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剛把腳從勾通那灘血上面拔出來,他有着粘糊糊的感覺,破口大罵一旁的來如風,道:
“就算你小子今日成為郝大爺的刀下游魂,石板披勾家也不會放過你的。”
來如風一哂,道:
“少談什麼‘狗’家‘豬’家,眼前咱們也該把賬清一清了。”
郝天剛大怒,道:
“清你孃的皮,撞騙了老子不少銀子,也殺了我兒子,竟還大言不慚的清賬,老子有什麼賬給你清!”
來如風道:
“值得同情,值得同情,因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與處境,其實不只是值得同情,也是可憐啊!”
郝天剛氣得繞腮鬍子直抖動,左手五指箕張,右手金刀閃閃,吼聲連連的道:
“你要給老子説清楚,不然老子叫你不得好死!”
清一清喉嚨,來如風輕鬆的道:
“本來嘛,我是不會找上你郝當家的,一開始你不是直叫着要找我算賬嗎?以你的身份,黑道上赫赫有名,看你今日的處境,已經是絕子絕孫,令人不解的是你應該封刀出家,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痛加反省,卻不料你竟不知死之將至,還要在來某面前大言不慚。”
郝天剛氣得臉色蒼白透青,劈頭一刀十二斬,刀刀帶起“咻咻”冷焰,-時狂飆湧起,盡在來如風面前狂流激盪……
來如風大吼一聲,不退反進,鋼杖打轉,撩起一輪嘯聲,捲入迎面一溜猝芒中……
立刻間,刀杖的撞擊聲帶起的碎黃繁星中,二人交錯而過,郝天剛的長衫後襬,被斜着撩破一條,而來如風的左臂,似在冒血……
來如風連看一眼也沒有,怒叱一聲,身形電掣般閃出,兩頭尖鋼杖凌空滾動中,有若河山倒掛,萬物懸空,鋼杖連着刃芒,連綿攻上……
郝天剛如同一頭狂獅般把金刀使了個風雨不透,那麼高大的個子,全被包圍在那片刃芒中……一片金黃色的刀芒,如同一張巨網,時聚時散,似具靈性般追逐着翻騰在四周的青影白芒……
人影分合,總會帶起一陣脆響與碎芒;騰躍撲擊,也逼使二人發出暴喝與罵聲!這似乎是來如風出道以來最堅苦的一戰了!
當然,如果以這種陣仗而叫他喊個價碼,總不會少於三十五萬兩銀子吧!因為這真的是在玩命啊!
纏鬥中,郝天剛撼五嶽動三江般的狂吼一聲,金刀刃芒凝聚在胸前兩尺寬地方,刃刃相連的劈出十六刀,雙足自下方有似登萍渡水般左踏右踩,倏忽而上,似乎要把他手中金刀找個適當的地方砍去一般,形成一種密不透風的刃牆,朝着來如風推去……
來如風但見面前盡是虛幻莫測的金刀,不由雙目怒視,神氣凝聚,只見他雙腿暴彈,身形奇幻的一閃,人已倒翻在空中。
他頭下腳上,看着下面的刃綱,瀰漫着窒人的勁氣,但他卻在郝天剛推動的這片刃綱中找到縫隙,手中鋼杖尖刃快如閃電般,捅向郝天剛的頂門……
一聲冷笑,郝天剛像收聚魚網一般,把一天的刃芒合而為一股巨大無比的冰柱,朝着頂上的鋼杖砍去……
在他看來,只這一招,就叫這小子的鋼杖脱手,不等來如風落下來,只要自己回馬一刀,他就……
“嗖”的一聲,郝天剛的刀劈了空,舉目望去,只看到來如風的身影一晃,而他那身影,又是在自己的右後方,不由一驚,慌忙中暴伸右腿,跨向左前方,準備先擺脱來如風的附骨一擊!
一聲冷笑,一聲刺耳又鑽心的冷笑,好象就發自郝天剛的肩頭上,聽起來是那麼的近,那麼盼殿人!
就在那笑聲中,二人似是背對背的發出一聲“噗”!
