在三丈外的一片空地上,“閻王梭”閃閃暴發着銀光,盡在金小山的手掌上滴溜溜旋轉不停——一陣草倒枝斷聲,剎時抄過來十幾個壯漢,另一半卻把水行雲與方小玉二人團團圍住。
站在石上的步年高,罵道:“殺!”圍着金小山的十幾人誰都爭先恐後的往上衝,光景是要在他們頭兒面前表現一番了。
金小山依然輕鬆的手託“閻王梭”,獅目含威但卻目注前上方,對於從四面八方圍殺過來的十幾把鬼頭刀似是毫不在意般的!
喝罵聲挾着刀聲突兀間成了網狀刃芒一片的向金小山沒頭沒腦劈蓋下來。
五聲幾乎就是合為一聲,金小山手中的“閻王梭”並未脱手擲出,卻在他怪異的身法走動中,“閻王梭”點撥在一瞬之間,就在金小山迎上五個壯漢後面的幾人時候,那合擊他的五把鋼刀,有三把當場跌落地上,卻見五個漢子跌跌撞撞的往草窩中倒下!
也許金小山的手勁還不夠狠,因為有兩個人的喉管並未被“閻王梭”挑斷,即使這樣,那兩人已是趴跌坐地上盡拿雙手去堵那往外噴灑的鮮血不休——一旁的步年高厲烈的狂叫一聲,道:“閃開!”
金小山望望殺過來的幾個黑布扎頭漢子,在聞聲中疾又退守一旁,對於地上倒下的似是連看也不多加看一眼,不由得冷冷道:“各位總該抽兩個人去照顧你們那些流血的同伴吧!”
不料其中一人怒罵道:“你孃的,別得意得太早了,再説爺們當初走上這條路,就沒打算着有一天會壽終正寢,這種死法是理所當然的,這就叫壯士難免陣上亡。”
金小山呵呵想笑,卻硬是笑了一半,道:“各位是壯士,乖乖兒,我金小山又算什麼?”
那人破口又罵,道:“你算他孃的鳥!”
金小山向前望着緩緩逼近的步年高,緩而有力的道:“老小子,你終於存不住氣的要親自出馬了。”
步年高沉聲怒道:“老子問你,前日我那顏家兄弟一十二人,可就是你給他們送的終?”
金小山面無表情的道:“你應該早想得到的,怎麼會在節骨眼提出這麼一個不痛不癢而又不值一提的問題出來的。”
步年高怒罵道:“好雜種,真可惡啊!”
情緒上步年高有些激動。
相反的,金小山卻更見輕鬆。
繞着金小山的身子在走動,步年高手中的鏈子錐也在旋動不停,他那隻純鋼打造的鏈子錐,錐頭的鋒芒閃耀不定,錐頭並不比“閻王梭”的梭頭相差分毫,相反的,他那錐頭處呈梭形刃芒,更見威力,不要説被插中,即算是被他掃中,便必然也會有着血淋淋的收穫!
兩件不同的兵器,全是怪模怪樣的在旋動!
只不過一隻是在以鏈子上旋動,另一隻卻是在手掌上原地旋……
終於步年高的鏈子錐自身後的死角處突發而至,快得不可言喻的逕往金小山的胸前插去!
流星般的鏈頭只差半寸就上身,金小山卻妙不可言的扭身貼着錐上鍊子向步年高的懷中轉去,“閻王梭”卻仍在他的手中旋——嘿然一聲,步年高的鏈子錐往回抽,但他心中只覺怪異,看不出面前這小子是如何躲過那致命一擊的。
回抽的鋼錐尚未飛回,而金小山的整個身子卻又橫着向另一個方向飛去。
於是步年高的鏈子錐再次往金小山的身後追擊而上,就在鏈子嘩啦啦的抖動聲中,金小山猛然一個大旋身又面對步年高,終於“閻王梭”出手了,那是對正步年高的纏鏈子手腕打去的。
步年高一聲冷笑,挫腕橫身躲過“閻王梭”,而金小山就在這時已身隨“閻王梭”快不可言的自步年高身邊擦過。
步年高破口罵道:“你媽的!”正要以鏈子錐就近甩向金小山呢,但他卻再也想不到金小山那隻已在前面有二丈餘的“閻王梭”,就在金小山全身依然向前未回身之時,恁般巧妙的突然以超過流光的速度向金小山的右耳邊激射而來,等到步年高發“嘭”,那是“閻王梭”正扎中步年高的右太陽穴,那地方是人頭最弱而血又最多的地方。
就像插中一個血泉似的,步年高倒下去的時候,還似乎聽到“咕嘟咕嘟”鮮血的奔流聲!
