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中飯,關山月歇息了一下,然後換過一件長袍,打扮得灑脫飄逸,乾淨利落出門而去。
他輕易地在西四牌樓北,“護國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氣派宏偉,庭院之廣大,深邃,不下於王侯之家。
這地方靠“護國寺”很近,“護國寺”每當盛會,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其熱鬧盛況,非筆墨所能描述萬一,在平常日子,“護國寺”那份熱鬧也夠瞧的,所以這一帶是不會看不見行人的!
瞧吧,大街小衚衕裡,全是正在到處追逐嬉戲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看上去那麼天真活潑!
關山月負手站在那石階下朱門前,正在向郭府裡張望,以便找個人通報,忽聽一個清脆話聲在身後響起。
“喂,你這個人在這兒探頭探腦的,想幹什麼?”
別讓人家拿自己當探路的賊看,關山月忙轉過身望去,目中異采飛閃,暗暗喝了一聲:“好俊的後生,好一塊上駟美材!”
不錯,他眼前站著個十二歲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襖褲,穿著打扮,十分簡樸乾淨,一雙長長的眉,斜飛入鬢,鳳目重瞳,小小的懸膽鼻子,唇紅齒白,俊是俊到了極點,更難得眉宇間有一股逼人的英氣,扎眼的是,這孩子沒有髮辮。
關山月心裡當即明白了幾分,抬手一指那兩扇閉著的朱漆大門,含笑問道:“小兄弟,這是郭家?”
小孩子一點頭,道:“是郭家,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來找個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齒。
關山月道:“我找郭玉龍!”
小孩子目光一凝,鳳目之中充滿閃閃精光:“請問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侍衛營’來的……”
小孩雙眉一揚,道:“哪兒來的?”
關山月道:“‘侍衛營’!”
小孩子臉色微變,一搖頭,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關山月忙伸手一攔,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別叫我小兄弟,我不認識你,也別攔我,告訴你,別人怕你‘侍衛營’的,我可不怕!”
關山月失笑說道:“小兄弟,沒人讓你怕……”
“要你別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臉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別怪我不客氣要揍人了!”
好凶!關山月自然不會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麼樣?”
關山月道:“不怎麼樣,我沒猜錯,郭玉龍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麼樣?”
關山月道:“也不怎麼樣,我聽說郭玉龍有六位少爺……”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關山月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麼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關山月微笑說道:“怎麼,不敢說?”
“笑話!”小孩道:“為什麼不敢說?你還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關山月笑了,道:“你畢竟還是說了!”
本來嘛,再機靈,究竟是個孩子。
小孩臉一紅,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長得像個人,卻一肚子壞水,根本就不是好東西,我揍你!”話落,手起,握起小拳頭當胸便搗!
別看拳頭小,出手之快捷,拳風之勁道,還真見功夫,等閒一點的也應付不下來!
關山月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虎父畢竟有虎子,郭玉龍的兒子自是不差,不過,小兄弟,對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動,翻腕一擄,已輕易地抓住了那小拳頭。
郭燕南一驚沉腕猛掙,沒掙脫,他雙眉揚處,左掌一揮,斜劈關山月右肋,同時飛起一腿跺向關山月膝蓋!
這兩招,快捷如電,令人昨舌!尋常一點的,要不放手,就非傷在這兩招之下不可!
無如,他碰見的是乃父猶極推崇的關山月。
關山月一笑輕喝:“好手法,家學淵源,的確高絕,只是小兄弟,還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轉,那凌厲的兩招偏斜同時落了空,關山月右掌下揮,“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趁勢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蹌衝出好幾步去,站穩身形,霍然轉了過來,臉漲得通紅,目光逼視關山月,盡射羞怒,一眨不眨。
關山月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試試,否則就為我通報一聲去!”
郭燕南突然說道:“放眼江湖,像你這樣身手找不到幾個,但‘侍衛營’裡卻有那麼一位,請教,你姓……”
關山月含笑說道:“關,小兄弟,漢壽亭侯那個關!”
郭燕南鳳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月?”
關山月道:“正是關山月,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關叔,您該早說!”
關山月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賜厚愛……”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從內城回來,對您推崇備至,並且說您的一身所學猶在他之上,說您是位奇人,英雄,豪傑……”
關山月道:“令尊過於厚愛了,小兄弟,今天一見,恐怕你很失望!”
“不,關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搖頭說道:“我覺得老人家的話有很多不及之處!”
關山月笑道:“小兄弟,你會說話,也會捧人!”
郭燕南道:“關叔,燕南有付不會拐彎的直腸子!”
關山月道:“那麼我謝謝你,小兄弟,令尊在麼?”
郭燕南忙點頭說道:“如今在了,關叔,不但在,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您!”
關山月暗暗一陣激動,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說道:“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識真英雄,跟您,恐怕也還得委諸一個緣字!”
關山月嘆道:“關山月足慰平生,雖死無憾了,小兄弟,請為我通報!”