來如風快不可言的把鋼杖一端尖芒,送入郝天剛的後背,直到沒入鋼杖,深深的,逼使得郝天剛狂噴出一口鮮血……
來如風就緊緊的貼着郝天剛後背,直到“噹啷”一聲,郝天剛的刀落在地上,他才一推一送,拔出尖刀,收回鋼杖。
原來他飛身在郝天剛的頭上時,用的是一招“天龍鬥雲”,那是一招虛虛實實,奇幻莫測的空中搏擊絕招,也就在郝天剛暗喜着準備擊落來如風頂頭擊下的尖刀的-那間,來如風的鋼杖如毒蛇回洞,一閃而藏於身側,於是,來如風死死的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貼身而落在郝天剛的身後,然後快不可言的一舉捅死這個大魔頭。
鋼杖插回腰間,來如風發覺自己左臂衣袖已破了半尺長,一條血槽,尚自有血外流。
岩石上的錢如土,早走過來,道:
“如果你放不倒姓郝的,我老人家準備走遍天下,再去物色合夥人了呢!”看了一眼來如風的手臂,又道:
“偶爾流些血,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説,好處多多。”
幫着來如風把傷口上藥纏好,來如風道:
“咱們現在如何摸進石頭堡?”
錢如土看看天色,道:
“小子,這一陣砍殺,也夠你受的了,何不先找個地方歇上一陣?”
來如風一咬牙,道:
“要歇也要摸進石頭堡再説。”
“你這是什麼話,如果進了石頭堡,你小子就算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
來如風堅決道:
“錢老,不用為小子擔心,咱們如果不及時支持,萬一有變,如何是好?”
錢如土一拍大腿,道:
“好,你小子不怕死,我老人家還有什麼可怕的,走,咱們這就折騰石頭堡去。”
時已近午,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從古莊河這邊,摸近石頭堡的堡牆邊,二人像壁虎般,貼着堡牆翻上牆頭,低頭哈腰朝着石頭堡正面遛去,兩人早發現石頭堡內人人匆忙,個個緊張,正不知石頭堡在楊剛三人進來後發生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抹過城堡轉角,又往石頭堡那個大堡門上面走了一段距離,所幸上面無人,大約全都去看守石頭堡那個大門了。
從側面望向石頭堡的那所巨大而又豪華大廳,錢如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事情的變化真的讓他大吃一驚而又莫名其妙,連一旁的來如風也咕噥着:怪事怪事!
只見大廳正中央,歐陽壯居中而坐,在他的前面正擺着一桌極為豐盛的酒席,圍坐在桌子四周的,除了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外,尚有“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於上雲、“俏郎君”白中虹、“無影掌”宮雄,另外就是石頭堡總管“黑蝙蝠”卜在冬。
幾個人舉杯暢飲還在其次,最叫錢如土與來如風吃驚的,則是那尊羅漢寶珠,就放在至仁身後的一個茶桌上面,看樣子只等三人酒足菜飽,雙手捧着那座羅漢爺就打道汴梁大相國寺了。
錢如土像個泄氣皮球一般,一下子匐在火熱的堡牆上,兩肘杵地,兩手捧着大腦袋,露出一臉迷惘。
來如風卻小聲問道:
“錢老,你看這是啥古景?”
“依你看呢?小子。”
“歪嘴屁眼,透着‘邪’門。”
突然間,“飛天蜈蚣”歐陽壯一聲雄厚的哈哈笑,緊接着高聲道:
“二位大師、楊總鏢頭,今日能得三位諒解,歐陽壯感激不盡,如今三位即將上路,最後再容歐陽壯敬三位一大杯,喝完,歐陽壯親送三位登程!”
只見堡丁又為各人滿滿斟上一杯,歐陽壯舉杯站起身來,高聲激昂的道:
“幹!”他當先一飲而盡。
至仁至善與楊剛三人也一飲而盡……
“飛天蜈蚣”歐陽壯哈哈大笑……
至仁已自懷中抽出一條黃色布巾,轉身去包那座羅漢像,口中還不停的高喧佛號……
來如風一拉錢如土低聲道:
“咱們走吧!看來咱們是來的多餘了。”
錢如土正要直起身子,突然間,幾聲粗壯的聲音自大廳上發出來,那聲音是悲憤的,但也是無奈的……
“歐陽施主,你……”
“歐陽壯,你好卑劣……”
緊接着,大廳上一陣歡笑聲傳來……
錢如土看的真切,不由一咬牙。
來如風更是躍躍欲上。
因為,他二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推金山倒玉柱的跌倒在大廳上面!