金小山可並不多看步年高那種死不甘心樣,早揮動“閻王梭”奔向羣匪之中!
“殺!”
羣匪見頭幾倒下,發一聲喊就向金小山圍殺起來!
“閻王梭”如同銀河流星般眨隱又現,交織不斷中帶起一篷血雨,於是悶哼之聲此起彼落……
其中有幾個只被掃中頭皮,早拋刀往附近林中逸去。
馬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一見,當即拔刀躍身馬下,她可並不怠慢,一把揪住個受傷土匪,鋼刀在那人脖子根一架,冷厲的喝道:“快説,你們把我丈夫捆在哪裏?”
那人拋刀在地,驚慌的道:“你別殺我,我就帶你去。”
水行雲仍端坐驢背上,道:“方家娘子,我們的生意敲定了的,只等小山收拾完這批東西,自然會把你丈夫找來的,你又何必急在一時!”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五百兩銀子不會少給你一紋,放心吧老爺子。”
水行雲道:“要找你丈夫最好大夥一起去,我説過你不用插手,你最好就是別動手!”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我等不及了!”
於是,她真的押着那人就往五老峯中走去!
金小山發動“閻王梭”正追殺幾個東逃西躲的土匪呢,可並未注意到方小玉已往後山走去,等到這山凹中已沒有一個土匪站着的時候,他才“咦”了一聲,道:“大叔,方小玉呢?”
水行雲道:“她願意吃虧上當,我就是拉也枉然。”
金小山指着馬匹,道:“她怎的連馬也不騎了?”
水行雲淡然的道:“她不騎你騎,我們往後山去瞧瞧。”
金小山當下躍身馬背,叔侄二人急往五老峯中馳去,沿着半山腰,二人老繞過山峯,遠遠望去,只見遠處層巒疊嶂,林深葉青,在山風陣陣中,林梢呈波浪般的向一個方向壓下去,又直起來,陡崖峭壁與惡巖惡水的流蕩中,看不見什麼地方才是羣匪的居留地。
攏住繮繩,水行雲向四邊望了幾眼,這才冷笑着對馬上的金小山道:“看來那姓方的婦女真的中了計了。”
金小山一怔,道:“大叔如何知道的?”
水行雲道:“無聲無息,不見影蹤是其一,如果找到她丈夫,她絕不會放過那個土匪的,這時候又不見有叫聲,此其二也,有此二者,我老人家敢説她必已受騙了。”
金小山道:“那就快去啊,大叔!”
水行雲道:“她有危險,你小子急的什麼勁?”
金小山道:“話不是這麼説,我們是拿人錢財給人消災啊!”
水行雲冷哼一聲道:“狗屁,這年頭拿人錢財的人一擄就是一大把,沒見過幾個人是替別人消災的,倒是不少人拿人錢財還害了別人的。”
金小山道:“大叔必是有感而發吧!”
水行雲一抖繮繩,道:“別扯遠了,快去找她那個已成廢人的矮丈夫吧!”
金小山從來不敢多問水行雲的往事,他也只能從水大叔偶爾的一句牢騷中聽出大叔一肚皮的不自在。
這時他自是不敢多問,忙着跟水大叔往林中緩緩馳去……
二人這才走了不到半里,又從一處危崖進入一片密林中,就在滿地枯葉沙沙中,突然聽得一聲叫,道:“老爺子,快救我呀!”
聲音來自林中,聲音正是“桃花娘子”方小玉。
抖動繮繩急往前衝去,金小山高聲道:“方家娘子你在哪兒?”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金兄弟呀,我就在你上面呀!”
