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片靜默旋即就被關山月打破了:“大嫂,關於甘鳳池……”
顯然,他是有意轉移了話題。
東方玉翎自然不會不明白,她淺淺一笑,道:“兄弟,關於甘鳳池,我有個淺見在此……”
關山月道:“大嫂,您客氣,請指教。”
東方玉翎笑了笑,道:“兄弟,別客氣,你比我有過之無不及……”
頓了頓,接道:“關於甘鳳池,你可以去見見,逼他離開,然後讓他留意遠在西南的甘瘤子,回去後,除曉胤禎以利害外,還可以建議他去拉甘瘤子,至於怎麼個建議法,各人有嘴,運用之妙全在各人,你該會説,用不着我多羅嗦。”
關山月點頭説道:“我明白,大嫂,假如沒有別的事,我想……”
杜蘭畹笑道:“兄弟是巴不得趕快走。”
關山月臉上一熱,忙道:“不是的,大嫂,我出來太久了,胤禎還等着我的回話,讓他等的過久不好,所以我想……”
杜蘭畹玉手輕揮道:“好,好,好,沒人再留你,沒人再留你。”
關山月赧然而笑,站了起來。
東方玉翎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張摺疊着的信箋,遞向關山月,含笑説道:“這是甘鳳池住處的住址。”
關山月忙伸手接過,道:“謝謝大嫂,那麼,我告辭了。”
他欠身施下禮去。
大嫂東方玉翎,二嫂杜蘭畹,破題兒第一遭送客送到大門,還有那六員小將。
她二位叮囑常來,六員小將更依依不捨,尤其燕南,他像跟關山月有緣,雖然沒比誰多説一句,可是他臉上的表現,較別個更明顯,更清晰。
關山月出了郭家大門,他沒回雍王府去,也沒有往紅姑住處走,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一家客棧前。
客棧的夥計朝送南北,暮迎東西,眼睛雪亮,瞧關山月的打扮,他立即知道這位是什麼來路,尤其關山月手裏還提着他那柄巨闕。
他滿臉堆笑,賠小心地迎了上來,道:“這位爺,請,請,您請裏邊坐。”
關山月邁步進了門,邊走邊道:“夥計,我來找個人。”
夥計“哦!”地一聲道:“這位爺,您找哪一位?”
關山月道:“我找位姓甘的客人。”
夥計忙道:“有,有,甘爺住在後院上房裏,您請等等,我給您帶路。”説着,他轉身就要走。
關山月抬手一攔,道:“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去好了,別耽誤了貴寶號的生意。”説完了話,他邁步徑自往後行去。
這客棧後院相當寬廣也很大,兩邊十幾間客房,正面三間上房,邊上兩間都上着鎖,很明顯地,只有中間那間上房住着客人。
關山月走過去輕輕地叩了門,剝啄聲才起,只聽房間響出個中氣十足,勁道異常的話聲:
“哪一位?”
關山月應道:“我,不速之客。”
房裏靜默了一下,突然話聲又起:“聽步履便不像客棧裏的夥計,門沒鎖,請進來。”
關山月抬手推開了門,這間上房佈置雅潔,窗明几淨,點塵不染,房裏,中間,對着門站着一個身材頗見魁偉的中年漢子,他,長眉,鳳目,挺直的鼻粱,方方的嘴,唇上留着些鬍子,眼神十足,威儀奪人。
他背後炕上,橫放着一個長長的行囊,除此,別無他物。
關山月含笑一聲:“我告進了。”邁步行了進去。
房裏的中年漢子兩眼沒離開關山月手裏提着的那柄“巨闕”,尤其沒離開過關山月這個人。
關山月一進門,他立即抬手説道:“閣下請坐。”
關山月謝了一聲,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坐定,中年漢子親手替關山月倒了一杯茶,這份超人的鎮定,使得關山月暗暗大為心折,甘鳳池他畢竟不愧江湖高手,江南八俠之首。
倒過茶後,他自己坐在炕邊上,這才開口説道:“閣下怎麼稱呼?”
