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暗自調動體內冰火異能依照療治之法緩緩運行,總算將翻騰的氣血平復下來,自從在牛頭山拚盡全力擊斃祝蚺之後,他的傷勢一直並未痊癒,再加上方才擊殺尤渾的一戰,雖然可算足慰平生,但體內傷勢如雪上加霜變得愈加嚴重,不過好在倚弦體內的冰晶火魄在歸元異能的調和下,對肉身傷勢可以產生一種極為獨到的功效,這便是倚弦每次在受傷時反而可以發揮更多潛力的原因。
他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悶氣,振奮起精神,雙目在黑夜中機警的四下了望片刻,騰身掠起,風遁當空,已然在頃刻間下得山來,疾速往西岐城方向遁去,現在的時間已經非常緊急,容不得他再有片刻拖延。
“風遁”而行,速度極快,倚弦的身影隨風而逝晃若流熒一般。
行不多久,抬頭便可見到城堅牆固的西岐城了,然而城下方圓數里之內是連綿數里的營地,營地上方燈火通明、旗幟飄揚,正是此次要強攻西岐城的鬼方軍大營。
倚弦身形微頓了一下,辨明方向正要施展風遁繼續往西岐城趕去,卻在身形扭轉騰空之間思感神識驟然一動,不由凝目往鬼方大營處望去,竟然發現一個略覺眼熟的苗條身影從鬼方營地行將出來,而且施展出法道遁法迅速離開,心中頓覺大為疑惑,當即運足目力仔細看去,依稀從背影中看出那人正是從南域大軍營地回來不久的鬼方公主——玉璇。
倚弦禁不住微微一怔,暗忖:“她為什麼半夜裏跑出營來?”他心中想到如果她是暗中返回西岐,但此時身形遁空的方向卻並非去往西岐,想到這裏他心中免不了一動,想起她曾經説過手中握有挾制耀陽的把柄,難道……
倚弦稍微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跟了過去,畢竟如果對方真有什麼足以威脅到耀陽的把柄,不若先跟過去探個究竟,説不定還有辦法可想也説不定。當即心念一定,倚弦默運異能施展出“千符隱”,身形輕輕落下地來,緩緩跟隨在她身後,隨她的遁法慢慢追隨。
其實以他現時的修為,即使沒有龍刃誅神相助,在三界年輕一輩中除了耀陽之外,恐怕已經無人堪與匹敵,而且再有龍刃誅神啓鋒之後,愈加激發出本體冰晶火魄的潛能,更可發揮歸元異能的無匹魔能,玉璇自是無法發現他的接近。
玉璇的行動謹慎,一直保持着相當戒心,動作更絲毫不見慢,過不多久就到了一處奇形山谷前,但見入谷口狹窄梗塞,如果一旦人多的話便很難進出自如,尤其奇怪的是谷口前甚至還留有些許殘戟斷刃,以及焚燒的痕跡,似乎經歷過一場戰亂。
玉璇在谷前四下探視片刻,見沒有異狀,便沒有停滯徑直入谷而去。
倚弦緊跟她進入谷內,只見山谷的地形奇特,經過一條狹長的谷中小徑,再穿過一個石洞,內中各種石巖千奇百怪,各有千秋,倒也有些不俗的景色,出得洞外,眼前景色豁然開朗,遠遠望去,在朦朧夜色下,一輪淡淡圓月在夜空中顯得異常美麗,而谷形有如一處豁口,恰恰接納了漫天的淡月神采,而那潔白清月也像是厭惡了天上的冷清,欲墜入凡間一般。
倚弦心中讚歎之餘,想到方才谷口的焚燒痕跡,不由暗中猜測:“這難道就是當日耀陽成名之戰——“火燒落月谷”的所在?“
此時,前行的玉璇在山谷中一處拗口,突然轉入亂石巖壁間一棵不起眼的枯樹下,摸索了片刻,非常靈巧的移動了幾塊岩石。倚弦熟讀魔門典籍,通曉幾宗秘法,如何看不出她在挪移法陣,雙目跟隨她的動作默默記住了岩石移動的順序。
