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大勝而回,以一千之騎卻押着三千多降卒,還將鄭志綁於馬上活捉而回。
鐵頭接應的大軍趕來,卻嚇了一跳,他也傻眼了,以一千騎兵俘虜三千銅馬軍,看林渺的樣子像是一羣牧人在放一羣羊一般。林渺在銅馬軍兩百步遠處緩行,銅馬軍兩側各有兩百弓箭手加強戒備,而前方則是以一百名騎兵引路,如果有銅馬軍想脱隊而去,便立刻射殺!這些人已收繳了兵刃,由數十降兵負責以車子相拖,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鄭志是被自己身邊的親衞所擒,這些人終還是受不住兩千兩銀子的誘惑,在死亡和富貴之間,他們選擇了後者。
林渺返回梟城,舉城相慶,任光幾乎樂壞了,林渺不僅以一千騎兵大敗鄭志,還活擒了鄭志,俘回了三千銅馬軍,這像是一場夢一般,也確實讓人有些想不通,但是,林渺卻做到了,這一切都是事實。
林渺見任光已在城中,心中大喜,他之所以俘回這三千義軍,是因為知道任光會來,如果任光不來,他根本就無法處置這三千銅馬軍。因為在梟城之中尚有數千,這個數目是他這三千人馬無法承擔的壓力,但有任光帶來的這近萬戰士,便足以控制城中的大局,也不怕義軍再亂了。
不僅是任光對林渺的表現感到驚訝,便是梟城的百姓對林渺的表現也感到吃驚,他們簡直將林渺當成了神一般。在他們眼中,銅馬軍是那般強悍,可是在林渺的手下卻如此不堪一擊。
“三弟準備怎樣處置這數千銅馬軍?”任光望了望林渺,問道。
“大哥認為該如何處置為好呢?”林渺反問道。
“這批人多達六千之眾,以信都眼下的兵力,若想完全控制這羣野性未泯的流民,也有些難以兼顧!”任光嘆了口氣道。
林渺眉頭微皺,他也知道,信都的正規軍也只有一萬餘,僅這些義軍的兩倍,雖然若急徵民間的力量,倒可以組成一支數萬人馬的大軍,但這些只是在戰時才會組建,平日裏,沒有必要。因為一支大軍所耗物資和軍資太高,為了節省郡庫的資金,一般不會輕組大軍,但如果要處理這六千銅馬降軍倒成了一件讓任光頭痛的事。
“大哥相信我嗎?”林渺突地肅然問道。
“賢弟何用説這樣的話?你我乃同生共死的兄弟,大哥怎會不信任你呢?”任光肯定地道。
“那好,梟城之事,大哥便交由我負責好了,我保證在短時間內安排妥當!”林渺肯定而自信地道。
任光望了林渺一眼,爽然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三弟胸有成竹,這梟城乃是你攻下的,我便將此城送予三弟!從今天起,梟城之主不是範滄海,也不是我,而是三弟你!”“大哥,這如何使得?”林渺吃了一驚,色變道。
“這有何不妥?你我乃手足兄弟,信都的事務已把我忙得暈頭轉向,若再加個梟城,只怕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梟城我本不想要,但既然已經打下來了,自不能拱手讓人,而在這些人之中,又有誰能比三弟更適合呢?又有誰比三弟更值得信任呢?有梟城做信都北面大門,我信都也更為穩固。而三弟也總想在北方開創一番天地,這梟城可以説正好合適,此乃一舉多得之事啊!”任光興致高昂地解釋道。
林渺澀然一笑道:“大哥好意我心領了,若在以前,我自不推託,但我現在只有兩月生命,根本就無法將這梟城治好!”任光臉色一變,肅然抓住林渺雙肩,沉聲道:“不錯,你若不去爭取,的確只有兩月的日子,我聽鐵先生説了你的一切,但你並不是沒有活下去的機會,我給你梟城,便是要你想到未完的夢,想到未來的輝煌,想到你身上的負擔與責任,還有那些關心你的人,就為這些,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只有十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不想你放棄!”林渺的神色間湧出一絲倦怠和感傷,眸子裏閃過一絲晶瑩,他明白了任光的意思和想法,任光之所以送他梟城,便是想激起他的豪情壯志,而去爭取那渺茫的生存機會,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這是一種與遲昭平不同的表達方式,但一樣讓他感動。
“三弟,你就答應大哥吧?生死由命,但只要你去爭取,便一定會出現奇蹟的!我可以代你暫管梟城,不過,你要記着,這座城是屬於你的,這座銅馬宮也是你的!我們兄弟攜手還要去開創一番新的天地,你絕不可以輕易放棄!”任光懇切而期盼地道。
林渺望着任光那期盼的眼神,心頭一陣感動,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笑了笑道:“好,我答應大哥,我會好好地活下去,我還要好好地治理這座城池,與大哥一起共創一番新天地!”任光欣然笑了,拍拍林渺的肩頭,肯定地道:“我相信三弟一定會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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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降將入殿!”林渺坐于帥案之上,沉聲吩咐道。
鐵頭與魯青則分立其左右,在賞完三軍之後,鐵頭與魯青便知道任光將梟城送給了林渺,這怎能不讓他們歡喜異常?