關山月道:“有勞甘大俠動問,關,漢壽亭侯關夫子的關。”
甘鳳池淡然説道:“原來是關朋友,關朋友認得甘某人?”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當代高手,江南八俠之長,哪個不知,誰個不曉,再説,我要是不認得甘大俠,我也就不來了。”
“説得是。”甘鳳池點頭説道:“只是甘某眼拙……”
關山月截口説道:“只我認得甘大俠就夠了,甘大俠又何必非見過我不可?”
甘鳳池突然笑了,目光落在關山月那柄“巨闕”上,道:“關朋友是個有意思的人,甘某正感到旅舍孤寂苦悶……”
關山月道:“這麼説,我來得正是時候。”
甘鳳池未置是否,笑了笑,道:“關朋友既然知道甘某是個武夫,此來莫非為這柄‘巨闕’要個高價?”
關山月動容説道:“甘大俠好眼力……”
“好説,”甘鳳池淡然笑道:“甘某隻是大膽猜測。”
關山月道:“看劍,甘大俠是看對了,只是後者,我還不至於落魄如此,再説賣字也俗,只要甘大俠豪爽,便是雙手奉送又何妨?”
甘鳳池長眉微揚,鳳目之中頓現異采,道:“關朋友是個難得的雅人……”手往前一攤,道:“可否讓甘某飽飽眼福,開開眼界。”
關山月毫不猶豫,隨手遞了過去。
甘鳳池接劍在手,鳳目中異采大盛,凝目笑問道:“關朋友虎膽,甘某生平僅見,佩服得很。”
“誇獎。”關山月笑了笑,道:“如果怕甘大俠,多一柄‘巨闕’又何補?”
甘鳳池長眉陡又一揚,鳳目逼視關山月,良久始一嘆斂態,道:“關朋友的確虎膽,也該是甘某生平唯一對手……”
一按機簧,“巨闕”龍吟出鞘,甘鳳池凝目劍身,連連嘆道:“好劍,好劍,不愧古來幾大名劍神兵之一,劍是‘巨闕’,劍主人可想而知,甘某榮幸,這趟‘北京’沒白來。”
手一推,“巨闕”入鞘,他雙手遞還關山月。
關山月欠身接了過來,道:“甘大俠,關某人也有同感。”
甘鳳池笑了,然而他旋即斂去笑意,凝目説道:“關朋友是哪位皇子的人?”
關山月道:“四阿哥‘雍郡王’府裏當差,也是‘侍衞營’的一名領班。”
甘鳳池臉色微變,道:“原來關朋友是雍郡王的左右,關朋友的來意……”
關山月把“巨闕”放在茶几上,道:“除這柄‘巨闕’外,還有九種珍寶,談價值,都不下這柄前古神兵,四阿哥府中侯駕,命我來恭請。”
甘鳳池突然笑了,他搖頭説道:“單這一柄‘巨闕’已令人垂涎,只是,甘某不信。”
關山月微愕説道:“甘大俠不信什麼?”
甘鳳池道:“甘某不信雍郡王的消息這般靈通。”
關山月道:“甘大俠這話何指?”
甘鳳池道:“就是指關朋友能找到這兒來。”
關山月也笑了,他道:“那麼甘大俠以為……”
甘鳳池凝目説道:“關朋友跟郭玉龍是什麼交情?”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真厲害,談交情,承他不棄,我們是朋友,他叫我一聲兄弟,我叫他一聲大哥。”
甘鳳池道:“關朋友該早説。”下地抱拳就是一禮。
關山月忙站起還禮,搖頭説道:“郭玉龍不愧當代之最,天下共尊,我沾了他的光……”
從腰間取出“雍王府”的腰牌遞了過去,道:“甘大俠請再看看這個。”
甘鳳池沒接,凝目一看,不由一怔,抬眼説道:“關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笑了笑道:“只在證明我確是‘雍王’的人。”
甘鳳池道:“如何?”
關山月道:“奉雍王之命,特來禮聘也是真的。”
甘鳳池道:“又如何?”
關山月道:“甘大俠點頭最好,要不然,雍王交待,他得不到的,任何人別想染指,請甘大俠永留‘北京’。”
甘鳳池臉色一變,道:“他只派關朋友一個人來?”
