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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空洞之感

    樂不支不由暗暗歎服!他與畢凌風交情極深,平日也常切磋,自以為與他的劍法相差不太多,今日一見,方知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然,他知道這不是因為平時畢凌風有意謙讓,而是因為環境不同。友人切磋,有許多必殺之招是無法用的,而作如此生死之搏時,卻沒有這麼多顧慮了!

    樂不支叫道:“咱們兄弟們也不能閒着!”立即與“梨園四怪”一起對頭戴斗笠的人形成合圍之勢。

    他們選擇了此人,原因與畢凌風幾乎是一樣的,因為他們從此人腰間的那把詭異的刀上感覺到了一種逼人之殺氣!

    而剩下的那個人,實在太平凡了,所以他們要把他留給兩位副堂主:無驚堂副堂主湯黑;無猜堂副堂主任天龍。湯黑用的是一杆銀白色的短槍。他人如其名,黑得讓人觸目驚心,在他的銀槍相襯之下,更是如此!

    而任天龍則是一對判官筆,不過説判官筆也不大準確,因為他手中的兵器比一般的判官筆要長出一倍,而且兩件兵器之間有細鏈相連!

    沒想到最先掛彩的卻是對付那位極不起眼者的兩位副堂主!

    湯黑銀槍一立一抖,便聽得“嗡”的一聲,銀槍如一條銀色光鏈,暴扎而出!槍尖震出繁星萬點,聲勢着實駭人!

    只聽得“鏘”地一聲,對方手中已有了一把光芒四射之劍,在出鞘的一剎那間,便以驚人之速,猝然而出,萬道劍影,幻為光幕,似已可摧毀一切!

    湯黑立即發覺此人的劍法與他的外觀絕不相稱!任天龍本是覺得大概不用與湯黑同時出手,現在才明白自已是大錯特錯了!

    對手的劍似乎有着靈性,竟然能將湯黑揮擊出的漫天槍影分清虛實,而且能在瞬息間捕捉到銀槍將要襲向之方位,他的劍便捷足先登,似乎在那兒守候着了一般!

    但劍、槍相擊,吃虧的豈非是劍?劍乃以輕巧、靈變取勝之兵器,豈可與槍硬撞?

    但事實卻是讓人大出意外!

    只聽得一陣亂雨似的金鐵交鳴之聲後,湯黑只覺得雙手手心發熱,每一次撞擊之後,都有一股奇大之力沿銀槍傳遞過來!

    十幾招之後,他的雙手已如握了赤熱之鐵,巨痛難當!但他不敢撒手,因為他知道只要一撒手,對方的劍立即可以進入自己的身體!

    便在危難之際,任天龍的一對判官筆如神出鬼沒般飛射而出!

    此時,便可以看出連繫兩根判官筆的細鏈之作用了,它可以使這對判官筆在緊急情況之下,當作救急之暗器來使用!

    判官筆挾凜厲勁風!向對方當胸射去,任天龍希望此舉可以替湯黑解圍。

    孰料對方見判官筆當胸射來,並不避過,卻是以逾電之速用劍尖在判官筆上飛速一磕一帶!

    便見判官筆的方向突然改變,猛地向湯黑的右肋扎去!而且速度比原來更快!

    湯黑、任天龍同時吃了一驚!

    然後湯黑便再也顧不上對敵,他的銀槍急忙貼腰橫掃!同時任天龍也趕緊向後用力扯動判官筆!

    兩人同心協力,總算在判官筆即將使湯黑的右腰扎個窟窿之前,“當”的一聲,湯黑將判宮筆磕開,任天龍一揚手,判官筆已向他自己的右手飛回,他揚手接牢,立即旋身而上,加入戰圈!

    但這樣也不能改變戰局,只聽得一聲清嘯,無數縱橫交織如網的劍影迸射而出,那個看似極為平凡之人的劍法竟是如此驚世駭俗!

    湯黑幾乎是在尚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已被寒劍掃過,胸前便多出了一道長長的血槽,若不是任天龍及時援救,恐怕他的前胸已被切開一個大口子了。

    此時,“梨園五怪”心中不由齊齊一驚!他們圍住“斗笠”之後,因為受了內傷,所以不能再以內力壓制對手,於是採用了巧力,憑藉他們五人的劍法加上極為默契的配合,已將“斗笠”逼得苦苦支撐!“斗笠”的刀法果然詭異!但其正可怕的刀法絕對不是詭異的刀法,而應是質實的刀法!

