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陽與倚弦一聽兀官臠的聲音,差點駭得魂飛魄散,試想如果被此人抓住,發現他們體內藏有“歸元璧”元能力量的話,或許會再開個什麼買賣交易大會,跟一羣魔宗五族的人將他們兄弟煮來分吃也説不定。
當前情形已不容多加考慮,兄弟倆相互對視一眼,自幼形成的默契促使他們互相抓持住對方,退後幾步,然後緊咬牙關,齊齊一頭衝向窗格。
孤注一擲的兩人只覺頭皮一麻,頭部首先觸碰到結界,巨大的衝力引發結界力量更大的反噬,同樣的一股大力迅猛無比地湧現出來,盡數回彈至二人頭頂,巨大的力度差些將他們擊暈過去。
結界之力震得二人的靈體霍然一頓,救命的元能終於適時出現。
元能似乎順應結界力量的刺激,集中匯流於兄弟倆的頭頂之上,温和的包容不但化解了結界反噬的痛苦,而且稟賦殊異的元能力量立時打開了結界的禁制,兩人終可破繭而出,徑直落向閣樓南側的小湖。
只聽“撲通”二聲,兄弟倆順利落入小湖之中,靜寂的夜裏如此大的聲響同時也將所有奇湖弟子吸引過來,望着兩人沉入湖底,眾人大呼道:“盜賊落水了!”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團團圍到小湖周畔,探頭探腦尋找所謂盜賊的蹤影。
兀官臠排眾而出,望着水波盪起的圈圈漣漪,臉色因捉摸不到對方身份變得格外陰沉,他當然清楚內院小湖與奇湖裏外相通,受湖底“冥冰寒蟬魚”與“水魔符”結界的雙重保護,三界眾靈無有能入水生還者,即便四大法宗的高人子弟也無不忌憚三分。
不到片刻,湖池水面終於恢復平靜,留下一眾奇湖弟子空自望水呆立。
“難得有人竟敢在魔宗五族的眼皮底下搗亂,他們究竟是誰?”兀官臠揣摩其中利害關係,不由怔怔地陷入沉思當中。
卻説耀陽與倚弦齊齊落入湖水之中,幽藍深藴的湖水冰涼刺骨,激得兩人不由自主打個冷戰,閉住呼吸任由湖水將他們吞沒,然而安全感持續不到片刻功夫,二人便發覺情況大為不妙。
湖水明明晃盪一陣就回復了平靜,他們卻似乎感到水中藴有暗流一般,一波一波向二人擠迫過來,兄弟倆沉在水底止住呼吸,原本極是辛苦,此時更覺得周身靈體猶如被一層層鐵箍慢慢束緊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結界?”
兄弟倆幾乎同時想到土行孫曾經提及的奇湖結界,不由暗暗叫苦不迭,雖然方才有解除閣樓結界的經驗,但是如今身處重圍之中,即使暫時不懼結界威脅,他們又能熬到什麼時候呢?
好在兄弟二人自幼養成了得過且過的混混觀念,本着熬過一時是一時的想法,他們開始努力揣度破除湖底結界的法子。畢竟水中結界不同於尋常結界之法,據《玄法要訣》記載,五行法道以水火為本,尤其水更為萬物之源,威力法度包容萬有,一旦布成結界或封印,力量只會如同洪水猛浪般遇強愈強,直至徹底摧毀一切阻礙物為止。
耀陽與倚弦經過“陰陽劫地”中神秘老者的提醒,再加上方才破除結界的經驗,他們對體內的“歸元璧”元能越來越有信心,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並不懼怕水中結界,而且體內的元能也確實爭氣,在靈體被禁錮至無力掙扎之際,順勢適時出現了。
不知從何處聚集而出的元能力量瞬時遍佈周身上下,二人體會到流動在體內的超卓元能,心情變得異常亢奮起來。但是不論他們如何試圖去主動調用,那股元能依然我行我素,毫不理會二位主人的意願。
儘管二人體內的陰陽元能逐漸化解了水中結界的壓力,但是隨着沉浸的湖水愈深,水底漸漸產生了一些變化,一陣陣水波晃盪帶起一股真正的暗流湧動,兄弟倆睜眼順着暗流方向望去,頓時震駭非常,不由自主都吞下一口奇腥無比的湖水。
