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陽與倚弦回首望去,禁不住都看呆了。
只見縷縷月光映照下,那天仙般從天而降的女子一頭烏黑長髮曲捲如瀑般披下,一身紫衫裙上覆了一件鵝黃色的披風,銀綾綵帶隨身飄逸飛揚,臂環輕碰叮噹作響,秀美絕倫的俏臉上,一對美眸閃爍着野性綻放的魔芒,那種嬌柔皎豔與大膽含蓄,不由令人神魂皆醉,無不為之傾倒。
正是魔門防風氏“風月雙嬌”之一的風魔女——婥婥。
在“奇湖小築”中因懼怕楊戩看破身份,他們兄弟一味躲縮在人羣中,所以不曾看到婥婥的絕色美貌。耀陽此時得以近距離地審視她,頓覺頭暈腦漲,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喃喃失聲道:“乖乖不得了,這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我死了,死了……”
倚弦也被她的絕世容貌所震撼,目瞪口呆了好半響,才慢慢緩過神來,依稀聽聲音記得面前女子的身份,趕忙靠近耀陽狠命掐了他一把,尷尬地笑道:“婥婥姑娘,我兄弟向來口無遮攔,還請你不要見怪!”
倚弦一邊説話,一邊四處張望,他記得很是清楚,最初是楊戩陪同婥婥一道去得奇湖小築。如果楊戩此時尾隨而至,認出他們兄弟的身份,後果便不堪設想。再則不明白婥婥忽然出現的意圖,他心裏始終有些忐忑不安。
耀陽吃痛一醒,再聽到倚弦稱呼女子的名字,才恍然憶起女子的身份,不由驚得冷汗浹背,一時間不知該説些什麼,只是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子有眼無珠,冒犯婥婥小姐,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婥婥一臉親善的微笑,不以為意地輕輕擺了擺手,然後一雙美眸緊緊盯着倚弦,眼中異芒流轉,深情款款地淺然一笑,問道:“你還認識我麼?”
倚弦被她灼熱的目光再次鎖定,如同方才在席間一樣,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歡悦、悲傷、酸楚、興奮相互交融的莫名感覺,彷彿心怦然悸動又夾雜着生痛難忍的複雜情緒,讓他神思翩然浮想連連,但又茫然無措不知該從何開始。
耀陽見到倚弦與婥婥二人四目相對,竟如同一對痴男怨女般倆倆相望,根本不像是初次見面的樣子,彷彿兩人相識已有好多好多年似的,相互之間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説起的意味。一時間,耀陽有種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迷茫。
婥婥見倚弦一臉茫然,俏顏仰天悲悽一笑,踉蹌着退後幾步,滿藴神情的美眸一片朦朧,道:“我不怪你,要怪便怪這天地無情,讓你我累世重逢,偏又形同陌路……”言語間,晶瑩的淚珠悄然滴落。
頓時間,眼前這一幕黛雨梨花、嬌豔欲滴的絕美情景,直看得耀陽與倚弦心神俱醉、魂與之銷,再次呆立當場,連大氣也喘不出一口來,雖然恨不得立時上前替她抹去淚痕,安撫她悲傷的心緒,但懼於她的身份與地位,誰都只是想象一下而已。
婥婥好半響才緩過神來,輕抬玉手抹去俏臉上的淚花,見到二人傻呆呆的模樣,禁不住“噗嗤”一笑,道:“婥婥一時失態,讓你們見笑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讓兄弟倆看得更加痴醉,齊聲道:“不敢,不敢!”
“你不認識我沒關係,就讓一切再從頭開始吧!”婥婥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倚弦身上,道:“我叫婥婥,你呢?”
倚弦哪裏想到會有這種豔福臨門,一頭霧水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不過腦子還算清醒,畢竟對方始終是魔門中人,他想到申公豹可能已經將他們出賣,連忙搶在耀陽之前應道:“我……叫小易。”説着指了指耀陽,道,“他是我兄弟,叫小陽!”
耀陽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對着婥婥又是點頭又是哈腰,道:“小陽見過婥婥姐!”
耀陽套近乎的殷勤樣子惹得婥婥又是一陣嬌笑,道:“看你們小小年紀便能來到輪迴集,理應是四宗門人吧!”