    任何詭異的刀法,只能以奇襲見長!但在“梨園五怪”這樣五個老江湖面前,又如何能實現這一點?如果有誰想借奇襲之力從他們五人手中討得便宜,那便是隻能失算了。

    雖然開始“梨園五怪”對“斗笠”這樣詭異的刀法很不適應,有些慌亂,但這樣情況很快便有了改觀,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在“梨園五怪”熟悉了這種詭異的刀法之後,他們不但可以從容應付,而且還能得“斗笠”逼得手忙腳亂!

    他們的劍幾乎從不與“斗笠”直接相接,因為他們都已受了傷,所以以力相搏,定會吃虧。

    但見“梨園五怪”已將他們五人的劍法使得淋漓盡致!無論“斗笠”如何出招,他們總是避開其鋒芒,從縫隙中插入!

    這種戰局,本就在情理之中,因為合“梨園五怪”

    之力對付一個人,普天之下恐怕還沒有幾個人能應付,即使他們內力大傷,但如此聯手,仍是極為可怕!

    但是,當他們聽到那個平凡之人的清嘯聲後,卻是吃驚不小。

    這種清嘯聲,他們是再熟悉不過了!就在昨日,他們五人便是被這清嘯之聲所傷!

    所以他們齊齊向被湯黑、任天龍所圍攻的那人望去!“斗笠”也藉此可以稍作喘息了。

    “梨園五怪”一看那邊不由一震!只見那人的武功分明就是昨天他們所圍殺之人,但容貌卻是完全不同。

    莫非,此人易了容?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兩位副堂主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時,畢凌風也已看出蹊蹺,他發現這三個人中武功最高的居然是最不起眼的那位!心念一動,他便準備要去替下湯、任兩位副堂主,不料他正如此打算時,“梨園五怪”已一頓搶攻逼得“斗笠”退出好幾步後,齊齊向湯、任兩人掠去!

    人影閃掠,轉眼間,五人已與湯、任一道將對方圍住!

    “斗笠”自然不會閒着,也隨着衝殺過來,刀鋒劃出一道道妖異的弧線,如一片光雨般向這邊捲來!

    於是便呈混戰之勢了!

    只聽得麻七大叫道:“韓少俠,那五個塗描得如同鬼怪般的人便是……啊……”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畢凌風的劍在他如此一分神之際,已電閃而入,挑飛了他肩頭上的一大塊肉!若不是他反應尚屬快捷,恐怕劍挑走就不是他肩上的肉了。

    後面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説出來了!

    那人果然是韓小錚!聽麻七如此一喊,韓小鋒立即應道:“我已知道了,他們定是將我重傷了的‘梨園五怪’!”

    “梨園五怪”一聽,不由暗自嘀咕:“分明是我們受了重傷,怎麼話反倒被他説了?”

    見對方果然是昨天遇到的那位武功奇高的少年,他們不由一陣心涼,因為他們知道如此一來,自己這一方要想取勝,可謂難比登天了!

    韓小錚似乎從未見過“梨園五怪”,他大喝道:

    “你們五個怪物長相如此不堪,難怪心地險狠!昨日若不是有人相助,豈不是已被你們害了?”口中説着,劍便一招緊似一招地向“梨園五怪”招呼過去,對任、湯兩位副堂主卻是很少出手了。

    “梨園五怪”見他如此説,以為他是在譏諷他們五人昨日落敗之事,不由又氣又惱,尤其是“絕五”,更是幾乎氣煞,雖然明知從他手中討不到便宜,但也是竭力衝殺,所用招式盡是與敵同歸於盡的打法!

    其餘“梨園四怪”一見,不由心有所動,暗道:

    “五弟此計策頗為不錯,我們五人聯手也不是這小魔頭的對手,不如設法與他拼個同歸於盡!我們有五條人命,他只有一條,好歹我們佔了些便宜!”

    於是,他們紛紛效仿“絕醜”,全都是不求自保,只求傷敵的招式!

    韓小錚又氣又怒!他大叫道:“果然惡毒!不過你們以為憑此無賴打法就想佔到便宜,實在是痴心妄想!”