只聽岩石的摩擦聲起,枯樹旁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在玉璇的擺弄下自行移開,露出一處黑黝黝一人多高的洞口,此刻洞口處出現一名胡服女子,玉璇囑咐了幾句話,便微微屈身進了洞中,那名胡女則留在洞外,隱匿於錯落的岩石之間。
剛好一陣風起,倚弦趁着洞門虛掩乘機“風遁”而入。玉璇仍然絲毫不知,等倚弦如影隨形的剛進山洞,岩石就自動移封開來,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
洞中更是漆黑,不過,這自然難不到倚弦,黑暗中,他仍視覺如常。山洞中的通道蜿蜒漫長,卻無任何潮濕感覺,倚弦清楚地感覺到身際的魔能細微波動,看來是有人用魔能法術讓通道保持幹潔。
玉璇體姿優雅、輕車熟路的很快前行,不久就在通道中繞過幾個彎,這時洞中開始有了光線透出。通道逐漸修整工整,光線也更加明亮。倚弦隨着玉璇前進,前面的通道逐漸加寬,最後出現了一道厚實石門。玉璇僅是輕敲了幾下石門,石門便慢慢移開。
玉璇移步輕入,倚弦收斂全身氣息,也適時跟着進去。石室裏擺設簡單,僅是一些日常用品,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用銅欄圍成的堅固石牢,一眼望去只見牢房裏面關了三名女子,個個都已是蓬頭垢面,看不清什麼模樣。石牢顯然被貫注了某種魔功異法的結界,倚弦可以感應到這種魔能的強悍,非玉璇可以施為。
為了防止不小心被玉璇發現,倚弦忙自鎮定下來,將隱匿後的身形挪到房間一個角落上,靜靜的注視着不遠處的玉璇,想看看她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石牢中的三個女子看到玉璇都怒哼出聲,顯得憤慨異常,其中一名紅衣少女更是不客氣地揮手一道玄能擊出,在空中形成利刃激射。玉璇笑吟吟地也不躲開,只見那道利刃卻沒能激射出來,而是徑直擊在鐵欄上,引起一陣空氣振盪。
“氣劍指?”倚弦心中微怔,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但他更明顯地感應到石牢周側魔能激盪,玄能與鐵欄成同一平面的水紋狀散開,最後被消融無蹤,讓該女恐有一身本事也無法發揮。不過類似這樣的封印結界,雖然看似強勁,但倚弦自認可以憑龍刃誅神破除。
玉璇得意地嬌笑數聲道:“想尋我的晦氣?先破了這道‘金縛消元術’再説。”
紅衣女子哼了一聲,怒道:“臭東西,有本事就跟本小姐拼個死活,使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真是丟了我們女人的臉。”
倚弦聽到她的話語,感到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裏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玉璇聞言並沒有發怒,只是笑道:“怎麼了,這樣關着你們沒事吧?放心,只要你的情郎肯聽本公主的話,你們連毫毛也不會少一根,否則……”卻在她説到“情郎”兩字的時候,眼中閃爍出極為複雜的神色,如此迥異的神情卻是一閃而沒。
石牢中的三女正處在憤怒中自然沒有發現,但倚弦卻恰巧在玉璇的對面,明顯察覺到其中的異樣,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如果這個玉璇只是為了要拿小陽的女人去威脅他放棄西岐,那為何還會在她眼中看到嫉恨的神色,難道她與小陽之間還有其他恩怨不成?”
