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生命之劍大盟司的臉上籠起寒霜,他的容貌十分奇特,若是將五官的每一個器官分開來看,都很正常,與常人毫無區別,但當五官在組合成他的臉龐後,卻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會想到雕像,而雕像即使雕刻得再如何栩栩如生,仍是顯得十分生硬,缺少人應有的七情六慾。正因為這個緣故,此時,大盟司臉泛怒意,反而讓人看上去順眼了些。
所有的人都因戰傳説的説法而暗吃一驚,不少人向戰傳説投去關切而疑惑的目光,單問剛要開口,卻被戰傳説搶先阻止了:“我不是信口……開河,而是……而是有對付他的……絕對把握。咳咳咳……”
説到這兒,他忍不住一陣咳嗽,像是很快就會喘不過氣來。
但他的語氣、眼神卻讓人感到他的確有足夠的信心!一時間單問深深地疑惑了,不知對戰傳説所説之話是否應該相信。
在眾人的目光下,戰傳説腳步蹣跚地向大盟司這邊緩緩走來,斷劍依然插在他的身上,縱然是無一截斷劍刺中要害,此情此景也是極為驚心動魄,觸目驚心。
大盟司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疑惑之色。
重挫戰傳説之後,其餘的卜城戰士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他只須以一半實力就足以進退自如,所向披靡。籠罩於他的兵器外的淡紅色光芒也悄然褪去,漸漸地化為炫目銀光,而銀光也不斷減弱,直至異化成的天照刀完全消失,刀以真實的面目原原本本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而此刻,當戰傳説緩緩向他走近時,他手中的刀再度迸現奪目的光芒,並且越來越耀眼。
由此足以看出大盟司雖然口中對戰傳説不屑一顧,而事實上戰傳説異常的神勇卻已讓他心生戒備,要全力以赴。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對戰傳説刮目相看。
也許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如戰傳説這樣,在性命堪憂的情況下,還能予對手極大的心靈壓力,而且,這個對手是千島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武功已臻絕頂境界的大盟司。
單問眼看着戰傳説所走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血跡,幾乎是一步一個血印,不覺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戰傳説一步步走近大盟司,大盟司持刀而立,刀身所泛射出的光芒已讓人難以正視,強橫刀氣四溢而出,大盟司寬大的袍袖在刀氣的拂動下獵獵飄舞。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連號角聲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消失了。
戰傳説終於在離大盟司三丈遠的地方站定。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的舉動——他忽然一下子將刺於腹部的一截斷劍猛地抽出,緊握手中,斷劍斜斜上指。
驚呼聲只在眾卜城戰士心中響起!
一種奇異的力量使數百名卜城戰士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他們只是屏息凝氣地注視着戰傳説的一舉一動。
大盟司目光倏然一跳,如同黑夜裏突然竄起的火苗。
這是連着劍柄的斷劍,也是斷開的幾截斷劍中最長的一截,連同劍柄約有一尺長。
換而言之,這也是刺入戰傳説軀體最深的一截斷劍。
天地間忽然只剩下一個聲音——
“滴答……滴答……”
是斷劍上的鮮血沿着斷劍滴落後,濺落於戰亡者手中兵器時所發出的聲音,聲音並不甚響,卻深深地震撼着每個人的心靈!
戰傳説手中的斷劍緩緩揚起。
而他的目光卻從大盟司的身上移開了,轉而投向了無窮無盡的夜色,他的眉頭漸漸皺起,就像是在深深地思索着與迫在眉睫的生死一戰毫無關係的某件事物,神情也在不斷地變幻,而整個身軀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開始不停地顫慄,像是怕冷一般,惟有他那隻握着斷劍的右手凝然不動,讓人感到這隻手並不屬於他所有,握得那麼有力,似乎要將劍融入他的軀體中,融入他的生命裏!
誰也不知道,此刻戰傳説正在悄然醖釀着一次驚人的反擊!