這時候只聽歐陽壯一陣狂笑後,高聲吩咐,道:
“拖到古莊河那個荒林子裏,把坑挖深一點,埋得嚴實,些,孃的,我歐陽壯到手的東西,也是你們這些混帳東西一句話就想要去的。”
只見他又打開黃緞布包,一把摟住那座羅漢像,不停的撫摸,就像撫摸後廳他那心愛的寵姬一般。
堡牆上的錢如土看的十分真切,只見大廳前面,很快的停了一輛馬車,四個堡丁,七手八腳把楊剛三人抬擲在車上面,也不知從哪裏走過來兩個堡丁,手中拿着圓鍬鐵掀,縱身跳在馬車上。
只聽大廳口“黑蝙蝠”卜在冬高聲吩咐,道:
“去四個人,坑挖深,地面上可要弄平坦,別讓人看出破綻。”
於是,連同趕車的,正好五個人,全擠在馬車上,趕車的一聲吆喝,那匹馬昂首彈腿,朝着堡門馳去……
馬車出了石頭堡,繞過那個古莊河的小山坡,馬車停在一大片荒林中,那個荒林對於來如風來説相當熟悉,因為他不只一次的把他那匹大白馬隱藏在這片荒林中。
馬車衝入林中,直到不能再前進,才停下來。
趕馬車的指着茂密的地方道:
“往裏面去,先把坑挖好,再來抬人,我在這兒守着。”
四個人一聽,各抗起鋤頭鐵鍬往濃密處走去。
四個人還真會選地方,因為那兒正是個坡坳,附近還真有幾堆古墳。
就在四個人正刨得起勁的時候,馬車附近,突然有了人聲:
“孃的,拉屎也不安寧,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在這兒雞毛子喊叫的。”
趕車的一怔,手中皮鞭一揮,道:
“誰?”
樹幹後面,錢如土晃盪着走了出來。
“你!你是誰?”
錢如土嘻嘻一笑,突然擰身一縱,早到了趕車壯漢的面前,趕車的方自一怔,錢如土暴伸右手一探……
這一次他不是“探囊取物”,而是運用他那極為靈巧的拇食二指,一掃而從那人的喉管帶過……
就聽“咯”的一聲,趕車的連話也未叫出來,喉管已被錢如土掐斷,“彭”的一聲,倒在地上。
錢如土並不稍停,掀開車簾一看,不由“嘖嘖”兩聲,因為楊剛三人被堡丁們抬上車的時候,連拖帶擲,三顆腦袋全碰在一起。
錢如土扒開楊剛嘴巴一陣細聞,輕點着頭,自語道:
“這是着了道了。”説着繞到古莊河岸邊,兜了一袋河水,又溜回馬車來,三顆腦袋碰在一起,錢如土兜頭把河水全灑在三人的大腦袋上。
也就在三人一陣蠕動的時候,密林深處四個挖坑的人,已經把土坑刨得差不多了。
突然間,有人發話道:
“夠深了吧!”
四人一驚,極目向四周望,但哪裏會有人影?
哈哈笑聲,起自四人附近的樹上,來如風正雙腿一擺一擺的,好不自在。
約摸着有個三丈多高,四個人大吃一驚,其中一個-下手中鋤頭,扭頭就逃,同時大叫道:
“大盜來如風,大夥快逃!”
來如風還真夠快的,因為他沒有等那人逃出幾丈,就一鋼捧敲碎了那個人的腦袋。
其餘三人一看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了,三個人發一聲喊,舉起手中鐵鋤向來如風劈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有骨氣,”只見他身形快得難以令人分辨得清楚,就在他蝴蝶穿花似的幾個穿梭遊走中,幾聲悶哼,轉眼間全躺在各自刨的坑邊上,一個個全都是碎了腦殼。
當來如風竄到馬車旁的時候,楊剛早已盤坐起來,而至善與至仁二位大師,已站在地上。
錢如土問道:“都收拾掉了。”“腦袋開花,你老想他們還活得成?”
錢如土的大腦袋一晃,當即又道:“扒下他們的衣裳,也把頭巾取來,咱們來個偽裝,只要進入石頭堡,憑咱們五個人,還怕他個鳥。”來如風一嘻,道:
“錢老也豁出去了?”
錢如土道:
“時辰到了就得豁着幹,小子,快去扒衣裳吧!”
來如風精神一振,當即又衝入林中……
原來自從兩個人扭在一起以後,錢如土從未露過幾手絕活讓來如風看,而錢如土也從未攜刀帶劍的與敵搏鬥,如今一聽他老也要豁着幹,一股好奇的衝動,起自來如風的內心。
這時至善黑着一張大臉道:
“歐陽壯實在可惡,竟然在我們最後一杯酒中下了蒙汗藥,真是可恥。”
就在來如風去扒幾個人衣裳的時候,楊剛才對錢如土道:
“我三人一走入石頭堡,那歐陽壯尚自不知我們來意,我當時就對他説,棗陽鏢局關門了,因為你歐陽堡主中途攔鏢,當時歐陽壯只哈哈一笑,狀甚輕鬆,再等到二位大師説明,那魔頭先是一震,滿面怒容,但不旋踵間,又哈哈一笑,當即吩咐擺酒,一方面為他的攔鏢開鏢一事向我道歉,另一面也要把那尊羅漢寶珠送歸大相國寺,於是酒席就開在大廳上,好一陣子,大家只談論些江湖中事,也提到二位,癱歐陽壯對二位恨到極點,只要一提及二位,總是破口大罵,但咋也想不到,更沒有看得出,他卻在那最後一杯酒中動了手腳,現在想起來,還覺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呢!”