郭燕南道:“您請,關叔,郭家不是官宦門第,這兒也不是衙門,尤其對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貴賓!”
關山月含笑舉步,道:“小兄弟,別忘了,我是‘侍衛營’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關山月,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認為您這個吃糧拿俸的,跟別個不同!”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裡?”
郭燕南赧然一笑,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關叔,總之一句話,‘侍衛營’的要是個個像您,玄曄就沒有什麼憂心的事了!”
關山月吃了一驚,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關叔,郭家是先朝遺民,我只有這樣稱呼他!”
關山月熱血猛地一湧,說話間已進了大門,轉過了影背牆,院子裡正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英挺俊美的十八九歲少年,顧盼生威,氣度奪人。
他一見郭燕南陪著個生客進來,剛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來,瞧瞧是誰來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來,步履之間穩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關山月尚未說話,郭燕南已搶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讓老六這麼歡迎的……”陡然一臉驚喜色,接道:“您是關叔?”
關山月含笑說道:“不敢,正是關山月!”
俊美少年臉上驚喜色更濃,激動地道:“關叔,您盼壞了郭家老小,燕翎給您請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關山月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雙臂,笑道:“大少,別折我!”
郭燕翎道:“關叔,我爹說遇見著關叔,這個頭一定得叩!”
關山月道:“那是令尊厚愛,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關山月說話分神,雙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勁道是很足,可惜,他沒能掙動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吧,別忘了,是關叔當面,不是別人!”
郭燕翎紅著臉笑了,道:“關叔,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頓好訓……”他轉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訴老人家一聲!”
郭燕南望了望關山月,一臉的不捨神色,搖頭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別不聽話,關叔既然來了,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聲:“關叔,您請慢慢走!”長身竄起,天馬行空一般奔向後院。
郭燕翎橫了他背影一眼,輕叱說道:“冒失,魯莽,更班門弄斧,讓關叔見笑!”
關山月道:“大少,郭家……”
“關叔!”郭燕翎截口說道:“我叫燕翎!”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學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關叔低頭!”
關山月搖頭說道:“看來賢父子把關山月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經告訴您了,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向不輕許,對胡姑、傅侯,他從來沒贊過一句,唯獨對您,他那天回來後,推祟備至,自嘆不如!”
關山月道:“關山月以前草莽,如今也不過‘侍衛營’中一名小小領班,怎敢跟胡準提、傅侯相提並論!”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對您來說.那恐怕很委曲。”
“對,燕翎說得對,簡直是太委曲了!”一陣清朗豪笑由對面傳了過來!
關山月忙抬眼望去,只見郭玉龍一襲青衫,灑脫飄逸地帶著郭燕南行了出來,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俠……”
郭玉龍含笑回拱,眉宇間滿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俠!”關山月道:“您這是折……”
郭玉龍截口說道:“兄弟,你既然光臨,那表示看得起我這個飄泊海上的海寇,那麼,請叫我一聲哥哥!”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郭大俠,關山月怎敢……”
郭玉龍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說起來,該是我高攀!”
關山月道:“您太厚愛了,剛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別折他們!”郭玉龍道:“燕翎跟燕南!”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對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讓我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顏!”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兄弟,我一顆赤心,你也有一付熱腸,我自視頗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間用不著這些字眼,對郭家的人,你也不會不瞭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聲哥哥!”
關山月道:“關山月何時修來這大福份,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龍猛然一陣激動,星目欲溼,伸手抓住關山月,手顫抖,還帶著陣陣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該是我的,我是太高興了,幾十年來,這才是我真正最高興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龍道:“給關叔叩過頭麼?”
郭燕翎道:“還沒有,爹!”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怎麼說?”
郭燕翎囁嚅說道:“關叔不讓,您知道,燕翎這點所學抵不過關叔……”
郭玉龍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孩子們的這個頭,你……”
“大哥!”關山月忙道:“您說過,咱們之間用不著這一套,您要是認我這個兄弟,還打算讓我來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厲害!”郭玉龍皺眉說道:“這句話扣人,兄弟,這樣吧,燕南最小,我讓他……”
郭燕南福至心靈,未等說完,便笑道:“爹,我叩,關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關山月沒來得及阻攔,再者中間還擋著郭玉龍,他剛要出聲喝阻時,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嘆道:“大哥,您這是……燕南,關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謝謝您,關叔!”
郭玉龍臉上泛起一絲奇異笑容,道:“走,兄弟,咱們後邊聊去!”拉著關山月行向了後院!
這後院,亭、臺、樓、榭,狼牙高飛,畫廊復回,其深,其廣,其美,其清幽,不下於王侯之家。
郭玉龍拉著關山月過畫廊,穿重樓,進了他那精雅的書房裡,書房裡坐定,郭玉龍藉著獻茶,支開了燕翎與燕南,兩兄弟走後,郭玉龍凝目含笑,道:“兄弟,營裡忙麼?”
