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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大廈將傾

    紅衣幫行事詭秘,儘管朱玉鳳是幫主之女,竟也不知總舵居然設在比光福寺小了許多的芙蓉宮裡。

    此刻,芙蓉宮內玉皇殿的暖閣裡,紅衣幫主急得心如火燎,宛如一隻熱鍋裡的螞蟻,在房間裡往返踱著步子,幾無片刻安寧。他哭喪著臉,對剛剛走進來、腳還沒有站穩的廖平道:“廖長老,大理段氏派來酌四大高手均歿於近處,說明除西門吹雪、花滿樓之外,肯定還有中原一流高手已蒞臨瀘山、邛海,我亦聽玄智稟報,丈人山那邊自那個假白衫客失蹤後,近日間又有幾夥黑白兩道人物在那一帶遊弋——顯然來者不善,你可有應敵妙策?”

    廖平道:“幫主,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囤,幫主何須為這些瘡疥之疾愁苦。我以為益州衙門裡傳來的信息方是心腹大患——朝庭兵多將廣,錦衣衛裡更是高手如雲,真要是錦衣衛蜂湧而至,沐王爺又不肯發兵救助——”

    紅衣幫主搖頭道:“不,朝廷之兵實不足慮——即使錦衣衛出動亦無不大張旗鼓,沿途百姓鬧得雞犬不寧,四下裡的眼線不難得到消息,屆時,咱們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走,只要過了瀘水,有蠻荒地勢之險,大隊官兵便無奈我何。倒是這些江湖武林人物討厭得很:他們來去詭秘,常使人防不勝防。依我看,這才是股肱之患。”

    “幫主說的極是。”

    廖平遲疑了一下,道:“以屬下之見,幫主這段時間把心思盡用在花滿樓、西門吹雪二人身上頗為不值。去年,裴少青那廝投來時,只把‘一指禪’、‘達摩劍法’兩門功夫吹得玄乎其玄,致使幫主興師動眾,在江湖道上尋覓‘白衫客’的下落,非得之而後快——誠然,我也並非說這兩門功夫不濟,只是,他姓裴的和那白衫客西門吹雪均系‘展翅大鵬’之徒,乃一師所授的武功,即使未能得那兩門功夫之全豹,亦足可窺之一斑吧。但,他姓裴的也親自傳授幾個道士武功——其中有兩個道士的天資確也不差——轉眼已將近一年,卻沒見那兩個道士武功有多大進展。”

    紅衣幫主淡淡一笑,道:“裴大俠的武功還確乎不凡,便是廣圭亦自承不如。”

    廖平道:“我亦非想評介他武功如何,我的意思是說,少林派這兩門武功或極玄奧,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得來,幫主想得到這兩門武功秘籍為紅衣幫所用亦沒錯,只是,眼下總舵讓這兩個小廝鬧得人心惶惶,便有些得不償失了。”

    他見紅衣幫主默然,頓了頓,又道:“幫主,玉鳳那丫頭應允能說得花滿樓投靠本幫,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紅衣幫主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只怕是……我已令葉長老去催問,此刻也該回來了。”

    廖平道:“幫主,依我之見,事成猶可,否則,幫主確應當機立斷——殺了他;慚愧得很——那個假白衫客原就該當時除了,投想到,我一念之慈竟釀成後患。”

    紅衣幫主道:“事情過去就算了,你亦不必為之耿耿於懷。其實,我也是顧忌到撲天雕他們剛剛投靠咱,那廝又咬定是他為送撲天雕之女,史護法他們情勢未明便把他弄到總舵來,無因殺之確實有些說不過去——我也是惟恐在新投靠來的人們中間造成混亂。”

    他頓了頓,遲遲道:“廖長老,不知怎麼,我這兩天只覺心煩意亂,昨晚子時,我敬告神靈卜筮,得卦竟是大凶;今晨時我便萌生異想:把丈人山那邊的人調到總舵來……”

    廖平搖頭道:“萬萬不可。幫主周易通神,在下佩服至極,不過,僅只眼下混進總舵的這幾個小輩終究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有屬下和葉長老、左右護法幾人在已足可應付。更何況,丈人山那邊多年苦心經營,悄勢方趨穩定,近日偏又出現幾夥江湖人物,一旦有失,豈非前功盡棄?”