    話是這麼説,但面對“梨園五怪”如此瘋狂的戰術,他也一時無可奈何。如果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那麼他總是會比平時可怕十倍的。所以“梨園五怪”雖然都有傷在身,卻一樣能逼住韓小錚!

    而此時,湯、任兩位副堂主與“斗笠”卻已戰作一團,雙方實力相當,殺了個難分難解!

    大廳之外的所殺聲漸漸小了,這反倒更顯得肅殺。

    即使不用親眼看見,也可以想象得出外面該是如何的一片血流成河之場景!

    這一點大廳內越來越濃的血腥之氣便可證明!人們的呼吸已被這種甜甜的,如同古舊的銅鏽般的味道所充斥!

    麻七身上已是傷痕累累,幾乎每隔一段不長的時間,畢凌風的劍便要在他的身上添上一道劍傷。現在,他惟一可以值得自豪的,應該是他的死裏逃生的本事了。好幾次,連他自己都以為會被一劍斃命,結果卻再次被他奇蹟般地逃得性命!

    此刻,他已明白再戰下去,只有死亡!而惟一可以讓生存下去的可能便是韓小錚在衝破“梨園五怪”的包圍之後來援救他!

    他已看出韓小錚的武功在“梨園五怪”之上,而且從“梨園五怪”的動作來看,他們顯然是受了傷,可要命的是這五個人如中了邪般不顧生死。他們的意圖那麼明瞭直接:以血換血!以命換命!

    當搏殺到了這種地步,決定勝負的就不僅僅取決於武功的高低了。

    他不由很是着急!

    他很想提醒“梨園五怪”不要如此不顧命地拼,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事實上“梨園五怪”已是別無選擇了,如果他們不如此以死相拼,他們會死得更早!

    畢凌風如此一想,不由暗自着急!一着急,他下手便更狠了!因為他想到如果自己殺了麻七,情況便可改觀不少!

    倏地,兩聲慘叫同時響起!

    是麻七與“絕醜”。

    在畢凌風的劍插入麻七腹部的同時,韓小錚的劍也插進了“絕醜”的咽喉!

    然後,兩個人便如同兩段朽木般向後倒去!

    而畢凌風已在此時如驚鴻般掠起,向韓小錚遙遙撲去。

    此時,韓小錚的劍在切斷“絕醜”的咽喉的同時,正順勢一帶,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電閃而出,反刺自己左側的“孤獨末”!這一劍不僅快逾奔雷,而且線路極為刁鑽,“孤獨末”意識到危險時,韓小錚的“少留劍”已是近在咫尺!

    他的心臟在這一瞬間,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面臨死亡時的收縮,他知道自己已無法閃開或者防守住這一柄似乎已注入了靈性般的劍了!

    只聽得“鏘”地一聲,韓小錚的劍從與他身子僅幾寸之隔的地方劃過—是畢凌風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他!

    “孤獨末”立即擰腰挫肩,倒旋而飛!

    在他身形落地之後,他的冷汗才“嗖”地一下子冒了出來!

    方才情景,可謂已使他“汗不敢出”了!

    韓個錚與畢凌風雙劍一接,立即知道畢凌風的武功比樂不支還要高明!

    畢凌風代替了“絕醜”的位置,雖然畢凌風的武功比“絕醜”高出一截,但他與“糊塗武生”樂不支、“天迷花旦”等四人從未有過配合,所以代替“絕醜”後所起的作用也大不了太多,而且他也不可能如“絕醜”那樣採用兩敗俱傷的打法,這與他的性格是完全不相符的。

    雙方又出現了暫時的相持之局勢,其實,時間拖得越長,對韓小錚越不利,因為時間久了,畢凌風與另外四人之間的配合必定會更加默契!

    便在此時,卻聽得“當”地一聲巨響,然後是一聲悶哼,只見湯黑的銀槍突然脱手而飛,“篤”地一聲,深深地扎進屋頂的一根橫粱上!而他的手卻是捂在腹部,他的腹部有殷紅的鮮血向撲湧出!

    而任天龍的右肋似乎凹了下去,看樣子至少已折了二根肋骨,他整個人幾乎已因巨痛而扭作一團了,一張臉更是冷汗洶湧!

    反觀“斗笠”,他的右腿上有一根細細的鐵桿子,細辨方知竟是任天龍的一支判官筆!