另一名白衣少女此時出言斥道:“你做夢去吧,耀大哥決不會聽你擺弄的。”
玉璇冷哼道:“他當然不會聽任我的擺弄,但是他一定會顧全你們三個大美人的,會不會聽話就要看那小子的決定,本公主只是要他放棄守城而已,如果他連這點也不肯做,那就説明你們在他心目中根本不重要,哈哈……”
此時,另一位文靜斯文半響沒開聲的女子柔聲道:“男兒當以事業為重,耀大哥豈會答應你們這種無恥的要求,我勸公主你還是放棄這種念頭吧,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也不會陷耀大哥於不忠不義的地步!”
玉璇臉色一陰,冷冷道:“別以為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説到這裏,玉璇言詞一頓,輕描淡寫的笑道,“再説,你們在這裏一廂情願的為他受苦,而他呢,現在可能已經將你們徹底忘了,還時不時色眯眯的向本公主大獻殷勤,好像對本公主尚有覬覦之心啊,唉,本公主平日裏在西岐應付他也覺得心煩……”
紅衣少女叱喝道:“胡説,耀大哥不是這種人,他再怎麼也不會看上你這個心如蛇蠍的醜婆娘,你再挑撥離間也沒用。耀大哥遲早會救我們出去,也決不會受你們任何的威脅。”
“是嗎?”玉璇大笑出聲,突然臉色一沉,道,“那他就等着替你們收屍吧?”
倚弦聽到此處,不由勃然大怒,更擔心玉璇此舉會對耀陽的守城帶來更深遠可怕的影響,正待出手救人之際,突然思感靈覺一動,神識中警兆驟生,感應到洞外有高手來到,從魔能波動本身護界異能的程度來看,來人的法道極高,恐怕在自己之上,不由大驚失色,急忙收斂起所有氣息。在融合冰火異能之後的歸元異能發揮了強大的功效,使施展“千符隱”的倚弦沒有絲毫玄能波動或外泄的痕跡,更不要説本身氣息了。
果然,此時守在洞外的胡女行至石室外稟道:“啓稟公主,外面來了一個老者,説是一定要見你,奴婢不知他是如何得知公主所在,也不明他到底來意如何,所以還請公主定奪。”
“老者?”玉璇一驚,詫異的問道,“此處秘洞向來只有本公主跟你們幾個姐妹知道,此人如何會得知,來人究竟是誰?”
玉璇正説話間,便聽到一個極是怪異卻又雄厚的笑聲傳來,笑聲中一名幻面老者驟然出現在她們面前。就連早有準備的倚弦也大是驚訝,被老者先聲奪人的氣勢逼得思感一緊,再一定睛望去,赫然發現來者正是當日在奇湖小築與“龍神”應龍合擊自己的絕世高手——奇湖小築之主陸壓。
玉璇見到幻面老者陸壓,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揮手對胡女道:“是熟人,你先下去吧,謹記注意四處動靜,守住洞口。”胡女應聲退下。
待胡女離去後,玉璇對着陸壓立即跪下叩頭道:“玉璇見過師尊,不知師尊降臨,未能遠迎,還請師尊恕罪。”
倚弦吃過陸壓的苦頭,知道他是與“龍神”應龍同一檔次的高手,自不敢輕動,更小心地收斂着全身氣息,平心靜氣,決不讓自己因為不謹慎而讓他有所察覺。倚弦感到奇怪的是:“這鬼方公主怎麼會是“奇湖主人”的弟子呢?這奇湖主人究竟是什麼來歷,不僅“龍神”應龍也得給他面子,連鬼方公主也拜他為師。”
幻面老者陸壓點了點頭,道:“沒什麼,你起來吧。”
玉璇施施然起身,道:“師尊怎會來得如此突然,而且為何上次蟠山之後師尊便不見蹤跡,玉璇到處都找不到您,不知師尊去了何處?”