殿下多是信都軍中的將領,乃是任光暫給林渺安頓梟城留下的,任光則返回信都平息此戰的餘波。
不過半晌,那羣梟城的降將全都被帶入了殿中,其主要將領有八位,其中三位乃銅馬軍的智囊人物,一位為範滄海的主簿梁秀成,一位是主管錢糧的總管,也是銅馬軍的五當家海高望,另一位則是銅馬軍師雀啓。剩下五人則是銅馬軍的數名偏將。
“還不給諸位備座?”林渺向兩旁的護衞呼道,自己則迅速起身,下案親自為雀啓諸人解開捆綁。
“諸位,林渺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林渺客氣地笑道。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要在這裏惺惺作態!”海高望不屑地沉聲道。
“我與諸位並無冤仇,戰爭本就是殘酷的,死了的人是烈士,活着的人卻仍然要活着,難道海先生認為殺了你們會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林渺悠然反問道。
海高望與數名降將皆怔住了,林渺這不愠不火的問話倒使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戰爭便會製造仇恨,你殺了我們的龍頭,我們便已結下了深仇!你不殺我,難道就不怕我們報復嗎?”海高望冷然反問道。
林渺突地朗聲笑道:“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依然可以享受生命,生命賜予了我們選擇的權利,如果高先生要選擇仇恨,我林渺又如何能阻?勝王敗寇,千古至理,我相信,如果我被範滄海殺了,我的部下,也會有人選擇仇恨的。若先生選擇仇恨,雖然我林渺會極端失望,卻也絕不會為難先生!”説完,林渺一揮手,向廳外的戰士道:“給海先生備馬,並帶他所有親屬在營外聽候!”林渺這一呼喝,倒讓海高望愣住了,一旁的雀啓和梁秀成及眾將都愣住了。
“你真的不殺我?”海高望半信半疑地問道。
林渺傲然一笑道:“如果我在這裏殺了你,不過如捻死一隻螞蟻,海先生定心有不服。再説殺了你,我也不能多獲一分快樂,為什麼要殺?但如果我們將來在沙場上相遇,自不會手下留情!”説着又向一旁的猴七手道:“給海先生一百兩銀子做盤纏,送他與家人出城!”雀啓與海高望諸人更愣住了,根本就不知林渺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猴七手果然端出一盤銀錠,雙手捧至海高望的面前。
海高望望了望盤中的銀錠,一時之間倒拿不定主意了。
“海先生為梟城操了太多的心,我為現在的梟城城主,雖有欺霸之嫌,但這點小意思乃是表示對先生的謝意,是先生讓我在治理梟城上少花很多力氣!好了,馬已備妥,如果海先生真不願意與我共為梟城出力,就請自便,梟城之中絕沒有人敢阻攔先生出城!”林渺朗聲笑道。
海高望的神色數變,一拱手,淡淡地道:“城主好意,海高望受不起,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怨報怨,有恩報恩,後會有期!”説完拂袖而去。
“既然先生不受,我也不勉強。”林渺淡淡地道。隨即又向雀啓諸人道:“幾位請坐,我希望大家不要選擇仇恨,我也確實是想讓各位先生相助於我治理好這偌大的梟城。不過,如果諸位也想像海先生一樣,我也絕不相阻諸位,每人可領一百兩銀子安全離開梟城。”雀啓愣了愣,面對眼前這高深莫測的年輕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但林渺的這種氣度與言語之中的豪情卻深深地觸動了他。
“如果城主不棄,我李度願誓死追隨!以城主之武功、氣度,若我仍不識明主,實是愚不可及!”一名銅馬軍的偏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誠懇地道。
“我李忠、方結、關喬喜和尤新也都願誓死追隨城主!”另外四名銅馬軍的戰將相視望了一眼,同時跪地誠懇地道。
“快快請起!”林渺忙伸手相扶,道:“有幾位將軍相助我林渺,相信一定會讓梟城百姓過上安定平穩的日子,只要諸位願意,就讓我們為將來共同開創出一片新天地!”隨即又欣然轉向一旁的護衞道:“去準備酒宴,待會兒本城主要與幾位共飲!”説話間,扶着五人坐上一旁早準備好的椅子。
林渺這般客氣,倒使這幾人有些受寵若驚。