關山月道:“還好,沒什麼事。”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明白,兄弟,你幹得有聲有色,件件震動內城,名傳大內,尤其整‘九門提督’那寶貝兒子事,令人歎服叫絕!”
關山月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龍道:“事已傳遍內城,震動大內,我還會不知道,兄弟,也許是你我一見投緣,我渴望著結交你,所以對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別人瞭解你的多!”
這話,聽得關山月心裡一跳,他剛要開口試探著問問,那裡,郭玉龍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這一趟該不是普通的拜訪!”
關山月心頭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來向您打聽一個人!”
郭玉龍道:“不為打聽人,恐怕您不會來,不知要讓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聽誰?”
關山月沒有遲疑,道:“‘江南八俠’裡的甘鳳池!”
“甘鳳池?”郭玉龍呆了一呆,詫聲說道:“兄弟,你要打聽他什麼?”
關山月道:“我想知道他現在何處?”
郭玉龍凝目說道:“這你怎麼找上了我?”
關山月道:“我聽說,凡來京的江湖人,一進京必先拜會您!”
郭玉龍一點頭,道:“兄弟,你沒說錯,也沒找錯人,甘鳳池是來過了,而且剛走不久,你要早來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幹什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原諒,我有理由不能說!”
郭玉龍沒在意,道:“兄弟,我不問,那麼,是誰讓你找他的?”
關山月道:“大哥,這您最好也別問……”
郭玉龍一點頭,道:“行,兄弟,我不問,我替你說,是胤禎讓你找他的,可對?找他的目的旨在說服他,要他為胤禎所用,萬一不成,就不讓甘鳳池再出北京,可對?”
關山月心頭猛震,瞞既瞞不了人家,他只有點頭:“是的,大哥,正是這樣!”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禎的人,而且是他倚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鳳池有江南第一俠之稱!”
關山月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兄弟!”郭玉龍搖頭說道:“憑你那使我低頭的所學,對付甘鳳池,那是綽綽有餘,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別忽視了甘鳳池贏得這個俠字!”
關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為東宮所用,我則是雍王爺的人,在各為其主的情形下,我沒辦法顧那麼多!”
郭玉龍道:“那麼,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願意出面說退他!”
“不,大哥!”關山月搖頭說道:“雍王爺要他一顆腦袋一條命!”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胤禎的確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殺甘鳳池,他也找對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殺他麼?”
關山月暗一咬牙,毅然點頭,道:“是的,大哥,不過,假如他願為雍王爺所用,那就另當別論!”
郭玉龍沉默了,半晌,突一點頭,道:“兄弟,各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吧,我不攔你,待會兒再說,你臨走之前,我總會把他的住處告訴你的!”
關山月道:“謝謝大哥!”
“別客氣,兄弟!”郭玉龍道:“我瞭解你,兄弟,也正因為我瞭解你,所以我不再攔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於你!”
關山月忙道:“您客氣,大哥,什麼事,請只管說!”
郭玉龍道:“還記得那三件大案子?”
關山月點頭說道:“記得,大哥,怎麼?”
郭玉龍道:“玄曄派內大臣請我出面幫忙,拜善另邀了貝勒海善,分來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給了我,根據我當日的觀察,再加上這幾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經有八分把握破案緝犯,而另兩分,我想請兄弟你幫我研判一下,然後下個斷語……”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關山月道:“大哥,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龍道:“兄弟,別謙虛,先聽聽我的看法……”
關山月道:“大哥請說!”
郭玉龍道:“根據昭仁公主被救當日的察看,我發現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詣極其高深,否則的話他根本沒辦法由御河進入內苑,兄弟以為對麼?”
關山月只有點頭,道:“大哥,高見,也眼力超人!”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這算不了什麼,只要是江湖內行人,任何一個也能看得出,任何一個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麼進內苑的……”
頓了頓,接道:“據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純水性的,有幾個,都有誰?”
關山月道:“大哥,據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個人!”
郭玉龍微愕說道:“三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凝目問道:“兄弟,哪三個?”
關山月道:“大哥知道魚殼此人?”
郭玉龍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當世之中稱最!”
關山月道:“大哥聽說過在陝甘川一帶有個獨行大盜叫金飛,他專潛伏在三峽湍急裡打劫行旅?”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也聽說過,此人水性僅次於魚殼,是個俠盜,他打劫的都是貪官汙史,或是為富不仁的財主奸商!”
關山月道:“我也聽人這麼說,不過我始終沒見過此人!”
郭玉龍道:“兄弟,那第三個是……?”
關山月道:“大哥,這最後一位在水性方面雖然不常為人道及,但據我所知,他的水性猶在魚殼之上……”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兄弟,他是誰?”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縱橫南海,稱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稱的奇傑英豪……”
郭玉龍笑道:“兄弟,你真會兜圈子,據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魚殼金飛多多!”
關山月道:“大哥,那是他忒謙!”
郭玉龍道:“別捧我了,兄弟,這種事別往我身上推,你以為我會由御河潛進內苑去救昭仁公主?”