    但最重的傷顯然不是來自這支判官筆!因為此時“斗笠”的斗笠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個禿頂來。他的臉色已煞白如紙,百般忍耐之下,終還是“哇”地一聲鮮血狂噴!

    敢情,他也受了內傷!

    三個人如同三頭受了傷的野獸,眼中閃着殺機!

    三人蹣跚着相互走近,此時他們已決定要用一切手段來置對方於死地:兵器、腳、拳,乃至牙……

    但當他們之間只有四尺之距時,湯黑突然身子一晃,“卟嗵”一聲坐在地上了!

    幾乎是不分前後,“斗笠”又噴出了一大口熱血,之後也一下子萎縮於地!他的眼中閃出如絕望的野獸般的光芒!

    唯一站着的任天龍“嘿嘿”地怪笑着,一笑,便不由自地吸了一大口氣,這立刻使他已陷下去的右肋一陣鑽心般的巨痛,他的臉一下子歪曲得如同厲鬼一般!

    任天龍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向坐在地上的“斗笠”,終於,他舉起了剩下的那隻判官筆,高高地舉起!

    只要他的判官筆用力插下去,便可以將“斗笠”光禿禿的腦袋插出一個窟窿!

    任天龍欣慰地笑了笑——其實表現在臉上時,這種笑只是嘴角牽動了幾下而已——但便在此時,任天龍的全身所剩下的力氣突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他覺得站立都已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任天龍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要堅持住!可結果卻是他如同一段沒有生命的朽木般向前撲倒過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判官筆從“斗笠”的禿頂邊滑過了,倒於地上之後,他已暈死過去!

    “斗笠”的眼中閃出瘋狂的喜悦之色!他的刀在他摔倒之時,已飛出老遠,而他此時已沒有力量去撿,所以他伸出了他的雙手,用力地卡住了暈於地上的任天龍的脖子!

    用力!用力!他覺得自己畢生的力氣已全用到了雙手,可他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喉管有變形乃至破裂之感!

    突然,他眼前一黑,把一大口熱血噴在任天龍的臉上,他竟也暈了過去。

    “斗笠”便與任天龍倒在一起,看上去,他們的姿勢那麼親密,似乎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湯黑僕於地上,慢慢地,慢慢地向這邊爬將過來,他的身後,有一條觸目心驚的血路!

    此時,大廳之外的廝殺之聲突然止住了!

    然後,便聽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大廳門口出現了十來個血人!

    他們幾乎每一個人身上都已是血跡斑斑,也不知他們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這十幾個人一進來,激戰的雙方都一涼,因為他們一時都認不出這一幫人是自己人還是對方的人,直到其中一個渾身血污的人嘶聲叫道:“堂主!”是衝着倒地而亡的花昔叫的,眾人才知這些是“無涯教”之人!

    畢凌風與樂不支等五人不由精神一振,但同時,心中也不由自主有了一種沉重。雖然他們的人勝了,可是他們本是數百個弟兄啊!

    不用説,那些人已全部戰死了!

    韓小錚心中一震,他發現自己現在已是孤軍奮戰。

    暈在地上的“斗笠”被衝進來的這十幾個人一通亂砍,立即斃命!

    對於這十幾個人,韓小錚並不怎麼在意,只是他的心中開始有了一種空洞感,他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自己為何會與這一幫人作如此生死搏鬥?

    當然,理由是有的,因為他得為父母報仇,而且,“無涯教”的人圖謀犯上作亂,人神共怒!

    但此時韓小錚卻已感覺到他所經歷的事與他想象中的並不一樣,尤其是畢凌風的氣節與仗義,更是讓他無法將他與“助紂為虐”這個詞聯繫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按計劃此時應該又有神手的人出現了。

    而事實上卻只有他一個人在此孤軍奮戰!

    雖然他有把握能贏這兒的所有人,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殺他們。莫非為了報父母之仇,自己便要將“無涯教”的數十萬教徒一個一個地殺盡?眼前這些人與自己父母的死是否有關?

    甚至,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是否真的本是“無涯教”的人?

    韓小錚忽然對一切都開始發生了懷疑!甚至他對自已是否存在都有些懷疑了!

    如果自已是存在的,為何對過去會一無所知?這是不是一場惡夢?自己在夢中與這麼多人激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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