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渡口混戰之際,盛素娥見勢不好,哪裏還敢迎敵。
(黃河渡口之戰請看拙著《狂俠西門吹雪》)
她左一避,右一閃,只顧避開混戰的人羣,落荒而走,雖也碰上一二紅衣幫弟子截殺,卻怎抵得住她一對繡鸞刀揮舞如飛,眨眼間被她闖了出去。
剛奔進一片青紗帳,忽見一匹失主的馬正在那兒啃咬莊稼,心中不禁歡喜,騰身飛上馬背,在馬臀上猛擊一掌,那馬發聲長嘶,疾躥而去。
惶惶然如漏網之魚,急不擇路,戰場既在東面,她便徑直往西奔去。
一口氣奔了三四十里,忽地,那馬前蹄打了個蹶,一頭栽倒地上,盛素娥一時不妨,被拋出數丈開外,摔得她昏頭脹腦,全身疼痛。
她咬了咬牙,忍痛爬起身來,走過去看那馬時,好端端一匹青鬃馬居然已口吐白沫,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無可奈何,只得徒步向前走去。
晴朗朗的天空,她卻象是沐浴着悽風苦雨。
忽然,她清晰地聽到了一陣”咕咕”的叫聲。初時,她還在詫異;稍頃,便清楚了,那是她自己的肚子在叫。
此刻已是紅日西斜,她已將一整天粒米未進了,察覺到肚子在叫之後,更加令人難忍的是喉嚨幹得要命。
她想吞些涎液止渴,無奈,口腔硬是擠不出半滴水來。
眺望前後,也不見一個村鎮;田野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她這位昔日養尊處優的盛大小姐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了渴、餓的滋味。
喉嚨裏象是要冒煙,但如今之計已只能是快走,以便碰上路人、村莊……忽地,她只覺眼前一亮——前面有一座小橋,橋下面肯定有水。
她緊行幾步,趕到橋頭,待往橋下望去,又不禁一陣噁心欲嘔——天哪,這是什麼樣的水呀,水面上浮了層草屑什物,有幾處垢物突出水面;只怕裏面還會有死貓,死……
這樣的水能喝嗎?
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滿懷遺憾又往前走去。
但是,走出不遠,腳底下又躑躅起來——力量來自象是要冒煙的喉嚨——她呆立了片刻,又遲疑着折身回去。
她前後張望了兩眼,作賊似地溜了過去,找了塊較乾淨的地方,用手撥開污物,捧着水喝了起來。好涼,好甜!
只怕往日飲的冰糖水、蓮子羹也沒這般美的味道,她一口氣不知喝子多少捧,只覺肚子已有些脹飽。
然而,水畢竟是不能飽人的,水飽之後,人更餓得厲害。
陣陣飯菜的香味把她迎進了這個小鎮。
眼前便是家小酒店,店堂座南朝北。
從門外看去,昏暗的光線下,一張張污垢不堪的桌子泛着油光;地上胡亂扔了些食客們的棄物,有幾隻貓、狗在那兒肆意啃咬着,一些蒼蠅在食物、傢什間悠然地飛舞、穿繞,發出令人心煩的“哼哼’聲。
這種地方,若在平時,盛素娥是看也不會看一眼的,就是倒找錢她也不會進去吃飯,然而現在,她卻幾乎想也沒想就匆匆跨進門去。
盛素娥現在的這副樣子可以説是狼狽透頂:她臉上又是土、又是汗,頭髮亂得象烏鴉窩;片刻前,她只顧伏在小河溝邊咽水,不覺間,衣上濺了幾處水漬,還有幾塊泥巴。她這身衣衫的質地雖好,但經過一天折騰,早已看不出本來面目;何況還有幾處破綻,肩頭上的那處破綻最大,竟然露出一塊帶血的皮肉。形象全然象個私奔出逃的大户人家的奴婢。
只是,她自己還沒察覺到,否則,真的懷疑她是不是有膽子到這鎮上來。
小店裏的生意還不錯,幾張桌面上坐了十幾個客人,他們見進來這麼一位女客,都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瞧着她。
盛素娥撿了副臨窗桌子坐下,夥計遲疑了一下,緩緩走了過來,臉上勉強擠出了點笑,道:“姑娘想吃饃嗎?小店裏的饃又大又喧。”
盛素娥沒聽出他語音裏酸溜溜的味兒,道:“你這店裏就沒別的東西可吃嗎?”