關山月道:“是的,甘大俠。”
甘鳳池道:“雍王實在太看得起甘某人了……”
關山月道:“在雍王心目中,甘大俠一人足抵千百高手。”
甘鳳池道:“甘某在此謝了,想必關朋友一人也抵得千百高手。”
關山月道:“尚差強人意。”
甘鳳池道:“那麼,關朋友有留下甘某的把握?”
關山月笑道:“甘大俠可願試試?”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就在這兒?”
關山月道:“這間房頗為寬敞,該夠了。”
甘鳳池道:“關朋友,用兵刃?”
關山月道;“我無所謂,悉聽尊便。”
甘鳳池道:“關朋友,甘某號稱江南第一。”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俠,試過之後,再説不遲。”
甘鳳池長眉一揚,道:“關朋友,請站穩了。”
關山月道:“甘大俠請只管出手就是。”
話聲方落,甘鳳池一拳搗了過來,閃電一般襲向關山月左肩,不但快捷絕倫,而且拳風逼人,不愧江南之長。
關山月笑道:“取肩而不取心窩要害,多謝甘大俠留情。”
他未動,但容得甘鳳池鐵拳沾衣,他左肩突然一晃,甘鳳池不慢,一沉腕,改拳為掌,斜斜劈了下去。
這一招高,令人沒辦法躲,可是,關山月他根本就沒躲,肩頭那一晃,不過是虛着,他一見甘鳳池改掌斜劈而下,立即輕笑一聲道:“甘大俠,分毫之差,足墨全盤,你怎好大意上當?”
手隨聲動,左掌跟着落下,直向甘鳳池右腕脈砍去。
甘鳳池這時候也知道上當了,心中當然驚慌,他想變招,但是關山月那一掌快捷如電,使他連變招的念頭都來不及轉,當即他一嘆説道:“關朋友,甘某這隻手給你了。”
話落,關山月掌到,砍勢忽地一軟,指頭在甘鳳池右手背上輕輕地劃了一下,陡即收手笑道:“雍王不要殘廢人,斷了甘大俠這隻鐵掌,我如何向雍王交差。”
甘鳳池鳳目暴睜,道:“那麼,關朋友,把甘某整個人帶去。”
鐵掌一翻,竟然向自己天靈拍去。
關山月忙道:“甘大俠,這樣的話,我就更難交差了。”
飛起一指頭點在了甘鳳池的手肘上,甘鳳池那隻手臂立時無力垂下,突然,甘鳳池竟笑了:“關朋友,你使我大大地吃驚。”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關山月微愕説道:“甘大俠吃驚什麼?”
甘鳳池道:“關朋友的身手,竟然不下郭玉龍。”
關山月明白了,笑道:“甘大俠誇獎,郭玉龍當世稱最……”
甘鳳池一斂笑容,冷冷説道:“關朋友,你打算把甘某怎麼樣?”
關山月笑了笑道:“那全看甘大俠的表現如何了。”
甘鳳池道:“關朋友,你如果真要甘某進‘雍王府’,那麼你就抬一個死甘某去。”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甘大俠為什麼對‘雍王’這樣……”
甘鳳池截口説道:“關朋友不像糊塗人,我以為關朋友不會不知道雍王的性情跟他的為人。”
關山月道:“這麼説,甘大俠是執意不點頭了?”
甘鳳池道:“甘某還是那句話,關朋友如果真要甘某進‘雍王府’,那麼請抬一個死甘某去見雍王。”
關山月道:“甘大俠,你要三思。”
甘鳳池慨然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甘某這條命能拿得走的可以隨時拿去。”
關山月笑了,搖頭説道:“甘大俠真是一條錚錚的硬漢子,那麼……”
抬手一指炕上那長長的行囊,接道:“請甘大俠帶着它,即刻離開‘北京’!”
甘鳳池愕然説道:“關朋友這話……”
關山月道:“甘大俠,可要我再説一遍?”