“哈哈哈……”雀啓突然笑了起來,向林渺深深施了一禮,道:“城主如此大義,如此豪情,我雀啓若再不頓悟,只怕要悔恨終生了,如果城主不嫌雀啓粗鄙,雀啓願誓死效忠!”林渺的目光不由得又投向了梁秀成。
梁秀成也深施一禮,道:“連崔先生都如此説,我梁秀成何德何能,能得城主如此相看?如果城主不棄,我願做城主帳前小卒,聽憑吩咐,誓死效忠!”“哈哈……”林渺頓時開懷大笑,親自將椅子擺在自己的帥案左右,欣然道:“兩位請上座!”“城主,這如何敢當?”雀啓和梁秀成頓時也有些受寵若驚之感,惶恐地道。
“兩位先生何用如此?今後你我便是一家人,仰仗之處仍多,梟城本就是兩位先生的故地,你二人自應坐此位置。”林渺肅然道。
“二位先生請座,我們主公乃是真心實意的!”魯青淡然道。
雀啓與梁秀成推託不過,只好坐於兩席之上,林渺這才大笑着坐上帥案。
隨即淡淡地道:“請鄭志將軍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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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光率大軍返回信都,雖然信都歷經此劫,卻並沒有引起大的騷亂,因為銅馬軍之亂僅數天時間而已,並無甚大礙,對信都城百姓的生活並不怎麼影響。而另一方面,任光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破敵軍,也使信都軍民對這個新任太守更添了許多信心。
這次銅馬軍之亂,倒幫任光建立了軍威,這倒是出乎任光意料之外的收穫。
任光返回信都,滿城百姓皆夾道歡慶,此次繳銅馬軍兵器糧草無數,即使是不搬來梟城的東西,也讓信都軍在此戰之中沒有絲毫吃虧。眼下少了銅馬軍的威脅,卻多了梟城這扇門户,對於信都來説卻是絕對有利的。
任光破銅馬義軍,河間王立刻派了使節前來道賀,還專備了一份大禮。而任光卻將之分送給耿純與劉植諸人,這些人在守城之中也都出過大力,是以任光極為看重他們。
不過,這次大破銅馬,林渺之名也隨之響遍北方,因為此次大破銅馬最大的功臣便是林渺。不僅如此,更因為林渺成了梟城的新主人。
銅馬軍大敗之事,絕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在河北是這樣。
河北的義軍向來都是各自為政,雖有來往,但彼此間懷有異心,是以,義軍與義軍之間的動靜注意得極為嚴密,銅馬軍大敗也很快便傳遍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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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請上座!”林渺見鄭志行入廳中,忙上前相扶。
“哼!”鄭志一拂,拍開林渺的手掌,冷然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休要羞辱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説話時,目光故意不望向雀啓諸人。
“鄭將軍此話怎講,我擒鄭將軍回來,也並不是想殺想剮,否則又何必要將你帶回梟城?我請梟城軍回城,只是想讓鄭將軍再掌銅馬軍,建我們梟城!”林渺肅然道。
“你騙小孩嗎?銅馬軍已經不復存在了,敗就是敗,你計高一籌,我鄭志沒什麼好説的!”鄭志不屑地道。
“鄭將軍錯了,銅馬軍又是何時不復存在了?你可以去看看,城中的銅馬軍依然好好地活着,而且他們還依舊像往日一樣守護着城中的百姓,像往日一般操練,他們甚至會在不久的將來讓天下人刮目相看!不過,他們需要鄭將軍這樣的將領,需要鄭將軍這樣的人才!”林渺激昂地道。
鄭志神情數變之際,雀啓已起身淡然道:“請鄭將軍聽我一言,想當日,我們起事又所為何來?不就是為了能開創一番大業嗎?也為了天下窮苦之人請命,因此,堅持的應該只是我們的理想,而不是其它。如城主這般智勇人物,不正是可以給我們以大展宏圖的天空嗎?如此明主,我們還猶豫什麼?”“大龍頭對我們恩重如山,此仇不報,我鄭志還有何臉面活下去?你們休要多説,快殺了我吧,我不會降服的!”鄭志決然道。