關山月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龍笑道:“會水性的難道就非替人背鍋頂罪不成麼……”
關山月心裡剛一跳,郭玉龍已然接道:“與其說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說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是說……”
郭玉龍含笑說道:“我不以為胤禎既派兄弟來打聽甘鳳池,會不把玄曄在太湖遇見刺客的事告訴兄弟!”
關山月臉上一熱,忙道:“大哥,雍王爺對我說了!”
郭玉龍含笑說道:“那麼兄弟就該知道我何指!”
關山月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飛!”
“對了,兄弟!”郭玉龍道:“你以為我判斷的對麼?”
關山月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見該不會有錯,只是,金飛遠在江南,他怎會……”
郭玉龍笑道:“看來兄弟你這吃糧拿俸當差的,還不如我這吃飯沒事閉門家中閒坐的人。”
關山月微愕說道:“大哥,這話怎麼說?”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棧,客棧掌櫃的姓金名庸,美號‘萬利神賈賠錢郎中’,他是金飛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棧關了門,金掌櫃的不見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說那金飛他來過……”
郭玉龍笑道:“這道理很明顯吧,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棧,又對金庸父子知道頗詳,會不會也知道關山月住過金庸開的客棧呢?
關山月正自心中念轉。
忽聽郭玉龍又笑道:“兄弟,你以為我的判斷如何?”
關山月忙定心神,點頭緩應:“我說過,大哥高智,且眼力過人……”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認為我判斷正確,那麼等魚殼來過之後,我就可以把見過的告訴他,要他不必耽誤,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關山月點頭又一陣漫應!
話鋒微頓,郭玉龍忽地笑道:“兄弟,我聽說你有一柄‘巨闕’!”
關山月一驚,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道:“我生平無他好,唯愛神兵利器,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誘惑,什麼時候帶來讓我看看?”
關山月心中猛跳,一連應了三聲好,他有點懷疑郭玉龍看穿了他,因為這些話句句……
郭玉龍笑道:“兄弟,不瞞你說,我也收藏了幾柄好劍,論價值,也該跟你那柄‘巨閥’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說著站了起來,進入了書房裡另一間套房,轉眼間他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柄黃綾裹的長劍,含笑走近,遞給關山月,道:“兄弟,打開看看,比你的‘巨闕’如何?”
關山月心中微松,欠身接過,抖開黃綾一看,他心猛又一緊,登時滿身冷汗,瞪目張眼,作聲不得。
那是一柄“巨闕”。
世上沒有第二柄“巨闕”。
這赫然是他送給金飛的那柄。
定過神來,他猛然抬頭:“郭大俠……”
“兄弟。”郭玉龍微微一笑,道:“胤禎不是糊塗人,遲早他會想起你那柄‘巨闕’的,這柄‘巨闕’就算是你我的訂交物,送給兄弟了。”
關山月心身俱顫,半晌始道:“郭大俠……”
郭玉龍道:“兄弟,叫大哥。”
關山月改口說道:“大哥,這柄‘巨闕’您是怎麼……”
郭玉龍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剛由江南迴來,這一趟夠他受的,沿途換了幾十次馬,卻仍是跑倒四十幾匹蒙古種健騎。”
關山月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龍道:“兄弟,我聽說當年袁大將軍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關將軍,對他,我仰慕已久。”
關山月顫聲說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龍正色抬頭,道:“成全多情兒女,飛取賊虜首級,挑‘京華武術館’,兩次拿飛賊,救昭仁公主,擺賊虜於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對你,我感激,我敬佩。”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袁大將軍的遺言……”
郭玉龍道:“袁大將軍不愧大將,他慧眼獨具……”
關山月道:“大哥,還有您。”
“我?兄弟。”郭玉龍搖頭笑道:“一介海寇豈敢上比國之干城,兄弟,對公主……”
關山月道:“我已請金庸護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龍點頭說道:“好,絕對隱密處所,兄弟,燕惕這一趟江南見著了金飛夫婦倆,他倆再三問候你,只要我轉告,再過幾個月,你就有紅蛋吃了。”
關山月一陣激動,笑了,道:“謝謝您,大哥。”
郭玉龍眉鋒忽皺,道:“不過,兄弟,我讓燕惕代我訓了他幾句,責他不該輕用‘巨闕’,險些壞了你的大事。”
關山月道:“訓得好,大哥。”
郭玉龍轉身坐了下來,眼望關山月,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對甘鳳池,你預備怎麼辦?”
關山月道:“胤禎逼迫,我出於無奈,無計可施,您指點。”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胤禎厲害,的確難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關山月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門戶。”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莫非甘鳳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淵源?”