耀陽忙不迭地接口道:“婥婥姐誤會了,我們兄弟無宗無派,來輪迴集純屬機緣巧合,辦點私事就走!”隨即又滿臉涎笑道,“只是事情暫時不太順利罷了!”
倚弦始終不敢正視婥婥投向他的熱情目光,自小到大他還從未被一名女子如此注視過,尤其是婥婥方才那番表白的語言,想來心中便有如鹿撞,但礙於對方魔門名姝的身份,也不敢過多追問,再説只看奇湖筵席中楊戩、淳于琰以及刑天放的殷勤樣子,便知他們都是此女的傾慕者,其中任何一個他都招惹不起,何況他們兄弟現在還是妖魔二道的垂涎對象,稍有不慎便有萬劫不復之災。
婥婥輕咦了一聲,問道:“方才我聽你們説,好像是在找一位姓有炎氏的人?”
兄弟倆雖然明知婥婥方才肯定在旁偷聽,但聽她此時問起來,仍是感覺愣了愣。好在耀陽很快反應過來,應聲反問道:“難道婥婥姐認識此人?”
婥婥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奇怪?”倚弦一怔,道,“難道世上沒有姓有炎氏的人麼?”
“那倒不是!”婥婥饒有興致地看着倚弦每一個表情變化,解釋道,“有炎氏乃是上古名門望族之一,千數年前更出現了一位無上智者,因品嚐百草醫治百病,著書《聖元本草經》流傳後世,而被諸部氏族尊稱為‘聖皇神農’,後來只因牽連到本族利益,不得不率眾抗擊軒轅黃帝的玄門大軍,出於姓氏的關係,後來又被人們稱之為‘炎帝’,可惜最後被我宗九離門族‘魔神蚩尤’所吞併,整個有炎氏部族從此銷聲匿跡,其後人更不復再現!”
耀陽與倚弦尚屬首次聽到關於上古神魔宗道的秘聞,禁不住興趣大生,但是當他們聽到有炎氏已經沉寂上千年之後,心中頓時生出無可奈何的失望。
耀陽不死心地繼續問道:“婥婥姐難道也不清楚有炎氏的下落嗎?”倚弦也不由將所有希望放在這一問上,目光不自覺望向相隔僅幾步距離的婥婥。
婥婥狀似挑逗地與倚弦目光相對,朱唇輕啓道:“雖然我在魔門多少有些薄面,但有炎氏怎麼説曾經也是三界赫赫威名的門族,他們如果刻意隱藏自身的蹤跡,再加上有勢力強勁的門族做後盾,相信沒人可以尋到他們,何況此事上下已間隔達千年,更是無從查證!”
婥婥心疼地看着倚弦黯然的神情,不由柳眉輕蹙,欲言又止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們?”
耀陽苦笑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不能説的!”
婥婥見倚弦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抿嘴輕笑道:“其實有炎氏的後人肯定有,只是找起來比較麻煩而已,但是如果你們用來取信於人的信物不見了,恐怕就算遇到想見的人也是白搭!”
倚弦聞言一驚,探手往懷裏一摸,哪裏還有什麼信物,只餘下一把土渣,立時被氣得夠嗆,恍然明白過來道:“難怪那個傢伙急着要走,原來是因為做賊心虛!”
耀陽恨得直跺腳,咧罵道:“枉我們好心將他從奇湖中救起,沒想到最後還要遭他暗算,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倚弦無奈地嘆氣道:“可惜我們不知道那個傢伙的落腳地方,就算知道也捉不住他,他的土遁術實在比較厲害!”
婥婥展顏一笑,撒嬌地向倚弦徵詢道:“不如讓婥婥來幫你們,好不好?”
“什麼?”兄弟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聞名三界四宗的風魔女竟然會主動提出幫忙的請求,他們一時間不由都愣住了。
倚弦支吾了半天,腦中思緒快如輪轉,最後不解風情地吶吶道:“婥婥姑娘,我們素味平生,實在不好意思接受你的恩惠,所以……就不勞煩你了!”
婥婥臉色微微一變,委屈的神色顯而易見,試想她身為魔宗防風氏“風月雙嬌”之一,絕美的容貌與莫測的修為令她成為眾多四宗弟子追逐的對象,所以平素那種呼風喚雨、受人嬌寵慣了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這種委屈。
耀陽一見形勢不對,忙上前打個圓場道:“小倚……小易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説婥婥姐風華絕代、地位尊崇,我們如果平白無故接受你的恩惠,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報答才好,所以只能惋拒你的好意,還望婥婥姐千萬不要見怪!”
