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卻在此時感到自己身後的包裹在強力震顫!
他猛然間意識到什麼,大驚失色!
“混沌玄鏡如此震動,一定是由戰傳説手中的苦悲劍所引發!苦悲劍乃至邪之劍,但戰傳説全身瀰漫的劍氣與苦悲劍並不相同,看樣子戰傳説的劍意太盛,苦悲劍被迫屈從,但這等邪兵絕非那麼輕易駕馭的,一旦戰傳説有所疏忽,苦悲劍邪氣反侵……”
未等他繼續思索這一讓他心驚不已的問題,戰傳説已動了!
花犯的思緒戛然而止,呼吸停滯,心神為戰傳説揮出的包含天地至理,同時也隱藏無盡殺機的劍勢所深深吸引。
戰傳説如天馬行空般直取恨將!
恨將瞳孔驟然收縮,目光如可以刺破一切的利劍!
那一剎那,他才真正意識到因為花犯的阻截,他沒能一舉擊殺戰傳説是一個多麼大的遺憾。
也許,會是他永遠也無法彌補、無法挽回的遺憾。
面對戰傳説的驚世一擊,恨將已別無選擇,惟有豁儘自身的最高修為全力迎戰!
“空城”的威力被髮揮至極限,其肅殺氣機籠罩了方圓數丈的範圍。
炁化“長相思”與“空城”全力相接,頓時產生了空前絕後的破壞力。
驚天動地的爆響聲中,以雙方全力相接點為中心,迸射出奪目豪光,驚人氣旋由此而生,席捲吸扯。小夭只覺雙目難睜,立足不穩。
“空城”赫然仍有後招!
在一往無回的激烈拼擊中,“空城”兩側如月弧形的鋒刃突然與“空城”的整體脱離,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向戰傳説飛旋射去,絕對毫無徵兆!同時恨將被震得倒飛而出。
雙方的距離如此接近,戰傳説絕難在及時閃避的同時予恨將以致命一擊。
這正是恨將所希望達到的目的!
那一記硬拼,使他只覺雙臂又痛又麻,五內逆亂,一口熱血直湧上來,幾乎將他的鬥志一舉擊垮,此時他只求暫避鋒芒!
但,就在兩道弧形鋒刃向戰傳説飛旋而去的同一瞬間,恨將右胸驀然劇痛,鮮血如箭標射!
他的身軀立時狂跌而出。
炁化“長相思”的可怕已超越了恨將的想象,它已完全突破了尋常兵器的範疇,“空城”的封擋只能擋住它的形體,卻擋不了它所向披靡的殺機與劍意!
恨將飛跌出數丈開外,重重摔落地上時,正好目睹了戰傳説及時撤劍回封,擋開兩道如弦月般的弧形鋒刃。
恨將甫一倒地,便立即彈身掠起。
但堪堪站起,立覺全身無比乏力,極度虛脱,仿若這個身軀已不再屬於他,隨即他手捂胸部創口,頹然半跪於地。
鮮血如噴泉一般自傷口處不斷地湧出——他,徹底地敗了!
奔騰洶湧的戰意,以及空前強大的“長相思”的無敵劍意卻註定了戰傳説的戰鬥不會就此中止!
揮劍擊飛自兩邊撲面而至的弧形刃芒後,炁化“長相思”化橫為縱,戰傳説連人帶劍如天馬行空般長驅直入,似乎只是跨出一小步,卻已在頃刻間越過了數丈距離,目標直指恨將!
幾件如鈎如刀的兵器同時自幾個方向瘋狂攻至,是試圖解救恨將的黑盔劫士!
炁化“長相思”變幻角度,自上而下斜掃!
“叮噹……”亂響,劫士手中的兵器不分先後地被斬作兩截。
同時被斬下的還有兩隻胳膊與一顆人頭!
傷亡劫士的鮮血還沒有來得及噴湧出來,炁化“長相思”已突破所有的封阻,如永遠無法迴避的魔咒般電速迫進恨將!