錢如土笑道:
“三位該知道那歐陽壯在江湖上自視甚高,他絕不會平白無故雙手把得到的東西送出去,更何況宴無好宴,酒無好酒呢!”
來如風雙手抱來一捆全是一色短扎衣褲,也真巧,正好五套,兩個大和尚各選了兩件大衫褲穿起來,頭上挽着頭巾,彼此一看,相視一笑……
於是來如風與楊剛二人坐在車轅後面,錢如土與至善至仁坐在車裏面,絲繮一抖,那車子就咕哩咕咚的駛出這片荒林,駛上了山坡官道……
來如風有意要馬車疾駛,因為這樣可以一衝而進入石頭堡,最好是馬車衝入石頭堡那個大堡門以後,直逼石頭堡內大廳,也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車子才翻上山坡,遠處的半扇堡門,早有一個堡丁翹着屁股推開來。
來如風一聲吆喝,那匹馬長嘶一聲衝入石頭堡中,等那誰門堡丁發覺有異,馬車已到了大廳前面。
車上跳下五個人來,各人把衣裳三把兩把脱下來,露出本來面目。
至仁看的真切,他發覺歐陽壯正要把羅漢寶珠捧上條桌,不由大喝一聲,道:
“歐陽壯,你好無恥!”
“黑蝙蝠”卜在冬早發覺情況不對,當他看到來如風的時候,既驚又怒,破口罵道:
“你小子也來送死!”他聲音宏亮,顯然是在示警。
歐陽壯一看灰影疾如飛雲般迎面撲來,不及收起羅漢寶珠,隨手往桌上一放,翻身向牆邊彈起,已拔劍在手。
於是石頭堡警鐘齊鳴,也不知從哪裏,早擁過來四、五十個堡丁,俱都是揚刀-喊,石頭堡內的四大高手,賀天鵬、於上雲、白中虹、宮雄,再加上總管卜在冬,全都持刀衝上來。
至善與至仁大師,各取下項上一串鴿蛋大鋼珠,合力撲向歐陽壯,三人就在那個豪華大廳上拚鬥起來,只見大廳上劍氣如虹,鋼珠閃耀,不時發出連串脆響與喝叱聲,端的是氣漩激盪,刃芒窒人,此起彼落,呼喝有致,殺得難分難解……
來如風有如一頭狂豹,彈跳飛旋,出杖如風,只見他那把兩頭尖刃鋼杖,暴伸暴退,威力十足,逼得賀天鵬與於上雲二人哇哇大叫!
楊剛力戰白中虹與宮雄二人,那楊剛人稱“金刀太歲”,手上一把金背砍刀,招招揮灑出片片冷焰,白中虹的一隻青鋼劍,與宮雄的砍刀廣全被他擋於刃芒之外,看來似是穩佔上風局面。
錢如土嘻嘻哈哈的迎住傷愈不久的“黑蝙蝠”卜在冬,卜在冬有種感覺,因為江湖上傳言,俠盜神偷,焦孟不離,原因是神偷也有失手時,因此錢如土拖住來如風,為的是替他擋追兵,因為他下手的對象,沒有一方是省油燈,不是黑道呆雄,就是一方惡霸,向這種人下手,自然要找個保鏢的。
也因此,在卜在冬的心中,錢如土除了偷以外,武功必然十分平常,眼下里這麼一兜上,看這老小子往哪兒跑?