甘鳳池道:“那倒不必,只是關朋友適才説過,雍王命關朋友……”
關山月道:“甘大俠,那是他的意思,這是我的意思。”
甘鳳池凝目説道:“關朋友,這是你的意思?難道你……”
關山月含笑説道:“甘大俠,你可知道是誰把你的住處告訴了我?”
甘鳳池道:“我這住處,只有郭玉龍一人知道。”
“這就是嘍。”關山月道:“郭玉龍知道我的身份,他會讓我來殺你麼,我跟他稱兄道弟,我會陷他於不義麼?”
甘鳳池圓瞪鳳目怔住,半晌始道:“那麼,關朋友放走甘某,將如何向雍王交差?”
關山月笑了笑道:“甘大俠不必管那麼多,我自有辦法交差。”
甘鳳池道:“關朋友一定要甘某離去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甘大俠不願進‘雍王府’,可以,但是我唯一的條件就是甘大俠也不能進‘東官’,這,甘大俠明白麼?”
甘鳳池長眉微揚,道:“甘某明白了,關朋友的來意只為逼使甘某不得保‘東宮’……”
“不!”關山月搖頭説道:“甘大俠,我的來意不只是逼使甘大俠不得保‘東宮’,我不瞞甘大俠,倘若適才甘大俠點了頭,你甘大俠就得在我的‘巨闕’劍下血濺屍橫,這,甘大俠明白麼?”
甘鳳池一怔,詫聲説道:“關朋友,這話……這……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甘大俠別問那麼多,總而言之甘大俠既然寧死不點頭,我違背雍郡王令諭逼你離開‘北京’是實。”
甘鳳池長眉忽揚,道:“關朋友,甘某明白,雍王的意思是要你來招甘某進他府裏為他效力,如果,甘某不答應,就讓你殺了甘某,而關朋友你的心意跟他恰好相反,甘某點頭,就得血濺屍橫,反之,寧死不屈倒能安然離去,可對?”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不錯,甘大俠,正是這樣。”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關朋友,甘某可以走,但關朋友你不能讓甘某糊里糊塗的離去。”
關山月道:“甘大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
甘鳳池一點頭,道:“不錯,甘某隻是這個意思。”
關山月搖頭淡笑,道:“甘大俠,有些事情是很難説清楚的,譬如我是雍郡王的人,卻又跟郭玉龍是很好的朋友……”
甘鳳池截口説道:“郭玉龍從不輕易交朋友,也從來不會看錯人,像胡傅兩家跟他有親,他不跟這兩家來往,就是不跟這兩家來往。”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甘大俠,你能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甘鳳池沒説話,鳳目凝注關山月良久,突然説道:“關朋友,甘某這就走。”回身抓起炕上的行囊。
關山月忙道:“我衷心感謝,只是,甘大俠,我的來意還有一樁……”
甘鳳池道:“關朋友請吩咐。”
“不敢,”關山月道:“我向‘雍郡王’交差時,將以殺一甘鳳池勢必引得西南甘家投身於別個阿哥門中之利害曉雍郡王,同時建議他舍一甘鳳池,拉攏整個西南甘家,但是我卻要甘大俠曉以大義,別讓他們投進任何一個阿哥門中,尤其是四阿哥胤禎,否則的話,西南甘家,他日將會有滅門之禍,這話,甘大俠懂麼?”