“噓……”奇異的破空聲突然闖入戰傳説的聽覺之中。
一道紅得妖異的紅影劃空閃過,仿若有一點火紅的火焰在戰傳説的視野中突然閃爍了一下,使他雙目如有被熾痛之感。
恨將的身軀突然憑空高高拋起,“轟……”地一聲巨響,戰傳説傾力一擊未中目標,而是在長街上留下了一道驚人的劍氣肆虐過的痕跡!長達十數丈,劍氣過處,火星四濺,向長街的另一端飛速延伸,極似飛竄的一條火龍。
戰傳説很快看清恨將並非憑空拋飛,他的身軀是被一根長得驚人的紅色絲帶卷飛的。
紅絲帶的另一端握在另一個人手中。
那人遠在長街一側的屋脊上,夜色朦朧,燈火稀疏,無法看清其面目。
在紅色絲帶的牽扯下,恨將如同一隻被放飛的紙鳶,向那屋脊飄飛而去!
未等戰傳説銜尾追去,幸未傷亡的劫域劫士陡然像是憑空增添了不少鬥志,不顧死活地向戰傳説圍殺過來。
已難有什麼力量能阻擋戰傳説誓殺恨將的決心!
所有的攔阻者都要付出代價!
戰傳説一聲長嘯,炁化“長相思”光芒暴漲,劍氣縱橫飛掣,充斥了場中每一寸空間,劍勢強大得無以復加。
在間不容髮的時間內,炁兵已完成了無法描述的無數次進退拒守,並最終無情地把死亡與絕望的感覺加諸每一個試圖阻擋戰傳説前進的劫士的心中!
最後一記金鐵交鳴聲響過。
炁化“長相思”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掠過了最後一名試圖封擋的劫士的咽喉。
一抹鮮血被劃過的炁化“長相思”挾帶着飛入虛空,並拋灑開來。
失去了生命的軀體奇怪地踉蹌了一步,隨即打着旋轟然倒下。
二十名劫士中九人重傷十一人死亡,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戰傳説追殺恨將!
而這時那救走恨將之人已一閃而沒,戰傳説沒有作絲毫猶豫,立即向救走恨將之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體內空前強大的戰意與劍意使戰傳説有充盈至將要爆體的感覺,此刻他不能沒有對手!
眼見戰傳説似怒矢般射出,花犯方如夢初醒,大呼道:“快棄用邪兵苦悲,否則危險……”
可惜,也許是戰傳説未留意花犯的呼喚,也許此時戰傳説到了一種臨界點,既無比強大,又無比空洞,在炁兵驚世駭俗的靈力的衝擊下,他的理智漸漸與軀體分離,對花犯的呼喊已置若罔聞。
戰傳説的身影也迅速自爻意、小夭、花犯眼前消失。
長街昏暗,一派肅殺蕭瑟。
血戰之後,空餘破敗瘡痍,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
突然沒有了喧囂,長街靜寂得讓人無法忍受。
此季已是深秋了,深秋之夜,寒意蝕骨,只是在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候,沒有人會去留意這一點。
直到此刻,秋的寒意才為人所感知。
重傷了的九名劫士眼中流露出絕望與恐懼——而這其中絕望比恐懼更甚!
此時,他們只能用盡所有的方式,以自己殘存的力量,從各個地方吃力地彙集到一處,或爬或滾,其情形無不是既狼狽又慘烈。
他們的身子挪過的地方,因為浸着了死去的同伴的屍體,所以在青石街面上劃出了一道道粗大而混亂的血痕。
似乎儘可能地聚在一處,就可以讓他們減少一份絕望與恐懼,可以讓死亡遲一步降臨於他們的身上。
小夭忽然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儘管她一個勁地告誡自己,這些全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就是他們劫域人給坐忘城帶來了無可彌補的災難;儘管方才她還豁盡全力狠擊一名劫域劫士。
於是,她道:“爻意姐姐,我們還是去找陳……戰大哥吧,這些人就任他們自生自滅!”
她一時還無法習慣於改口稱呼戰傳説。
花犯嘆了一口氣,道:“他們的傷勢看起來很重,卻都是容易恢復的外傷。這些人魔性頑固,絕難改邪歸正,我便先廢了他們的武功。”
話音甫落,花犯右手倏揚,九枚圓孔錢幣飛射而出,各取一個目標!
