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旖旎非常、足以令人永世難以忘懷的一幕,倚弦的心頓時緊張地碰碰亂跳,呼吸也渾然為之一窒,心慌意亂掉轉頭不敢再看,兩手更用力扳正耀陽企圖往內窺望的身體,口中模糊不清地辯解道:“公主殿下,我們根本……無意冒犯,只是……只是……”
耀陽被強行拖到一旁,原本激動的心情此時大壞,急得正要與倚弦理論,忽聽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紛沓的腳步聲,當下清楚是公主方才的驚叫聲引來了巡視的宮廷兵士,哪裏還顧得上那些荒唐想法,當下緊張地四下東張西望。
倚弦也是大驚失色,兩兄弟做賊心虛,趕忙連試了幾次“隱靈符”,不知是否因為太過緊張的緣故,二人甚至連玄能也無法調用出來,不由立時慌了手腳。
傾聽着屋外的緊張形勢,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同時跑到內屋後窗前,貼耳聽了半響沒什麼動靜,心中均是一喜,想都沒想便拉窗接連跳了出去。
伴隨緊張急促的拍門聲,一個女子急怯怯問道:“公主……公主,您怎麼了……”
此時,浴桶中的幽雲公主聽到伺婢小嬌在屋外呼喊,才從極度驚慌中醒過神來,羞怯地應聲答道:“小嬌,我沒事……那兩個下流……無恥的小賊從後窗跑了……”
話語尚未落音,只聽一陣喝斥聲傳來,所有兵士聞聲盡數湧向宮院後園,小嬌當即欣聲道:“公主放心,他們已經被宮衞包圍了!”
幽雲公主聽到這裏終於舒了一口氣,驚慌不定的心這才稍顯安定下來,但想到剛才窘困至極的處境,她下意識仍然蹲坐在檀木浴桶中,久久不敢起身。
卻説耀陽與倚弦果斷跳出窗外,立足還不穩便已被宮衞兵士發現,兩人哪敢稍有耽擱,立時雙雙奔入風雨中,循路往後園逸去。
當他們亡命般跑出幽雲公主的“霽月宮”,以為只要連躲帶藏就能逃出生天的時候,他們終於在錯綜繁雜的宮院路徑面前徹底失去了信心。
面對禁宮四處如潮水般湧來的宮廷兵衞,兩人驚惶失措地四下張望,只能一心等待蚩伯和申公豹及時來解救他們。耀陽搭了搭倚弦的肩頭,苦笑自嘲道:“這次考驗未免有點太過火了吧!”
倚弦在一旁試圖調用體內玄能,但任他如何靜氣凝神,竟也無力尋回哪怕絲毫玄能運走的痕跡,心中又急又亂,沒好氣地回道:“久經你這麼多年的考驗,過火應該算是你的長項,我早已習慣哩!”
耀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意有所指地曬道:“這次你可並沒有吃虧……”
“還説,如果不是因為你……”
倚弦説着停住了話,只因他和耀陽已經完全陷入數百位宮衞的重重包圍中,面對身前數尺之外那些明晃晃的劍戟,兩人被雨水淋濕的身體更顯冰冷,明明説到嘴邊的話也不由得嚥了回去。
兄弟倆幾時碰過象這般生死攸關的駭人場面,嚇得背靠背相互站在一起,心中的驚懼可想而知。
“為什麼玄法會突然失靈?”倚弦失望地看着攤開的雙手,仍然不敢相信這些日子完全可以控制自如的玄能怎會在這關鍵時候無端失去效用。
耀陽更是不由自主連連往商靈山方向眺望,止不住嘀咕道:“……蚩伯和申長老怎麼還不來救我們?”
此時,商靈山上,申公豹以“玄天八卦鏡”見到兩兄弟的危險處境,臉上終擠出幾絲陰鷲般的笑容,忍不住尖聲獰笑道:“……救你們?當然會救你們的,否則就憑你們這些天學得那些狗屁皮毛玄法,害死自己或許還差不多,竟也敢妄想借此逃出生天,不自量力!”