夥計淡淡笑道:“姑娘都想吃些什麼飯菜?”
盛素娥尋常飲甘饜肥,只以為這小店一時籌措不到,梢一沉吟,道:“你給我來一盤熘肚片、一盤辣子魚、一盤宮寶雞丁、一盤熘肉片。我吃得不多,小盤的就行。再來一斤竹葉青。”
她叫的這些菜在她眼中看來.實在平常的很;但那幾個食客聽她叫了一大串菜,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店夥計更是眼睛睜得老大,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盛衰娥見那個夥計愣愕愕地站著不動,心裏有氣,呼地站起來,道:“怎麼了,你店裏難道連這幾樣菜都沒有嗎?”
那店夥計遲疑了一下,道:“菜倒是有,不過,小店裏新添了個規矩……”
“什麼規矩?”
店夥淡淡一笑,道:“小店慘淡經營,本錢有限,經不起賒欠,凡是用飯的客官都得先付帳。”
盛素娥“哼’了聲,道:“這沒什麼,我……”
她説着話,手伸進衣袋,只是再也抽不出來……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倉促間身上根本就沒帶銀子——
尋常都是僕婦、丫鬟以及牡丹宮的弟子們前呼後擁地出外,做為大小姐的盛素娥幾時用得着帶沉甸甸的銀子。
店夥計見她那樣子,猜到她必是身上分文皆無,皮笑肉不笑地調侃道:“姑娘的銀子是不是太大了,不好往外拿?”
“……”
盛素娥窘得滿腔通紅,不知説什麼好。
那幾個食客竟然興災樂禍,鬨堂大笑起來。
其中一個留着兩撇髭鬚的猥瑣漢子嘻嘻笑道:“喂,姑娘,到這桌上來一塊兒吃吧;只要紿爺們唱兩隻小曲兒,爺們保準填鼓你的肚子,若是……”
盛素娥只覺腦袋發大、“嗡嗡”作響,似乎很本沒有聽見他説了些什麼。
她只怪自己為什麼不常帶些銀子在身邊,為什麼沒早些發現身上沒帶銀子,卻又走進這鬼地方來;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顯然已不便在這兒繼續坐下去,但,若是這樣狼狽地走出去,則更加丟人。
恰在這時,有個錦衣少年走進店來。
他向這邊瞟了一眼,登時猜到了什麼,暗暗一笑,便即大步走了過來,抱拳道:“表妹,原來你果然在這兒。”
他説着話,懷裏取出個小包,攤在桌上,現出幾片黃澄澄的金葉子、十幾錠銀元寶。
是錦豹子徐洪濤。
黃河岸邊眾寡懸殊,明辯時物的徐洪濤雖然在尋常時勇猛得象一隻豹子,但在這種情勢下卻變得象只兔子,雙方甫一接戰,他便溜之大吉了。
遠離戰場之後,他正在道旁歇息,偶見盛素娥惶惶然奔逃而過,心思一轉,便躡蹤跟了下來……
此刻,他滿腔堆笑,接着道:“姨丈知道表妹負氣、走得匆忙,忘了帶銀子,讓愚兄趕着送了點零用來。”
店夥驚呆了,食客們愣莊了。
最為驚異的還得數盛素娥——她猜不透對方為什麼稱自己作表妹,更想不透徐洪濤怎麼會到了這兒?
