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當然不會就如此逃遁而走,因為他知道什麼地方風浪越大,就越能暴露東西來。
就如江河中的魚一般,它們總是喜歡在有急旋的漩渦處覓食,因為那兒有大量的被水流捲起的食物!
沒想到這種決定使韓小錚好幾次走至了死亡的邊緣!
無論他在什麼地方,似乎都會有人盯梢着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他。
一開始韓小錚以為這僅僅是自己的錯覺,但很快這種想法便被事實否定了。
他沒有再住客棧,因為他不願再招惹與上一次一樣的麻煩。他找了一家離“凌風樓”所在地有七八里路遠的一個林子,在一家極不起眼的農人家中住了下來。這家人只有一個老婆子與她的兒子,老婆子已老得看不清東西也聽不清什麼,而她兒子的頭腦又不太好使,似除了按老婆子的話去幹活之外,他再也不會做別的事情”
韓小錚給了老婆子足夠讓她改變不留客人習慣的銀子,並告訴她自已是做皮革生意的商人,為了證明這一點,他還買了幾張皮回來,擱在他的那間房子裏。
老婆子信了——也許,她是相信銀子,無論如何,反正她既不會干涉韓小錚做任何事,也不會放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屋於。
韓小錚象一隻老鼠般晝伏夜出!可惜除了知道現在這一帶“無涯教”的人格外多了之外,他沒有打聽到任何東西。
這其中,他也抓了幾個“無涯教”的人到僻靜處用可以稱之為殘酷的手法向他們詢問有關阿芸或白衣人的情況,可最終他都是一無所獲。
如此過了二天。
第三天,他已開始失去耐性與理智了,他將自己的頭髮弄亂了,再花一兩銀子買了一件“傻兒子”的舊衣衫,又胡亂地把臉摸得贓兮兮的,將劍揣在懷中,便在大白天出去了。
他心想也許白天能發現的東西要多一點。
可除了能逛幾個夜晚進不了的地方之外,這個白天他仍是一無所獲。
傍晚,他窩了一肚子火往回走。
走到一條小巷處,他看到巷口處有一個小姑娘在用篩子揀豆子,一雙細嫩的手將篩子搖得那麼起伏有致,夕陽照在她那年輕健康的臉上,給它鍍上了一層美麗而聖潔的光。
韓小錚心中的煩悶頓時去了不少。這個小姑娘的模樣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枯水鎮的那段平靜的日子。
離小姑娘不遠處有一個老頭子在劈柴,因為熱,他已將上衣剝了個精光,露出肌胸,一根根肋骨隨着他掄動爺子而一動一動的。大概已有些老了,所以那段柴料在他的斧子下掙扎跳躍,總是不肯裂開。
韓小錚漫不經心地看着這些情景,繼續向前走。
當他走到巷口時,對面拐角處有一個挑着一擔糞桶漢子向這走了過來。那人個頭極矮,站在那兒竟比糞桶高不了多少,所以走起路來格外不順暢,那兩隻桶似乎要與他作對似的不停地晃盪,讓入看了噁心!
當韓小錚走過揀豆子的小姑娘後,已與挑糞擔的人照面了,因為路較窄,所以韓小鋒向後退了一步,倚着牆站着。
擔糞的漢子朝韓小錚感激地一笑,不料就因為這麼一笑,沒有留心腳下,忽地被石頭一磕拌,身子一晃,前面的桶底在地上一磕,擔子一震,他便把持不住了,後面的那隻桶一歪,裏邊臭氣沖天的糞水便向韓小錚潑了過來!
中年漢子大叫了一聲!
韓小錚一急,一手抓着自己外面罩着的破衣衫,用勁一拉,“譁”地一聲便將衣衫一把拉下,然後用力一抖,衣衫便如一片烏雲般撒了開來,竟將所有的糞便全擋在身外!
好快地動作!
就在他剛要換一口氣的當兒,卻見中年漢子突然揮起肩上的扁擔,向韓小錚攔腰殺了過來!
用的竟是江湖中不多見的“碎天棍法”中一招“卸磨殺驢”!尤其是扁擔前後兩隻倒鈎的存在,更使得這一記橫掃霸道至極!
變故發生得有如電閃石火!
本能的反應使韓小錚如一隻壁虎般貼牆而上!