此時他的疲倦與不堪一擊其實都是假象,事實上,當他重傷倒地後,無法支撐的感覺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感到一股熱流自體內升起,並迅速向全身蔓延,這股熱流所過之處,使他重新充盈着生命力,因受傷失血而大量損耗的內力開始奇蹟般地恢復。
對於這種變化,戰傳説已不再陌生。
他斷定這一定是因為涅槃神珠的緣故,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先前為靈使所傷時,體內並沒有如此明顯的變化。
他卻不知這正是涅槃神珠內所藴含靈力的最獨特之處,傳説鳳凰每隔五百年集香木自焚,在火中得以涅槃重生,而重生後的鳳凰的羽翼會更美麗,它的鳴叫更嘹亮……
生命從消亡到重生,在重生中生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就是涅槃的力量。
所以,戰傳説被靈使所傷,因為傷得不重,故對他的體內變化微乎其微。而這一次,卻因為他傷得極重,體內所藴含的涅槃神珠的靈力開始甦醒,並藉助涅槃的力量使他的生命力不斷地恢復、充盈,直至達到比原先更高的層次!
當然,這種攀升並非永無止境的,涅槃神珠所藴含的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被不斷消耗是促使戰傳説的生命力完成一次次蜕變、昇華的源泉所在,當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消耗殆盡時,縱然涅槃神珠本身的涅槃力量依然存在,卻已成了無源之水,再也無法對戰傳説有所裨益。
不過,正如爻意所言,火鳳宗開宗四老共同融合而成的力量無比強大,蒼穹間幾乎再無其它力量可以與之抗衡,若有朝一日戰傳説真的能在不斷蜕變、昇華中,藉助涅槃的力量完全吸納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也許他已成了蒼穹中的最強者,那時,涅槃神珠的靈力縱是枯竭了,對他也不會再有影響。
只是,這一過程是否真的能一帆風順,直至達到完滿的一天?
在隱鳳谷時,戰傳説差點因為無法承受體內無限膨脹的內力而爆體身亡,所幸最終及時將此轉嫁於劫域大劫主四大戰將之一的哀將身上。日後,戰傳説又是否能完全承受那股驚世力量?而縱然融合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後又是否真的可以無敵於蒼穹?
種種疑問,也許誰也無從解釋,這便決定了縱然因為機緣巧合,戰傳説與涅槃神珠結下了共體之緣,他今後的武道之路也並非一片平坦。
就是今日與千島盟大盟司一戰,若是大盟司加諸他身上的重創更嚴重些,那麼戰傳説定然性命不保!而若連生命都已失去,那涅槃昇華就根本無從談起。
可以説,雖然這一次戰傳説因禍得福,但卻十分僥倖。
大盟司當然不知這一點。
甚至戰傳説自身亦無從完全知悉其中的玄機。
他所在意的只是他擁有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大盟司一定不會料到他的攻擊力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迅速恢復。而這一點,正是戰傳説最大的優勢所在。為了能最大限度地達到出其制勝的效果,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實力,同時卻又有意顯露出不可思議的自信,如此虛虛實實,真假莫辨,定可起到擾敵心神之效。
雖然生命力在奇蹟般地恢復,但終非一時半刻便能恢復的。此刻真正激起戰傳説鬥志的其實是一股空前強大的劍意,一股來自於他內心深處的劍意,仿若它早就存在於戰傳説的心中,卻一直蟄伏着,只是在這一刻突然被喚醒罷了。
每一種不凡的劍法都有它與眾不同的氣勢及精藴,而不同的氣勢與精藴便形成了不同的劍意,就如同每一把劍都有着區別於其它劍的光澤、紋路、弧線一樣。
對戰傳説來説,他最熟悉的劍法自是“無咎劍道”。
但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卻是與“無咎劍道”截然不同的劍意,這是一種與“無咎劍道”的劍勢一樣有着惟我獨尊的王者霸氣的劍意,但與“無咎劍道”的雍容寬厚不同,這股劍意有着更為鋒鋭的殺機!
