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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九靈門徒

    勿庸置疑,大劫主正全速向落日峽谷方向前進,所以,當他突破一道道的封鎖時,便不斷有人向天司殺、地司危、藍傾城他們傳出訊號。

    廣相照苦笑一聲,將煙火扔至一旁。現在看來,他們千馬盟到危山十九峰來,所起的作用似乎就是為劫域的人送上幾匹上等的好馬,而付出的代價卻是九條性命。

    這等感受,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意興索然之下,廣相照甚至都忘卻了思忖以大劫主那驚世駭俗的身法,何以多費周折,從千馬盟手中奪走馬匹?按理以大劫主身法之快,根本無須藉助馬力!

    “盟主,是我……救了你啊,盟主曾救過我一命,現在……我終於……還了盟主的救命……之恩。”小帛的聲音有些微弱地道。

    廣相照道:“你不要開口說話了,那樣會損耗你的內息的。”

    這時,附近的各族派的人已被驚動,迅速向落日峽谷這邊趕來。

    小帛笑容蒼白:“盟主……一定奇怪我怎麼……能夠救得了盟主,我用的是……是巫術中的蠱術,在盟主的座騎身上下了蠱,只要盟主……有危險,我便催發蠱術,讓座騎倒下。”小帛不理會廣相照的勸阻,繼續往下說道。

    蠱術是巫術中較為低級的一種,而在獸禽身上下蠱,則又是蠱術中較為簡單的一種。在密象國中,連一些獵手也要學一點簡單的蠱術,為的就是在捕獲的獵物身上下蠱後,可以藉助這被擒的獵物找到更多的獵物。小帛的父親就是一個曾前往密象國修煉了幾年巫術的巫師,可惜天分有限,未能大成,但他卻仍痴迷於巫術,便將希望寄託於其子小帛身上,向小帛傳授了一點基本的巫術之後,便在小帛十四歲那年帶著他前往密象國,若不是在小帛餓昏途中時,正好遇到廣相照,那麼小帛就將命喪荒漠了。小帛被救了起來,但與他同行的父親卻沒能被救起。

    小帛曾發誓此生不再學巫術,也不再用曾學過的巫術,沒想到這次卻還是為廣相照破例了。

    小帛稱一旦廣相照有危險,他便以蠱術使其坐騎仆倒。他作這樣的準備,可見他對廣相照與大劫主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廣相照想到了這一點,但他又怎會對此在意?

    趕赴落日峽谷的人,都為千馬盟的九具屍體所驚悚。在此之前,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兵刃交擊的聲音,這便等於說劫域的人一出手便擊殺九人,而千馬盟卻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抗,而且,這還是在千馬盟十一人呈“一”字型排列隊形的情況下。

    心驚之餘,有人吆喝道:“追趕大魔頭要緊!”

    聞者再無心多加逗留,匆匆離去。

    而廣相照已顧不得追殺大劫主的事了,他以殘剩的單臂將小帛扶住,只覺小帛的身子越來越涼,連雙眼也像極度疲倦而難以睜開。

    廣相照大驚,急忙呼道:“小帛……小帛……!”

    “他還有救。”

    忽然有一個清朗而淳和的聲音道。

    廣相照一抬頭,看到了三個年輕人,二男一女,皆是神韻不凡的人物。說話者是一個刀眉星目的年輕男子,黝黑健康的膚色配以樸素合體的衣衫,威武中又顯出一份樸實。

    廣相照以前一直都在西部荒漠中遷徙流轉,對樂土武道中人實是知之甚少,此時面對眼前這三個年輕人,他也並不認識。

    心頭惑然之際,那黝黑膚色的年輕人已接著道:“在下乃九靈皇真門弟子花犯,願助前輩一臂之力。”

    廣相照恍然大悟,原來是九靈皇真門的人,怪不得這三人如此年輕,卻隱然有大家風範。他卻不知除了與他說話的花犯之外,另外的風淺舞與凡伽都不是九靈皇真門的弟子。

    廣相照曾是馬賊首領,遇見四大聖地的傳人,心頭仍不免有些忐忑,而花犯稱他為前輩,卻讓他感慨唏噓,如果不是一下子折損了九名兄弟,那麼此次危山十九峰之行,還算是成功的,否則九靈皇真門的人怎會稱一個馬賊的頭領為“前輩”?