林渺搖頭嘆了口氣道:“很好!鄭將軍既如此決定,我也不勉強!”隨即轉向外面的侍衞道:“來人!”“城主有何吩咐?”“把鄭將軍的兵刃和馬匹帶來,也把他的家眷一同領來!”林渺沉聲吩咐道。
鄭志臉色頓時蒼白,怒道:“要殺就殺我,與我家眷何干?”“鄭將軍錯了,既然將軍不願意與我共創大業,這梟城自然就不能留你,我要你和你的家眷迅速離開梟城,你愛到何處便去何處。”林渺漠然道。
“你真的不殺我?”鄭志訝然問道。
“我沒有必要説謊!”林渺傲然道。
“你不殺我,會後悔的!”鄭志狠聲道。
“如果你能讓我後悔,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我希望你三思,他日若在沙場相見,絕不會手下留情!”林渺悠然道。
“你放心,我也不需要你手下留情!”鄭志冷哼一聲。
“報城主,海高望先生回來了。”一名護衞大步進殿報道。
“哦?”林渺微感意外,道:“快請先生進來!”海高望在眾護衞的引領下大步行入,一入殿中,便向林渺跪叩道:“海高望懇請城主再收留我這不知好歹的小人!”“海先生何以又回來了?”林渺訝問道。
不僅是林渺有些訝然,便是雀啓諸人也都感惑然。
“小人出城後細想,城主如此寬容大度,對敵人尚如此信義寬容,足見宅心仁厚,再看梟城上下,百姓黎民歡顏笑語,可見治城有方,而城主以弱破強,區區三千人敗我銅馬軍,其智其勇又有何人能比?如此智勇、仁義之主,如果海高望錯過了,只怕會後悔終生。是以,我去而復返,希望城主能不計前嫌再次收容小人,小人定竭死相隨,任城主差遣!”海高望依然跪首於地,懇然道。
林渺大喜,忙伸手相扶道:“海先生何用如此?快快請起,先生能去而復返,我林渺當然高興,怎會有相責之意?”説話間扶海高望坐於另一張空着的大椅之上。
“報,鄭將軍的戰馬和家眷已帶到!”“好!鄭將軍,如果你真的不願與我為伍,那便請吧,他日沙場再見!”林渺轉向鄭志,肅然道。
鄭志望了望海高望諸人,冷冷一笑,轉身大步而去。
“城主!”一名信都將士立身而起,欲説什麼,卻被林渺伸手相阻。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為謀,讓他去吧!”林渺望着鄭志的背影淡淡地道,但眸子裏卻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冷笑。
雀啓和海高望臉色也微有些難看,林渺居然放走了鄭志這個在銅馬軍中頗有影響力的人物,這隻會對梟城埋下一個隱患。
“城主,此人絕不能放走!”雀啓沉聲道。
“是啊,崔軍師説得甚是!”梁秀成也附和道。
林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無妨,過不了幾日,他又會回到梟城之中,本城主要他心服口服!”眾人見林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知其心中有數,稍感安心,也為這位年輕城主的豪情和氣度所折服,但他們卻不知道林渺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當然,林渺不説,自然也不會有人相問。
“城主,有位朱右先生求見!”一名侍衞進殿相報道。
“朱右?”林渺微怔,對此人卻並沒有什麼印象,但卻道:“傳!”不半晌,侍衞便領着一人行入大殿之中。
“是你!”林渺見到來者,頓時認出此人就是在鄴城都尉衙門裏義執言之人。
“小人朱右叩見城主!”朱右入殿便恭敬地行禮。
鐵頭也認出了此人,因那日他也與林渺同在都尉衙門之中,對這個敢仗義執言的人有些印象,但他有些意外此人怎會找到這裏來。
“先生請起,不知先生此來所為何事呀?”林渺客氣地問道,他也有些惑然。
“自那日為城主所救,我便一直在打探城主的下落。敝人自鄴城追至平原,後又知城主到了信都,趕到信都才知城主大破銅馬軍後成了梟城之主,是以才趕到梟城投效城主,願為城主手下一名先鋒小卒,為城主大業添磚加瓦,還望城主不棄!”朱右懇然道。
林渺訝然起身,忙上前相攙,微有些感動地道:“想不到先生千里相追,是為了此事,只要先生不嫌我年少輕狂,今後先生便與我同甘共苦!”説完向一旁之人道:“快給先生備座!”“謝城主!”朱右大喜。
朱右確實不是個簡單的人,林渺分別與雀啓、梁秀成、海高望諸人相論,再將這四人招在一起,共討梟城治理之策。朱右雖對梟城不太熟悉,但所説道理卻是極為深刻,深得林渺和雀啓的認同,而對城防佈署諸方面,朱右之思想也不落人後,這讓林渺更喜。
