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勃朗什·施特略夫死後因為情況複雜需要一關一關地辦理許多道手續,但是最後我們還是取得了殯葬的許可證。跟隨柩車到墓地去送葬的只有我同戴爾克兩個人。去的時候走得很慢,回來的路上馬車卻小跑起來,柩車的車伕不斷揮鞭抽打轅馬,在我心上引起一種奇怪的恐怖感,彷彿是馬車伕聳聳肩膀想趕快把死亡甩在後面似的。我坐在後面一輛馬車上不時地看到前邊搖搖擺擺的柩車;我們的馬車伕也不斷加鞭,不讓自己的車輛落後。我感到我自己也有一種趕快把這件事從心裡甩掉的願望。對這件實際上與我毫不相干的悲劇我已開始厭煩了,我找了另外一些話題同施特略夫談起來;雖然我這樣做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煩悶,卻騙自己說是為了給施特略夫分一分神。
“你是不是覺得還是到別的地方去走一走的好?”我說,“現在再待在巴黎對你說毫無意義了。”
他沒有回答我,我卻緊追不捨地問下去:
“你對於今後這一段日子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
“你一定得重新振作起來。為什麼不到意大利去重新開始畫畫兒呢?”
他還是沒有回答,這時我們的馬車伕把我從窘境裡解救了出來。他把速度降低了一些,俯過身來同我講了一句什麼。我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只好把頭伸出窗口去;他想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下車。我叫他稍微等一會兒。
“你還是來同我一起吃午飯吧,”我對戴爾克說,“我告訴馬車伕在皮卡爾廣場停車好不好?”
“我不想去了。我要回我的畫室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
“你要我同你一起去嗎?”我說。
“不要。我還是願意獨自回去。”
“好吧。”
我告訴車伕應該走的方向,馬車繼續往前走,我們兩人又重新沉默起來。戴爾克自從勃朗什被送進醫院那個倒黴的早上起就再也沒回畫室去。我很高興他沒有叫我陪伴他,我在他的門口同他分了手,如釋重負地獨自走開。巴黎的街道給了我新的喜悅,我滿心歡喜地看著街頭匆忙來往的行人。這一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我感到我的心頭洋溢著對生活的歡悅,這種感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我一點也由不得自己;我把施特略夫同他的煩惱完全拋在腦後。我要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