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陽回到總兵府內院,看到牆角記號的時候,倚弦已經在那裏等他了。
倚弦不敢讓耀陽去柴房,只好帶他來到剛剛與哪吒談話的湖心小亭。兩人都將彼此所遇到的事情一一説出。一時間兄弟倆只覺形勢複雜嚴峻,不由都沉默下來。
倚弦自持兄弟倆有靈身護體,倒是對被人追逃不太在意,想來想去都只是在思索自己對姮姮、婥婥兩姐妹的奇怪感覺,偏偏又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麼。就在這時,倚弦忽覺肩上一重,耀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耀陽大大咧咧的説話聲隨後傳來:“沒想到一個晚上發生這麼多事,不過也不用擔心,想咱們兄弟自從遇到蚩伯的那天起,又何曾有過好日子?遇到的高手一個比一個厲害,可是一直到現在我們還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倚弦不好説出心中所想,只能強打精神,道:“不錯,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幹嘛怕他們哩。咱們這幾天不如先躲在總兵府中,記得花子爺爺不是説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實也可以趁這幾天,想辦法將哪吒的《陰陽法要》和咱們的《玄法要訣》好好研究一下,增加日後逃跑的機會。”
話至此處,倚弦忽然想到了姮姮。
倚弦記起答應過哪吒的事,瞄了耀陽一眼,不好意思道:“小陽,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剛才因為形勢緊急,所以我……答應哪吒去幫他搭救珠靈了!”
耀陽聞言一怔,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難開口,這算什麼?先不説咱們有機會學了俊小子的《陰陽法要》,多少都應該有些回報。就算衝他臭蟲老三那幅鳥樣,咱們混世雙寶就不可能放過他!”
倚弦的心情喜憂參半,道:“我知道只要我説出來,你一定肯陪我去做。可是龍族身為神宗一支,去到他們那裏搭救一個弱女子,對我們來説,實在太過危險,而且就只剩下十天時間了。唉,就算僥倖成功了,也不能因此連累了哪吒與珠靈。如果要是不成功,咱們再做打算吧。”
耀陽打個哈哈道:“如果成功,就表示咱們兄弟有建功立業的潛力。不成功的話,那就是説明咱們沒有功成名就的能力,省得再出去丟人現眼。總的説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了……”耀陽賊笑道,“小倚,咱們明天不如去破天閣逛一逛。”
倚弦想到有可能再看到姮姮,心絃免不了一動,啞然失笑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去看看倒還是有必要的。”
“好,一言為定!不過,現在有一個非常緊要的問題……”耀陽抬頭望月,回過身撓撓頭道:“我們今晚在哪裏睡覺呢?你知道啞姑住在哪裏麼?”
倚弦聳肩搖頭,苦笑道:“整個總兵府,我最熟悉的就只有——柴房!”
第二日清晨,耀陽與倚弦從柴房裏出來,來到“破天閣”的坡地法陣前。
耀陽領着倚弦步入陣內,依照昨晚石磯入陣的方法左迂右入,不多時便繞到“破天閣”前。倚弦翹首仰望這近有十餘丈,矗立幾千年的宏偉建築,心中不由感慨倍至。
耀陽警惕的東張西望了一番,不停催促倚弦快點上樓。兩人拾階而上,步入破天閣的第一層,除了貼近塔壁的一道旋轉梯以外,樓內一片空蕩。
他們甫一踏入塔樓中,就感到一種敦重厚實的壓力撲面而至,倚弦的感覺尤為強烈,只覺肉身猛地一緊,差點經受不住跌倒在地。
二人訝異地對望一眼,稍作停頓後,兄弟倆接着順旋梯登上破天閣的第二層,發現樓內建築的一稜一木居然都是一個樣子,就連旋梯都沿着同一個角度盤旋而上。唯一不同的是各層樓給他們的感覺不同,或狂暴熱烈、或靈動飄逸、或細膩柔和……箇中感覺玄奇靈異,惹得兩人驚異好奇之心大起。
直到登上頂樓之後,秋日清爽的空氣登時鑽入二人鼻息,晨輝照射下的陳塘關躍然跳入他們眼中。“破天閣”位列陳塘八景之首,站在頂樓俯望陳塘關每一處景色,格外予人一種胸襟開闊、心曠神怡之感。
可是,現在身處高樓的耀陽與倚弦卻絲毫沒有為之興奮,他們的眼睛沒有去欣賞閣外的陳塘美景,而是落在頂樓中央的一團奇形石堆之上。
那石堆約有一丈方圓,外形奇特,稜角分明,靜靜堆放在樓閣中央。
令兄弟倆感到震驚的是,石堆內裏似藴有某種力量一般,讓他們的思感神識不由自主被吸引到上面。看到耀陽賊兮兮的眼睛落在石堆上,倚弦眉頭一皺,忍不住説道:“你可千萬不要胡來,免得發生什麼意外。幾千年來,連無數妖魔都拿‘破天閣’毫無辦法,可知這樓絕非尋常之地!”