    對於四大聖地,廣相照如何不知?而且他也曾聽說“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就是花犯,被譽為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物。有花犯此言,廣相照心頭踏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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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天司殺、地司危的原計劃,在靠近落日峽谷西入口一帶,周遭並不打算佈署人馬,以防大劫主有所警惕,在未進入落日峽谷時便開始退卻。但晏聰卻力排眾議,堅持要在這一帶佈置人馬,遵循“用人不疑”的原則,天司殺、地司危最後同意了晏聰的意見。

    焰花傳訊而至,證實晏聰的承諾已開始兌現:大劫主的確離開了危山十九峰,正向落日峽谷而來。

    無人知曉晏聰究竟用的是什麼計策做到這一點的,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滅劫”之役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一切都依照原先的佈署,迅速而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

    與此同時,劫域所屬正以驚人的速度向落日峽谷逼近。廣相照的駿馬在劫域人的駕馭下,風馳電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連穿越了五道封鎖線,斃殺三十一人,傷十七人。

    縱然依照晏聰的計謀,這些人都只是象徵性地截殺大劫主,他們都不是“滅劫”之役的中堅力量,但大劫主所率的劫域人摧枯拉朽般的長驅直入,仍是讓人心神震撼。

    在接近落日峽谷的三里之內,道路一側全是光禿禿的山岩,根本無法隱蔽人馬伏擊,而另一側則緊挨著雲江。

    依晏聰的意思,本不想在這一帶安排任何人馬,但天司殺卻認為既然已有五道封鎖線了,在這兒再多安排一些人馬也未嘗不可,大劫主若要改變穿過落日峽谷的計劃,早在突破五道封鎖線的時候就會改變了;若是不改,那麼在此再安排一路人馬也應該不會影響大劫主的計劃。

    天司殺之所以希望在這一帶安排人馬,其實是擔心大劫主一旦進入落日峽谷後,斷其後路的力量太弱,聖水教的勢力的確不弱,但對晏聰是否真的能請動聖水教的力量,天司殺實在有些不敢確信。聖水教久居海上,與樂土武道各族派少有瓜葛,年紀輕輕的晏聰真能說動聖水教嗎?

    守候在這一帶的是道宗的四十餘名弟子,藍傾城並不在其中,為首的是欒大。

    欒大在對付支持石敢當的道宗弟子時不遺餘力,自石敢當被“毒殺”後,欒大在道宗很受藍傾城重用,這一次藍傾城參與“滅劫”之役,將欒大也帶來了。

    欒大品性鄙俗,雖然得藍傾城賞識,但在道宗弟子中卻並無威望。當示警的煙火接二連三地升起時,欒大心頭忽然升起一個驚人的念頭:他要獨戰大劫主!

    此念一起,欒大不由為之激動不已。

    由那些示警煙火升空的時間密集程度來看,前五道封鎖線定然是一觸即潰,這使欒大忽然有了一戰成名的強烈慾望。他雖然自知絕對不可能勝過大劫主,但自忖在劍道修為上也浸淫了數十年,只要能將大劫主阻截一時半刻,與其他人的一觸即潰相比,何愁不名揚一時?

    “那時,道宗上下還有誰敢小視我欒大?”

    欒大為自己的念頭所激動,就像痛飲了美酒之後,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一種類似於微微暈眩的感覺漫過他的身心,讓他雙目熠熠有光,面部肌肉因興奮與緊張而繃得緊緊的,本就闊的嘴臉更顯得闊了。

    道宗弟子察覺到欒大神色有些異樣,都有些詫異,卻無人相問。

    眾道宗弟子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劫主必經之路,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比那通道高,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將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來了!”不知誰低聲說了一句。

    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馬蹄聲如自遠而近的驟雨般,密集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間。

    要獨自與大劫主一戰的念頭,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咒念般控制了欒大的心靈,他太渴求道宗上上下下都承認他的地位,偏偏又無法達成這一迫切的願望,在失落中,他的心理難免失衡。

    欒大的目光亮得有些邪異,亦投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但事實上他的目光卻似無所見,空茫茫的一片,惟有腦海中在想象著、幻現著大劫主策馬飛馳的情形。

    所以,當其他道宗弟子驚訝地發現劫域人馬出現之際,竟有一團暗黑之氣籠罩著他們七人七騎,難以看清時,惟獨欒大對這異常的情形視若未見。

    明亮絢麗的陽光下,卻出現了一片與陽光格格不入的暗黑之氣,並且暗黑之氣卷裹著七人七騎向落日峽谷這邊飛速逼近,這樣的情景,著實有些詭異。

    眾道宗弟子微微色變時,欒大忽然低吼一聲,也未與其他道宗弟子招呼,已倏然掠出,倏起倏落,轉眼間已落在道路中間,“錚……”地一聲拔劍而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道宗弟子皆為之一愕,暗忖在原計劃中並無這一步啊,一時不知是否該隨之而動,予欒大以支援。