郭玉龍道:“過房親戚,扯得上點關係。”
關山月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龍道:“你不妨告訴胤禎,殺一個甘鳳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東宮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選。”
關山月笑了,道:“謝謝您,這麼說我不必再見甘鳳池了。”
“不。”郭玉龍抬頭道:“甘鳳池仍要見,而且必須見,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頗深,他遲早會為胤禎所用,成為胤禎的得力心腹,你見甘鳳池,說退他,必要時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約來幾個甘家的人,免得讓甘家的人全為胤禎所用。”
關山月擊掌嘆道:“大哥這一著,就不只是高絕了。”
“別捧我了,兄弟。”郭玉龍笑了笑,忽地面現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徵得你的同意。”
關山月道:“不敢,大哥,您請說。”
郭玉龍道:“絕對安全,沒有比我這兒更好的,你不該讓人家東躲西藏,不如干脆接到我這兒來。”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大哥是說誰?”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我等於挑明瞭,你何必再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剎時紅了臉,窘笑說道:“大哥好不厲害,謝謝您的好意……”
郭玉龍道:“答應不?”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違,卻之也不恭……”
郭玉龍道:“這意思是說你答應了,晚上就讓燕翎去一趟……”
關山月道:“大哥,還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你方便麼,兄弟,別忘了,胤禎雖然視你為心腹,倚你為左右,但他卻無時無地不在監視你,至於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龍這三個字,想必不難取信於她。”
關山月道:“那我只有謝謝了。”
“該,兄弟。”郭玉龍道:“這聲謝謝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這兒來,吃,喝,住,哪一樣也用不著你操心,難道不該?”
關山月笑了,然而忽地他皺起眉頭,臉色倏轉陰沉凝重,抬眼注著郭玉龍,遲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禎對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龍淡笑點頭,道:“我知道,兄弟,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會放過的。”
關山月道:“可是他把事交給了我……”
郭玉龍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關山月道:“大哥可否給我些指點。”
郭玉龍凝目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是說胡家有沒有轉……”
郭玉龍一搖頭,截口說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會嫁給傅家,當初玄曄不惜一切,強力促成這門親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攏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曄的心意,如今胡傅兩家成一家,而且已經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愛新覺羅氏的了,這是我當年來唯一痛心的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大哥,衝著您跟胡家當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請示一聲。”
郭玉龍一咬牙,滿臉堅決的凜然大義,道:“兄弟,真說起來,當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斷,如今跟她家雖時有往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應酬,有胡傅兩家在,對我漢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關山月肅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謝謝您。”
郭玉龍抬了抬頭,臉邊升起一絲勉強笑意,道:“敬佩?兄弟,我這算什麼,又像什麼,心跟人都是我漢族世胄的,而實際上我卻在京畿,儼然深閒大員……”
自嘲一笑,抬頭說道:“我自己都說不上個名堂來,至於謝,兄弟,這個謝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關山月道:“有您剛才的那句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郭玉龍搖頭苦笑,道:“兄弟,別……”雙眉一挑,臉色倏變,陡然外顧沉喝:“誰在那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只聽門外怯怯一聲答應:“爹,是我,燕翔。”
隨著這句答應,書房外低著頭,走進個十四五歲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說聲:“爹。”
郭玉龍冷然擺手,道:“給關叔叩頭。”
美少年應聲便要下拜。
關山月忙抬手攔住了他,眼望郭玉龍道:“大哥,剛才在前院咱們怎麼說的?”
郭玉龍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那好,免了吧。”
雖說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
郭玉龍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禍,最不成材。”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男孩子畢竟是男孩子,您讓他整天躲在房裡把著書本子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像個大姑娘,您準又會皺眉。”
“好了,兄弟。”郭玉龍皺眉說道:“我現在就皺眉,我說上百句千句,抵不過你幫他說的一句話,今後有你撐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關山月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後無論大小禍事,自有關叔替你頂著,你愛怎麼惹就怎麼惹去。”
郭玉龍劍眉皺得更深一聲:“兄弟,你……”搖搖頭接道:“完了,今後不但我這家裡的屋瓦會被他拆掉,而且還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關山月笑道:“大哥,後者是我的事。”
郭玉龍道:“前者你不管?”
關山月道:“我月俸幾何?要是多買上幾塊瓦,我還有得吃喝麼?”
郭玉龍笑了。
郭燕翔樂了,衝著關山月投過感激一瞥,一個謝字還沒有出口,卻被郭玉龍一眼瞪了回去:“在外邊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一點規矩也沒有,不怕關叔笑話,有什麼事說吧?”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位威嚴懾人的爹,當即帶著怯意地囁嚅說道:“大娘跟二孃聽說關叔來了,要來看看關叔,先讓我來先向您稟一聲……”
郭玉龍“哦!”地一聲,笑了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一揚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說我有請。”
郭燕翔應了一聲,轉身便要跑!
郭玉龍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關叔在坐,那麼大了,看你什麼時候會學規矩!”
郭燕翔一驚連忙收勢,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樣子,他是恨不得趕快跨出去然後再跑!事實不錯,他出了門一飛沖天不見了!
郭玉龍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說道:“這孩子……六個之中,數他最皮……”
關山月道:“那有什麼不好麼?”
郭玉龍搖頭說道:“看著吧,兄弟,他將來長大之後,還不定會為我惹來什麼禍事呢?”