甘鳳池目中異采暴射,一點頭,道:“關朋友,甘某懂,關朋友為了好交差,後者,關朋友是阻攔西南甘家為滿虜效力……”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那麼我言盡於此,甘大俠請吧。”
甘鳳池沒再多説,當即一抱拳,道:“關朋友,甘某希望今生有幸,能再見關朋友一面,告辭了。”邁開大步行了出去。
關山月含笑説道:“甘大俠,恕我不送了,如有緣,異日江湖路上會碰面的。”
只聽甘鳳池道:“多謝關朋友。”
眼看着他就要出門,突然他停身轉回了身,凝目説道:“甘某請教,關朋友的大名是……”
關山月道:“甘大俠,我叫關山月。”
甘鳳池神情一震,道:“劣徒白龍……”
關山月截口説道:“我不得已,還要請甘大俠原諒。”
甘鳳池搖頭嘆道:“他不死已是造化,敗在關朋友手下,甘某師徒也只有深感榮幸,關朋友,甘某的門下,從此不進官府。”
掉頭大步而去。
關山月沒有説話沒有動,只目送那魁偉的身影離去,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欽佩之色……
關山月離開那家客棧之後就回了內城,直奔坐落在“安定門”內,“國子監”東的“雍王府”。
(按:“雍王府”就是雍正年間供奉喇嘛,規模最大,禮遇最豐的“雍和宮”,雍王繼位後,就將“雍王府”賜給了章嘉呼圖克圖,以為其淨修之所。)
關山月所以沒去看紅姑,那是因為他怕讓這位陰狠的四阿哥久等,今晚時發生什麼變故,他回到“雍王府”的時候,雍郡王顯然已等得急躁不耐煩了,正揹着手在前院來回踱步。
關山月看見了他,他同時也看見了關山月,關山月比他快,在他沒開口之前搶步到了近前,笑吟吟地説了聲:“王爺,您久等,只是您千萬別生氣。”
這麼一來,雍郡王就是有再大的氣也不好發作了,何況是對關山月,他只皺着眉叱道:“生氣,我恨不得痛痛快快揍你一頓,可是我又不敢,我打不過你,又怕得罪了你……”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自己也笑了,旋即他又皺了眉,道:“小關,你怎麼一去這麼久?”
關山月忙答道:“王爺,讓人替您辦事,您就得有個耐性,像我,跑斷了腿,還為您打了一架,結果一進門就招您埋怨……”
雍郡王搖頭失笑道:“老天爺,你居然反客為主,倒打我一釘耙,好吧,閣下,千不是,萬不是,是我的不是,情形怎麼樣,快説吧!”
關山月道:“我在郭玉龍那兒打聽到了甘鳳池的住處……”
雍郡王輕擊一掌,道:“我就知道他準知道。”
關山月道:“這沒有什麼好説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跟海貝勒打了一架。”
雍郡王一怔忙道:“是海善?”
“王爺,”關山月道:“內城還有第二個海貝勒麼?”
雍郡王擺手説道:“好,好,好,算我問得多餘,算我問的多餘,行不?怎麼回事兒,你怎麼會跟他打了起來?”
關山月道:“我在郭玉龍那兒碰見了他,您要問原因,那只有一個,因為他是‘東宮’的人,而我則是您的人。”
雍郡王點頭説道:“好理由,好理由,誰打贏了?”
關山月道:“您想我能給您丟人麼?”
雍郡王眉鋒一皺,道:“要命了,你怎麼能贏了他?這位貝勒出名的……”
“怎麼,王爺,”關山月揚了揚眉道:“這又不能了?難不成讓我給您丟人,讓人説‘東宮’的人打了‘雍王府’的人,難不成讓我被他打得半死才好!”
雍郡王忙道:“不,不,不,打得好,打得好,我給你鼓掌,好不?”説着,他當真拍起了巴掌。
關山月笑了。
雍郡王收手説道:“讓你笑可真不容易,小關,你放心,打了就是打了,這位海貝勒別人惹不起,我還惹得起,沒説的,你替我爭光采,天大的事我替你擔了。”
關山月道:“這才像個主子。”
雍郡王一怔搖頭,道:“敢情還落不到你一個謝字。”
關山月道:“您計較麼?”
雍郡王忙擺手説道:“好了,好了,我説不過你,早知道這樣,剛才我少説話多好,説正經的,海善,他怎麼樣了?”
關山月道:“沒怎麼樣,好好的,只不過摔了一跤而已,您想想,他可以把我打個半死,我敢把一個貝勒怎麼樣?”
雍郡王道:“你還嫌不夠,告訴你,找遍內城,敢惹他的只有你一個,摔他一跤的也只有你一個,知足吧,閣下。”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王爺,知足何解?”
“天,”雍郡王皺眉叫道:“我忘了又多嘴碰了馬蜂窩了,小關,別逼我了,算我説錯了話了,打麼?”