那邊的仗打完了嗎,他究竟是……
一切都象是場噩夢,糊里糊塗的難測端倪。
不過,只有一件很現實,她這頓飯可以安然吃下了。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頹然坐下,且只好任由徐洪濤在她桌對面坐了。
店隊計竟似突兀間換了個人一樣:他滿臉堆笑,打拱怍揖,端茶送菜,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
徐洪濤更是殷勤倍至,又另叫了幾道酒菜,陪着笑,一口一個“表抹”……
盛素娥突然多了這麼位“表哥”,心裏直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也説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但對方在她最窘迫的時候,現身替她掙得面子,她總是應該感激的。
不過,她卻始終沒和徐洪濤説一句話。
飯吃完了,盛素娥大大方方地付了賬,卻仍沒有再理睬徐洪濤,更沒動桌上的金銀,徑直走出店去。
盛素娥在前面走,徐洪濤在後面跟着,也不多説話。
走了一會兒,盛素娥終於隱忍不住,冷冷道:“你、你還有事嗎?”
徐洪濤陪笑道;“我只是怕小姐一個人走路不方便,只想隨時為小姐效勞而已。”
盛素娥知道徐洪濤武功不凡,亦早知這位屬下對自己有不臣之心。誠然,往日居多是許多人一起外出,她對他無須防範,然而,此刻則不同了……但她又別無辦法,只冷冷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辦,不勞你費心,請自便吧。”
徐洪濤沒再説話,仍是跟在後面。
而盛素娥雖然嘴硬,心卻有些動了——街面上的人越來越少,更沒有一個她認識的。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街盡頭,前面黑乎乎一片,遠遠看去,只有幾點燈火搖業,宛若鬼火。
盛素娥突兀間發覺自己的膽子似乎變小了,她心裏有些怕,更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徐洪濤一直沒有出聲——他當真走了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競有些怕他走了。
她沒停下腳步,卻已在遲遲轉過身來——徐洪濤仍是滿腔微笑,在後面跟着。
她心裏有底,也鬆了口氣,但嘴裏卻大聲道:“你還跟着我幹什麼?”
徐洪濤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小姐難道不想找個客棧休息嗎?”
盛素娥咬着嘴唇,沒説話。
她實在累了,聽到“客棧”兩宇,骨頭就象散了架,再也走不動了。
徐洪濤心裏樂開了花,卻只淡淡笑道:“小姐就算不願讓屬下跟着,至少也得讓屬下替姑娘定家客棧吧?”
盛素娥無話可説,只點了點頭。
但是,等住進客房後,盛素娥便匆匆掛上了房門,冷冷道:“你現在可以走了,走得越遠越好。”
徐洪濤居然很聽話,説了聲“告辭”,就走開了。
盛素娥等了好大一會兒,聽得門外再無動靜,不禁長長吐了口氣,躺倒在牀上,轉眼間便朦朦朧朧……
昏暗中,似乎是花滿樓輕輕走了過來,盛素娥心中不禁一陣歡喜,正想起身相迎,忽地想起自己僅穿了件褻衣,不由臉頰一紅,忙又躺下。
“花滿樓”走到牀前,兩眼火辣辣地盯着她,雙手已在忙亂地脱着衣服——她感到一陣羞澀.連忙扯過被子蓋了臉……
盛素娥幸福地閉了眼睛,喃喃道:“樓哥,我想得你好苦……”
她忽然睜眼一看,覺得有些不對——他的胸前什麼時候長了許多濃毛!
她倏地又從夢鄉里驚醒過來。
月光透過窗紙照進房來,雖不明亮,卻也能分辨,赤身裸體這人並不是花滿樓,而是徐洪濤!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禁羞怒交加,右手揚起、呼的一掌摑去,卻被對方抓住手腕,她情急大叫;“救命啊!”
徐洪濤終究心虛,道:“小姐,別叫,是我!”