    紅衣幫主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葉希賢怒衝衝走了進來,他身後兩個護法弟子挾持著朱玉鳳,朱玉鳳原就一路哭鬧著,及待見了紅衣幫主,更是大聲哭叫起來:“父皇,是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竟敢……”

    紅衣幫主見狀一怔,即刻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臉刷地沉了下來,冷冷道:“你先別哭——嘟,你們把她放開——我問你,姓花的那廝可肯歸附我……”

    葉希賢淡淡一笑,道:“還奢談什麼歸附,她早把那小廝放跑了!”

    朱玉鳳仍在哭叫著,指點葉希賢喝道:“葉希賢,你別把什麼事兒都擱在我身上,人家自己長臂胳膊腿兒,自己要出去……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光白吃乾飯嗎?那麼多人,又有兵刃、機括,連一個空手的人也——”

    “放肆!”紅衣幫主怒喝道:“誰教你和葉長老這般說話,都長這麼大了,還不懂規矩嗎?”

    “什么規矩,我是公主!”朱玉鳳喝聲未落,又大聲哭鬧起來。

    忽聽宮外一片鬨然大亂……

    原來,楚冠英等五人在仙人洞裡歇息了一夜,天明後便開始查找紅衣幫總舵——果然藝高人膽大。他們仰仗西門吹雪有紅衣幫腰牌,竟輕而易舉地混到了芙蓉宮近處,他幾人正為尋不到紅衣幫總舵而急躁、隱在一叢竹林裡計議,忽見葉希賢和兩個紅衣幫徒押著一個姑娘走過來。

    當花滿樓認出那姑娘是朱玉鳳時,不禁吃了一驚——即刻意識到她是受了自己的牽連,尤其秦麗蓉在身邊,心裡頗覺不是滋味——湊近楚冠英輕輕道:“楚前輩,葉希賢那廝帶著的那個姑娘是前朝建文皇帝的公主,他們勢必去紅衣幫總舵,咱們跟上去。”

    “什麼,公主?”楚冠英不禁一怔:

    花滿樓打斷她的話,遲遲道:“事有蹊蹺,容晚輩嗣後細說,若無紅衣幫主令諭,料那葉希賢雖身為紅衣幫長老,也不敢如此無禮,咱們跟上去吧。”

    楚冠英略一遲疑,點子點頭。

    這幾人輕身功夫不俗,遠遠綴在葉希賢等人後面,一路沒人發覺。不一刻,便見一對旗杆聳立,赫然是座宮觀。

    宮前兩排古柏夾道,可見碧瓦丹牆,山門巍峨,漸近後便看清:山門外十幾級青石臺階,階旁各有一座石雕蹲獅,刀法圓渾,鐫鏤精功,態勢威嚴,栩栩如生,門楣上高懸巨匾,“芙蓉宮”三個斗大金字,筆峰蒼勁有力。石獅兩旁各有一個扎紅頭巾的勁裝漢子,虎視眈眈,肋懸兵刃。

    這時候,山門正大開著,可以望見山門裡院落寬敞、松柏蔥鬱,青石鋪砌的甬道直通一座大殿。

    “什麼人?站住!”