呈現在水中黯淡視線之內的是一羣模糊的黑影,一路游來的速度煞是驚人,近到身旁數尺距離時,才隱約見到原來是一羣體型大如鬥狀,扁身白鱗長有一雙肉翅,頭首眼粗嘴闊象極人面,尾部偏於細長極似蛇尾,最可怖的是這一羣醜傢伙個個尖牙利齒,參差交互,撞碰出聲鏗鏗作響。
只見這一羣怪魚搖尾展翅,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着實讓兄弟倆大驚失色,只看它們磨牙霍霍的醜樣,似乎已經預示出很多年尚未飽餐一頓的慾望。耀陽與倚弦哪曾想到此處竟還有如此意想不到的接待,他們雖然有把握應付結界的困擾,但卻無法肯定體內元能能否抵禦醜魚的襲擊。
大略一看,怪魚成羣結隊竟有成百上千之多,卻在靠近二人將近三尺的距離,便都停止了繼續前進的勢頭,似乎早已有所準備一般,羣魚有秩序地遊離散開,將耀陽與倚弦圍了個內三層外三層。
怪魚羣佈置好圍攻的陣勢,然後緩緩向前靠攏,無數雙兇光畢露的魚泡眼緊緊盯得他們心頭直發毛,無奈身處深水湖底,受結界所困無計可施,只有任其擺佈的份了。然而對於怪魚羣的謹慎小心,他們又感到好笑,其實大可不必,直接一哄而上反而省事。
危險越來越逼近,二人體內的元能已經遍行周身,自動形成一圈防護層,將逼迫靈體的結界力量盡數驅散開來,他們終可在水中獲得自由。但為時已晚,兩人周圍的怪魚羣已將兩人身旁數尺距離的水域圍堵得密不透孔。
兄弟倆背貼背緊緊靠在一起,儘管靈體平時對氣息呼吸所需甚少,但對於他們而言,在水中窒息太久始終是最致命的傷害。何況此時形勢緊張,二人更有種被逼迫得透不過氣的感覺,過度的憋悶開始讓他們的神志變得恍惚。
怪魚羣好似已經看出兄弟倆的不支,依然不緩不急地遊離在他們身前數尺的距離,一寸一寸向前靠近,每當耀陽與倚弦嘗試上浮下潛或且進且退,都會引發它們集體陣形的連動變化,似攻非攻的可怕模樣更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彷彿通靈一般的智慧令身處危險中的兄弟倆也不得不驚歎。
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頻頻席捲二人的靈體,他們明白如果再不浮上湖面,後果只能是葬身魚腹一途,求生的慾望迫使兩人鋌而走險。他們相互默契地碰了碰肩,首先做了一個上浮的假動作,引得羣魚一陣騷動,齊齊向上游去。
兩人趁機與身下數十條怪魚插身而過,一口氣沉入不算太深的湖底,踏足珊瑚礁石之上,弓身略作等待,只見那百千條怪魚的反應果然迅捷,此時盡數排成一線尾隨而至,攪得水底頓時暗流湧動,羣魚張嘴咬動牙齒哧哧作響,似乎感到受騙意欲報復一般,其勢威不可擋。
耀陽與倚弦憋足最後一口氣,只等魚羣一窩蜂襲至頭頂上方,足尖便狠力點踏在礁石上,藉着水底的浮力,弓身向另一方向一躍而起。孤注一擲的兄弟倆再一次從羣魚側旁擦身而過,奮力遊向湖面。不管湖面上等待他們的又是怎樣的危險,總也好過被一羣怪魚啃個魂飛魄散。
眼看即將浮上水面,他們略感慶幸之際,身形稍顯落後的耀陽只覺腿下霍然一涼,刺骨的寒氣伴着一陣電流般的麻酥感襲捲上身,一時間靈體渾然失去知覺,驚嚇中回頭一看,身後數十隻怪魚不知從何處掩襲而至,其中一條更一口咬住他的腳跟處,耀陽禁不住驚呼出聲,嗆了一口湖水。
倚弦驚覺不對,立時轉身迴游,一手及時拉住耀陽,以防他被羣魚嘶咬拖走。哪知不拉還好,一拉之下頓覺一股冰寒的麻酥感自耀陽臂膀處傳來,激得他周身顫抖不停,別説拉不動耀陽,連自身也是難保。
浩浩蕩蕩的怪魚羣瞬時洄游過來,見到二人受制,哪裏還管什麼客不客氣,立時一哄而上。但見成百上千條斗大的怪魚將兩人團團圍在正中,開始你一口我一口地嘶咬耀陽與倚弦的靈體。