金小山一驚之下抬頭望,不由得想笑,因為“桃花娘子”方小玉正一隻腿被繩索吊着,另一隻腿也不知擱在哪兒才舒坦的直抖動,離地四丈高也不怕把繩索抖斷跌下來。
隨後趕到的水行雲卻連正眼也不瞧的道:“叫你稍安勿躁,你卻一刻也難等待,正就是天躁有雨,人躁有禍,乾脆你就在上面掛着,我們去把你丈夫找出來!”
樹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忙又叫道:“快將我放下來,我的腿快要斷了呢!”
金小山望着水大叔,一付討取赦免的表情,這才見水行雲點頭,道:“好吧,且把她放下來。”
金小山早看到繩索一端系在一根松樹枝上,忙飛身而上,緩緩解開繩索把方小玉放在地上。
“桃花娘子”方小玉一時站不直身子,只是唉呀不停的雙手揉足踝不止,邊高聲寫道:“那個狗東西真可惡,就在這草堆枯葉上,他只有意無意的碰了我一下,害得我一腳踏在索套裏,他卻哈哈笑着往林子裏跑了,再被老孃兜上,看我不剝下他的人皮來算他運氣!”
水行雲道:“只怕他早逃到荒山石縫中了,你就省省力氣吧。”
金小山忙走過來,道:“你要是不能行動就坐在這兒歇着,我們自會把你丈夫找來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金兄弟,你扶我坐到馬上去。”
金小山望望驢背上的水大叔,道:“可以嗎?”
水行雲哼了一聲,道:“她這是引着不走,鬼拉着飛跑,全是自己找的,她要你幫她一把,那隨你了。”
金小山忙走過去攙着“桃花娘子”方小玉的左臂,道:“我扶你上馬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左臂被攙,右臂可沒有閒,腰肢一扭,她整個人已倒向金小山的左臂彎裏,只是她的個子高,一顆粉頭就擱在金小山的肩頭上。
只見她一步三哎呀,兩步一扭臀,光景還真是傷了玉足扭了腰一般的好不容易磨蹭到馬身旁。
金小山有幾年未聞到女人味了,自從北斗峯下自己的老婆孩子被害以後,就跟着大叔捱苦練功,如今突然被“桃花娘子”方小玉這麼一“勾搭”,多少還真有些心搖搖而又神蕩蕩的一窒。
施力的把方小玉送上馬背,金小山忙過去牽水大叔的小叫驢,邊言不由衷的道:“大叔。”
鼻孔一哼,水行雲道:“敢情是喝足了迷魂湯了。”
金小山無言以對的直望向遠處。
水行雲道:“小子,你還真的太嫩了!”
金小山的心中實在不舒坦,大叔又在叫自已“嫩”了。
牽驢走在前面,金小山走的可真仔細,就怕自己也被一根繩子掛在樹梢上,那可就笑話大了。
不過金小山未被掛上樹梢頭,反倒是被他識破好幾處,全被他破去,而且有兩處陷坑也被他看出來。
三人直往峯下走,不遠處這才看到幾間大茅屋,活像住家的四合院,又像山裏面的尼姑庵,只是當三人快要到那茅屋前面的時候,附近連個人影也沒有。
“桃花娘子”方小玉已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她人就要往大茅屋裏面衝呢。
金小山忙伸手一攔,道:“你等等。”
“桃花娘子”方小玉回頭道:“等什麼?”
金小山道:“由我進去救人,你且在此地候着如何?”
方小玉一想,剛才吃過虧,如今可得小心才是,説不定茅屋裏真有惡毒的埋伏,自己既花銀子又何必冒險的。
心念及此,這才一閃一閃的又上了馬背,道:“那就偏勞金兄弟了。”
金小山一笑,正要舉步往茅屋走,早聽得水行雲道:“大叔説你嫩,你還真的嫩,換了我老人家就不會去推這扇大門了。”
金小山一怔,道:“大叔的意思是裏面還有土匪?”
水行雲道:“你説呢!”
於是,金小山的“閻王梭”又被他託在掌中——於是,“桃花娘子”方小玉的俏臉上,再一次的抹過一層寒霜。
她的面色驟變,連那老練至極的水行雲也未發覺。
而金小山卻擰身上了大茅屋上,兩個起落他已落在院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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