“滾,快來人……”
徐洪濤只是一怔,用一隻手抓了她一雙柔夷,另一隻手堵住她的嘴……
但聽得房門“嘭”的聲被踹開,一人喝道:“何方淫賊,怎敢如此無禮!”
中氣充沛,聲音洪亮,顯然來人內家功力頗有根基。
徐洪濤嚇得魂飛天外,他慌忙鬆了盛素娥,抓過自己衣服,見房門被堵,雙手護住腦門,直向窗格撞去,“喀嚓”一響,穿窗破格,逃了出去。
盛素娥牀邊摸柄飛刀,抖腕擲出。
徐洪濤跳出去時早防暗器迫襲,聽得暗器破風,雙腳只在地上一點,隨即躍向一旁,拼命逃去。
進房來的是個年逾四旬的精壯漢子,見賊人逃走,盛素娥衣衫不整,稍一遲疑,轉身走去。但聽盛素娥叫道:“這位可是‘鎮關西’張叔叔嗎?”
那人一怔,轉過身來,道:“你是……”
盛素娥穿上衣裙,下牀施禮,道:“張叔叔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素娥啊!”説着話,不禁哽咽出聲。
這人正是西安威遠鏢局總鏢頭鎮關西張健雲。
威遠鏢局是西安的一家大字號。
鏢局走鏢,七分靠交情,武功高低也只能佔三成。鏢頭們手面寬、交情廣,大家買他面子,走鏢才得順利。綠林黑道上的豪傑雖殺人放火,卻極講義氣,知道走鏢的是有面子的朋友,本想下手劫的,卻礙着面子,也就放他過去。張健雲操持鏢行生意,長在江湖道上走動,自然與威鎮河朔的牡丹宮有些來往。
張健雲聽盛素娥説了黃河渡口的遭遇,也吃了一驚,道:“紅衣幫總舵遠在邊陲,這番得手後,只怕早已去了。賢侄女若想回洛陽,不妨與在下同行——在下正巧去西安。”
盛素娥沉吟了一會兒,道;“這樣最好不過,多謝張叔父關照。”
翌日,鏢行起程,出得鎮來,走了一個多時辰,進入一片山地,一路山青水秀,草木茂盛,正行走間,忽聽前面發聲響亮,一道閃光沖天而起,凌空轟然炸開,灑下好大一團光華。
蛇焰彈!是江湖道上的人物發信號用的。鏢行眾人見了,都不禁心中一凜:那活兒來了!張健雲招呼隊伍停下,靠在路邊。
果然,先是後面一聲長嘯,繼之,四下裏唿哨聲大作。
道旁的山石、林木間呼地湧出六七十個粗豪漢子:一個個扎巾勁裝,手中都持兵刃,呼喝喊叫着撲了過來。
當先一人中等稍高身材,臉色白淨,頷下三絡長鬚,手持一對護手鈎。
他身旁一人長得魁梧,黃眼赤發,面目猙獰,滿腮虯髯也呈紅色,手提一柄鬼頭刀。
另一人身形微胖,額角上一個碩大肉瘤,紅紅的極其醒目,手裏一對鑌鐵萬字奪。
這三人正是老君三雄,五面狻猊梁煊、鬼臉兒褚成和獨角龍康興。
張健雲飛身下馬,掣出竹節鋼鞭,正待撲上前去,卻見一個年輕鏢師搶前一步,厲聲喝道:“嘟,都給我站住!幾位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沒見到‘威遠鏢旗’嗎?”
對方停下腳步,卻已經將騾馱,篷車團團圍住。
玉面狻猊梁煊仰天打了個哈哈,冷冷道:“朋友,也虧你在江湖上混,連玉面狻猊也不認識嗎?休拿你們那小旗兒唬人——爺們可不是嚇大的;早就見識過——那是咱家孩子拿着玩的。”
敵人隊裏,康興搶上前來,亦不答話,萬字奪掄圓,施一招“力劈泰山”,呼地砸下。那年輕鏢師閃身避過,鬼頭刀還一招“野馬分鬃”,“唰唰唰”連環三刀劈出。康興大喝一聲,施了招“仙人坐洞’招架。
兵刃相交,“叮鐺”脆響,火星進濺,頃刻鬥在一處。
“師兄,”白花蛇穆貴叫道:“打蛇打頭,我去對付梁煊,你給我掠陣!”