“哎喲……”數聲,九枚圓孔錢幣一無例外地擊中九名劫士的右肩窩處,並且是縱向切入半個幣身。
眾劫士的神色頓時更顯頹糜不振。
“此乃我九靈皇真門獨門手法,從此你們再也無法修練武學。”花犯説到這兒,解下身上所揹負的包裹,從其中掏出一隻小而精緻的皮囊,只有兩個拳頭大小,他將它擲在了九名受傷的劫士面前,鄭重其事地道:“這是可去腐生肌的藥,你們日後自可保一條小命!”
言罷再也不多看劫域劫士一眼,轉而對小夭、爻意道:“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戰傳説,以免他發生危險……”
小夭打斷他的話:“戰大哥武功奇高,連恨將也敗了,怎麼可能會有危險?”
戰傳説一舉擊敗恨將,小夭的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又為恨將飽受重創而大感痛快。
美中不足的是在最後關頭,惡貫滿盈的恨將還是被人救走了。
花犯面對小夭的責疑,本待解釋一番,忽又改變了主意,轉而道:“也許他的確不會有危險,但我等又何必留在此地面對這些人?”
他指了指橫七豎八的屍體與一眾傷者。
小夭其實何嘗不想立即知道戰傳説追擊的結果如何?當下也不再多説什麼。
爻意向花犯道:“這一次多虧花公子出手相助了。”
花犯竟有些不自在了,忙道:“姑娘客氣了,劫域兇人在我樂土為非作歹,身為樂土武道中人,自不能坐視不理。”
他見爻意落落大方,不由為自己的不自在暗叫慚愧。
三人便沿着戰傳説遠去的方向追去。
長街一戰,左知己自始至終都在默默地觀望。
當他見恨將終是敗於戰傳説劍下時,臉上不由泛起一層嚴霜,暗自沉思:“與劫域的人暗中聯手對付戰傳説——這一決定會不會是一個錯誤?”
……
爻意、花犯、小夭離去之後,長街上只剩下九名重傷的劫域劫士。
九人一邊喘息呻吟,一邊以複雜的目光望着花犯留下的藥,眼神中有懷疑,有困惑,有茫然,也有希翼。
花犯的舉動,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他們無法確信花犯留下的是否真的是可以助他們療傷的藥。
血,仍在流。
終於,對痛苦的忍受到了極限,眼前小皮囊中的藥成了一種巨大的誘惑。
一被斬去一臂的劫士再也忍受不住了,他不顧一切地連滾帶爬接近藥囊,就在他伸手就可以夠着藥囊的那一剎,一隻穿着勁靴的腳重重地踏在藥囊上。
眾劫士吃驚地抬頭望去。
他們看到的是一張在漫不經心中隱含冷酷的臉。
是左知己。
驚愕的神色立即轉變為憤怒。
是的,在他們看來,左知己既然與他們暗中勾結,就應對他們點頭哈腰,低眉順眼,怎敢如此無理?
即使是身受重傷連站立都成問題,但在面對左知己時,他們卻一下子有了底氣。
左知己由劫士的神色變化洞悉了他們的心理,這讓他很不痛快:這些如同被打斷了脊樑骨的狗一般趴着的人竟還敢對他怒目而視!
左知己嘴角牽動了一下,做了一個笑的動作,臉上卻殊無笑意。
他一邊用靴底輾壓着藥囊,一邊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口口聲聲説要匡邪扶正,卻不懂得除惡務盡的道理……”
起初九名劫士聽得有些茫然不解,不知左知己話中之意,但當左知己慢慢地抽出一柄軟劍時,才猛地醒悟過來,幾個尚有活動能力的人拼盡殘存的所有力氣,一躍而起。
但一切都已無濟於事。
悽迷的劍光如霧般自左知己的手中瀰漫開來。
一朵朵血腥之花在霧中怒放。
光霧散去。
所有的劫士全都倒下了,無聲無息。
左知己最擅長的是暗器手法,但他的劍法也不俗,何況殺九個已沒有什麼反抗力的人並不需要太高明的劍法。
左知己之所以選擇了用劍,是因為以暗器取九人性命留下的線索會遠比用劍多,畢竟能與他的暗器手法相提並論的絕無幾人,而劍法則非如此。
左知己以軟劍在死屍身上割下一塊布,將劍上的血跡擦乾淨了,這才從容離去。
他並沒有立即與恨將反目的意思,之所以這麼做,只是不喜歡劫域劫士對他的輕視。
死人是不會開口説話的,而且現在周圍處處隱有他的親信心腹。他早已知道,此刻四周絕不會再有劫域的人。
何況,若九名受了重傷的劫域劫士不死,以他與恨將的關係,他就應該負起照顧這九名劫士的責任。
他怎可能願意在樂土境內冒着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照顧九個已成廢物的劫域劫士?