“轟”地一聲,扁擔已砸中韓小錚身後的牆,牆上立即多出一個大大的口!
顯然,這根扁擔不是木製的!
韓小錚不及多想,單手在牆上一拍,便如一隻輕燕般貼牆向後倒掠,他要退出巷口,免得誤傷了小姑娘與那個乾瘦的老頭!
在他身形凌空之時,小姑娘已站了起來,也許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搏殺嚇壞了,驚慌失措地端起篩子,便要住家中跑!
中年漢子一招走空,立即緊隨韓小錚而上,他的扁擔如怪蟒般盤旋而出,竟然根本不顧及小姑娘!
眼看扁擔便要掃中小姑娘!
韓小錚暴喝一聲,“嗆”一聲脆響,他已揚劍出鞘!
在他揚劍出鞘之時,他才明白中年漢子是以糞便潑過來迫使他除了衣衫後,才看到自己懷中暗揣着劍的!
看到了劍,豈不是什麼都明白了嗎?韓小錚的劍並沒有直接攻向中年漢子,因為韓小錚知道自己現在出手,即使能傷了或殺了對方,但同時小姑娘也一定會先他而亡!
因此他以驚人之速,突然反手一劍,一道火花四飛,已有一塊牆磚被劍削下!
韓小錚的右腳恰到好處地在牆磚上踢了一腳,牆磚立即斷作二塊,一塊飛擊中年漢子,一塊擊向中年漢子的鐵扁擔!
一樣的聲勢駭人!
身在空中,能完成這樣一連串的動作,已是極為不易!
驀地,小姑娘突然雙手一振,篩子中的豆子突然如萬點流星般一齊向韓小錚射去!速度快得驚人!
同時,連劈柴的老漢也突然暴起,大斧在他手上突然一下子變得輕靈了許多,斧刃閃閃,寒氣逼人,潑水般向韓小鋒的下盤旋飛過來!
形勢萬分危險!韓小錚身在空中,本已是力道將竭,哪知會突然又有凌厲之襲擊?在這危險的關頭,“天機神功”的驚人之處便充分地顯示出來了!
在極短的瞬息之間,韓小錚的全身每一寸肌肉骨骼都一起完成了一次收縮、彈開的過程!
這一個過程,使本不可能再變幻身形的韓小錚突然又憑空多了一份力量!
他的劍已進射出萬道光芒!向撲面而來的豆子席捲過去!
竟有金鐵交鳴之聲!莫非這些豆子也並非全是真正的豆子?真正的豆子在沒有與劍刃接觸前便已粉碎了,那是劍氣的作用,而另一部分則又倒射而回!
一部分射向中年漢子與乾瘦老頭,而大部分則是向小姑娘而去!
此時,中年漢子的扁擔與軀體剛好閃過兩塊斷磚,一時不及再避閃“豆子”,一聲慘叫,雙手掩面,想必是臉上受了傷!
乾瘦老漢則一陣挪移騰掠,將“豆子”悉數閃過!
絕的是小姑娘!在“豆子”反向她射來時,她的篩子在身前一擋,“豆子”射於其上,竟然再次反彈回來!
篩子也不是普通的篩子!
顯然這是一場早已蓄謀好的謀殺!
韓小錚能躲過此劫嗎?對韓小錚來説,當攻擊開始之後,自己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他知道以他現在的武功,如果對方的突然襲擊不能成功,那麼基本是就沒有成功的機會了。
劍光如虹,逼人之目!在夕陽的輝映下顯得格外的燦爛!
血箭飄射!先倒的是中年漢子!他的右臂在韓小錚劍光閃過之後,齊根而斷!他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韓小錚的劍已從他的頸部劃過!
他的脖子多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線,然後血線開始變粗,血洶湧而出!慘叫聲因為血沫的湧動而變作了含糊不清的咕嚕之聲!
在中年漢子倒地的同時,乾瘦老頭已中了力逾千斤的一腳,他身上的骨鉻一聲脆響,整個身軀飛了出去!
落地之時,已是氣絕身亡!
唯一活着的小姑娘見勢不妙,單掌在那張特製的篩子上一拍,篩子便呼嘯着向韓小錚飛來,而她自己則藉機彈身而起,向遠處飄射而去!