倚弦剛剛話一出口,原本便有些後悔太過莽撞,擔心因此得罪這位魔女。只聽耀陽適時的一番話説得進退得體,很是感激地看了自家兄弟一眼,但再回頭見婥婥面部陰晴不定的表情,心中不由直打鼓。
婥婥正是想看倚弦難堪的樣子,故作冷漠的悶哼一聲道:“我縱橫三界六道這麼多年,有求於我之人多不勝數,本小姐都從未正眼瞧過他們。今日不過因為……你頗似我從前一位朋友……”言語間目光深情凝望倚弦,眼圈微紅道,“所以略覺投緣,想幫幫你們而已!”
倚弦立時想到若非得到她的提醒,自己連信物丟失都不知道,而他竟然仍在懷疑對方的意圖,此時再看婥婥一臉的委屈,心中頓覺愧疚,吶吶道:“方才是我説錯話,惹婥婥……姐生氣,是我不對,還請你多加原諒!”
婥婥見倚弦半響才跟耀陽一樣叫了句“婥婥姐”出來,歡喜地綻放出嬌媚至極的笑臉,正準備説話之際,一陣急促的鐘聲遠遠從奇湖方向傳來,足足有一十八響之多,令她不由吃了一驚,忖道:“為什麼‘奇湖小築’忽然敲起十八響緊急召喚鍾,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
婥婥思忖片刻,對二人道:“我想,你肯定是不願我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們二樣密器吧!”
語罷,婥婥朱唇微語輕吐,玉手輕搖翩翩,點點魔芒劃出流光異彩,一隻展翅飛舞如拇指大小的怪蟲憑空現形,月光輝映下,一顆大頭上三隻怪眼格外引人注目。然後她又從懷中拿出一樣五寸長短的金剛杵,遞給倚弦道:“這隻三眼蜂可以帶你們找到你們想找的人,而這根金剛杵只要入地三尺,便可封印方圓十丈的土地,專破土遁鼠輩之類。你附耳過來,我教你詳細用法!”
倚弦一聽大喜,也顧不得許多,幾步行至婥婥身邊接過法器。看得一旁的耀陽大生羨慕之心,暗自嗟嘆自身福薄。
倚弦甫一近到婥婥身旁,一縷淡淡的幽香立時襲入鼻際,再一近看這位魔門名姝的絕豔面容,倚弦頓覺頭暈目眩,心跳加速,差些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哪還記得起靠近婥婥的目的是什麼。
婥婥知他法道修為太嫩,根本無法抵禦自身“魔心結界”的邪力,看他滿眼痴迷的模樣,婥婥會心一笑,也不過分為難他,於是收斂起結界的威力,附身貼到倚弦耳邊,將駕御二樣密器的真言法咒一一授予他。
倚弦但聞耳邊吐氣如蘭,兼之軟玉温香近在咫尺,即便沒有“魔心結界”之威,怦然亂撞的心神也無法鎮定下來,勉力才記住寥寥數字的法咒真言,只聽耳邊的婥婥温言又道:“記住了麼?”
倚弦慌忙答道:“記住……了!”
“冤家!”婥婥碎語綿綿,檀口微抿,竟在倚弦耳邊輕咬一口,然後舞動身際銀綾,騰身飛掠而去,瞬時蹤跡頓失,只聽到虛空嬌媚輕笑之聲久久徘徊不去。
倚弦全身有如電觸,麻酥異感令他心神顫動,呆呆怔在原地,説不出一句話來。
耀陽見婥婥芳蹤杳無,倚弦仍然呆若木雞狀,伸手在倚弦眼前晃了幾晃,戲弄之心大起,狠力在他臂上大掐一把道:“人家都已經走了,還發什麼呆呀!”
“好痛……”倚弦吃痛不住,大呼一聲跳將起來,見到耀陽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奸樣,氣得哇哇大叫,抬起一腳便踹向耀陽的大屁股。
耀陽一早就有準備,乾笑一聲跳得遠遠的,鳴不平道:“平常只有你掐我,説什麼提醒我別讓美色迷了神志,今天好不容易輪到我報仇雪恨,你竟然不服氣還敢還擊……幸好我早有準備。嘿嘿……”
倚弦不由想起從前發生過的諸般事情,哪裏還有心情玩耍嬉戲,禁不住停住腳步嘆了一口氣,感慨道:“我們一直走到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運氣還是命數?”