他明白若是被世人知道他與恨將之間的事,那麼就是冥皇也不能保他無恙。
不是冥皇沒有保全他的實力,而是冥皇不會那麼做。冥皇的選擇只會是舍卒保車。
殺了九名劫域劫士後,左知己的心中並不輕鬆,因為他不知道恨將最終能否逃脱。
如果恨將落在戰傳説手中,那才是左知己惡夢開始的時候。
他寧願選擇恨將戰亡這樣的結局!
……
左知己過於自信了,事實上在長街兩側注視着街上一幕幕情景的,除了他手下的親信之外,仍有他人。
只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此人與劫域毫無關係。
此人便是戰傳説在小巷中遇見的那個老嫗。
對於苦木集,她比左知己及其手下更熟悉,所以比他們藏得更隱秘。當左知己殺了九名劫域劫士之後,老嫗立即悄然退走了。
七彎八拐,她已回到了她所居住的那條小巷。
以不易察覺的動作查看清四周並無異常時,她這才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進入屋內。
屋內一如往日的昏暗,一個牆角處有一盞油燈,燈光如豆。
油燈只能照出很少的範圍,在光線不能映照的範圍內,有一張很簡陋的牀,牀上盤腿坐着一個人,正在用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雕着一截木塊,他的頭低垂着,像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那截木塊上,亂髮擋住了他的臉容。
當老嫗進屋之後,他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皺紋縱橫的臉。
他,赫然是顧浪子!
顧浪子在此,那麼那老嫗難道竟是南許許易容而成?
老嫗將門關上閂緊之後,這才道:“他的確是戰傳説——這一次,他可是在正街上,當着許多人的面説的。沒有人會在知道戰傳説是不二法門的對手時還冒戰傳説之名。”
果然是南許許的聲音!
南許許之所以能夠東躲西藏活到今天,除了他有好幾處極為隱蔽的藏身之地外,也因為他那絕妙的易容之術。
在這樣的地方,這樣一條不起眼的狹窄的巷子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怎會引人注目?
“我們不如他,至少他敢光明正大地説自己就是戰傳説,而不怕因此而招來不二法門的加害。”顧浪子緩緩地道,他的聲音顯得十分虛弱,那把小小的刻刀仍在一下一下地刻着木塊。
“也許他並不知道不二法門會對付他,在世人看來,只要行事問心無愧,就絕不會成為不二法門的對手!”南許許道。
顧浪子搖了搖頭道:“也許他的確不知道假冒他的人是奉靈使的旨意而行,但他卻必然知道既然所謂的‘戰傳説’已在不二法門的追殺下身亡,那麼無論他這個戰傳説是真是假,只要他向世人説出自己是戰傳説,就必然會為不二法門所仇視。”
“由晏聰帶給的頭顱推測死者的真面目,由此繪出的人像與靈使驚人的相似,而且靈使的言行也同樣證明了死者與之關係極為密切。但正如你所説,戰傳説雖然理所當然地知道死者不是真正的戰傳説,但卻絕不會想到此事是靈使的陰謀。所以,按理真正的戰傳説將十分危險……”
顧浪子聽到這裏,有些驚訝地抬眼望着南許許,道:“聽你的口氣,倒像是想説事實上他卻並不會有被靈使加害的危險?”
南許許走近牀前,點頭道:“正是,因為此戰傳説就是晏聰曾提到的陳籍。”
“哦?”顧浪子頗為意外:“你如何知道?”
“由一個與戰傳説同行的小姑娘口中聽出的。”於是南許許將小夭對花犯所説的話複述了一遍,隨後道:“此戰傳説與晏聰帶至兩眼泉的死者的面目並不相同,而且曾用了‘陳籍’之名,由此看來,此戰傳説也曾易容過——換而言之,靈使讓人易容成戰傳説,而真正的戰傳説反而又易容成他人,並且殺了冒充他的人。這一點,靈使也不知道!所以此刻,靈使與戰傳説都不知對方底細,靈使也就不會對戰傳説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