這讓戰傳説頗感意外。
“既然自己‘無咎劍道’尚未大成,何不將心中那股與‘無咎劍道’不同的劍意應勢循導,加以利用?或許會另有奇效也説不定。”
凝於涅槃神珠內的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全面復甦激發着戰傳説的智慧,使他擁有非比尋常的洞察力。他全神貫注地體味揣摩着那越來越強烈的劍意在自己心靈深處的形成,試圖領悟其中的玄機與內藴,直至最終能得心應手地將這股劍意化為具體的劍式!
環視天下武道,無論刀道、劍道……任何一種能獨領風騷的武學,在其問世之前開創此武學的人首先捕捉領悟的必然是它的神與意,形與勢倒在其次。
戰傳説根本不知道此刻在他心中那股萌發壯大,並漸漸形成激盪澎湃之勢的劍意並非源自其它,而是因“長相思”而生!
在隱鳳谷內,當涅槃神珠靈力全面迸發時,在其勢可改天易地、逆亂五行的力量作用下,與火鳳宗族有密切淵源的“長相思”與涅槃神珠一同融入了戰傳説體內,成為一柄以超越常規的存在方式隱於戰傳説軀體內的劍。
一柄炁靈之劍!
大千世界,或精彩紛呈,意象萬千,或光怪陸離,百變莫測,但人們眼中所見的世界無不是肉眼可見的實體世界,而無限蒼穹莫不是由陰陽五行構成。五行之氣構成無限蒼穹時,實體之物只是一種存在方式,卻有諸如人之精、氣、元、神等所藴含的五行之氣則是以虛體存在着。
對於武道中人而言,絕世之兵與絕世之技皆是他們孜孜以求之物,如搖光劍這樣的兵器已屬難得,而被世人奉為四大奇兵的“長相思”、“斷天涯”、“玄流九戒”、“紅塵朝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至於如天照神刀這等包含承載着數千年武道滄桑的神兵,其存在的意義已遠遠超越了作為兵器的內涵,它的命運,以某種不可捉摸的方式與武道的命運遙相呼應,相互影響……
但除了如天照刀及四大奇兵這樣的兵器外,還有融合了陰陽五行“虛”與“實”兩者存在的兵器更讓武道中人心神搖曳,無限傾慕。
這便是幾乎只在傳説中出現的“炁兵”!
炁者,氣也。
並非每一件兵器都能與主人互融互通,化為炁兵,能化為炁兵者,莫不是絕世之刃!
也並非擁有絕世之刃就定然可以將之化為炁兵,能將之化為炁兵者,必然是達到神魔境界的巔峯高手!
炁兵與絕世神兵最大的不同之處,其實並不在於炁兵是以氣虛的狀態存於主人的意念之中,而是絕世神兵縱然有着可怕的改天易地的威力,但當它一旦鑄成,其本身的威力就已註定,所能改變的只是主人能將它的威力發揮至幾成。
但炁兵卻不同,因為它已融入了主人的意念之中,所以它的威力與主人的修為相輔相成,能夠不斷地攀升。
炁兵,是絕世神兵的虛化與絕世戰意物化的完美結合!
正因為如此,武道中人才對它夢寐以求。
以戰傳説先前的修為,絕對無法將“長相思”納為己用化為炁兵,真正促成此事的其實是涅槃神珠的靈力。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戰傳説雖擁有了炁化後的“長相思”,卻並不能完全與“長相思”心靈相通,自然也無法徹底領悟“長相思”這一千古奇兵本身所擁有的劍意與戰意。
縱是如此,當戰傳説承受大盟司足以致命的一擊,數截斷劍刺入他體內的那一剎那,炁化的“長相思”仍是立即與涅槃靈力一道擔負起護主之責,使戰傳説倖免遇難。
種種玄機,戰傳説並不知悉,他只是被“長相思”本身所藴含的戰意激勵着,決定與大盟司放手一搏。“長相思”、“涅槃神珠”兩者都與火鳳宗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故涅槃靈力能有效地激發着炁化“長相思”的戰意,兩者之間形成了某種契合。
戰傳説漸漸地忽略了對手的存在——或者説,對手是誰對他來説已不再重要,他只是最大限度地敞開自己的心扉,任憑心中的戰意與劍意恣意蔓延。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氣息已成了可以觸摸的實體,氣息如潮般起落亦清晰可感可辨。
他的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卻感到夜色中的一切景物都已退隱到無邊無際的昏暗之中,惟有奇異的陰暗物質在以極為複雜的方式湧動飄掠着,充盈於身側的每一寸空間。
驀地,勁氣破空之聲清晰入耳!
