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凝着溯鏡,笑着,淚水卻又緩緩滑下。鏡像映着她所有的過往,還有和她有關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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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家族取名的規律,朱七很慶幸自己沒有生在王家,又恰好排行第八。
她曾經想改名字,後來作罷,因為這個古怪的名字是父母留下的最後一點牽繫。他們死了。伯伯叔叔還有他們的孩子朱1號——6號也很早翹了辮子。
朱家只剩下她一個。
是不是算命的都是瞎子?朱七不知道,但出生的時候,據説有個跑江湖的瞎子為她佔過一卦,之後,大駭大喜下抽瘋離去。
“這孩子,命屬凰格。”
鳳凰于飛,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祿攸歸。
她這命豈但沒有大富大貴,該説是極煞。家裏的人,還有阿貓阿狗都給煞掉了。見鬼的瞎子。
她比金田一還金田,柯南還柯,去到哪死到哪。所以,她沒有朋友。遇事不多問,遇人不深交。一個人孤獨也好過讓人死掉。
這話其實有點不對,她還是有兩個朋友的,兩個沒有被煞到的人。
又所以,她對唯二的朋友很好很好,就差沒把命也給了那兩個人。
更所以,他~媽~的為辛追追簽下一份保書,貸款數百萬,讓她支持人類文明還原的偉大事業——盜墓,不,據説是考古去。
黑乎乎的天,鬼知道現在什麼時分了。望着眼前那棟籠在深黑中的大廈,朱七的腳跟還在顫抖,她租了房子在這兒。
她甚至不知道辛追追問什麼人貸了款,地下錢莊還是什麼玩意兒。但辛追追確實是神秘失蹤了。債主找不到人,她把辛追追的留言信箱都擠爆,也音訊全無。
沒有辦法償還那筆鉅債,那些人會殺死她。她也確實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是一所民辦高校的圖書館管理員,課下時分,巨大的日輪光芒如洗。在寂靜的圖書館門前,她滿眼痠澀地看着林晟挽着他的女朋友離去。林晟是校內年輕的教授,她還沒開始便註定杯具的暗戀。
那兩個人突然出來按住她,鋭利的刀鋒擦過她的尾指,破出一道血紅的口。如果不是那隻不知從哪裏來的詭異的黑貓吼了一嗓子,林晟不會回頭。
那輕若清風拂面的眼光微微一挑。
這一瞥救了她的命。那兩人隱去了。
咬了咬牙,她以最的速度衝上樓,然後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中定住,看着原本雪白的牆壁上的字,鮮紅得華麗麗:
欠債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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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討債的速度又專業,她這叫不叫自投羅網?把頭貼到門上,試圖確定裏面的情勢。
“秋刀魚的滋味,貓和你都想了解。”
這什麼聲音?她嚇了一跳,等等——這是她手機的鈴聲,只是,她的手機還在褲兜裏,下午用來轟炸辛追追的。
為什麼會在屋裏傳出來?她一個激靈,摸了摸褲袋,裏面空空如也。
見鬼了!
她該跑路的。但不知為什麼,她想進去,也許是已經飢寒交迫了半天,也許天大地大,除了這出租小屋,她真的無處可去。
鑰匙滑入鎖孔的聲音,在這極度安靜裏讓人心裏也捲起了毛。
深吸了一氣,擰開門把。
洞黑的廳堂,幽幽閃着藍光,迎面的桌上,正是她那隻偷税漏税的水貨手機。
啪的一聲,她把門關上。
好久,咬牙以最的速度把門再打開,閃進,把電燈打開,才敢關上門。
然後當作什麼也沒看見,到廚房燒了壺水,把家裏最後的儲糧一包方便麪開了膛,又到房間抱了**被子,把自己裹了,抱着碗,顫顫打開了電視。
一枚硃紅色的棺木從天而降。
她大叫一聲,滾燙灑在手上,熱辣辣的痛,拉回了幾分理智。
只是電視裏的,這什麼狗屁頻道!
“今天下午XX時XX分,考古隊又發現新墓,龐大驚人的墓羣”
熒幕上,棺木的大特寫已經匿了,只有新聞主播在幽幽報道着,一側是挖掘現場,漫天的塵泥,考古隊,一些被掏堆在地上的銅鐵器,一羣不明真相的羣眾圍觀。
角落裏,有細小的人影閃過,眼角下方一枚淚痣。別説那人灰頭灰臉,就算她化了灰,朱七也認得。
辛追追!
朱七顧不得疼痛,索性碗也扔了,死死盯着熒幕。
下午的新聞,那就是説辛追追沒有失蹤!為什麼找不到她?她有意避開還是怎麼了?
“秋刀魚的滋味,貓”
那鈴聲又來了。
她心裏一陣惡寒,牙咬了又咬,疾步過去把那手機抄起,上面是一條信息。
“阿七,西寧街18號古玩店玉”
是辛追追發過來的信息!
她又翻了上一條,還是追追的,一模一樣的內容。剛才在門口聽到的鈴聲,敢情就是她的信息?
撥了回去。
回答是——你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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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以後。
朱七瞟着前面那條幽深的街道——西寧街。