關山月淡然説道:“王爺,沒人敢怪您,我只怪自己比人低賤。”
“小關,”雍郡王尖聲叫道:“説,你是要我給你叩頭,還是要我給你作揖?”
關山月笑了,道:“王爺,我不願落個沒完沒了,不依不饒,小氣。”
雍郡王鬆了一口氣,道:“小關,談談郭玉龍,他不會不值一提。”
這位雍郡王的確富心智。
關山月裝了糊塗,道:“王爺,打聽個住處有什麼好談的?”
雍郡王道:“別跟我裝糊塗,譬如説,他怎麼知道甘鳳池的住處,還有他問你為什麼打聽甘鳳池他的住處……這些都值得一談。”這位雍郡王果然心思縝密,心機高人一等。
關山月淡然説道:“王爺,那也沒什麼,您知道,郭玉龍稱當世之最,當年又是縱橫海上的‘南海王’,武林人尊敬他,那是自毋待言,甘鳳池既然到了‘北京’,焉有不去拜會他的道理。”
雍郡王微一點頭,含笑説道:“有道理,那麼,他有沒有問你為什麼打聽……”
關山月道:“這是一定的道理,他自然會問。”
雍郡王忙道:“小關,你怎麼説的?”
關山月道:“一五一十,實話實説,不過,我替您保留了一點。”
雍郡王眉鋒剛皺,同時忙道:“你替我保留了哪一點?”
關山月道:“我沒説您打算殺他。”
雍郡王眉頭一展,點頭説道:“對,這不能説,當然不能説……”説着,説着,他忽然笑了。
關山月心裏一跳,道:“王爺,您笑什麼?”
雍郡王道:“我笑那郭玉龍。”
關山月心中微松,微愕説道:“您笑郭玉龍?笑他什麼?”
雍郡王道:“我笑他智慧不夠高,不配稱當世之最。”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這話……”
雍郡王笑了笑道:“你既然向他打聽甘鳳池的住處,用意可想而知,他居然還問你為什麼打聽甘鳳池的住處,這是小地方,而由這些不為人注意的小地方可以知道,郭玉龍除了武學高絕,萬人難敵外,論心智,他也不是個太難斗的人物。”
關山月心頭一陣跳動,“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指這……
王爺,我以為從今後您不必再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地想辦法對付郭玉龍了。”
雍郡王凝目説道:“為什麼,小關。有話麼?”
“當然有,”關山月道:“他既然知道您有一點拉攏甘鳳池為己用之心,卻毫不隱瞞地把甘鳳池的住處告訴了我,這應該表示他的心是向着您的,既是向着您的人,您還用去想辦法對付他麼?”
雍郡王道:“你以為郭玉龍會向着我?”
關山月道:“王爺,事情已然證明了,您何用多疑。”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但願如此……”話鋒微頓,抬眼接問道:“小關,甘鳳池又怎麼樣了?”
關山月搖頭説道:“這個人很倔強,也很古怪,他寧死不答應。”
雍郡王臉色微變,笑道:“不愧江南第一俠,是個英雄,是個硬漢子,小關,你沒有多勸勸他?”
關山月道:“王爺,他寧死都不點頭,碰上這種倔強的人,多言何益。”
雍郡王目射陰鷙,連連點頭地道:“好,好,好,他好,他好,小關,他的腦袋呢?”
關山月道:“王爺,他的腦袋跟他的身子猶在一處。”
雍郡王道:“怎麼,你沒割他的腦袋,也好,要了他的命也是一樣。”
“不,王爺。”關山月搖頭説道:“他如今仍是個活生生的江南第一俠。”
雍郡王一怔,訝然説道:“小關,這話……”
關山月平靜的道:“王爺,我擅自作主,把他放了。”
雍郡王雙眉一揚,道:“小關,你開玩笑。”
關山月道:“不,王爺,這是實情,我斗膽也不敢欺騙您。”
雍郡王變色説道:“小關,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敢欺我,卻敢把我的交待做耳邊風,把這麼一個重要的人放了……”
關山月平靜地道:“王爺,您能不能暫時息息雷霆?”