    忽見三男兩女——這時,喬玉影早已恢復女兒裝——走了過來,四個紅衣幫徒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厲喝,右手亦緩緩伸向刀柄,及見對方不理不睬,兀自前行,門左首的兩人倏地搶上幾步,鋼刀“錚”然出鞘,但見一條白色人影電閃而至,就在他兩人眼前發花的剎那間,便覺胸前一震,登時氣血翻湧,呆立不動。

    花滿樓見西門吹雪出手,也不稍怠,便在另兩個紅衣幫徒吃驚、嘴巴剛剛張開的瞬間,他已嗖的掠身過去,只一式“丹鶴亮翅”,兩掌分別擊中一人,悶哼聲中,雙雙撲倒地上,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

    在門房裡當值的是鐵爪銀鉤華子遠、錦豹子徐洪濤師兄弟和紅衣幫內堂的四個高手,幾人聽得門外動靜,呼地擁出房來——正與爭先搶進山門來的喬玉影、秦麗蓉相遇。華子遠認出秦麗蓉,登時吃了一驚——知她是被囚在山上的仙人洞裡,如今她和幾人在此處現身,說明飛天禿鷺鄒全保和猛狻猊金樂康已經完了——喝道:“秦姑娘,令尊已投身紅衣幫!……”

    若不提其父或許好些,一經提及,秦麗蓉只氣得柳眉豎立,二話不說,揮刀一式“分鬃撩葉”,“刷刷剛”連環幾刀劈出。她的十三節亮銀鞭沒在身邊,此刻只是在門外的紅衣幫徒身邊奪了口單刀,雖不應手,卻也使得虎虎生風。

    華子遠護手鉤纏頭護腦化解敵招,左手施展開鐵砂掌功夫,伺機反攻,兩人登時打得難解難分,

    那四個紅衣幫高手接踵撲了上來,但見一個白色人影倏忽而至,一式“起鳳騰蛟”,長劍吞吐撒放,幻作道道匹練也似光華,居然同時攻上三人;他三人也不及遐想,各持兵刃接下。另一個竟然與華子遠聯袂,攻向秦麗蓉。

    喬玉影家傳劍法超卓,一柄長劍揮灑自如,以一敵三,毫無懼色;秦麗蓉那邊卻已吃緊——那個紅衣幫高手使的是一對鑌鐵短戟,力大招沉,劈砸掃撩、虎虎風生,幾個照面一過,秦麗蓉已露敗象。

    花滿樓知道華子遠武功高強,見又有敵人助戰,便欲上去援手,驀然想起楚冠英說過“……但有用到老朽處,老朽這一腔熱血願為小姐而灑”的話,以為他必定親自出手,便遲疑了一瞬——卻怎知,楚冠英此刻正在走神:他在秦麗蓉與敵交手過招間竟看出了昔年孫月華的影子,不由得一陣發痴,幾乎忘了如今已闖進了龍潭虎穴般的紅衣幫總舵——及見楚冠英並沒動靜,他已來不得一絲猶豫,發聲清嘯,騰身而起,凌空向華子遠撲去。

    此刻,華子遠見秦麗蓉左支右拙、招架不及,便欲生擒活捉,他突發一式“彩蜂旋窩”……

    錦豹子徐洪濤顯然知道師兄施展這一招的用意——生擒秦麗蓉這份功勞非同尋常——又怎容敵人插手,當即縱身揮劍,一記“刺破青天”,如雪劍鋒直逼花滿樓咽喉、前胸。徐洪濤自然知道花滿樓武功高超,但,如今是在紅衣幫總舵裡面,而對方又赤手空拳,徐洪濤自然有恃無恐,這一劍攻敵所必救,花滿樓非招架不可——

    有這瞬間之機,華子遠那裡足以得手。

    花滿樓騰身而起時已防敵人插手進來,及見徐洪濤果然出手,忙運玄功,身體凌空一折,右手抓敵劍鍔,左腳呼地掃向對方胸肋。他凌空折身攻敵已屬匪夷所思,而這一招兩式更是又快又狠,霎時攻守易勢——徐洪濤躍退一步,花滿樓落在他面前,幾乎一瞬沒停,合身撲上,“燭影搖虹”、“蝶撲殘花”兩招相連,攻勢凌厲至極。