耀陽收住正想邁前的右腿,打個哈哈,笑道:“怕什麼,你小子不用這麼擔心,咱兄弟現在可是靈身護體,連大名鼎鼎的太乙真人都奈何不了我們,何況這只是一座死樓?不過……”
耀陽欲言又止,倚弦奇道:“不過什麼?”
耀陽道:“小倚,你有沒有覺得這一路走來,‘破天閣’總會給我們各種極其奇怪的感覺?算一算,剛、柔、急、厚、動,足足有五種之多!”
倚弦點點頭,苦思半響恍然呼道:“難道這就是五行靈元,《玄法要訣》記載:‘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四方萬象之本也,論貴賤斷生死,成敗易定。夫相生者,依次推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相剋者則反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耀陽接着念道:“‘金主義,其性剛猛,凜冽剛硬;水主智,其性聰善,細膩柔和;木主仁,其性直和,靈動飄逸;土主信,其性重厚,沉厚墩重;火主禮,其性急恭,狂暴剛烈。’想不到這‘破天閣’居然是依五行特質而建?”
“‘軒轅圖錄’有載‘五行化物,以應四時,順逆陰陽,生克有常’。《玄法要訣》也有‘以陰陽化合五行,萬法乃成’的説法!”倚弦突發奇想道,“小陽,不如我們調動體內異能,吸收一點五行靈元,説不定就能達到一定境界呢?”
二人想到此中關鍵,心中都不由興奮不已,停下腳步,盤坐在“破天閣”頂樓之上,開始調動體內異能,試圖融合他們所感應到的五行靈元。
兄弟倆將心神全部投入到那不同質性的流能中,凜冽冰硬的金、靈動飄逸的木、細膩柔和的水、沉重敦厚的土、狂暴剛猛的火等等相生相剋的細微之處,逐漸映入他們的思感之中,愈加清晰。
頓時,他們置身的破天閣,乃至周遭的一花一草,彷彿如同深廣玄奧的海洋般毫無遺漏地展現出來。在這莫可度測的瑰麗畫卷中,耀陽與倚弦的神識沉浸其中,把握着五行流質相生轉化中的每一個細微變化,於是更加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耀陽感覺思感神識已經脱出魂靈魄體的掌控,仿若心神散於身前的世界,隨着眼前流能的變化緩緩流轉而動,五行相生之變鉅細無遺的反映在他神識之中。雖然此中過程令到他受益匪淺,但循環交替、生生不息的五行靈元漸漸脱開他的思感控制。
致命的危險一觸即發。
倚弦此時也不好過,因為他的神識魂魄現在受困於肉身,思感雖然不由自主隨着五行流能的變化而變化,但他因肉身的累贅拖沓,反而清楚發現自己的神識已經受眼前若有若無的五行流能所束縛,只能跟隨轉動而無法自主。
如果繼續持續這種狀態,那麼他們的魂魄在五行靈元的循環中將會很快臻至化境,盡歸於虛無,而最後溢出的神識則會被“破天閣”散發出的五行流能所吞噬,落至靈元俱滅的下場。
二人此刻無疑於身處泥沼,不掙扎就是坐以待斃,掙扎卻只會讓自己陷的更深。
旭日東昇,朝陽的光輝斜照在耀陽與倚弦的身上,二人快要堅持不住。倚弦冥思苦想好半響,忽然產生一種明悟。
其實,不管是講述怎樣施法的《玄法要訣》或《陰陽法要》,仰或是體內藴涵的“歸元異能”,以及各種各樣的咒法玄功,無不來自於天地自然,無不來源於自身靈識的同化,天人合一便是此理。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四方萬象之本也,論貴賤斷生死,成敗易定。夫相生者,依次推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相剋者則反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想到此處,倚弦腦中靈光一閃,心中狂喜:“只要把握五行相生轉化時那一瞬間的玄妙,巧妙利用體內的異能激出相剋之勢,應該就可脱身而出了!”