關山月道:“大哥,這似乎該稱之為男兒本色!”
郭玉龍一怔,搖頭苦笑不語!
關山月又道:“大哥,我一個人驚動了兩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龍搖頭說道:“別這麼說,兄弟,自從那天我從‘侍衛營’回來,這家裡的每一個,沒一天不念叨你幾回,人人盼,個個盼,你這兩個嫂子急著要看看你,當然,兄弟,那有點不信不服的意味!”
關山月笑了,沒說話,郭玉龍接著說道:“女人總是心胸狹窄的,讓她們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沒有誇大其辭!”
關山月道:“我說句公道話,大哥,您是過於誇大其辭……”
郭燕南第一個闖了進來,進門便叫道:“爹、關叔、大娘、二孃到了!”
關山月忙把“巨闕”放在茶几上站了起來!
適時,步履輕盈,香風傳遞,由燕翎、燕南還有另三位美少年擁著走進了兩位美婦人!
這兩位,左邊那位年紀稍長,約摸三十多歲近四十,雍容高貴,氣度超人,清麗若仙!
右邊那位大約三十剛出頭,絕倫的美豔之中,帶著一股逼人的英氣,令人有不敢仰視之感!
無論怎麼說,她兩位都該是人間絕色,神仙中人。
關山月當即上前恭敬施禮:“山月見過兩位嫂子!”
她兩位,四目流轉,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爺,這位就是關叔?”
郭玉龍道:“不錯,名滿京畿,震動大內的關山月,你兩個自己仔細打量,仔細瞧吧!”
她兩位,當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關山月,看得關山月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兩位嫂子請坐!”
右邊開了口,未語先笑,美極:“別客氣,兄弟,自己人還用讓!”
郭玉龍一旁說道:“兄弟,你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蘭畹!”一指左邊那位,道:“你這位大嫂子複姓東方,雙名玉翎!”
隨即轉望兩位夫人,笑問道:“如何?信了麼?服了麼?”
大娘東方玉翎沒說話,二孃杜蘭畹卻含笑說道:“兄弟的人品當世挑不出幾個!”
郭玉龍笑道:“聽見了麼,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學,恐怕你得露幾手給她兩個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脫口呼道:“好啊……”
郭玉龍橫眼一瞪,道:“好什麼?再沒規矩我就轟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頭,剎時沒了聲!轟他出去,瞧不見關叔,這該比什麼罰都來得厲害。
郭玉龍轉身擺手讓坐,坐定,他望著關山月道:“怎麼樣,兄弟?”
關山月他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什麼怎麼,大哥?”
“可惡!”郭玉龍道:“我剛才說,你勢必露幾手……”
關山月道:“大哥存心讓我丟臉,面對高明,我哪敢班門弄斧!”
杜蘭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別客氣,兄弟,也別吝露所學,讓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孃會說話,有張不饒人的嘴!
關山月暗暗地皺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龍所說,今天勢非露幾手不可,否則不但這位二孃難依難饒,就是身邊這六位小輩怕也不會放過他!
心中念轉,他剛要點頭,只聽一陣急促步履傳了過來,而且是直奔書房而來,轉眼間已到門口,隨聽門外響起個恭謹話聲:“稟爺,海貝勒到!”
這節骨眼來了這位爺,關山月雖然一鬆,可是他那眉鋒卻已皺了起來!
杜蘭畹詫聲說道:“這位爺怎麼在這時候……”
郭玉龍看了關山月一眼,道:“兄弟,你在這兒陪你兩個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說著,他站了起來!
關山月心裡明白,當即說道:“別了,大哥,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郭玉龍尚未有所表示,杜蘭畹已然說道:“那怎麼行,兄弟,我跟姐姐剛來,咱們嫂叔三個還沒有聊聊,怕他呢,別,兄弟,有你兩個嫂子……”
一個“怕”字聽得關山月揚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為皇族親貴,敬他是個英雄,也不願在這兒鬧不愉快!”
郭玉龍道:“兄弟,有胸襟!”
杜蘭畹微點了點頭,望向郭玉龍,道:“那麼你就到前面去……”
只聽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隨聽門外隨從說道:“稟爺,海貝勒來了!”
轉載時請註明此信息:()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要命,他怎麼進來了……”
杜蘭畹道:“躲既躲不掉,乾脆跟他見見!”
只聽門外響起一陣豪笑:“怎麼,玉龍閣下,躲在家裡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還不快出來迎接迎接!”
郭玉龍一抬頭,道:“兄弟,你坐坐!”邁步行了出去!
外面響起了郭玉龍話聲:“閣下,今兒個是什麼風?”
海貝勒笑得爽朗,道:“凍得人發抖的西北風,閣下,你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話聲越來越近,海貝勒話聲至此,他跟郭玉龍已雙雙出現在書房門口,六位小將迎了上去:“海叔,給您請安!”
六個一起施下禮去!