耀陽面對這樣的問題,習慣性都是大大咧咧地笑一笑,擺出一副渾不在乎的表情,道:“不是通常都有人説,命裏有時終會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所以呢,咱們什麼都不用想,要來的遲早會來,哪還管它什麼命理運數!”
説到這裏,他長長吁出一口氣,嘴角輕扯起一絲悠然自得的笑意,道:“其實,我越來越喜歡現在這種日子了,比我們混跡朝歌更加刺激,最起碼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貼近小時候的夢想!”
“原來你始終想着建功立業?”倚弦自嘲地跟着笑道,“我看我們現在這樣的光景,倒最像是窮途末路!”
“我呸你個窮途末路!”耀陽應聲淬了一口,一把搶過倚弦手中的金剛杵,曬笑道,“如果真是窮途末路,看這根金剛杵也應該值點本錢,加上這隻古靈精怪的三眼蜂……”説着舉起金剛杵去點了點飛舞在旁近的三眼蜂,“或許可以足夠我們在輪迴集娶個老婆,耕幾畝爛地,然後舒舒服服地頤養天年!”
耀陽偷瞄一眼倚弦的反應,繼續裝出一臉迫不及待的神情,道:“對了,還有那個什麼《玄法要訣》,只要我們默背抄寫出來,賣個好價錢應該沒問題,這樣的話,咱們隔三叉五去逛逛‘冥月樓’的本錢也有了!”
倚弦果然按耐不住,氣得再次跳將起來,罵道:“你怎麼不乾脆把我們一起賣了,申公豹搞這個什麼大會,不就是跟妲己、聞仲一樣,想……”説到這裏便自頓住,知道自己差點一時説漏嘴,左顧右盼半響,好不容易籲口氣,又看耀陽一副奸計得逞的囂張模樣,氣不過立時直指耀陽,緩緩念動剛剛學會的法咒。
耀陽一看不對勁,馬上留意到身旁的異動,只見剛剛避過自己點擊的三眼蜂嗡嗡作響,三隻怪眼瞄向自己,盯視片刻,呼地一聲衝了過來,嚇得他連忙抱頭鼠串,大聲求饒道:“大兄弟……不,不,應該是倚大少爺,被婥婥小姐垂青的倚大少爺,求你高抬貴手,你知道我最怕這些東西的……救命啊!”
倚弦心頭暗笑,他當然知道這小東西只能用來引路和跟蹤,根本不具任何攻擊力,於是坐在湖旁一塊岸礁上,翹起二郎腳看耀陽滿場狂奔的窘樣,吁吁吹起口哨,時不時拋出二句風涼話,樂得看個熱鬧。
耀陽繞着旁近跑了幾圈,感到自己實在跑不動了,一頭撲倒在地上,高舉金剛杵哀求道:“小倚,我知錯還不行嗎!”正説話間,嗡響已經撲面而至,駭得他一手揮舞金剛杵,一手掩面不敢再看,口中早已哀嚎不止。
等了半響不見動靜,耀陽睜眼一看,三眼蜂停在身前三尺遠處,彷彿也被他的過激反應所震驚一般,偏着頭嗡嗡飛舞,停頓在半空中。
耀陽回頭一看,只見倚弦靠在岸礁上,已經笑得捂着肚子直呼痛,將耀陽氣得吹鬍子瞪眼,大呼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只能苦笑道:“看在婥婥大美人的面子上,今天就算我輸了吧!”
倚弦念動法咒伸手一招,三眼蜂應勢迴歸倚弦身前,然後正色道:“別鬧了,正事重要!趁着還是夜裏,咱們偷偷行事也方便。”
耀陽終於有機會喘口氣,連連點頭稱是。
倚弦神色肅穆再次念動法咒,指向方才土行孫遁去時帶起的一小灘塵土,三眼蜂應勢飛至塵土上盤旋幾圈,發出嗡嗡一陣悶響,徑直向怪木林的西南方向緩緩飛去。
兄弟倆心中同時一喜,知道三眼蜂已經確定土行孫的位置,忙隨後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