    欒大仗劍而立,凝神向前方望去,只見一團暗黑之氣快速向他這邊席捲過來,他竟無法看透這團暗黑之氣,只能聽到馬蹄聲自暗黑之氣中傳出。

    欒大的雙眼漸漸眯起,一股無形的壓力隨著那暗黑之氣的迫近而不斷地加大,手心慢慢有了冷汗,握於手心的劍在“嗡嗡……”作響。

    隨著那團暗黑之氣的逼近,莫可抵禦的強大氣勢也全速壓迫過來。

    欒大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與脆弱——這樣的感覺,是突然萌生的,但一旦萌生,則根本無法將它壓下,而只能是越來越強烈。

    欒大感到正向自己全速逼近的已不是數人數騎,也不是一團神秘莫測的暗黑之氣,而是整個世界!

    而他自身,卻孤獨無助地獨立於整個世界之外。

    欒大忽然絕望!

    未出手,他就絕望了,對自己的武學修為他本是頗為自信的,但這一刻,他卻突然變得毫無信心,忽然發現自己一向自詡的劍道修為一定是一無是處,不堪一擊。

    欒大依舊站立於原處,姿態也沒有絲毫的變化,是隨時準備發出凌厲一擊的姿態。

    但,他自己卻明白,他已根本沒有勇氣出擊!

    現在,他只想立即退走。

    但,眾目睽睽之下,豈能在毫無作為的情況下就安然退走?一旦此事在道宗傳開,那麼他還有何顏面立足於道宗?

    他忽然恨起了自己,他不明白自己何以那麼愚蠢?為什麼竟妄想借大劫主來壯大自己的名望?這實在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念頭!

    只是,悔意來得太晚了。

    二十丈、十丈、九丈、八丈、七丈……

    那團暗蘊絕強氣勢與駭然殺機的暗黑之氣如風雷席捲天地間般直壓過來,轉眼之間,已在欒大五丈開外。

    欒大的意志與戰意全然轟然崩潰!

    在未能分清大劫主的確切所在,還沒有揮出一劍的情況下,他的意志與戰意便徹底地崩潰了!

    榮譽、寵信……所有的這一切,欒大已不在乎,現在,他只想抽身便走,哪怕從此再也無法在道宗立足也在所不惜。

    只因為,他所面對的,竟比死亡還要可怕。如果僅僅是面對死亡,欒大畢竟是道宗有地位的人,算是成名已久,也並不至於太害怕。

    他沒有料到世間居然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那就是生或者死已全然不為自己所把握,生命、意志、靈魂,都如同風中弱草,被強大百倍的驚世力量完全掌握蹂躪……

    欒大的瞳孔開始放大,五官扭曲,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立著,但此刻他已不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劍客,而像是已失去了生命的人。

    劫域的人依舊全速而進,欒大的出現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好像欒大不是一個劍道修為不俗的劍客,而只是一顆不起眼的石子,可以輕易地將之踐踏、超越。

    大劫主以其曠世修為以及莫可違逆的絕頂氣勢,將七人七騎凝成了一個牢不可分的整體,就如同一駕戰車,長驅落日峽谷!

    縱是天司殺、地司危這樣的樂土拔尖人物攔截,大劫主也要將之輾碎於“戰車”之下。

    何況僅僅是區區一個欒大?

    欒大心有退意,但竟不能動彈,莫名的力量將他的心神牢牢地壓制,讓他有極度虛脫感,彷彿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

    眼看那團暗黑之氣就要將欒大也一併吞入之時,欒大忽然一聲大笑,手中的劍驀然劃出一道弧線——卻不是刺向任何人,而是深深地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削鐵如泥的劍輕易地穿透了他的身軀,劍尖自後背凸現。

    欒大的身軀頹然倒下,並迅速被龐大的暗黑氣團所籠罩。

    當他再次重現時,身軀已被馬蹄踐踏得不成人形了。

    道宗弟子全驚呆了!

    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在最後一刻,欒大為何會笑?也不會明白為何他沒有出手,卻以劍了斷了自己的生命?

    欒大笑的,是他自己!

    連大劫主在內,劫域七人七騎終於如樂土人所希望的那樣,進入了落日峽谷。

    只是,欒大蹊蹺的死法,讓眾人的心變得沉重起來,忽然發現,即使大劫主進入了落日峽谷,也並不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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