申公豹當即口誦咒法,全身魔能盡力催發“幻影隨形符引訣”,雙掌十指不停屈伸作牽引狀,極盡靈動非常之勢,只見被無形法力控制的二道虛空靈符應勢而動,彷彿亢奮的木偶一般隨着指勢開合而肆意扭曲變形……
就在兄弟倆陷入重圍,感到徹底絕望的一霎那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先是耀陽感覺一股熨人的熱流自小腹流瀉而出,“天火炎訣”自行循經度脈,浩大的玄能如輪轉般擴傳至雙臂之間,隨即便聽見“啊……”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傳入耳中,躍然入目的是身前四五個宮衞已經渾身冒火,痛苦地滿地打滾,一股股肉體炙燒後的焦臭味道鑽進鼻孔,使人聞之慾嘔。
倚弦愣住了,但沒等他反應過來,自身體內的玄能也已自動運轉完畢,熟悉的“傲寒訣”不由自主地席捲而出,冰寒的勁風無情卷飛指向他的劍戟,觸及寒流的兵士更是當即面覆玄霜,全身僵直地仆倒在地。
這一幕慘劇,不但令所有宮衞兵士淬不及防之下紛紛驚惶失措,也讓耀陽與倚弦兩人盯視自己的雙手,相互驚駭地對望一眼,體內玄能從有到無、再還無變有,力量之強更甚至超過往常的莫名變化,令他們難以置信地呆立當場。
正當他們忍不住思忖其中緣由的時候,體脈鼓脹的玄能再一次令兩人身不由己地站立起來,身體被玄能力量完全控制住,腳下受力一激已經躍然衝向前去,兩人頓失自我控制的能力,仿若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橫衝直撞地殺入宮衞兵士之中,或涼或熱的攻擊能量分別從他們小腹源源不斷地貫穿周身經脈,隨着犀利的拳腳動作向外翻湧而出。
伴着兩人的腳步移換,一聲聲慘叫不停傳來,靠近他們身邊的兵士一個個都變成火團或是寒屍跌落出去,撞翻後面企圖逃散的兵士,那羣宮衞立時哭爹喊娘地四處躲避,狼狽不堪。
耀陽看着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兵士此刻四散逃跑,心中不由湧起一陣報復的快意,絲毫沒有初次殺人那種驚慌忐忑的心情。
一旁的倚弦就不一樣了,當他看着身邊一個個兵士倒下去後再也無法起來,性情中天生的惻隱之心油然而起,無比愧疚的心情便愈加強烈,然而他根本無力操控自己的殺戮行為。
眼看着和他一樣的生命就這樣被自己親手毀滅,當倚弦想到那些兵士的家人將因此遭受如何嚴重的打擊,他頓時湧起年少時因孤苦無依而時常想象家常天倫之樂的悲悽,隨即一種難言的痛楚由心而發,激得完全受控在“幻影隨行符引訣”下的身軀也不由曳然頓住,淚水竟已潸然而下。
玩得性起的耀陽此時轉頭向倚弦望去,卻見到自己的好兄弟怔立原地,任雨水打濕的身體抖顫不停,淚水竟已淌流滿面,不由嚇了一跳,只是收不住受控的身體,他唯有擔心地急呼道:"小倚,你怎麼啦?"
倚弦緩緩抬起頭,環視周遭早已視他們兄弟如惡魔一般的兵士,充斥痛苦神情的靈動雙目掛滿淚水,聲音沙啞乾澀的説道:"我不想殺人!"
耀陽心中一陣急顫,恍然醒悟過來,但掌中“天火炎訣”配合腳步的快速挪動依然噴湧而出,擊倒幾個逃散的宮衞,於是只好無奈地説道:“小倚,其實我們也是身不由己的……”
再看看跌落滿地的劍戟,耀陽心下一硬,指着面前那些處處退讓的宮衞,開導道:"小倚,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你應該問問他們會放過我們兄弟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我們方才施展不出玄法,死的肯定是我們兄弟倆!"
莫名玄能再次左右身體,倚弦狀若瘋魔一般衝向那羣兵士,慘叫聲再次響起。
頓時間,風雨中的御苑入目狼藉,寒屍僕散滿地,屍焰隨處可見,淒厲的慘叫聲混雜肉身炙烤的滋滋聲,一切都彷彿一座修羅地獄一般。所有幸存宮衞紛紛退避十丈開外,哪裏還敢靠近這法術高強的兄弟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耀陽與倚弦的動作停了下來,正當兩人看着眼前一切,頓感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陣香風悠然襲來,耳邊傳來一個嬌媚動人的聲音道:“兩位小兄弟真是好身手,奴家喜歡!”