海貝勒他一襲皮袍,威儀仍是那麼奪人。鬍子颳得很乾淨,那泛青的鬍子碴發亮!
他顯得很高興,點著頭,連聲應好:“海叔今兒個路過,沒帶禮來,明兒個補,海叔帶你們上‘玉泉’打獵去,去不去?”
六位小將,連聲叫去,尤其是燕翔,他樂得一蹦老高,海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頭用力搖了搖,道:“小猴兒,就你會呼喚!”
這裡,杜蘭畹跟大娘東方玉翎攔過了話:“海爺,稀客呀!”
海貝勒立即舍了六員小將,欠身一禮:“您二位,海善請安了!”
“不敢當!”大娘二孃雙雙答了一禮,杜蘭畹皓腕輕抬道:“您請坐!”
海貝勒站直了身形,剛要稱謝,這他才看見關山月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說道:“敢情你……”
關山月泰然欠身一禮:“關山月見過貝勒!”
海善冷然說道:“閣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當!”
隨即轉望郭玉龍,冷笑說道:“我說怎麼沒見你出來迎迎我,原來是另有貴客在座!”
郭玉龍打著哈哈忙道:“誰叫你腿快,坐吧,閣下!”一抬手,他要讓座!
海善冷然搖了搖頭,道:“不坐了,我來看看你在忙些什麼,這就走!”
郭玉龍道:“海善,到了我這兒沒這一說!”
海善道:“怎麼,你非要留我不可?”
“廢話!”郭玉龍道:“你哪一趟來沒留你一回兒?”
“也行!”海善一點頭,道:“我這個貝勒沒那麼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塊兒,我怕沾上了汙穢血腥,你陪著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讓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總之一句話,他最好別跟我在一起!”
杜蘭畹雙眉微揚,道:“海爺,不是我這無知的女人敢當面說您,您這做得太過了,關兄弟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要您這樣……”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海善不願見那可憎面目,無味言語!”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杜蘭畹道:“海爺,您二位一樣,都是郭家的座上佳賓!”
“佳賓?”海善冷笑說道:“恐怕他是有為而來吧……”
目光一凝,沉聲接道:“姓關的,別打你的如意算盤,也告訴四阿哥一聲,趁早打消這個天真的念頭,要不然……”
關山月含笑截口,道:“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這兒!”
關山月哈地一笑,道:“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儘可以試試看!”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以為我膽怯不敢麼,你錯了,只因為我尊你為皇族親貴,敬你是位英雄,也不願在這兒為主人惹麻煩,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臉色微變,道:“姓關的,你可以不必有那麼多顧忌!”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你我緣僅一面,談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時何地得罪了貝勒……”
海善道:“你一開始就得罪了我!”
關山月道:“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點頭:“不錯,就因為這,我認為你面目可憎!”
關山月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麼,你走!”
杜蘭畹要說話,卻被郭玉龍拿眼色止住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該不分什麼高低貴賤,我為什麼要走?假如貝勒看我不順眼,你儘管請!”
海善道:“你讓我走?”
關山月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海善怒笑說道:“姓關的,你好大的膽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撐腰,你仗了誰的勢……”
關山月淡淡說道:“自然不會是東宮二阿哥,其實,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讓誰撐腰仗誰的勢?”
海善像團燃燒熊熊的火,關山月就像在火上澆油!
海善氣得發抖,濃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關的,我看看你長有什麼三頭六臂……”
關山月道:“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顆腦袋兩條胳膊!”
杜蘭畹忍受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橫了關山月一眼!
海善更火兒了,他怒笑說道:“姓關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會動這個!”
握起斗大的拳頭,當胸便搗!
關山月沒動,淡淡說道:“貝勒,這兒是書房,更有郭大俠伉儷及六位少爺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勢,一個箭步倒竄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關的,你出來!”
東方玉翎皺眉說道:“這位貝勒怎麼……”
杜蘭畹道:“姐姐,他就是這麼個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還不知道麼?”
關山月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說道:“關叔,您怕?”
郭玉龍剛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搖了搖頭:“五哥,你錯了,關叔不是怕,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我敢說他難在關叔手下走完三招……”
關山月目中突現異采!
郭玉龍叱道:“聽見了麼?你永遠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囁嚅說道:“那關叔為什麼不……”
燕南道:“很簡單,五哥,這兒是郭府,關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話!”
關山月脫口說道:“燕南,小小年紀,你難得……”
郭玉龍道:“這是郭家的千里駒,兄弟,點到為止,手下留情,別讓他太難堪,太下不了臺!”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這話您該交待海貝勒!”邁步行了出去!
郭玉龍目光一招兩位夫人,低低說道:“機會難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絕身手,此正其時,錯過了遺憾終生,走,飽飽眼福,瞧瞧熱鬧去!”
杜蘭畹美目微橫,嬌嗔說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扶著東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書房門口瞧上了!
院子裡,關山月跟海善對上了陣!
只聽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難得你敢出來!”