梁秀成被林渺任為梟城功曹之職,掌管城中諸吏的任免和賞罰;海高望依然是梟城錢糧總管;雀啓依然為軍師,而朱右則為林渺身邊的主簿,亦可參與城中諸事的商討。
而最重要的卻是,朱右助雀啓整頓銅馬降軍,林渺則在銅馬降軍軍營中住了兩日,每天都找降軍談心,瞭解軍中情況,而及時地為其解決問題,再分組編制降軍。有李度、李忠、方結、吳喬喜和尤新這本屬於銅馬軍的五名將領相助,這使降兵很快便認同了林渺,而林渺毫無戒心地在他們營中宿了兩日,與他們共食之類的,也很快得到了降卒的認可,甚至打成一片。
這兩天,林渺也自降卒之中挑出一千名精良戰士,這些人則交由鐵頭訓練和帶領,另外五千降兵則由李度和李忠等本屬於銅馬軍的將領負責。
對於戰爭中的傷者,皆給予細心的照顧,這兩日,林渺、朱右諸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但所取得的成效卻是有目共睹的。這些銅馬降卒大部分已經死心塌地追隨林渺,因為林渺對他們比範滄海對他們要好多了,更重要的卻是,林渺信任他們。
那些降將也都興致昂然,也是對林渺死心塌地,林渺不計前嫌地對他們委以重任,他們又哪能不盡心竭力?
林渺知道自己這是在賭博,也可能是一注豪賭,但他願意!他也必須賭,否則他如何面對任光對他的期待?他現在只有五十天的生命,對於成敗得失,他並不在意,他只想在這最後的日子裏真的能夠有一番作為,也讓自己不至於悵然而死。而若在五十天的時間內想有一番作為,那便必須豪賭,必須鋌而走險地博上一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出現奇蹟,才有可能創出一番別人所不能創造的大業。當然,如此一來也可能會輸得一無所有,但林渺並不在意,因為他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即使是一切都失去了,就當只是做了一場夢。
林渺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可惜他知道這不是夢,現實是殘酷的,要想不讓自己被殘酷的現實拖垮,最好的方式便是將現實當夢來做。當然,這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林渺不想倒數着死亡的日期來過自己這餘下的生命,他沒有奢望能在這些日子裏找到萬載玄冰,也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虛無飄渺的事情之上,若上天註定要他亡,他也無能為力。是以,他只想將剩下的日子,每天都過得充實一些!只可惜,知道林渺心思的人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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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小刀六竟然帶着一幫人馬趕到了梟城,這使林渺歡喜不已。
看到梟城這番景象,小刀六真是樂壞了,他們最初便是想真正擁有自己的力量,擁有自己的城池,而林渺來北方的目的也是在此。可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兄弟真的擁有了這一切時,心中的激動比自己大賺了百萬兩白銀更甚,這讓他知道,自己拼命地掙錢並沒有白費,儘管他們的夢依然遙遠,但至少他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
兄弟相見自是喜不自勝,而小刀六告之祥林也仍在世之時,林渺更是歡喜。小刀六再為林渺引見歐陽振羽和胡世兩人,並讓歐陽振羽留下來相助林渺治理梟城,而小刀六則返回宛城,調遣一批人來梟城和信都大造兵器,以便在北方立足更深。
歐陽振羽早聞林渺之名,更知道這個年輕人胸懷大志,而且正在一步步實現,他也是滿心欣慰。在見到林渺之後,他更知自己確實未曾投錯人,不論武功,單論文采和決策,林渺這出身低下的人卻有着絕不下於他們的見識與眼光,這使他對這新主也是充滿了尊敬。
林渺並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只有五十天的生命,他已經嚴令不讓知情者透露任何消息,如果讓城中之人知道他只有五十天的生命,後果將不堪設想,必會軍心大亂,民心不穩,辛辛苦苦打造的局面也會毀於一旦。那些銅馬軍雖然已經歸服,但是卻並未真正穩定下來,必須要經歷一些時日。