雍郡王道:“小關,你簡直不像話……”
關山月道:“王爺,那也許是您一向太慣縱我了,不過有一點我要説明,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您。”
“為了我?”雍郡王叫道:“我叫你殺甘鳳池,你卻把他放了,這是為了我?你知道甘鳳池對我是多大的威脅,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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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淡然説道:“王爺,我並不糊塗,這些我都知道。”
雍郡王道:“明知故犯,更……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你這不是存心氣我麼?”
關山月道:“王爺,您能不能聽聽我的理由?”
雍郡王道:“你還有理由,違抗我的令諭,不聽我的話,你還有理由?你問問看,凡是我的人,誰敢不聽我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不用問,我知道,只有一個關山月敢,甘鳳池雖然被我放了,但是,我有把握追他回來,假如您不願聽我的理由,您給我半月工夫,我帶着他的頭來見您。”
雍郡王憤憤地道:“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改變心意。”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那麼,王爺,我告辭了,半月工夫後再來見您。”一欠身,他掉頭要走。
“站住,”雍郡王突然喝道:“暫時不許去,説你的理由。”
關山月回身哈腰,道:“是,王爺,首先我提醒您一句,我記得您説過,事無論大小,我有全權處理。”
雍郡王一點頭,道:“不錯,這話我説過,可是你總不能……”
關山月道:“王爺,我認為全權的意思,就是事無論大小,我能擅主,不必先向您報備,不必先徵得您的同意。”
雍郡王道:“可是這件事我事先有過交待……”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您是事先有過交待,這令諭不會變,可是事情卻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一個身負使命的人,必須能憑機智,有果斷,隨機應變,不説前例,也不説別的事,假如這件事我因您事先有過交待而不敢擅自做主,我認為那會壞了您的大事,墨了您的全局。”
雍郡王怒態稍斂,道:“你行,你有一根巧舌,説下去。”
關山月道:“王爺,這不是狡辯,無關巧言。”
雍郡王道:“我叫你説下去。”
關山月吸了一口氣,道:“是王爺,其次,我要提醒您,甘鳳池有一家雄霸西南,令得武林側目的親戚,西南甘家的……”
雍郡王道:“我知道那是西南甘家,甘家有個甘瘤子,家族近百口,人人能武,個個允稱高手。”
關山月道:“是的,王爺,您熟知武林事,尤其對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別討我高興,往下説。”
關山月道:“王爺,我這個人天生臭脾氣,從不為討人高興,而……”
“我知道,”雍郡王道:“你要是會討人高興,也不會不聽我的了!”
關山月道:“王爺,我再説一遍,這完全是為了您。”
雍郡王道:“我叫你往下説。”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爺,甘鳳池既然有這麼一家親戚,您可曾考慮到,一旦殺了甘鳳池,會有什麼後果麼?”
雍郡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西南甘家?”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爺,説句狂一點的話,我關山月真沒有把整個武林放在眼裏,何況區區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那麼你以為我怕?人是我殺的,他敢把我怎麼樣?”
“王爺,沒人説您怕,但我指您沒有考慮利害。”
雍郡王道:“有什麼利害,你既然不把整個武林放在眼裏,那麼,我為了你,難道還怕甘瘤子。”
關山月道:“他不敢,也不會把您怎麼樣,但假如為殺一個甘鳳池,這使得甘瘤子懷恨在心,率西南甘家整個兒地投入東宮二阿哥門中呢?”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那也沒關係,到時候你可以替我除去他們。”
關山月道:“固然,王爺,在我來説,那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王爺,那何如施之以恩,一方面借甘鳳池之口,改變天下對您的看法,一方面也可以借縱釋甘鳳池而得到一個實力雄厚,勢力龐大的西南甘家呢。”
雍郡王為之一怔,旋即搖頭説道:“不行,不行,甘瘤子以武林一方霸雄自居,他不會為我所用的。”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在不知甘鳳池是‘東宮’二阿哥的人之前,您可曾想到江南第一俠會為皇子所用。”
雍郡王又復一怔,凝目説道:“你以為他會為我所用?”
關山月道:“過些時候您派個人到西南去一趟,我想不是難事。”
雍郡王道:“兵貴神速,打鐵也要趁熱,為什麼要等過些時候?”