她的身法極快!可韓小錚有把握追上她。
但他沒有追,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又是為了他們的“堂主”來殺自己的。韓小錚開始懷疑自己那一劍是否真的已使卜説重傷而亡了。
按理,以他的劍法,是不會出現這種偏差的,可“無涯教”此時出動了這麼多人來追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韓小錚有些迷惑了。
因為心中有疙瘩,所以什麼時候走回老婆子的屋子他都不知道。
穿過外面的小院子,韓小錚看到老婆子的傻兒子正坐在門檻上用刀颳着山芋,韓小錚從未與他打過招呼,今天也是一樣。
就在他抬腿準備跨過門檻時,他突然發現這個“傻兒子”刮山芋颳得極均勻!他不由心中一動,“喂”了一聲。
“傻兒子”身子一震,突然掄刀向韓小錚雙腳砍來。
“咔”的一聲響!
斷了的是一把鋤頭,韓小錚己如鬼魅般飄出數丈之外!
“傻兒子”已騰身躍起,他的手中已不再是那把刀而是一對峨媚刺!
韓小錚這才看清了他的臉,本來他一直是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刮山芋皮——果然,他根本不是“傻兒子”!
只是他的體格、臉部輪廊極象傻兒子,而且韓小錚對老婆子傻里傻氣的兒子從未留意過,所以才被這人矇騙。
韓小錚之所以突然“喂”了一聲,是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不可能將山芋皮颳得那麼均勻!那必須有很好的腕力與刀功!
如果沒有方才三個人的襲擊,也許韓小錚不會這麼警惕!那麼此時可能他的雙腳已廢了!
韓小錚望着這個襲擊者,冷冷地道:“沒想到這樣的地方你們也能找上門來!”
對方以同樣冷的聲音道:“你應該明白殺了‘無涯教’堂主的下場,現在即使你躲進石縫裏,我們也能把你找出來!因為我們的人在天涯間無處不在!”
韓小錚沉聲道:“我並沒有殺你們的堂主。”
“我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常常都不願承認自己做過的事。”説話者並不是襲擊韓小錚的人。
當然更不會是韓小錚。
所以韓小錚與那人一齊向聲音所響的方向望去。
是一個唱大戲的武生——或許確切地説,是一個很像唱大戲的武生的人,甚至他的臉上還畫着臉譜!
在他的身側,又閃出四個人來,竟然分別是旦、淨、末、醜之裝束!
任何人看到如此古怪裝束的五個人,都立即能認出他們是“梨園五怪”,韓小錚自然也認識。武生定然是五怪之首“糊塗武生”,以下依次是天迷花旦、花淨、孤獨末、絕醜!
“梨園五怪”是江湖中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們五人全是真正的梨園子弟,後來卻奇蹟般地學得了一身驚人的武功,更讓江湖中人側目的是他們五人聯手合擊時所佈下的“生死如戲陣”詭異陣法,幾乎無人能從這種鬼神莫測的陣法中逃脱性命!
韓小錚暗暗心驚,不知這幫怪人出現是敵是友、是兇是吉。
襲擊韓小錚的人一見“梨園五怪”,立即向為首的糊塗武生單膝跪下,極恭敬地道:
“屬下曹西見過樂堂主。”
韓小錚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暗道:“原來他們‘梨園五怪’也已是無涯教的人,想必定是無戲堂的人,而‘糊塗武生’則是無戲堂堂主了。不錯,胡古月曾説過無戲堂堂主姓樂,而‘糊塗武生’名為樂不支,豈不正是姓樂?”
他早已聽説過“生死如戲陣”陣法玄奧,威力驚世駭俗,不由暗自捏了一把汗,不知自己能否對付得了“梨園五怪”的聯手。
只聽得“糊塗武生”樂不支道:“你就是曹西?不是説你在半個月前已中毒而亡了嗎?”
曹西有些尷尬地道:“樂堂主誤將無解堂的徐其當作屬下了。”
樂不支一拍腦袋,恍然道:“不錯,不錯,是無解堂的人。咬?你怎麼也會在這兒?”
曹西哭笑不得,卻又不能不回答:“屬下是為了替我們堂主報仇而來的。”
樂不支瞪着眼睛驚奇地道:“為我報仇?我樂不支還沒死呀!”