林渺甚至沒有告訴小刀六,他不願小刀六為他太擔心,是以,一直都隱瞞了此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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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李度大步行入帳中沉聲道。
“好!我要鄭志這次來得去不得!”林渺泛起一絲詭笑道。
“主公,如果把這些銅馬軍都調出城外,那梟城的防護豈不是空虛了嗎?若是王校軍棄那羣銅馬軍而取梟城,我們又該如何應付呢?”梁秀成有些擔心地問道。
“哈,如果鄭志真領王校軍來攻我梟城,那這些銅馬軍必會反頭倒攻,自他身後攻出,兩頭夾擊,王校軍必敗!”林渺肯定地道。
“城主,末將尚有一事想問!”李度稍猶豫了一下又道。
“何事?”林渺淡然反問。
“如果鄭志此次不是領人先救我們,而是連我們這羣舊部也一起殺掉,那我們又當如何呢?”李度想了想問道。
“問得好!”雀啓笑道:“李將軍放心,主公在三天前便已經派人混入了臨平城中放出了消息,讓王校軍以為主公是無足夠人手處理這些降軍,才會讓人將降軍押往信都的,他們一定會趁機救你們,即使他們識破此計,欲連你們也一網打盡的話,主公也早已另有對策,萬事你大可放心,絕無失策之慮,你只須盡力辦好自己的事便可!”“有軍師此言,末將就放心了!”李度欣然道。
林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李將軍此去見機行事就是。”“末將明白,就此告退!”李度肅然道。
望着李度遠去的背影,林渺向雀啓望了望道:“軍師傳我之令,命城頭所有旗號皆放下,所有軍士皆坐於垛口,不可輕易露面,最好是讓城外看不到城頭之上的半點動靜!”雀啓一怔,皺了皺眉,旋又突然展笑道:“城主果然好主意,屬下立刻去辦!”而殿中眾將都愕然,不知林渺此舉是何意,如果這樣的話,那王校軍必會來攻梟城,而以梟城的兵力,並不足以抵擋王校大軍的強攻,而且,鄭志對梟城極為熟悉,這樣的話,後果就很難想象了。
倒是歐陽振羽和朱右等有限的幾人處之泰然,似早已成竹在胸。小刀六並不在乎怎麼對敵,行軍打仗,他並沒有興致,也並不參與軍機,在梟城中雖很受歡迎,但林渺卻並沒有讓太多的人知道他與小刀六的關係,保持一種神秘則更有利於彼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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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志大軍扎於梟城二十里之外,他不敢靠梟城太近,對於林渺的心智,他不敢太大意,這次先派出探馬分頭去探消息。
但探子探來的消息卻讓鄭志大惑不解,也吃驚不小。
“你是説梟城之上沒有一點動靜?連一面旗,一個人也沒有?”鄭志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質問道。
“千真萬確!”那探報肯定地道。
“你肯定沒有看錯?”鄭志又一次問道。
“小人仔細看過,確實沒有發現半個人影,城中像是沒有任何人,如一座空城,但城門緊閉,小人不敢爬上城頭,便只好回來向將軍稟報了。”那探報肯定地道。
“再探!”鄭志沉聲吩咐道,他仍不敢確定這一切是真的,這像是有點不可能,整個梟城怎麼可能會毫無人聲呢?這一切也太不正常了。要説林渺會棄城而走,於情於理都説不過去,是以他這次派出親信之人前去梟城探查,另外則派人去追查那羣被解往信都降軍的下落。
這次鄭志自王校那裏借來一萬五千大軍,便是要重新奪回梟城。他不甘心讓林渺奪去了梟城,事實上王校軍與銅馬軍極有交情,又絕不想讓梟城成為信都軍的力量,對於王校軍來説,銅馬軍是其東大門,若不是梟城失守得太快,他們絕不容許林渺攻下梟城,但梟城失守太快,他們連反應的機會也沒有,等他們意識過來時,已經無回天之力,這正是林渺奇兵的妙處。是以,這次鄭志借兵,他們極樂意,若能讓梟城受他們控制,他們自不反對了。
而王校軍更聽説林渺處理不了城中的降軍,欲將之送去信都,他們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是以,讓鄭志趁機出兵。