“不!”
張健雲面沉似水,聲音也冷,一宇一板地道:“師弟,請看那邊。”
此刻,鏢師、趟子手們都與賊寇交上了手,呼喝吆鬥、兵刃相交,亂成一團。
然而,敵人隊後卻有三個人不緊不慢地走着;三個人都帶着面罩,腳底下沉穩,一副氣定心閒的樣子。
江湖道上惡鬥嘶殺之際,最可懼的就是這種人——他們既然自恃,必定有超人的功夫。
“李鏢師,”張健雲叫道:“你去把梁煊接住!”
那位姓李的鏢師叫李鶴泉,是個瘦長漢子,手中一根鐵枴,殺法精奇,人稱“鐵枴李”,是威遠鏢局的台柱子,幾個鏢師中以他武功最好。
李鶴泉應了一聲,縱身撲上,直撲梁煊。
梁煊搶先發招,護手鈎一招“獅子張口”,挽起兩道如雪光華,劈面攻來。李鶴泉發招“韋陀攔門”,鐵枴掄圓往外一磕,“鐺”的一響,雙鈎盪開;他趁勢搶進粱煊懷裏,左掌一式“雪擁藍關’,卻走虛招,右腿“蓮花盤腿”,後發先至,“呼”的-聲,橫掃梁煊腰胯。
梁煊吃了一驚,閃身躍開兩步,護手鈎施一招“雙龍攪柱”,亦守亦攻,一股勁風掃向敵人下路。
兩人招式連環,霎時鬥得難解難分。
那三個蒙面人已到近前。
張健雲吩咐穆貴守護鏢車,掠身過去,叫道:“三位是哪條道兒上的朋友,也想趟這場混水嗎?”
對方並不答話。
當先那人縱身撲上,金背刀迎面挽了個平花,一招“秦王鞭石”,“唰”的揮刀抖劈,張健雲右手鞭往外一磕,左手鞭攔腰橫掃,一招兩式,攻守並濟。
豈料敵人刀法詭異,未待招老,大刀已變橫斬;幾乎同時,右腿橫跨一步,輕易避開竹節鞭。
他這一瞬揮刀攻敵、變招、避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快遍奔雷掣電,令人目不暇接——居然武學大家風範。
張健雲雙鞭走空,又見一道金燦燦光華徑向自己脖頸斬到,不禁嚇了一跳,脱地向後躍退數步;他雙鞭“指天劃地”遮身護體,腳下盤旋一週,心中暗暗佩服:“豫中訌湖黑道上幾時又出了個這般高手。”
但見對方金背大刀刃薄背厚,十分眼熟,更覺狐疑,叫道:“請閣下報上萬兒來!”
那人仍不搭話,倏又縱身撲來,金背刀大刀攻出一招“分鬃撩葉”,大砍大劈,連環四刀。
剎那間,刀光霍霍,幻作一片耀眼光華。
張健雲長劍舞動如飛,接架還招——只覺對方身法,招式越看越熟。
“五虎斷門刀”巳可確定無疑!