    正在這時,身邊響起一聲慘嚎。

    華子遠那式“彩風旋窩”乃是他護手鉤的一記狠招;身體裹在一片如雪銀光之中,徑直闖進對方懷裡;倘他近身施展出鐵砂掌功,秦麗蓉必遭生擒活捉不可——秦麗蓉曉得厲害,已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但見面前人影突現,華子遠還沒醒過神來,忽覺罡風撲面,一時閃躲不及,便聽“嘭”然聲響,一記“五丁開山”已擊中他面門,當即頭骨碎裂,慘嚎聲中,身體仰天倒地。

    使鑌鐵短戟的那人大吃一驚,萬沒料到會生此變故,不由得怔了一瞬,但在此刻,秦麗蓉已知道是楚冠英僅出於一招便擊斃了華子遠,不禁引發心中豪氣,嬌喝一聲,右手單刀寒光電閃,刀鋒堪堪砍中敵人小臂。“嗆啷”聲響,一柄短戟落在地上,戟柄上緊握了隻手,鮮血淋漓。

    這一瞬變化太快。那侍衛尚未覺痛,已見一團寒光倏忽而至,未及招架,忽覺左胸間一股凜凜寒氣襲入,剛剛發出一聲驚叫,便即血光迸濺,身軀仰天而倒。

    兩聲驚叫相連,徐洪濤嚇得魂飛天外,掉頭就跑。花滿樓俯身抬起那柄短戟,抖腕擲出,勢如奔雷摯電,“撲”地洞穿徐洪濤背心,把他帶得闖出幾步,撲地而死。

    幾乎同時,喬玉影長劍如虹,從一個紅衣幫高手頸間掠過,豆大人頭滾落地上。另外兩人見勢不好,連連後躍,幾乎撞進楚冠英的懷裡,楚冠英只發一招“降龍伏虎”,雙掌連擊,兩個紅衣幫高手一齊了帳——

    花滿樓從徐洪濤的手裡取過長劍,掂了掂,倒還順手,臉上浮現一絲微笑。

    他五人瞬間得手,連聲發嘯,接踵奔進,但見玉皇殿內人影連閃,丹墀上即刻出現一隊紅衣幫護法弟子,為首兩人正是笑面閻君陸子謙、鬼見愁史文通。

    “什麼人,怎敢亂闖紅衣幫總舵!”

    史文通的怒喝聲虎頭蛇尾,因為他認出了已闖到丹墀前這幾人;如果僅花防樓、西門吹雪還稍可,惟獨那個邋遢僧他絕不敢招惹。陸子謙從史文通的神色間也察覺到了箇中蹊蹺,握著朝天筆的雙手不禁微微發抖。

    楚冠英雖自恃身份,此刻也已撤劍在手,亦未見他如何動作,便騰身飛起,星丸彈射般凌空疾掠過來,宛若御風而行,迅疾絕倫,掌中劍幻作寒星點點,滿天花雨般向丹墀上的眾人劈面灑下。紅衣幫眾人都覺有柄長劍攻向自己,凜凜劍氣侵肌蝕膚,不禁鬨然大亂,亦不待聽見號令便紛紛逃進殿去——陸子謙、史文通居然首當其衝。

    玉皇殿內,紅衣幫主和廖平、葉希賢早已扯著朱玉鳳來到大殿,卻仍沒想到素日氣焰不可一世的左右護法竟然未經交手便即退回,都不禁吃了一驚。

    五個驅狼虎豹般的人大步走進殿來。

    兩對少年男女宛如臨風玉樹,個個精采秀髮;當先老者雖其貌不揚,卻鷹揚虎視,威風凜凜。紅衣幫主三人度其形象,即刻斷定對方——邋遢僧!

    紅衣幫主暗暗吁了口氣,道:“諸位,本幫主自忖紅衣幫與各位並無仇怨,緣何如此逼人太甚——擅闖敝幫總舵,須知,紅衣幫亦……”

    楚冠英亦斷定對方便是紅衣幫主,“呵呵”冷笑打斷他的話,道:“閣下且莫文過飾非,場中便有一男兩女蒙受貴幫擒拿、囚禁之羞,江湖道上講究冤怨分明,說不得,幫主當對此事做個交待.”