關山月道:“您總該等‘雍王’義釋甘鳳池的話,傳入甘瘤子耳中之後。”
雍郡王默然不語,但他旋即又道:“萬一他要是不答應,我豈不是白白放了一個甘鳳池?”
關山月道:“王爺,到那時您再下殺人令不遲,我擔保不讓走脱一個姓甘的。”
雍郡王道:“那就會惹人笑……”
關山月截口説道:“王爺,笑會痛,還是會癢,一切為帝位,讓人笑笑何妨?”
雍郡王道:“甘鳳池仍是‘東官’老二的人,不但他對我的威脅未除,而且西南甘家又怎會跟親威作對,投到我的門裏來。”
關山月道:“王爺,甘鳳池已經不再是東宮的人了,他如今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雍郡王目光一凝,忙道:“怎麼,難不成……”
關山月道:“王爺,這是我放他走的唯一條件。”
雍郡王“哦,”地笑了,但忽又急急説道:“小關,你可曾要他對甘瘤子……”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這話能説麼?”
雍郡王一怔,窘笑説道:“不錯,這話是不能説,只一出口,你施的恩就全完了……”
伸手拍上了關山月肩頭,笑道:“走,小關,讓廚子下廚,你陪我喝兩杯去。”
“不了,王爺。”關山月搖頭説道:“您的好意我心領……”
雍郡王凝目説道:“怎麼,生氣了,不高興了?”
“沒有,王爺,”關山月道:“我不敢,也不會,這是人之常情,要換換是我,我也會不問青紅皂白,大發一陣子雷霆。”
“行了,小關,”雍郡王笑吟吟地道:“雷霆?好聽,那全是假的,對你我還會生氣責罵?永遠不會,走吧,陪我到後間……”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王爺,我出來很久了,別讓人家心裏不高興……”
雍郡王道:“誰敢,拜善,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也不會。”
關山月搖頭説道:“話不是這麼説,王爺,怎麼説我是他轄下‘侍衞營’的一名領班,怎麼好拿俸吃糧不幹事。”
雍郡王道:“小關,你替他乾的事還少麼?”
關山月道:“那是應該的,份內事,王爺,再説,別人不知道您該明白,那些事到底是替誰幹的。”
雍郡王笑了,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那就改天再説吧,改天再請你……”
關山月道:“王爺,我臨走之前告訴您件事,魚殼到了。”
雍郡王得意地笑道:“我早知道了,他一進‘北京城’我就知道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您是怎麼知道的?”
雍郡王狡黠地笑道:“當然是接到了報告。”
關山月是個聰明人,他心裏有數,沒再問,他剛要告辭,雍郡王目光忽然凝注在他手裏的“巨闕”上,搖頭笑道:“小關,我可真替你捏了把冷汗。”
關山月道:“什麼意思?王爺。”
雍郡王道:“當初前明那個昭仁公主被救,經查看水道及現場的結果,不是説那救昭仁的人,手裏定然有一柄足以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麼?”
關山月心裏一跳,道:“是啊,那您為我捏得什麼冷汗?”
雍郡王道:“怎麼不,可巧放眼京畿,只你有一柄‘巨闕’,更巧的是有人留意在昭仁被救之後,就沒再見你用這柄‘巨闕’,所以有人開玩笑説人家殺人,是你給買的刀……”
“開玩笑!”關山月心神震動,揚眉説道:“他何不乾脆説人是我救走的?王爺,這話是誰説的?”
雍郡王笑道:“好了,好了,小關,別動火,事又成過去,人家又是開玩笑,你何必計較,再説,你這柄‘巨闕’猶在,還怕人説什麼閒話?”
關山月冷冷説道:“王爺,你知道,論罪要腦袋的玩笑,是不好亂開的。”
雍郡王搖頭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行不?”
關山月揚了揚眉,道:“其實,我並不在乎,只要王爺信得過我就行了。”
雍郡王臉上似乎一紅,笑得也有點勉強:“這就是嘍,那你還動的什麼火兒?”
關山月沒有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