幻麪人陸壓語氣頗為沉重地説道:“自從歸元魔璧現世,魔星寂滅第七道輪迴之後,千年秘寶如乾坤弓震天箭、龍刃誅神等紛紛跟着現世,三界形勢已經大變。神玄魔妖四宗開始動亂,局勢已不由任何人所能控制,即使強如女媧、元始天尊等輩也無能扭轉形勢。各方勢力乘機抬頭,不少老一輩潛藏的高手紛紛現身,準備圖謀大事。上次蟠山事了,為師正是應通天教主之邀,回輪迴集參與一件翻天覆地的大計劃,若是成功,怕是連神宗也難以倖免……”
玉璇訝然道:“那計劃進展的如何了?”
幻麪人陸壓嘆道:“原本計劃一切都甚是順利,而且幾乎可以讓神玄兩宗陷入深淵,卻不料這時莫名其妙的跑出一人,讓為師與魔門五族合力的心血盡數白費。”
玉璇詫異道:“誰能破壞師尊的好事?難道是女媧和元始天尊出手?”
幻麪人陸壓哼道:“那兩個老傢伙躲在家裏哪肯隨便出來,何況為師早料到他們根本沒有時間趕來,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為師才肯出手的。但誰知局勢最後被那名不知從那裏冒出來的手持龍刃誅神的小輩攪亂,這該死的小傢伙甚難對付,一身修為不但在小輩中出類拔萃,借龍刃誅神之威更可以説是無人能比,為師下次見到他非將他除了不可,以免留下後患。”
玉璇驚道:“何方小輩有這麼厲害?難道是神玄兩宗刻意培養的年輕高手?”
幻麪人陸壓搖頭道:“應該不是,培養這麼一個高手,沒百八十年的時間絕對不可能,何況他們做得再隱秘也早應被人察覺。何況前些日子,魔族冰火煉獄被破、蜀山劍宗龍刃誅神出世鬧出多大風波,誰都知道玄宗至寶落在外人手中,神玄二宗竟沒有人有任何辦法。據説蜀山劍宗曾提出願意接納這小子為徒,卻被他拒絕了!”
倚弦自然知道他説得是在輪迴集遭遇朱雀異獸的事情,當下對自己能破壞他的好事不免有些得意,不過念頭一閃而逝,當他聽到幻麪人這樣看重自己,倚弦真不知該驚還是該喜。
玉璇更是驚訝,問道:“那這個小輩究竟是何身份?既不是神玄二宗的弟子,又四處跟我們作對?想來此人有如此本事,來頭肯定不小。”
幻麪人陸壓緩緩搖頭道:“最奇怪的也是這點——神玄魔妖四宗竟無人能知其來歷,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
“這怎麼可能?難道除了四宗外其他還有別人能教出這樣的青年高手不成?”玉璇駭然,雖然三界之中還有不少獨行特立的高手,但説到底無論是“邪神”幽玄還是“龍神”應龍或是從不參與三界紛爭的“妖師”元中邪,根源都是出自四宗的。如果不是來自神魔玄妖四宗,怎麼可能還有其他的來歷?
幻麪人陸壓苦笑道:“現在各方對這個小輩的來歷都各有不同意見,有説他是玄宗棄徒一脈的,有説他是‘冰火煉獄’中各宗派被關押的人經過數百年時間教出來的弟子,還有人説他是有炎氏隱藏百數年的高手,或是伏羲嫡傳弟子都出來了。更有無稽的人認為他是龍刃誅神的化身,認為是龍刃誅神千年成妖。”
倚弦聽了不由暗自好笑,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孤兒出身的下奴,哪有什麼奇怪的來歷。百數年,數百年……這個幻麪人也太看得起他了。自己一共才活了二十年不到,就算再加上兄弟耀陽的年紀,也不過是四十歲而已,哪來的百多年甚至數百年的修練時間。
雖然他是如此想,但再一回顧從前,倚弦心中難免感慨萬千,命運真是曲折離奇,一塊“歸元魔璧”竟然將兄弟倆的生命變幻得如此多姿多彩,以至於他常常在午夜夢迴中醒來,朦朧中總是分不清楚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