關山月笑道:“有人給我壯膽,我怎麼不敢?再說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來,我只好捨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門提督’!”
關山月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著了涼,更怕它雙雙奪眶而出,貝勒,沒人說你是‘九門提督’!”
杜蘭畹又笑了,旋即皺眉低低說道:“這人好油好貧的一張嘴……”
郭玉龍道:“風趣而不失一個雅字,這正是他的可愛處!”
“可愛?”杜蘭畹道:“我瞧他可惡!”
郭玉龍道:“是麼?”
杜蘭畹道:“你明天派一個人去把二妹接來!”
郭玉龍凝目說道:“閣下,你想幹什麼?”
杜蘭畹道:“你少管!”
郭玉龍忙道:“閣下,你可別惹是生非,人家已經有了……”
杜蘭畹美目微橫,道:“有什麼關係,這年頭男人家誰不是……
不跟你廢話了,睜開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龍啞口無言,立即怔在了那兒!
他兩位沒聽見關山月跟海貝勒又說了些什麼,這時候卻見海貝勒跨步欺身,一拳搗向關山月心窩!
關山月搖了頭:“貝勒,彼此無怨無仇,不過各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蘭畹皺眉說道:“真是!”
大娘東方玉翎矜持、文靜而莊重,她始終沒有說話!
當然,那並不是說二孃杜蘭畹不夠矜持、文靜、莊重,而是她年輕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裡,關山月沒動,容得海善斗大鐵拳近身沾衣,他促狹,突然微退半步!
這一退,海善一拳搗空,招式用老,關山月一聲:“貝勒,留神虎腕!”
揚掌劈了下去!
東方玉翎一驚!
杜蘭畹則脫口呼道:“糟,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龍也為之失色一聲:“兄弟,手下留情!”
還沒有出口,關山月輕笑一聲,右掌在半空中一頓,然後閃電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幾位,吁了一口大氣,郭玉龍皺眉失笑!
杜蘭畹輕嗔說道:“促狹,益見可惡!”
海善在驚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卻捱了一下,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臉,這一下雖然很輕,在他的感受上卻跟一下重手法沒有什麼兩樣,他寧願挨一下重手法,也不願挨這有戲弄意味的輕輕一拍!
驚是驚,他更氣,舌綻青雷,霹靂般大喝一聲,神威奪人,揉身再上,雙掌並出,分砍關山月雙肋,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關山月一聲:“貝勒,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豈不聞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何必非傷人於掌下不可?”
雙臂閃電遞出,往海善雙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偉身形竟然被震退後,同時破綻顯露,門戶大開,前胸要害立即交給了人!
關山月如影隨形,跨步欺上,單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驚,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驚慌中身形後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鐵板橋”,同時單腳飛起踢出,直取關山月左膝蓋!
關山月笑了,手沒動,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聽砰然兩聲,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被勾,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四腳朝天!
關山月左膝中腳,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摔,卻不礙事,海善翻身躥起,還要撲!
關山月一挺身站起來了,道:“貝勒,事不過三,夠了,我認輸就是!”
行家,明眼人,誰都知道是誰勝誰負,誰贏誰輸,誰讓了誰,郭玉龍跟二位夫人互覷一眼,俱皆動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滿眼驚喜地直了眼!
唯獨燕南,他像在出神發呆!
院子裡,海善一臉鐵青,神色怕人,凝注關山月片刻,突然一聲:“關山月,我領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沒有話說,從此這京畿一帶是你的天下!”
話落,揚掌,大巴掌向著自己天靈劈下!
關山月沒想到海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驚失色,一聲:“貝勒,你這是讓我抱恨終生!”隨話抬掌,便要出指遙點!
突聽郭玉龍大喝:“海善,昂藏鬚眉七尺軀,這就是你麼?”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龍,木然一句:“閣下,謝謝你!”頭一低,二話沒說,邁步就走!
大娘二孃要喚住他,郭玉龍伸手一攔搖頭說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裡是夠難過的,讓他走吧!”
大娘二孃沒再動,也沒再說話!
而,剛走了兩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龍道:“閣下,你說,我為什麼要走?”
郭玉龍淡淡說道:“那要問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閣下,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海善雖然是個魯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細,自己肚子裡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著他,丟的人也更大,他要是雙手齊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輕輕一擊,我的命可就沒了,如今焉能站在這兒說話,玉龍,除了你之外,我海善從今天起,多服一個就是……”
郭玉龍夫婦剛一怔,海善帶著笑直奔關山月:“姓關的,我改變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來跟你聊聊,好好結交結交你……”
近前雙手握上關山月雙臂,豪邁熱誠畢露!關山月暗暗點頭心折,沒動,任他緊抓雙臂,道:“貝勒,謝謝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榮寵無比!”
“算了,姓關的!”海善道:“別損人,別臊我了,你的所學、胸襟、氣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歎服,不過我也嫉妒你,因為你長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說完了話,他自己哈哈大笑!
關山月也笑了!
郭玉龍夫婦還有“五”員小將,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