這人是誰——難道是他,不可思議。
然而,會這路刀法的雖非止一人,但能達到這般純熟境界的卻沒有幾個。”
生死相搏,不容稍怠,何況,對方招式凌厲,又狠又辣。
張健雲滿腹狐疑,手底下卻絲毫不緩,“白猿坐洞”、“獅子張口”……本門八大路鞭法刻意施展開來,一招緊似一招,周身攪起如山風柱。
轉眼間,雙方交手三四十個回合,張健雲漸落下風。
此刻,場中已是一團混戰。
另一邊,玉面狻猊梁煊卻非李鶴泉的對手。
梁煊雖是豫中江湖道上出了名的殺人魔王,心狠手辣,武功卻不甚厲害,和李鶴泉鬥過四十幾個照面,就顯得左支右拙、有些招架不住了。
忽見李鶴泉虎吼一聲,揮舞鐵枴撲上,施一招“力劈華山”,鐵枴挾嘯向梁煊迎頭砸下,眼見梁煊性命難保,卻見一道寒光電射而來——金刃劈風,尖嘯刺耳。李鶴泉大吃一驚,連忙一式風點頭;一口飛刀“嗖’的從耳邊掠過。他正自慶幸,卻不料第二口飛刀接踵而至,堪堪插入他右肩,登時劇痛鑽心,鐵枴鬆手、“嗆啷”落地。
梁煊哈哈大笑,叫道:“小輩,還逞能嗎!”護手鈎揮舞如飛,復向李鶴泉撲去。
李鶴泉肩頭上插了口飛刀,又怎迎敵,嚇得掉頭逃躥。
只在這一瞬,場中接連七八聲慘叫:死者有的是梁煊手下的嘍兵,大多是鏢局的趟子手。
雖屬不可思議,張健雲亦已斷定對手的身份:竹節鞭施了招“如封似閉”,把對方大刀封在外門,倏地躍退兩步,叫道:“對面可是金刀無敵陸賢弟嗎?”
那蒙面人一怔——卻也只是一怔,便又挺刀撲進,“上步摘星”、“漁郎問津”兩招相連,又快又狠。
“陸賢弟,我已認出你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幹?拋開武材一脈不説,姓張的雖然粗魯,自信還沒得罪過賢弟。
你説話呀,總該讓我臨死鬧個明白!”
張健雲一邊揮舞雙鈎化解對方攻勢,一邊叫嚷不休。
那蒙面人雖沒説話,亦未罷手,但是,手底下的招式卻稍慢了下來……
張健雲突發一招“玉帶纏腰”,右手鞭挾風帶嘯、直迫對方中路,蒙面人金背刀一式“三羊開泰”,往外一封。
豈知,張鮭雲鞭走虛招,左手鞭逼住對方大刀;右手鞭劃過一道閃光大弧,“唰”的攻向對方面門。
“哧”的聲,那蒙面人的罩巾被鞭尖扯成兩片,露出他本來面目——恰如張健雲所料,其人正是金刀無故陸祥,俠名赫赫的晉中大陝!
雖然先有預料,張健雲仍是一怔,驚叫道:“陸賢弟,果然是你!”
張健雲這裏稍一怔神,一柄飛刀挾嘯打到,正中右肩,竹節鋼鞭“嗆啷”落地,陸祥趁機一招“蓮花盤腿”,把張健雲踢倒地上,金背刀倏地揚起……
混戰之初,盛素娥守着鏢車旁邊,見十幾個漢子揮舞兵刃撲來,心裏暗暗吃驚;恰好白花蛇穆貴趕到,兩人帶了幾個趟子手迎敵。豈知,來的人中有老君山的四個巡山寨主,個個武功不軟,以二對一,竟與穆、盛二人鬥個平手。而那些趟子手卻不濟事,轉眼間便有幾人倒在血泊裏,其餘幾人發一聲喊,自顧逃命去了。
又有十數嘍兵趕來,驅趕鏢車、往一條岔道上駛去,剩餘嘍兵四面圍攻上來,雖武功泛泛,也不可小覷。