心念及此,手中緬刀一緊,靈蛇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二刀,那交織的刃芒,有如烈陽下反映的蛛網,只是這張蛛網會移動,而且是對準錢如土移動的身形罩去……
錢如土乾的是空空妙手,如今仍然是兩手空空,面對卜在冬的鋒利緬刀,卻突然哈哈笑道:
“大總管這是存心要老偷兒的命嘛!”他話聲落,身形突如幽靈般,閃晃移挪,大腦袋左右疾晃中,快逾飛矢般穿入緬刀的刃綱中,看來他似是不想活了,硬是一頭撞向刀山一般……
也就在這時候,卜在冬幾乎與錢如土撞個滿懷,暴伸在外的緬刀,成了卜在冬的累贅。
錢如土的身法怪異,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大胖腮就在卜在冬面前一尺地方扮了個鬼臉,一錯而過,好象二人碰了一下,發出“咯”的一聲,緊接着,卜在冬的緬刀落地,一條右臂真的是脱了臼,瞪瞪瞪後退四、五步,跌坐在幾十個堡丁堆裏……
錢如土嘻嘻一聲笑,青衫一甩,身法如陀螺般穿過大廳前廊上六個人的刀芒下,直撲向大廳中……
這時候,大廳上正打的十分慘烈,至仁至善二人身上全在淌血,但歐陽壯也已披頭散髮,左腮幫上青紫一大塊,但他手中劍,仍是靈如蟒蛇,矯若遊龍,攻守之間,未有絲毫錯亂,那至仁與至善,全都是雙手緊抓手上那串念珠,看樣子都想以念珠鎖住歐陽壯的寶劍,但總是無法得逞而迭遇險招。
這時候來如風早發覺錢如土放倒卜在冬而衝向大廳,他心中陡然一震,因為錢老的身法他從未見過,難道……
像一朵天外祥雲般,席捲而到了大廳,錢如土閃身到了那個羅漢莊珠前,還好歐陽壯未放在條桌的機關上面,因為錢如土十分明白,條桌上放了那麼多寶物,但每件寶物都附有要命的機關,換句話説,全都是可看不能動的寶物。
錢如土一把擄過那尊笑彌勒的羅漢寶珠,兩個彈縱,人已到了大廳門口,等到大廳中歐陽壯發覺,錢如土已像個蒼鷹一般,越過廳外那些堡丁的頭上,一連三個空心跟斗,人已翻落在大廳東廂房上面……
“殺”!不少堡丁往廂房上擲矛-刀,但錢如土對石頭堡的地勢十分熟悉,早已到了堡牆上面,一晃身人已消失不見。
歐陽壯氣如牛喘,突然狂喝道:
“住手!”聲如奔雷,喝聲中,只見他斜身一晃,人已退至大廳一邊,咬牙切齒道:
“大和尚,你們目的已達,還杵在我這石頭堡幹啥,難道還要我擺宴送行不成?”
楊剛在廊上舉刀對歐陽壯道:
“歐陽壯,四方鏢局因你這魔頭而關,這筆賬咱們如何了法?”
夜梟般一聲長笑,歐陽壯罵道:
“四方鏢局關門,關我歐陽壯屁事,要找人興師問罪,就該找你的押鏢師去。”他一掄手中劍,又道:
“如果你想較量,老夫就在這赤陽石頭堡,隨時候教。”
來如風嘆口氣,道:
“孃的,今天全做的賠錢生意,砍砍殺殺到現在,肚皮也餓了,一個毛也未撈到!”他説着一揮手道:
“走吧!各位!人家下了逐客令,咱們何必死皮賴臉的杵在這兒呢?”
他這裏正要翻身離去,突聽歐陽壯沉聲罵道:
“來如風,你他孃的好好給我活着,也回去告訴那老偷兒,今天你們攪我歐陽壯的局,就等我隨時取你二人的狗命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我的歐陽大堡主啊!如果下次咱們再碰面,來如風千祈大堡主多帶銀票,因為只有銀票才能使我心醉呀!”
歐陽壯那國字臉上,長髯抖動,連罵一句也氣結難吐。
於是,楊剛對至善至仁二大師道:
“咱們走!”
突然,歐陽壯又厲聲道:
“來如風,勾通郝天剛他們人呢?”
來如風一笑,道:
“哈,我的大堡主,你怎麼又忘了,如果想要知道,那就得先談價錢,你出銀子,我賣消息呀!”
歐陽壯當然十分想知道,因為郝天剛如果完蛋,對他來説,就是後“福”無窮,但在這時候,他絕不可能掏銀票雙手送給來如風,否則歐陽壯就不是歐陽壯了。
然而,不出銀子,來如風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他在一頓之間,不由大怒,破口大罵道:
“滾,滾你孃的遠遠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這王八蛋!”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大堡主,不交易沒關係,生意不成仁義在,留待下回再買賣,哈……”
四個人大敞步的走出石頭堡……
身後面,隱隱約約聽到“劈哩嘩啦”,好象歐陽壯在那亮麗的豪華廳裏摔東西呢!,
來如風四人走出石頭堡,看到不少石頭堡的堡丁在走動,知道是歐陽壯派在外面的探子,直到走入赤陽鎮上,四人進入悦來客店,一問之下,並未有錢如土此人來過。
來如風一笑,道:
“二位大師儘可放心,我那老夥伴,十分愛財,但卻取之有道,我這就領三位去個地方。”
至仁當即致謝不迭。
於是,由棧房拉出馬來,四人跨馬馳出赤陽南關,來到古莊河的鯉魚灣,卻發現小三子正在叨拾菜餚呢!