王校軍之所以相信這個消息,是因為他們認為這個消息的來源極可靠。在梟城之中,他們也安下了許多眼線。
“報將軍,梟城之上確實沒有半點動靜,好像是所有人都離城而去了一般!”探馬再一次相報。
“不可能啊,將軍,這之中只怕有詐!”一名偏將提醒道。
鄭志的眉頭也緊緊皺到了一起,梟城城頭居然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真不知林渺在城中弄些什麼鬼把戲。
“王將軍請隨我去城下一觀!”鄭志吸了口氣,向王校軍的一名將士道。
“願與將軍同往!”……
鄭志領着一隊人馬遠觀梟城,果然見城頭空無一人,連一面旗幟也沒有,這與上次他領兵自信都趕回梟城之時是兩種截然相反的現象。一時之間,他的腦海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從沒見過這般怪的現象,這種戰略便像林渺其人一般難以揣度,他本以為林渺説一套做一套,卻沒料到林渺竟真的把他連同其家眷一起放出了梟城。這使他意外,於是他便去了王校軍中借兵。
眼前林渺是再次故佈疑陣還是又在耍什麼詭計呢?這擺着一座空城是不可能的,至少鄭志沒有收到梟城大舉搬遷的消息,而且林渺有什麼理由會在這三四天之中搬走什麼呢?可是眼前的梟城確實如一座空城無異。
“將軍,這太不正常了,我懷疑是林渺故意佈下陷阱,城中一定有很多埋伏,怎麼可能連一面旗幟也不掛呢?”鄭志也點了點頭,雖然他只與林渺交戰過一次,可是卻領教了林渺的詭變戰術,知其詭計多端,若是一個不小心,便很可能會中林渺的詭計。是以,面對這座空城,倒讓他有些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若我們先去救下那些銅馬兄弟,然後回來再奪梟城?”鄭志心中盤算着,他根本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城中究竟有何兇險,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倒不如去截回那些銅馬舊部,到時候再專心來破梟城也無不可!是以,他點點頭道:“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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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度率一千騎兵、兩百步卒,押送着三千降軍前往信都。
所有的降軍皆是手足以繩索相系,雖捆綁並不緊,但若想逃走卻是不可能的,每位降軍皆以長衣裹身,行動極為遲緩,也顯得不便,這樣也是防備降軍逃逸,或是路途出現大亂子。
林渺所做的這些可謂是用心良苦,這二百步卒手持皮鞭,跟在降軍的身邊,若有人停下身來,則以皮鞭抽打。
梟城與信都相距並不遠,早晨起程,第二天中午便可以到達。當然,如果是快馬加鞭的話,只須半日即可抵達,但對這羣降軍來説,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眼下天寒地凍的,少説也要兩日才能行到。
“將軍,前面便是盤龍谷了,不如我們在那裏休息一會兒,填飽了肚子再上路吧?”一名信都小隊長向李度道。
“好,就在前面盤龍谷暫歇,避避寒風。”李度高聲吩咐道。
“將軍有令,在前面盤龍谷休息!”一名戰士迅速傳令而去。
“將軍,我看不對,我們後方有很高的塵土揚起,好像有大批追兵趕來!”一名小校提醒道。
李度回頭望了一眼,果見遠處塵土高揚,地面隱震,眼中頓時閃過一絲亮彩,揮刀高呼:“全面戒備,有敵來犯!”梟城軍迅速將淄車擺陣,砍倒路旁之樹截住身後的道路,以阻騎兵,更有五百戰士持強弓硬弩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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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將軍,他們就在前面,我們追!”王校軍的參將王德一指前方路上揚起的塵土之處喜道。
