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只見土行孫驟然望向室門方向,神情一陣慌張,伸手胡亂在箱內抓摸了一把,往布袋中裝多數件奇珍,然後不無留戀地環顧一眼四周其它的箱子,一個旋身竟自憑空消失不見,見好就收的模樣着實讓石室外的耀陽與倚弦感到詫異不已。
石室的銅門驀地開了,奇湖小築的築首兀官臠虎步龍行地步入其間,冷眼掃視室內,袖袍隨意一拂,便見身後的室門自行關閉。
兀官臠緩步行至北斗七星的壁牆前,略一思忖稍作猶豫,腳下不重不輕地踩踏了幾下,這個舉動看得兄弟倆一頭霧水,再看兀官臠在不同的七星夜明珠上順逆擰轉數圈,整個石室巖壁應勢微微一振。
兀官臠單掌平伸,掌心貼緊巖壁,緩緩運力向上託動,只見整面巖壁在他的提帶下慢慢向上升起,兄弟二人哪曾想到這石室竟然暗藏機關,不由心生好奇,很想一睹其中究竟。
正當倆人目注巖壁緩緩升起時,卻聽到腳下的礁岩壁一陣鬆動,掉落的泥石濺起水流波動,他們凝神望去,只見鬆動的巖壁上蹦了一個大大的頭顱出來,入眼可見的依然是那副鄙賤可憎的熟悉表情。
似乎受了某種逼迫,土行孫迫不及待將整個身子從礁岩中鑽出來,當他一眼看見面前光影結界中的倚弦與耀陽後,先是一陣錯愕,然後便經受不住湖底結界的禁制,當即不停掙扎起來,一雙死魚眼瞪得老大,可憐巴巴地望着兄弟二人,手舞足蹈不知在表達什麼意思。
耀陽與倚弦看着土行孫此時憋成豬肝色的臉,才明白他是因為無法承受奇湖水底結界的箍制,想到倆人的光影結界中避難。倆人不由一陣大樂,這果然應了一句俗話——惡有惡報。
兄弟倆擺出一副睚眥必報的樣子,不但袖手旁觀視若未睹,而且還不停朝土行孫擠眉弄眼,可憐土行孫忍受不住來自湖水四周結界的異力擠壓與無法呼吸的雙重煎熬,只能不停向倆人拱手作揖,以期求得他們同情。
眼見土行孫掙扎得越來越痛苦,不由令他們想到方才自己所受的痛苦,二人雖然痛恨被人陷害,但畢竟本性純善,最終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究竟怎樣才能將他救入我們當中呢?”耀陽愣住了,擔心地問道,“而且萬一這個水泡經受不起三個人,失去保護的效力該怎麼辦?”
倚弦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不由得有些猶豫。雖然他們有心想要救人,但卻毫無把握,因為他們甚至搞不清楚自身是如何獲救的。
土行孫還以為他們兄弟當真見死不救,偏頭再一看到從遠處迅速遊近的怪魚,頓時嚇得面若死灰,他好歹在“輪迴集”混過這麼多年,怎會不知那些“冥冰寒蟬魚”的厲害,眼中終於浮現出無比絕望的神色。
倚弦看得實在於心不忍,嘆了一口氣,嘗試着向光影結界外伸出手去。
試想這結界原本是二人體內元能所化,又怎會輕易便失去護佑二人的功效呢。只見結界光影隨着倚弦的手緩緩向外遞升,始終護住倚弦的手不受湖水結界侵襲。
倚弦體會到光影結界的超卓,非常輕易就將土行孫拉入結界中,土行孫總算緩過一口氣來,一手順順脖子,一手拍拍胸膛,大口喘着粗氣,小心翼翼地乾笑道:“嘿……小弟和兩位大哥可真是有緣,這不又見面了,本人實在感到非常榮幸……”
耀陽瞧着他這副鳥樣,氣便不打一處來,沒等他説完,一個狠勁的暴栗立時敲在他的頭上,喝道:“你奶奶的,要不是看現在的環境,老子非撕了你不可!”