    西門吹雪接過話頭,道:“閣下,紅衣幫確未殺在下親人,然,在下的親人卻因紅衣幫而死——他言中所指是自己已在實際上納為妻子的李香君(此間情節請閱拙著《狂俠西門吹雪》)這道樑子需紅衣幫用血洗過!”

    這時,朱玉鳳已從驚愕中醒轉過來,認出花滿樓,驚喜叫道:“花大哥,快來救我!……”

    花滿樓闖進殿後便已看見朱玉鳳,徒因秦麗蓉在身邊才有所顧慮,及聽見朱玉鳳呼救,再也管不了許多,喝了聲,“放開她!”突地揉身疾進,“流星趕月”,劍尖劃過一道大弧,攻向紅衣幫主。

    紅衣幫主曉得花滿樓武功超卓,惟恐以自己幫主的身份勝之不武,一旦落敗,這個跟頭卻栽不起,他早已聽葉希賢說過朱玉鳳和花滿樓二人情篤,當下亦不應戰,突地抓過來玉鳳,劍鋒擱在她脖頸上,冷冷喝道:“站住,本幫主還不想要她死!”

    投鼠忌器,花滿樓果然硬生生收住腳步,悻悻然退了回去,當他接觸到秦麗蓉詫異的目光時,不禁窘得低下了頭。

    朱玉鳳萬沒有料到父親會拿自己當擋箭牌,只驚得目瞪口呆。就在這瞬間,她的眼睛無意中落在父親抓住她胸前衣襟的左手上,眼睛愈發大了,嘴巴張開,再也合不攏。

    手,父親的左手,那是自己千百次看見過的,且數以千百次承受過那隻手的撫摸,又怎麼會記錯?父親的左手

    楚冠英亦斷定對方便是紅衣幫主,“呵呵”冷笑打斷他的話,道:“閣下且莫文過飾非,場中便有一男兩女蒙受貴幫擒拿、囚禁之羞,江湖道上講究冤怨分明,說不得,幫主當對此事做個交待.”

    西門吹雪接過話頭,道:“閣下,紅衣幫確未殺在下親人,然,在下的親人卻因紅衣幫而死——他言中所指是自己已在實際上納為妻子的李香君(此間情節請閱拙著《狂俠西門吹雪》)這道樑子需紅衣幫用血洗過!”

    這時,朱玉鳳已從驚愕中醒轉過來,認出花滿樓,驚喜叫道:“花大哥,快來救我!……”

    花滿樓闖進殿後便已看見朱玉鳳,徒因秦麗蓉在身邊才有所顧慮,及聽見朱玉鳳呼救,再也管不了許多,喝了聲,“放開她!”突地揉身疾進,“流星趕月”,劍尖劃過一道大弧,攻向紅衣幫主。

    紅衣幫主曉得花滿樓武功超卓,惟恐以自己幫主的身份勝之不武,一旦落敗,這個跟頭卻栽不起,他早已聽葉希賢說過朱玉鳳和花滿樓二人情篤,當下亦不應戰,突地抓過來玉鳳,劍鋒擱在她脖頸上,冷冷喝道:“站住,本幫主還不想要她死!”

    投鼠忌器,花滿樓果然硬生生收住腳步,悻悻然退了回去,當他接觸到秦麗蓉詫異的目光時,不禁窘得低下了頭。

    朱玉鳳萬沒有料到父親會拿自己當擋箭牌,只驚得目瞪口呆。就在這瞬間,她的眼睛無意中落在父親抓住她胸前衣襟的左手上,眼睛愈發大了,嘴巴張開,再也合不攏。

    手,父親的左手,那是自己千百次看見過的,且數以千百次承受過那隻手的撫摸,又怎麼會記錯?父親的左手小拇指缺半截,那是他為牢記喪國之恨、自己用嘴生生咬掉的;而眼前這人的左手雖也戴著父親最最心愛的那枚紅寶石戒指,卻絕非父親的手——五指齊全!