不到片刻功夫,兄弟倆已經遍體鱗傷,或許因為怪魚本體藴含某種冰寒之氣的緣故,耀陽與倚弦被百千條怪魚口中那股奇寒燻凝成冰人一般,不但絲毫感覺不到羣魚搶食自身的痛苦,同時也因窒息過久,神志迷鈍陷入一片昏沉當中。
一羣怪魚發瘋一般狂啃二人一頓,似乎只是為了泄憤,也不繼續吞食二人靈體,便紛紛有秩序地四下游散,如同凱旋一般浩浩蕩蕩地離去。
空留下二具冰涼僵硬的靈體緩緩沉入湖底的茵茵水草之中。
耀陽與倚弦的靈台神志模糊一片,業已陷入混沌不明的狀態,極其類似於道宗所指“靈元俱滅”之險——尋常修道子弟唯有置身天劫方能遇到的險厄,若非明師在旁指點扶助,稍有不慎便會沉淪於萬劫不復之境。
此時的兄弟倆哪裏知道自身所處是何險境,受怪魚奇寒藴凝成冰的靈體,加上窒息昏迷的神志,只能令他們永生永世都沉寂於奇湖水底。
就在這生滅存亡相差一線之際,或許因為他們的生機即將泯滅,息息相關的關鍵時刻,二人體內那股超卓的元能力量驟然萌動。
一陰一陽的元能力量緩緩湧動,不知不覺地充斥於二人靈體內,穿梭在他們各自本體最強的魂魄間隙之間。“歸元璧”所藏元能的魔極力量之強,曾幾度令神玄二大法宗無計可施,由此可見,二股元能的真正實力遠非常理可以推斷。
三魂七魄之間的元能異動果然激起兄弟二人靈台神志的回應,靈光般乍閃即逝的神思令到二人的心神恢復一線清明。恍恍惚惚中,兄弟倆所有的靈識只能憶起印象最為深刻的事物。
而此刻出現在耀陽與倚弦靈識之中的赫然便是——千百年來被公推為玄門第一人,統御華夏功績昭著的軒轅黃帝所遺留下來的九幅“軒轅圖錄”。
映射在二人靈識中的首先是一片混沌之象,然後飄渺虛無的至深處豁然從中裂開,一道光亮照虛無化有形,再接下來便是清濁二分,摧化三元生成四儀四象,中統五氣六合之道,映天地七星之兆,而成八法九宮之形,最後萬象歸一,重滅虛無。
隨着他們靈識中的圖錄一一演變衍化,靈體元能似乎也順應這種變化開始循行周身,在經過幾個大周天循行圓滿之後,元能流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而且每每循行一圈,元能便自行積聚三分,久而久之,充沛的元能力量將二人靈體堵得漲滿難舒,無處宣泄。
當整整九九八十一個周天循行完畢,飽滿的元能因為沒有氣息調度轉化,致使無法疏通為本體所用,就像一個封閉的囊球還在不斷充氣一般,終於撐不住,只聽“蓬”地二聲悶響,激起湖底一股潛流翻湧,波及數里範圍之內。
耀陽與倚弦身上那層奇寒凝冰應聲而解,稟性超卓的一陰一陽二股真能甫一觸及對方,便自動相互交織在一起,幻化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光影結界,將二人包裹其中,浮浮沉沉地隨着水流漂游在湖水之中。
過不了多少時候,兄弟倆終於悠悠醒來。
他們渾然不知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只是意外地發現一個巨大的光影水泡將他們包裹其中,水泡外是幽藍深邃的湖水,內裏卻是一塊自由的小空間,尤其奇異的是此時靈體如同被改造過一般,竟能自主交換氣息,絲毫不需要鼻息也能呼吸自如。
“這是怎麼回事?”倚弦苦思不明其中道理。
耀陽想到昏迷前的怪魚羣,不由突發奇想道:“難道被那些怪魚咬過的都會享有這種特別優待?”
“看看吧!”倚弦指了指水泡外的湖底,笑道,“那才是你所説的特別優待!”
藉着水泡散發出的紫青光影,耀陽順着倚弦所指的地方望去,方圓數十尺的湖底範圍內,零零散散到處都是奇寒凝冰的魂靈軀體,不由咋舌道:“剛才我以為會被那羣怪魚吃掉,想不到它們竟還有喜歡收藏的癖好!”