倚弦不忍為難他,只是不解地問道:“你明明可以憑藉土遁逃出密室,為何相反躲到死路上來呢?”
土行孫被敲得頭板生痛難忍,無奈心中理虧,自是不敢多言,不過好在撿回一條小命,就算再挨多幾下也是划算,當聽到倚弦問話,他不由苦笑一聲,答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方才原本已經快逃出去了,誰知被兀官臠幾腳‘三昧魔元勁’震得差些魂魄移位,不得已只能出來透口氣……”
兄弟倆記起方才兀官臠開啓密門前確實就地跺過幾腳,起初還以為是某種暗號一類的,沒想到竟然是施展什麼“三昧魔元勁”來探查敵人,此時不由暗自驚服兀官臠百密不疏的手段。
耀陽仔細瞄了瞄土行孫,一副存心找茬的樣子,揚揚手作勢詐唬道:“剛才明明見你偷了滿滿一袋東西,這會兒都藏哪裏去了?”
“哪還有時間管得了那些,全卡在巖壁裏了!”土行孫怎會不知耀陽存心報復的意圖,奈何現時寄人籬下,只能忍氣吞聲,無可奈何道:“你想出氣就儘管打吧,不過最好小聲點,如果驚動了裏面的兀官臠,咱們可就有得受了?”
耀陽與倚弦這才想起石室中的兀官臠,出於想一探密室玄機的好奇,哪裏還有閒工夫去管他土行孫,齊齊透過巖壁漏孔往裏望去。
七星夜明珠所在的巖壁早已升起,懸在璧頂之上,兀官臠負手立於密室一側,輕蔑的目光盯視密室一個角落。耀陽與倚弦、土行孫三人順着兀官臠的目光望去,不由同時心神大震。
原來在他們目光所及之處,竟還有一個與兀官臠一模一樣的人物被大字形地釘在巖壁上,同樣是五彩斑斕的面具和玄服黑衫,只是手腳處被四顆奇形法釘緊緊錮死在巖壁角落,法釘隱隱透出森森魔芒,相互交織成一個四角結界,煞是驚人。
三人對望一眼,均可看出各自心中的驚懼與疑惑。
土行孫死死盯住那四顆奇形法釘,雙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目光,驚道:“魔門十大秘寶法器之一的‘奇絕四煞釘’!”
耀陽與倚弦一愣,齊聲問道:“什麼‘奇絕四煞釘’?”
土行孫打個哈哈,不以為然地説道:“沒什麼,只是傳説中的一樣法器而已,據説專門用來鎖制一些法道級數上乘的高手,我也只是聽説但並沒有見過!”
就在三人驚疑不定的時候,更讓他們震驚的事情隨之發生了——
只見負手而立的兀官臠緩緩掀去臉上的面具,露出本來的面目,斜長的臉上稀眉小眼,加上幾撮山羊鬍須,赫然便是從前蚩伯的下屬,被稱之為護法長老的申公豹。
耀陽與倚弦面面相覷,哪裏想得到在這裏竟然可以遇到宿仇冤家,心中又氣又恨,無奈對方的法道能耐高過二人太多,找他尋仇實不亞於以卵擊石。
土行孫哪裏曉得他們之間的宿怨,只是覺得看不過癮,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在説什麼?”説着將耳朵附在巖壁上,作凝神傾聽狀。
耀陽與倚弦此時也正有欲知詳情之意,立時學着土行孫的模樣,將耳朵貼在巖壁上專心凝聽起來。
土行孫見到二人依樣畫葫蘆,反倒抬起頭不再裝模作樣去聽,忍不住“噗嗤”一聲,抿嘴暗笑兩個傻小子,這巖壁少説有數尺厚度,再加上其中有結界護持,即便法道修為達至一定級數的高手,怕也無能為力。
然而,當耀陽與倚弦將耳朵貼近巖壁,柔和的光影結界也隨之緊緊貼護其上,久違的心跳感覺油然而生,二人明確感應到結界漸漸與整塊礁岩融為一體,乃至與整個石室互聯互通,哪怕任何一點細微的震動都將引發他們本體元能的互動共振,隨着元能異感的延伸,石室內的對話清晰無誤地一一傳來。
腳步聲響起,申公豹似乎踱至兀官臠身前,道:“兀官兄,還記得你我第一次相見是在魔域的‘冰火輪迴獄’,算起來也有好幾百年的交情,小弟實在不忍就這樣棄你而去,只要你肯答應從此臣服於我,以‘魔靈噬心本命咒’發誓效忠我的話,我自會放過你,你依然做你的‘奇湖小築’主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今日之事!否則,就算我不動手,你也熬不過‘奇絕四煞釘’七個時辰的噬蝕封印,最終靈元俱滅、煙消雲散!”