只是這聲音便讓兄弟倆人感到一陣骨軟筋酥、耳熱眼跳,別有一種魂遊天外,魄散九霄的銷魂滋味,一時間,渾然不知身在何方了。
再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黑紗覆體的絕美女子俏立三丈開外,烏雲疊鬢,杏臉桃腮,檀口微啓的朱唇,似一點櫻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團和氣,雙彎鳳目如宛轉秋波,眼角里更是送出嬌滴滴的萬種風情,隱隱薄紗之下,嬌柔腰柳盈盈一握,渾身上下若隱若現,無不引人遐思。
尤為怪異的是,那漫天雨水飄散紛飛,竟然絲毫近不了她身體周圍三尺之內。
這種女人的魅力對兩個正值年輕力壯的少年的吸引力是可想而知的,更何況那女子的千嬌媚態隱藴無上妖邪密法,試問凡人如何抵擋得了,只見耀陽與倚弦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再也離不開那女子的俏媚臉龐。
那女子見兩人呆愣的樣子,掩口發出一陣銀鈴般誘人銷魂的笑聲,無限嬌羞的説道:“討厭,怎麼這樣看人家嘛,奴家名喚妲己,兩位小哥哥法術如此高強,不知姓甚名誰,師從何宗何派呢?”
兩人好象絲毫不曾聽見似的,依舊呆呆地望着妲己。
妲己見到兩人被自己施以小術便如此不堪的表現,不由心中一愣,忖道:“剛才一路上明明感應到他們體內所散發出的強勁法能,原本以為是三界四宗的高手浸入廷殿,卻不想竟是兩個本元定力這麼差的毛小子?”
"你們再不理奴家,奴家可就走了!"
妲己自是明白事情絕不簡單,隨即俏眼一轉,打定主意後襬出一副欲走還留的模樣,她嘴上雖這麼説,但是人卻早已輕移蓮步,試圖慢慢靠近兩人。
商靈山上的申公豹心中一震,雙目微閉驅散魔心受染的片刻陰影,他從“玄天八卦鏡”中感應出妲己妖功密法的強悍,暗暗心驚不已,忖道:“想不到這千年騷狐狸竟將妖門‘魅心術’修煉得如斯精深,果然厲害!”
看着妲己的試探舉動,申公豹冷笑連聲,禁不住陰笑道:“就算你千年妖身的修煉再如何強悍,像這般面對充斥蚩梟一半魔能於體內的兩兄弟,今日也必會失手!”
笑聲甫收,申公豹體內魔能盡數貫注雙掌,虛空中的二道金符受勁催發,驟然貼並在一起,合而為一,開始時快時緩地轉圜而動,然後不到片刻工夫,循着一道圓弧狀軌跡急速旋飛起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漆黑如墨的雨夜天幕上,細雨飄飛的間或空隙中,在炫目至極的霹靂電閃襯托下,肉眼模糊可察的異常變化正一步步緩緩呈露——
天際正中央的北斗七星躍然橫空,鬥勺端天英、天璇、天璣三星斜向東方,斗柄天權、天禽、天輔、天心四星正指西方,素來隱藏於斗柄兩側的天沖和天芮二星此時也無有遺漏地豁然展現。
九星齊顯的鋒芒異彩,交織漫天如哽如泣的雨幕,幻化出奇魅非常的天體異象。尤為令人費解的現象更隨天時的推進而愈顯明辨無誤。
當妲己走到耀陽與倚弦身前不足三尺之地的時候,呆若木雞的兩兄弟霍然而起,目光雖然一如方才那般呆滯無神,但身形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兩人熟練的“天火炎訣”和“傲寒訣”自行發動,分別從左右二側循一種奇異弧狀合擊姿勢迅猛攻至,源源不絕的魔能應運而生。
面對兩人如此默契的合擊術,而且又是冷熱不同的兩股魔能,即使強若妲己也感到吃驚不已,悴不及防的情形下,她的身形原地騰空掠退,雙手十指掐成凹環形,捏出一道邪法秘印,薄紗長袖翩然舞動,二股波浪狀的強大妖能隨法印的施展排山倒海般捲旋而出,向兩人迎擊過去。