兩人心知肚明方才的異變應該是自身歸元異能在作祟,雖説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既然能再次逃過一劫,心中都禁不住暗自慶幸不已。
隨着水流的助力,兄弟倆身不由己地在水底飄蕩,過了良久才發現,四面水域逐漸顯得廣闊無邊,幽邃的湖底深不可測,原來他們已經飄出最初的莊園小湖,估計應該飄至奇湖水域之中。
不知是否因為他們所處結界幻出紫青光影的緣故,吸引了大批怪魚從他們身旁穿梭往來,甚至張開血盆大口尾隨他們身後,看得兩人頭皮發炸,恨不得立時上岸逃之夭夭才好。
怪魚似乎對他們身周那層結界頗有顧忌,只是在附近穿梭遊離了片刻,見到無機可乘,也便慢慢散去了。
“乖乖不得了,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多醜魚?”耀陽想起方才被怪魚咬中的滋味,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無擔心道,“它們會不會咬破這層水泡,然後……”
倚弦也是心有餘悸,趕忙打斷耀陽的話,道:“呸,呸,真是烏鴉嘴!”口中説着話,心裏直打鼓,不由感嘆道,“如果這水泡能和船一樣划動就好了!”
“是啊,我也這樣想!”耀陽連連點頭,指了指右前方,道,“那邊漆黑一片,不但沒有水流襲來的跡象,也不見有怪魚浮游,我估計應該可以從那裏上岸。”
倚弦沿耀陽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如同耀陽所説,心中頓時也有了迫切的上岸想法。就在兩人幾乎同時想着從那裏上岸的時候,身周的水泡竟然蠢蠢浮動,緩緩朝着那個方向遊離過去。
光影結界帶動二人很快便接近目的地,只見那裏礁石遍佈,水勢愈淺,前方果然是一處岸地,兩人大喜過望,忍不住齊呼萬歲,藉着結界光影再看身旁虎視眈眈的怪魚羣以及迥異的水底世界,他們首次嘗試着以一種欣賞的眼光觀望身旁的一切。
轉過幾處礁石,遠遠可以見到幾束光線從岸下的礁岩處投射出來,兄弟倆不明所以,不由齊齊怔了怔。
“莫非是什麼寶貝?”耀陽腦中“靈光”一現,碰了碰倚弦的肩頭。倚弦雖然不太相信寶物的説法,但受好奇心的驅使,也不約而同生出想去看看的念頭。
想法一動,光影結界立時像忠實的奴僕一樣,默然向光束來源處駛去。耀陽與倚弦此時才明白過來,這個水泡原來是受兩人想法所左右的,儘管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們都感覺應該跟體內的元能有關。
距離越來越近,兄弟二人才發現那幾束光線是從礁岩壁上投射而出。
光影結界緩緩在巖壁的光線處停了下來,原來透出光線的巖壁上被人鑿開七處巴掌大小的圓形漏孔,恰好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巖壁下是一箇中空的偌大石室,室內壁牆對應漏孔的位置上,懸着七顆相同大小的夜明珠,光線正是由它們投射而出。七個漏孔處似乎布有一層結界,控制湖水無法滲入石室之中。
耀陽與倚弦透過漏孔往裏看去,石室裏的一切都一目瞭然——
在壁牆七顆夜明珠的珠光輝映下,石室亮如白晝,天花頂壁及四面石壁皆鏤空如網狀,其中鑲嵌無數顆細小珍珠,以北斗七星的夜明珠為中心,用金縷線相互串織成形狀各異的版塊,使人宛若置身於漫天星辰的包圍之中。
除了五口黝黑箱子,室內再無任何其它物件。
其中一口黑箱業已被人打開,各式各樣的珍寶、法器被翻騰得處處可見,旁邊一名矮小猥褻的人正拼命往手中布袋裏塞東西,貪婪的臉龐擠出得意非常的神色,還不時賊兮兮地偷笑片刻。
只看那老鼠般尖刻無良的表情,耀陽與倚弦已經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將其人拆骨分筋拿來餵狗,方能消了心頭一股惡氣。
不錯,那人正是害得他們揹負盜賊之名陷入重圍,最後更差點永沉奇湖水底,相反自己卻趁機混入閣樓重地竊取其中珍奇寶物的土行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