一定是大盟司出手了!
利刃與虛空劇烈磨擦產生的裂帛聲驚心動魄,強大至無以復加的刀氣以滅天絕地之勢向戰傳説席捲過去,其無與倫比的殺機讓眾卜城戰士莫不心驚,寒意直透心間!
無儔刀氣以可追回時光、逆轉時空的速度向戰傳説逼進,其速之快,足以讓觀者心生窒息感。
在對方刀氣、殺機的牽引催發下,隱於戰傳説體內擁有更強力量的涅槃靈力立時有了回應,使戰傳説的戰意迅速攀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的眼前無邊無際的昏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極亮的光點,光點甫一出現,便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擴大,猶如無數銀色線條在湧動翻騰,卻又像為異物所困,左衝右突,形勢驚人。
在大盟司疾速迫進戰傳説之時,驀聞戰傳説一聲如龍吟虎嘯的暴喝,周身銀芒乍現,就像在剎那間為戰傳説披上了一件銀光皚皚的戰甲,情形壯觀而驚人!
而周身銀芒甫一出現,立即齊齊向戰傳説的右臂湧去,宛如銀潮急退!
“嗡……”猶如鳳鳴般悦耳清越的顫鳴聲中,戰傳説手中驀然多出了一柄薄至似可透視而過、通體泛着奇異光彩的奇劍!
“長相思——?!”
一聲驚呼來自於眾卜城戰士身後,卜城戰士無須回頭,亦知驚呼源自何人。這聲音對他們來説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是他們城主落木四的聲音!
“長相思”三字足以讓眾人為之一驚!
但此刻縱然是城主駕臨,縱然是迫切想知道戰傳説手中突然出現的兵器是否真的是“長相思”,卻無人有餘暇顧及城主落木四,眼前的種種變幻莫測已超越了他們的想象,偏偏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發生,加上對戰傳説命運的深深關切,使眾人不能不神魂為之奪!
“長相思”三字亦如一支利箭般穿入大盟司的心坎!
縱是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大盟司乍聞此言,古井不波、深邃無比的心境亦不由為之一震!
讓他吃驚的顯然不是“長相思”本身,以大盟司的驚世修為,就算是四大奇兵也並不足以對他形成致命的威脅,真正使他震撼是卜城城主落木四的呼聲一下子提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一件非比尋常的事——炁兵!
不錯,在戰傳説手中出現的顯然是炁化了的“長相思”,這絕非幻覺,也非假象。
大盟司實是難以相信戰傳説如此年紀就能達到擁有炁兵的實力,若是如此他就應當擁有達到神魔之境的內力修為,但就在片刻前他還敗在了自己刀下!
若説不信,事實又真真切切地擺在面前。
除了驚愕戰傳説擁有炁化“長相思”外,大盟司也由“長相思”三字一下子明白了眼前這一年輕人的身分,知道他就是來自武外桃源的戰曲之子戰傳説!因為在此之前,他就已知道“長相思”落入了戰傳説手中。
告訴他這一點的人是小野西樓,當日,惟有小野西樓一人目睹了戰傳説與涅槃神珠相融的過程,也只有她目睹了“長相思”在戰傳説手中奇蹟般消失的情景。小野西樓進入樂土之前,大盟司就已到了樂土境內,當他聽説小野西樓與驚怖流門主哀邪關係僵化已不歡而散時,便設法找到了小野西樓,試圖讓他們言歸於好,重新合作,沒想到孤傲的小野西樓連他大盟司的面子也不給,執意要返回千島盟,向盟皇稟明經過,就算盟皇會怪罪於她,她也毫不後悔。大盟司又追問她為何不設法一直追蹤石敢當等人,小野西樓只是簡單地解釋説石敢當等人進入坐忘城後,遲遲不再出城,已無法實現有效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