小三子一看來了四人,當即又要加菜,楊剛忙説道:
“我三人全吃過了,小兄弟你不用再忙了。”
錢如土爬出艙來,笑道:
“今日一戰,能有這種成績,也算差強人意了。”一面低頭把個布包小心翼翼的遞向至仁大師,又道:
“物歸原主,但願有機會去大相國寺的時候,仍能看到此寶。”
至仁與至善二大師面容激動,表情至誠,顫巍巍接過羅漢寶珠,連連致謝道:
“施主仁義俠風,大相國寺永遠為二位施主大開方便之門,隨時歡迎二位俠駕光臨。”
來如風道:
“二位大師應該打開布包看看,驗證一下。”
至仁莊重的道:
“錢施主奇人也,如果貧僧打開,那是對錢施主一項絕大侮辱,貧僧再愚,也不會施為的。”
於是,五個人哈哈一笑,楊剛又領着二僧下船而去。
三人已跨在馬上,突聽至仁高聲道:“兩位施主,‘天竺佛’並非江湖傳言的那種説法,千萬別上當了。”
望着三人遠去,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樑,道:“天底下只有你小子不信任我老人家。”
來如風笑道:
“有道是貨物當面點清,過後才無瓜葛,我這全是為錢老着想啊!”説着,他又嘻嘻哈哈的湊在錢如土的耳畔道:
“石頭堡錢老使出‘八步遊魂’絕技,小子我真開了眼界了。”
錢如土嘿嘿一笑,道:
“什麼八步遊魂,只不過妙手絕技中的障眼步法,我老人家哪會什麼八步遊魂絕技,別糟蹋人了。”
二人吃了小三的菜,喝着一罈女兒紅,錢如土一直拿眼睛瞧着來如風……
來如風一看,笑道:
“錢老,你看我幹啥,我頭上也沒有戴花!”
錢如土道:
“那沒關係,如果你想戴,吃過飯咱們就上路!”
“哪兒去?”
“到寶山去呀,你小子難道不想王家姑娘?”
來如風哈哈笑,道:
“小子正不知如何啓齒呢!”
於是,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就在這鯉魚灣的柳林下面,製造了歡樂氣氛,因為錢如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大包袱,朝着來如風面前一擲,笑道:
“打開看看,合適不合適!”
來如風一陣迷惘,就着船板上打開那個包袱,不由心中一酸,眨着充滿淚水的眼睛,道:
“錢老,你這是急着送小子入洞房啊!”
錢如土撇撇嘴,道:
“非是我老頭子立馬造橋,迫不及待,而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又自掏腰包養了一窩小蘿蔔頭,何不盡早找個管家婆,除了替你生兒個小孩子外,也可以幫着你去照顧那些個小可憐,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抖動着手中的新郎衣裳,來如風驚愣的道:
“錢老,你怎麼知道的?”
錢如土一指頭戳在來如風的頂門上,冷冷道:
“與你同遊江湖數載,連你這個合夥人是他孃的於啥子全不知道,我老頭子不就成了錢如‘豬’了。”
來如風真的高興極了,急急把那包新郎用的衣物又包起來,拉着錢如土道:
“錢老,男方人丁單薄,小子可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你要是不去,那怎麼成?”
錢如土袖子一甩,鼻子一抽,冷哼道:“就算我去,也是看在小倩份上,憑你……”
其實誰都一樣,反正錢如土又與來如風,二人僕僕風塵的跨馬在官道上了。
走出赤陽地界,遠望着綿延的八百里伏牛山,來如風突然覺得河山在向他微笑,草木在為他點頭,那霜皮溜雨,修柯戛雲的插天老樹,也彷佛在為他來如風喝采一般,而使他精神抖擻而神采風揚,幾乎想對景高歌!
也許,老天有意再捉弄一下來如風吧,因為人絕不能得意得過了頭而忘了自己,那是會遭天忌的,雖然老天沒有給來如風來個“樂極生悲”,但也替他製造了個“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聞雷聲。”
就在繞向寶山城的官道上的時候,遙遙的早已望見迎面坡上那棵大樹,來如風可是非常清楚,樹下面一定會有個老太婆在賣涼茶,只是,這時候卻見自坡的另一面,五、六個騎馬的押着三個囚車,“嘰哩咕咚”的駛過來,氣勢還真像是官府裏押犯人那種味道。
錢如土一怔,自語道:
“這是啥古景?”