    朱玉鳳心中的狐疑不禁脫口而出,喝道:“你、你到底是誰,你、你……”

    紅衣幫主一怔,遲遲道:“乖孩子,父親迫不得已……你、你怎麼就……”

    “不,你不是……”

    朱玉鳳話還沒說完,“啪”的聲,右頰已捱了記重重的耳光;她驀地打了個冷戰,眼裡倏地沁出了淚花。臉上的疼痛可以忍受,但心痛卻是難耐的——她更加斷定面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

    朱玉鳳一雙淚眼睜得老大,彷彿面前站的非但不是她的父親,而且,還是個惡魔,噬人不吐骨頭的惡魔!那是因為她看到了一雙陰狠、狡詐的眼睛,這雙眼裡射著綠森森的、宛如野獸逼視它的獵物時進射出酌光;她亦曾看見過這樣的眼神,事情便發生在兩年前……

    已近半個月沒有見到父親了,朱玉鳳知道後苑裡又新從成都選來一個美女,花枝招展、幹嬌百媚,她實在厭看那些年紀輕輕的女人在自己父親的面前撒嬌弄痴地爭寵,便很少到內苑去。然而,畢竟十幾天沒有看見父親了,傍晚吃完飯後,她忍不住溜進了芙蓉宮。

    但見芙蓉宮內外戒備森嚴,負責守衛的紅衣幫弟子們一個個刀出鞘、弓上弦,如臨大敵,誠然,朱玉鳳是幫主的女兒,沒人自討晦氣、攔阻她。她以為父親會在玉皇殿後的中院裡,但,跨進宮門後看見玉皇殿裡點著燈——也只有父親才可以在這兒召見他的大臣們;當然,事過境遷,如今他們的身份早已變成了幫主及其屬下——她心中一陣歡喜,便走了過去。豈知,剛剛來到丹墀上,便聽見殿裡傳出一陣陰森森的大笑,她心裡不由一怔:“這是誰,怎敢如此放肆!”

    朱玉鳳一時禁不住好奇,便踮腳走近窗前,舐溼窗紙,張眼內望。

    只一眼,她已不禁怒火上湧:

    一年前因不尊父親旨意、被父親攆走的那個程濟居然回來了,更加不能令人容忍的是:他竟洋洋得意地坐在大殿正中、父親應當坐的位置上!廖平、葉希賢和陸子謙、史文通恭恭敬敬地分別坐在下首的交椅上。

    “這廝是活得不耐煩了!”

    朱玉鳳氣憤填膺,正待發作,但聽程濟“磔磔’笑道:“……連我也沒想到那赫赫青城派掌門竟是個怕死鬼,廖長老的手尚未捱到他的頭頂,他已在大聲求饒,待我講明只需他立廣圭道長為繼任掌門便僥他不死的時,他已只有連連點頭的份兒。這般掌門人也實在……”

    他的話被他一陣得意的冷笑中斷了,隨即又道:“青城派由我幫外堂堂主執掌,已不啻於整個青城派歸我所有,此番成就全賴廖長老武功超卓,‘霹靂手’確乎名不虛傳!”

    廖平“呵呵”笑道,“哪裡、哪裡,屬下微薄之力何足道哉,哪及幫主神機妙算,尤其法術通天,近十幾天來,道源那個老雜毛早已嘗夠了幫主‘攝魂大法’的苦頭,只顧保住性命,又怎敢有悖!”

    “幫主”、“法術”!

    朱玉鳳腦誨裡亂得象一鍋粥:“幫主,在紅衣幫裡已只能是指父親,然而,他什麼時候會施法術了,而程濟這廝正襟危坐在那兒、頤指氣使,廖平幾人又對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非父親也象他們立起的那個什麼廣圭一樣,只是真正紅衣幫主的傀儡?”