耀陽原本無計可施,哪知靜寂的思感神識豁然一通,腦中靈光閃過,也自浮出這一段關於五行靈元的描述,兀自明白了破解之法。
二人在不知不覺間心意相通,各自施展異能封閉了體內五行流能的相生循環,緊抓住五行相剋的交替瞬間,一念覺起,脱出百般辛苦的掙扎。兄弟倆終於脱出“破天閣”五行流能的控制,對玄法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
再度凝視之下,居然發現破天閣已然變換了一個樣子。
五層塔樓雖均為一色木質構建,但卻隱隱透出玄白、青綠、紫黑、赤紅、淡黃等五種不同色澤的淡淡流光,眩目已極,還有五種不同性質的流能與周圍的花草法陣遙相呼應,散出陣陣淡淡流能籠罩整個總兵府。
劫後餘生的耀陽與倚弦不由綻放出來自心底的笑容。兩人相互交流了一陣子方才的經驗,然後看了看天色,才發現居然已經接近午時,倚弦想起哪吒還在湖心小亭等待自己,忙拉着耀陽一起回到內院。
遠遠望去,湖心小亭中的哪吒果然等得不耐煩了。
倚弦二步並一步的跑了過去,本不想再作欺瞞哪吒的事情,但礙於自身身份,諸多事情難以啓齒,加上耀陽從旁慫恿,所以只能昏天暗地地瞎説一氣,才算穩住了這個性烈勝火的少年。
哪吒年少心性,哪裏看得出倚弦在鬼話連篇,先從懷中拿出玉簡,道:“師兄,這就是師父給我的法要秘訣,你先過過目吧!”
倚弦見他如此相信自己,心中愧疚感更甚,但現在騎虎難下,也不便直接回拒對方,只能信手翻了翻,隨口問道:“師弟看了幾日,有何收穫麼?”耀陽見倚弦心不在焉的翻看玉簡,在旁急得直撓頭。
哪吒聞言面現愧色,道:“這幾日始終心煩意亂,根本無法靜心修持法道,真是愧對師父的教誨了!”
倚弦正經歷類似遭遇,對這感覺深有體會,拍了拍哪吒的肩頭,道:“師弟,你的問題小兄知道,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
話一至此,倚弦實在不忍心再騙下去,一把將玉簡塞入哪吒手中,道:“今日小兄正有一件師父交代的事情要去辦,所以不能幫師弟解説法要秘訣,不如留待下次吧。”
哪吒輕咦了一聲,有些失落道:“我還盼着師兄肯告知我宿世情緣之事……不過,還是師父吩咐的事情要緊,看來只有等下次才能再請教你了!”語罷,哪吒向倚弦這個冒牌師兄揖了一禮,轉身走了。
看着哪吒遠去的背影,耀陽蹦到倚弦身旁,氣得鼻子差點都歪了,道:“秘訣明明已經到手,你怎麼偏偏又不要了呢?”
倚弦靜靜站在原地,毅然道:“不能要!”
耀陽知道倚弦少有的犟脾氣上來了,只能無奈的搖頭嘆道:“我們剛剛捉摸到五行靈元的奧妙,如果再加上《陰陽法要》的幫助,絕對可以將異能提升……”
倚弦打斷他的説話,道:“想要其實也可以,除非……”
耀陽苦笑道:“除非什麼?難道你不想提高自己的玄法進境麼?”
倚弦臉色凝重的説道:“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那麼做!你難道忘了花子爺爺的教誨,凡事不能做得太過分,一定要為自己留條後路!我們如果真的做出騙取哪吒手中秘訣的事,萬一有一天被神玄二宗的人發現,我們豈不真成了妖魔二道的幫兇了!”
耀陽想一想倚弦所説並不是沒有道理,問道:“那你剛才説的除非是指什麼?”
“等會兒再告訴你!”
倚弦故意賣個關子,領步前行,出了後園,徑直往內院行去,然後進了柴房,依照剛剛領悟的五行逆轉之法,首先將異能循行於啞姑的肉身經脈當中,直至數個周天過後,才驟然逆轉異能,從容抓住正與反循環的空隙,靈體順利脱開肉身的控制。
耀陽進得門來,一眼看到倚弦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仿若熟睡的啞姑身旁,讓他狠狠吃了一驚。驚訝過後,耀陽馬上擺出一副獻媚的模樣,拍馬道:“哇……倚大少爺果然天資聰穎,什麼時候竟無師自通靈體互換之術,小弟對大哥的敬仰簡直有如巍巍乎高山,湯湯兮流水,令人……”
“拜託閉嘴!”倚弦對耀陽的奉承實在無法忍受,出言打斷道,“要想我騙取哪吒的玉簡秘訣,其實也容易!”
耀陽嘿嘿怪笑兩聲,似乎對自己的手段頗為得意,道:“快説,快説!”
倚弦舉步向外走去,道:“只要我們去找珠靈,幫俊小子找回宿世的記憶,只要咱們幫了他一把,再騙了秘訣也好有個交待。”
“你是説,我們要去——”耀陽失聲道:“東海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