另一個嘶厲的嗓音響起,言語中咬牙切齒,滿腔憤恨道:“申公豹,你我本屬玄門弟子,揹負師門重任卧底魔門,最後因身份暴露同時被囚‘冰火輪迴獄’,結下百年交情,枉我以為你是何等忠義之人,所以顧念舊情邀你入住奇湖,想不到竟遭你無恥暗算……”
“呸!”申公豹淬了一口,打斷兀官臠的説話,道,“忠義?你兀官臠難道就是忠義之人嗎?虧你還敢説自己曾是玄門弟子,當年還不是跟我一樣,為了煉獄重生拜服於奇湖主人門下,這難道便是你口中所説的忠義麼?”
兀官臠冷哼連連,道:“雖説玄宗最終遺棄像我們這些受困魔域的弟子,但我投身獨立於三界四宗之外的‘奇湖’門下,總也好過你重投魔門,與神玄二宗、乃至天下眾生為敵!”
申公豹顯然有些老羞成怒,道:“廢話少説,我只問你,到底肯不肯聽命於我?”
兀官臠忽然大笑出聲,恨恨道:“只怪我有眼無珠,錯信奸人才致使今日引狼入室之禍,如今要殺要剮隨便你!你只要記住,奇湖的主人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申公豹一時氣極,道“好硬的骨頭,也不知奇湖之主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藥,竟變得如此忠心耿耿!”
然後只聽一聲聲慘痛的嚎叫傳來,可見申公豹已然對兀官臠下手,耀陽與倚弦實在不忍再聽下去,抬起身子無可奈何地嘆氣搖頭,他們身旁的土行孫看得納悶,問道:“你們聽到什麼了?”
兄弟倆不答話,土行孫抑止不住好奇,再次貼身巖壁聽了半響,依然毫無所獲,不由有些泄氣道:“原來你們兩人合夥來玩我!”
語罷,土行孫實在熬不住心裏的好奇,俯首往漏孔處看去,只見密室中的申公豹雙掌罩定兀官臠,源源不斷地催發魔能銷蝕對方的軀身,只看兀官臠不停地搖頭扭身,便可知其中痛苦無法形容。
土行孫看得心驚肉跳,同時被申公豹的兇殘所震,生怕被其人看破行蹤,於是不敢再看,縮頭怯生生地問道:“我們趕緊走吧,萬一被那個假兀官臠看到,一定會殺了我們來滅口!”
耀陽明知他説得對,但就是看他不順眼,不懷好意地瞥了土行孫一眼,語帶諷刺道:“你要走就快點走,省得我們看了煩心,就算死也死得安心!”
土行孫哪敢頂嘴,嘟噥了一二句,便不再説話。
倚弦辨了辨方向,道:“剛才我們走反了,現在只要以這處的礁岩為標誌,向相反方向繼續前進的話,一定可以上到對岸!”
“對!”耀陽點點頭,但旋即又皺眉問道,“只是……怎樣才能讓這個水泡往相反的方向前進呢?”