來如風把身子一挺,雙腳蹬着馬鐙瞧……
一溜的全過來了,囚車上三個“犯人”,全都是一臉的血,也全都是披頭散髮,樣子還真是夠寒傖可憐的。
六騎馬上,囚車前三騎,全都是一色青衣短扎,白色包頭,腰纏白布帶,像是給人戴孝一般,背上斜揹着砍刀,精神昂揚,殺氣騰騰,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囚車後面,又是三騎,雖是服色不一,但個個如同頑熊黑豹般瞪着欲噬人似的一雙懾人目芒,其中一個,臉上刮的光亮,腰裏塞着包鐵三節棍,可不正是平鄉崔家堡的總管老爺“鐵拳”尉遲明。
這真是冤家路窄,兩下里一碰上頭,尉遲明早指着迎面而來的來如風,高聲狂叫道:
“就是他,就是那個王八蛋!”
尉遲明那裏一聲吼,來如風這裏才看清三個囚車上坐的竟是王家父女三人,他真的既驚又怒!
錢如土也不由火起來,道:
“他孃的欺軟怕硬,小子,狠着點幹!”他在説話中,人早已閃晃到囚車附近。
他正在翻身下馬,囚車前面的三個壯漢揮刀叫道:
“找死!”
三個人這“找死”二字才脱口而出,錢如土離鞍飛縱,迎着砍刀而上,只見他手法圾為細膩的伸手在劈來的砍刀上一拍,跟着握住那人手腕,“卡”的一聲,那人狂叫着滾下馬去,一條手臂像用繩子掛在肩頭一般……
隨後而來的兩個,全都被錢如土以同樣手法卸下右臂,痛苦哀號着滾在地上……
適時的,來如風擋在尉遲明三騎前面,“嚓”的一聲,他那支兩頭尖鋼杖又在他的手上舞弄起來,他那張薄嘴唇抖動而緊閉,冷冷的望着前面三人。
尉遲明知道來如風的厲害,除了抓住三節棍戒備外,不敢隨便出來。
就見一個淨紅血口的大鬍子,戟指來如風,道:
“王八蛋,你就是來如風?”
“我是來如風,也是你的老祖宗。”想着小倩父女,來如風破口大罵。
卻聽另一個黑麪短鬚有些爛眼的黃面大漢,嘿嘿一陣冷笑道:
“孃的-有膽識-關洛道上起陰風-你可知道爺們的字號?”
來如風冷冷道:
“管你孃的什麼字號!”他戟指尉遲明,喝道:
“老小子-你敢不把來某的話放在心上-而當成了耳邊風,你們沒有撂倒我來如風,竟敢找上寶山城,今天-你們就算花再多的銀子,老子也是要命不要銀。”
紅面大漢與黃面大漢突然捧腹狂笑……
“關洛道上‘血面太歲’的字號可不是紙紮的,就憑你小子?”
黃面大漢怒指來如風道:
“平鄉崔家堡與你小子何仇何怨,你竟敢酎般的下毒手,害死我家老四,今天合該你撞到我‘陰司判’手裏,小子,你認了吧!”
這時候,錢如土早把王家父女三人放出囚車,三個人真是遍體鱗傷-狀甚可憐-就在路邊矮樹下,王小倩與王小雯正抱着王掌櫃痛哭不止呢!
錢如土越看越窩囊,這是來辦喜事的,偏就遇上平鄉崔家堡這羣鬼魅魍魎,還真氣得他老人家蒜鼻狂抽,狠狠的又踢了地上三個翻滾大漢幾腳!
突聽紅面的“血面太歲”崔成虎暴喝一聲:
“上!”
就見一對虎爪-配合着“陰司判”崔偉虎的一支判官筆,衝着來如風直攻而上,只要看他二人飛離馬鞍的那種氣勢,就知道二人武功比他們兩個兄弟崔志虎與崔騰虎,要高明得多。
來如風冷笑一聲,雙腳一彈,早已連着兩個空心跟斗落在三丈以外。
他不等崔氏二虎追來,尤似發瘋般的,鋼杖兩端的刃芒凝聚成一股冷焰,“噹啷啷”中人已殺人虎爪與判官筆的狂飄中……
突聽一旁的尉遲明道:
“二位堡主,小心他杖端尖刃!”