“蓬……”氣勁交擊,轟出一聲悶響。
妲己吃驚之下只是略微小退了幾步,而耀陽與倚弦雖然有蚩伯覆在“金傀符”上將近一半的浩大魔能相助,但畢竟分別散佈在二人身體上,所以一旦被強大如妲己所發的妖能擊中,受傷必然在所難免。
只見他們被強大的反震力激得向後倒飛出去,滾做一團。
此時,三股能量交擊所產生的氣流颳起妲己穿在身上的薄輕黑紗,露出粉脂玉膚,一時間春光乍泄,但是耀陽與倚弦現在根本已無暇旁顧,因為妲己攻入他們體內的陰柔妖能導出一陣深入骨髓的痛楚,讓他們徹底從妖宗“魅心術”中清醒過來。
不明所以的兩兄弟感應到體脈中“玄能”的異動,再看到面前這位絕豔尤物便是蚩伯口中所説的千年狐妖,耀陽與倚弦心底大呼要命,直恨不得立即插翅離開此地,偏偏此刻身不由己,只能默禱蒼天有眼,加以庇佑了。
三丈開外的妲己楚楚俏立,風情萬種地輕輕撩了撩耳際散落的髮絲,美目爍爍含煞,冷眼望定兩人道:"僅憑你們這點微末道行就以為傷得了本宮嗎?視你們的身手,當非是三界無名之輩,速速報上名號,或可饒你們不死!"
耀陽與倚弦噤若寒蟬,哪敢胡亂答話,只能繼續裝得好似木偶一般呆立一旁。
“你們究竟有沒有聽懂本宮的話?看你們小小年紀,斷不會夠膽私闖皇宮!”妲己怎能容忍兩人視自己有若無物的目光,當即嬌聲怒喝道:“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們入宮來的,目的何在……”
不等妲己將話説完,耀陽與倚弦的體脈異動同時湧現,身體再次受控,要命的“玄能”瘋狂串行於固有的玄法竅脈,分別化成強大的二道力量。
但就在此刻,這兩股能量並沒有象剛才那般交互攻擊,而是在兩兄弟身前不遠處首尾交融後,形成另一種威力更為巨大的新生力量向數丈外的妲己洶湧奔襲而去,威力之盛,致使三尺範圍內的雨水凝固在半空,一動不動,顯得格外詭異萬分。
幾乎在兩人躍身進攻的同時,九尾狐妖——妲己精修千年的妖靈邪魄恍然一震,已熟悉地感知到面前兩名少年身上升騰起的魔能,再一看清兩人攻來的合勢力量後,不慌不忙地冷哼道:"原來兩位小哥是魔門異族的故人之後,那本宮今夜就更要好好接待你們了,順便也教導一下你們,什麼叫做尊師重道!"
話音一落,妲己美目寒光大盛,腳下蓮步輕移,飄身挪後尺餘,騰身懸空而起,口中嬌聲唸誦邪訣,纖纖十指交相纏結,隱藴妖門邪法的無上秘訣應運而生,只見她薄紗長袖盈然一揮,龐大的妖能立時席捲湧出,憑空攬收四濺飄飛的萬千雨線,渾然幻化成一片藍熒閃閃的芒星,星羅棋佈地向攻擊而來的力量迎擊上去。
邪異的妖能揚揚灑落,配合懸浮半空的無數雨點,形成一幅悽美絕豔的動人畫面。其實這看似散亂無章的光點暗合漫天星宿的無盡變化,乃是天地三界神、魔、玄、妖四宗千萬法訣中排名前十位之一的——“玄陰九奼訣”,其威力可想而知。
兩兄弟的攻擊力量甫一觸及這星羅密佈的光網,頓時便被凜冽的光點迎面切割成大小不同的無數魔能碎片,然後再被化零為整的妖能圍而攻之,直至慢慢噬化為烏有。
妲己嬌靨如花冷然一笑,信手揮袖一拂,一股大力隔空襲至,將已經受魔能反噬而全身脱力的耀陽與倚弦擊得倒飛出三丈開外,失去大半魔能護體的兩兄弟抑止不住體內的翻騰氣血,“哇”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差點痛苦地憋過氣去。
妲己因施展“玄陰九奼訣”耗損元能太過,此時心中惱怒非常,殺心大起,掌指間邪能法印蓄勢待發,近前幾步向頹廢坐地已經精疲力竭的耀陽與倚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