“報將軍,前方果然是梟城兵,大概只有千餘騎,他們正是押解銅馬降軍的人!”探馬飛速回報。
“哈哈哈……天助我也,我看他這一千人怎麼擋我數千鐵騎!”鄭志大喜。
“給我追,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鄭志一揮刀,騎兵迅速向前方衝去,但很快發現道路被斷樹橫七豎八地擋着,不由得愕然。
“給我開路!”王德呼道。
那羣王校軍迅速下馬,忙搬移擋路之樹,但便在他們下馬之際,道旁立刻傳出一陣高呼:“放箭!”“嗖嗖嗖……”一陣亂箭有如雨點般灑落,自草從之中迅速冒出那五百斷後戰士,人人手持強弓狂射。
王校軍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射倒一大片,在數輪亂箭之下,死傷六七百,也有戰馬倒地而亡。
“繞道追,給我射死他們!”鄭志大怒,他沒有料到這裏會留下這數百名步卒,身後之人一邊搬樹開路,另一些人則繞開正道。
“撤!”斷後者之中竟有昔日銅馬軍將領尤新,他一呼喝,鄭志便看見了。
“尤新,你這無義小人,我鄭志誓殺你!”鄭志氣得高喝。
“鄭志,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好自為之!”説話間,這羣人迅速借路邊之樹的掩護退到第二道路障之後,依然是一些亂七八糟阻於路面的樹木和淄車。
鄭志清開道路,卻因戰馬無法直通,只好又清第二道障礙,他後悔為什麼要這麼急着趕,而讓步兵押後,這些淄車路障只是針對騎兵所設,對步卒並無作用,是以尤新諸人讓李度先帶走戰馬,以步卒斷後。
這次鄭志有所防備,但依然被射殺數百人,雙方箭來箭往,但鄭志人多,目標大,又都在馬上,是以死傷十倍還不止,這讓鄭志恨不得剝了尤新的皮,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
尤新和李度一共設了三道障礙,當王校軍破開第三道障礙時,已死傷千餘人,尤新及其戰士們已經座上了李忠留在第三道障礙後的戰馬,策騎而去。
鄭志幾乎氣得吐血,但惟有驅馬疾追。只要趕上了梟城的大軍,他們便可再殺梟城個片甲不留。
“鄭將軍,前面是盤龍谷!”王德提醒道。
鄭志又豈會不知這裏的地形?冷哼一聲道:“盤龍谷也無險可依,只是地勢稍陡,只要我們小心些,他們絕不可能佔得了多少地勢之利!”“我看他們會在盤龍谷棲身,不若等我們步兵趕來,再將他們一舉而殲才會更好!”王德有些猶豫地道。
“哼,何用等安其將軍,對方僅千餘人,即使是佔了盤龍谷,也是新入谷陣腳未穩,我們以大軍追在尤新之後殺入,他們又能有多大的作為?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等安將軍之上呢?”鄭志不屑地道。
“鄭將軍所説極是,王將軍,我們不能錯失良機,如果他們在盤龍谷佈署妥當,到時候只怕我們要付出更大的力氣才能有結果了!”王德不言,不過也知道這確有點道理。
“給我殺!”鄭志一揮手中的戰刀,高喝道。
王校騎兵頓時如潮水般向盤龍谷中衝去。
谷口之上的梟城軍立以強弓勁箭相阻,一時之間空中的箭雨有若鋪天蝗蟲,席捲而下。不過,王校騎兵人多,馬疾,梟城軍並不能完全阻止住王校軍的衝入。
“撤!”李度見王校軍衝入谷中,並不與之正面交鋒,而是大旗一擺,千餘梟城軍不再戀戰,調轉馬頭疾速向谷的另一端衝去。
盤龍谷中便只剩下三千餘手足被系的銅馬軍戰俘。
鄭志對李度的騎兵並不窮追,林渺的詭計太多,若是追李度太緊了,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出事,他身邊的騎兵只剩下四千人,剛才那一場較量,竟讓他折損了近兩千人的戰鬥力,有些人只是中箭並未死,但傷勢卻不輕,不僅這些人需要照顧,那羣銅馬降軍也同樣需要照顧。
“二龍頭,是二龍頭……”那羣銅馬軍降卒有人在高呼,顯然認出了高踞馬首的鄭志。
鄭志細看,這些人果然都是曾追隨他的銅馬軍戰士,不由得心中大喜。
“拜見二龍頭……”眾銅馬降軍頓時跪倒一大片,皆向鄭志行禮,直到這時,鄭志方覺得犧牲這些王校軍是值得的。
“從今往後,你們便跟着我,讓我們一起去奪回梟城!”鄭志揮刀高呼。
“奪回梟城,奪回梟城……”“鄭將軍,我們該去與安其將軍會合了!不知梟城是在搗什麼鬼,我們應快速定下對策,否則只怕有變。”王德提醒道。
“好,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