交手幾十個照面,穆貴一個不防被敵人刀鋒劃傷小臂,鮮血淋漓,疼痛鑽心,掌中槍幾乎脱手,他忍痛對敵,不期又一個鑌鐵棍“呼”地掃到,連忙一式“懷中抱月”,往外一磕。怎奈,敵人力大,他被震退兩步;一個嘍兵小頭目乘機背後下手,挺槍刺入他腰肋,慘叫一聲,撲倒地上。那根鑌鐵棍掄圓打下,登時頭顱粉碎,污血進濺。
盛素娥雖然武功不軟,但她牡丹宮主大小姐的身份,尋常哪有機會對敵廝殺?穆貴一死,羣敵圍攻上來,她更加手忙腳亂。突發一記狠招“丹鳳朝陽”,繡鸞刀砍中一個嘍兵脖頸、慘嚎聲甫發,碩大人頭滾落,鮮血噴出數尺。
盛素娥出身武林世家,長到這麼大確是見過殺人無數,但她親手殺人還是破天荒第一次,雖一招得手、殺傷了敵人,自己也驚呆了,正在此刻,那根鑌鐵大棍攔腰掃來,她雙刀一式“三羊開泰”,往外一封,“鐺”的聲暴響。敵人力大,盛素娥纖腕震痛,虎口綻裂,再也握不莊兵刀,雙刀“嗆啷”落地。那使棍正待補上一棍,但聽一人叫道;“別傷她!”
喝聲中,一個蒙面人“惡虎撲食”、直搶上來,將盛索娥攔腰抱住;她只掙扎了幾下,便被人家用繩索捆了手腳,馱在馬背上,一聲呼哨,簇擁而去。
正在此刻,遠遠傳來一聲長嘯,嘯聲高亢洪亮,在山壑天野裏往返激盪。
繼之,一陣蹄聲如雷,有匹馬就象是四蹄不沾地、旋風般地捲來,嘯聲甫落,人、馬已到近前。
金刀無故陸祥揮刀砍下,忽聽得空中“嗤”的聲急響,一枚暗器挾嘯飛來,嘯聲尖利刺耳,“鐺”的聲擊中刀身,金背刀盪開,斜抖砍在張健雲身旁地上,黃土地登時一個大坑。
陸祥力大刀沉,這一刀下去,勢勁力疾,竟被對方遠遠擲來的暗器擊偏,實在匪夷所思。
陸祥吃了一驚,及待轉身看時,但見一個穿寶藍勁裝的人影已由馬背上騰身而起,巨鳥凌空閃地向這邊疾掠而來。
一個人的名號突地闖進陸祥的腦海;“藍衫客!”他大吃一驚,高聲叫道:“風緊扯活!”喝聲中,右腕一抖,一柄飛刀向張健雲擲去,也不管打沒打中,轉身疾掠而去。
第十七回欺世盜名
飛身而來的正是“藍衫客”花滿樓。
他蒙邋遢僧傳授內功心法之後,竟然把那座石牢當成了練功室,精研苦習所學武功,僅三五天時間,那套精深的內功心法居然融匯貫通、運用自如了。
然而,邋遢僧一連幾天不來,他卻有些等不下去了;別的事都好説,唯獨邋遢僧不來,林珊便沒有東西吃。近幾天來,她竟瘦了許多。
這天剛剛入夜,林珊又頹然倒在那兒睡了。
花滿樓猶豫丁一會兒,決計想方設法出去一趟。
他走到石門邊,依照邋遢僧每天出去時的樣子,四下摸索起來,突地,摸到一處石面與別處有些異樣,稍一用力,便聽“軋軋”一陣輕響,那石門竟緩緩打開了,他不待石門大開便從門縫裏鑽了出去.外面的空氣真清新,他險些要歡呼出聲——自由了!
他所要乾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林珊弄些吃的。
他略測方位,便施展輕身功夫奔去,輕易找到了一處廚房,偷了些食物、迅疾轉了回來。
只是,臨出石牢時沒弄清楚進入之法,他稍一遲疑,便從石牢頂的通風孔把食物繫了下去,叫了林珊幾聲,沒能叫醒,只好作罷,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