    朱玉鳳剛想到這兒,已不禁背生芒刺,暗道:“我得即刻去見父親,把這兒的事說與他知道。”

    她心思甫定,轉身就走。

    顯然來玉鳳憤懣中一時不留神,被殿裡的人發現了,只聽一聲厲喝:“什麼人!”隨即殿門呼地打開,她剛剛走下丹墀,便見人影疾閃,陸子謙、史文通已攔在地面前。陸、史二人認出朱玉鳳,亦手足失措,怔愕在那兒。

    程濟翩翩走出殿來,只稍一怔,呼地揚手打了朱玉鳳一記耳光,斥道;“你、你怎麼胡亂……”

    彷彿他意識到了什麼,又已掄起的右掌停在半空,下面的話也沒有說出口。

    朱玉鳳幾曾受過這般委屈,哭嚎著轉身奔去……

    嗣後,朱五鳳幾乎找遍了中院裡所有的房舍,卻沒能見到她的父親;尤其令人疑惑不解的是,第二天早晨,當她在芙蓉宮見到“父親”,把昨晚發生的事說與他知道的時候.他竟撫著她的肩頭淡淡笑道:“孩子,你怎麼大白天的說起夢話來,那個程濟早已被為父轟出紅衣幫,他焉敢回來;你回房歇息去吧,想是你昨天玩累了、睡覺做惡夢……

    當時,儘管朱玉鳳對那天發生的事滿腹狐疑,卻也沒往別的地方想,然而此刻卻不同了;但見她倏地躍後一步,右臂一揮,“錚”然拔出長劍,一式“白虹貫日”,劍鋒指著紅衣幫主喝道;“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敢冒充……紅衣幫主?”

    紅衣幫主只稍一怔,“呵呵”笑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儘管大敵當前……”

    朱玉鳳喝道:“少放屁,誰是你的孩子,你!……”

    紅衣幫主面沉似水.打斷她的話,斥道:“放肆,你怎敢如此,真、真、真的反了!……”

    朱玉鳳恍惚意識到面前之人便是程濟,但見身旁紅衣幫眾人無動與衷,只以為大家都受了他蠱惑,大吼一聲:“你們聽著,這廝極可能是程濟,是他冒充幫主!”

    喝聲中,縱身一式“羿後射日”,劍尖挽了個逆式小立花,疾刺紅衣幫主面門。

    紅衣幫主見自己身份被揭穿——大殿裡的幾個紅衣幫重要人物自然早就知道箇中之情,而泛泛幫眾對幫主身份的真假似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但對於紅衣幫主本身來說,這顯然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不禁怒不可遏,又見朱玉鳳挺劍刺來,登時氣怒交加,脫地躍後一步,拔劍在手,斥道:“孽障,怎敢如此無禮!”

    喝聲中,抖手一式“九曲回龍”,但見銀虹匝繞,“錚”然幾聲金鐵交鳴,朱玉鳳掌中劍幾經扭轉,終於握劍不住,“嗆啷”落地。

    建文皇帝性情懦弱,雖出身皇室,武功卻泛泛得很;而朱玉鳳雖貴為公主,卻在紅衣幫高手中間廝混日久,所謂近墨者黑,尋常武林人物還當真不是她的對手。如今,紅衣幫主露出這手凌厲的劍招,更加證明其人不是前朝建文帝。

    朱玉鳳長劍落地,更加呆了:面前這人究竟是誰已無證實的必要,卻可以肯定他不是自己的父親!——

    然而,自己卻對其以父事之日久!!

    奇恥大辱焉有過於此者!……

    及見對方以劍鋒指點自己,朱玉鳳頓只覺萬念俱灰,慘叫一聲:“必是你殺了我父親,姑奶奶和你拼了!……”

    她嚎叫著撲了上去,但聽“撲”的一聲,劍鋒刺進她酥胸,登時血光進濺……

    大殿裡一片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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