來如風一心要在王小倩面前露臉,當然他也恨透崔家這兩頭虎,就在爪筆與鋼杖一陣撞擊聲中,來如風有如天神般力可撼天,技可驚魔,一支鋼杖纏身飛旋,那鋼杖上兩刃尖刀,似行雲流水般迴盪在四周一丈內,激起無數刃花……
只見他那支鋼杖上面的尖刀,向前戳去,但忽又捅向身後,看來似是兩個人一般,令人莫測高深。
就在這緊要關頭,一旁的尉遲明陡然揮出三節棍,劈頭蓋臉的砸向中間的來如風,而使得簌簌發抖的王氏姐妹驚呼出聲……
來如風鋼杖奮力一圈,突然一鶴沖天,只見他半空中鋼杖上撩,人已在尉遲明的頭上翻落過去!就在來如風人躍向他頭上的時候,尉遲明突然一驚,他的三棍九式尚未使出來,己發覺來如風又要對自己如法炮製,然而,他就是無法躲過頭頂上的來如風那巧妙的一擊,好象來如風吃定他似的,尉遲明用力偏頭,而來如風的一端尖刀,已插入尉遲明的右肩頭。
舊創復發,更加厲害,當來如風斜落實地的-那間,尉遲明的右肩頭猶似一道血泉,噴起三尺高血柱,狂叫一聲,尉遲明左手捂住肩傷,狂吼着縱身馬背,落荒而去……
哈哈一笑,來如風一個倒翻,人未到,一股刃風已後發先至,崔成虎與崔偉虎二人只氣得哇哇大叫,就在來如風回身縱來的同時,二人也騰身而起,三件兵器撩起一股排山倒海威勢,全招呼上來如風的必經路線,於是,半空中一陣“叮噹”與悶哼……
三個空中對招狂砍捨死忘生的影子,在一陣波盪與翻折中,七彩瑰麗的血雨噴灑下,倏然分成品字形落在實地,細看之下,三個人全在往外冒血……
來如風手中鋼杖“嚓”的一聲,兩端尖刃縮回,他卻又急急的以杖拄地,竭力不使自己倒下去,他那右胯與左臂上,血流如黃河潰堤……
矮樹下面,王氏姐妹大驚,哭嚎着一衝而摟住來如風的身子,慢慢的,慢慢的架着來到矮樹邊……
崔成虎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左胸明顯的露出個血洞,一張大紅臉變成了土灰色,強撐着不願離開這花花世界,但他卻在崔偉虎的一聲:
“大……哥……”以後,頹然的死在血泊裏。
崔偉虎想哭,但他連哭的力量也沒有,因為來如風在捅了崔成虎一尖刀以後,鋼杖另一端的尖刀卻以難以令人相信的手法,就近送入他的左肋,他十分清楚,左肋骨至少斷了兩根,不知裏面傷的如何呢!
啞着聲音,崔偉虎叫跌坐在地上的三個壯漢,快把崔成虎送上那囚王氏父女的囚車上,連他自己也被抬上囚車,六個人,成了五個活的一個死的,悽悽慘慘的駛向平鄉崔家堡而去……
現場除了血肉狼藉外,只有一輛囚車,孤零零的停在路當中。
來如風傷的實在不輕,右胯上被崔成虎狠狠的一虎爪,幾乎挖去半斤腿肉,左臂上被崔偉虎那隻判官筆尖,劃了半尺長一道血口。
錢如土一邊為來如風上藥止血又包紮,一邊説道:
“你小子原不該受傷的,淮叫你力求表現而又悍不畏死,也不想想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孃的,人家姑娘怎麼辦?”
平鄉崔家可能懼於錢如土的襲擊,所以走的十分倉促,因此,有一輛囚車還留在現場,正好成了來如風的坐車。
於是,王小倩陪在來如風身旁,王掌櫃騎上來如風的馬,帶着王小雯,五個人又折回寶山城去。
來如風這一傷,卻又因禍得福,因為他與錢如土二人就住在王家的後院裏,每天在王氏姐妹的小心侍候中,半個月已是完全復原。
來如風結婚的黃道吉日,還是錢如土替他選的,他不但替來如風選日子,還替他主持婚禮,最叫來如風吃一驚的是結婚時辰快到了,來如風才知道……
新娘有兩個……王小倩與王小雯。
來如風初聽之下,幾乎要逃離現場,但被錢如土一頓臭罵:
“好小子,你有什麼好怕的,一對姐妹花就把你嚇跑了,看你那出息勁?”
來如風硬着頭皮與王氏姐妹拜了堂!
問題是洞房花燭夜可還不知如何安排呢!因為這種事再要由錢如土錢老爺子做主,就有點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