兄弟倆已經知道靈身周圍這層光影結界可以通過他們的想法來移動,於是逐一記憶方才遇到的某些契機,陷入沉思當中。
土行孫在旁一聽,叫苦不迭道:“完了,原來你們也不會控制這個光輪結界,這可慘了,怎麼辦才好?我家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個人……”
耀陽與倚弦同時給了土行孫一個暴栗,喝斥道:“你他孃的閉嘴!”
土行孫立時收聲不敢再説下去,他可不想在脱離險境之前被兄弟倆一腳踹出去,畢竟再怎麼難堪也好過魂飛魄散的下場。
三人正尷尬相對的時候,光影結界開始緩緩移動,方向正是對岸。
三人欣喜難當,登時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忍不住興高采烈地歡呼出聲,此時還有什麼能比脱離險境更值得高興呢?
等待良久,光影結界終於載着三人靠近對岸,結界似乎完全順應耀陽與倚弦的意思,不但從湖底慢慢浮上岸邊,而且托起三人踏足岸邊結實的地面,才憑空恍然散去,害得二人空尋了半響,始終弄不明白那層結界與體內元能究竟有何聯繫。
此時,月影西斜,已是深夜時分,三人上岸之地是奇湖西側,周圍是一片三尖菱葉、藤蔓遍體的怪木林,西落的冥月被擋在樹林另一邊,月光透過層疊樹影揚揚灑落在三人周圍,一切都顯得幽靜怡人。
土行孫自從見他們順利逃出奇湖閣樓結界,然後還用超強的光影結界救了自己一命,在心中早已不敢小窺他們,而且想到兩人有可能大有來頭,他即便上了岸,也不敢再有所放肆。
當下,土行孫客客氣氣地説道:“兩位大哥以德報怨救我一命,小弟真是不知該如何感激你們!還記得最初見到兩位大哥,你們説是有什麼事情想吩咐小弟幫忙的,反正現在有時間,就請兩位大哥吩咐吧,小弟一定竭盡所能相助!”
土行孫的態度讓兄弟倆着實吃了一驚,齊齊愣了愣。
倚弦很快反應過來,從懷中掏出神秘老者給他的方形飾物,道:“一位老前輩託我們找一個姓有炎氏的前輩,這是信物!”
“有炎氏?”土行孫八字眉微皺,眼光緊盯住倚弦手中那塊方形飾物,道,“從來沒聽説有這樣一個姓,不過我可以幫你們儘量去找找看!這塊信物能給我看看嗎?”
倚弦若有所失地與耀陽對視苦笑,點頭將信物遞給土行孫,道:“那也只好這樣了,你儘量幫我們找找看吧!”
土行孫接過那塊信物,對着樹影中透過來的碎月光芒,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再遞迴倚弦,非常誠懇地説道:“兩位大哥放心,我回去就幫你們查查看,一有消息我便通知你們,小弟這就去了!”
耀陽忙問道:“萬一聯繫不上,我們怎樣才能找到你呢?”
土行孫大頭一甩,自信滿滿道:“只要你們在輪迴集一日,我土行孫就絕對不會跟丟人!”語畢,土行孫一個旋身掠起,翻出一陣塵土,身影頓失,行土遁而去。
倚弦收好信物,回首遠望奇湖中心小島,方才兇險的一幕幕彷彿仍在眼前,再想到尋找有炎氏的機會可能無望,不由嘆了一口氣,問耀陽道:“小陽,你説我們會找到那位姓有炎氏的前輩嗎?”
耀陽眼中雖然也現出失望的神色,但仍然不氣餒地説道:“我們的運道現在一片大好,所以我相信一定沒問題的!”倚弦應聲點點頭,目光中再度燃起希望。
“依我看,恐怕不見得吧!”一陣清脆如銀鈴般的格格嬌笑聲驟然響起,伴着柔媚的話語傳入兄弟倆耳中,猶如一陣柔和的清風拂面而過,讓人感覺全身酥麻舒泰,自有一種説不出的受用。
衣褸破空之聲隨風驟起。
耀陽與倚弦即便猜上十生十世也絕想不到的人物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