曹西也不知他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只好又道:“屬下所説的是卜堂主!”
樂不支一聽後一楞,然後神色突然變得極為哀傷:“哎呀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不錯不錯,我樂不支也是為卜堂主報仇來的!”
他的左手向後虛張,右手食指中指併攏,然後向前緩欲出少許後一頓,對韓小錚大喝道:
“呀——吠!
前面何人?快快報上名來!本將刀下不斬無名小卒!”
韓小錚見他一勝肅然的模樣,幾乎笑出聲來。他的頑劣天性,頓時冒了出來,也大喝一聲:“本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乃枯水鎮韓小錚是也!前面何人?速來受我一劍!”
天迷花旦一甩長長的雲袖,蓮步輕移,柳腰如風,向他膘了一眼,方如同唸佛般道:
“原來是韓相公!小女子斗膽有一事相求,不知相公能否成全?”
韓小錚大笑道:“娘子但説無妨!”
天迷花旦羞怯怯地道:“小女子欲取你之命!”
韓小錚一楞,忽又長笑道:“娘子不妨一試!”
天迷花旦深深一揖:“多謝相公美意……”
聲音未落,她的身軀已如風中之絮,向韓小錚疾掠而來!身未至,雲袖一抖,已向韓小錚飄射過來!竟有隱隱風雷之聲!
看她如此纖細的身子,竟有如此驚人的功力,韓小錚不由暗暗吃驚!
不假思索,他立即舉掌向雲袖擋去!
天迷花旦雙臂齊揚,雲袖疾然變幻,一隻卷向韓小錚的頸部,另一隻向他的胸口揮擊而來!
韓小錚心道:“即使你功力再高,但衣袖終是柔欽之物,莫非你還想傷我不成?”
心存輕敵之念,韓小錚只將身一擰,穿掠中閃過卷向自己頸部的袖子,對另外那隻卻並未在意,只隨意地虛擊一掌,然後迅速彈身凌空,向“天迷花旦”連出二十幾腳!:他之所以未拔劍,只是因為對方一介女子都未曾亮出兵器,他自然也不願先出劍,何況他也認定自己不用兵器也應付得了。
但韓小錚虛擊之掌竟未能擋住雲袖的攻擊,更為詭異的變化發生了!
只聽得“嗖”的一聲,突然從“天迷花旦”長逾三尺的雲袖飛射出一根軟索,索端有環,其速極快,待韓小錚發覺不對之時,飛環已將韓小錚的右手套住!“天迷花旦”一揮手,套環立即將他的右手扣緊!
又快,又準!一切都發生在電閃石火之間!
韓小錚一驚之下,立即用力一掙腕,向後帶去,他要藉機將繩索從對方手中奪過來!
卻見“天逢花旦”已藉着他的這一股力量順勢飛起,另外那隻雲袖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法盤旋揮擊!
此時,她的整個身軀已是凌空,靈蛇般舞動的雲袖再配上她的優美身姿,使得這種搏殺竟然顯得有些美麗!
韓小錚可沒有這種感覺!右手之縛雖然沒有傷着他,但這已是一種恥辱!韓小錚暴吼一聲,左掌一揚,一股如怒焰狂濤般的內家其力已洶湧而出,向“天迷花旦”當胸擊去!
同時,他的右手一帶,人也借力飛起,向尚在空中的“天迷花旦”飛去!
一聲嬌笑,“天迷花旦”的身軀凌空倒射,優美絕倫地飄然而落,在避開那一記凌厲掌風的同時,雲袖一揚,再次向韓小錚門面掃去!
韓小錚大怒,曲指如爪,便向撲面而來的衣袖抓去!
倏地,“嗖嗖”連響,競是從袖中發出,數道寒芒如冷電般向韓小錚疾射而出!
只有數尺之距!這實在是一個危險的距離!
情急之下,韓小錚以極為巧妙的手法抖動右手上的軟索,軟索便掃向數道寒光!
他的力適扣得極好,而軟索由於自身的柔韌性,使得它在擋開暗器之時,並不會立即被割斷!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韓小錚準確的判斷力上的。
最後一束寒芒卻是被韓小鋒以左手憑空抓住!
是一種薄如柳葉的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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